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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氏客舍住了三日,顾家二公子顾其绍才现身相见。
原本约定好的时间顾氏一拖再拖,直到许敬宗不耐烦地以明日再不见面就离开吴县为要挟,顾氏一早才派人将许敬宗和李元恺二人接往顾氏大宅。
吴县城北,一座占地广大,古色古香的老宅子,便是吴县顾氏本家居住了上百年的老巢。
老宅内无处不透露出厚重的年代感,历史的变迁仿佛没有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宅子的建筑大多还保留着魏晋时代的风格。
而像这样的老宅子,吴县城中还有张陆二家,数百年来,不论天下的统治者换了多少拨,这三家依然安稳地生活在此,不受战乱影响。
进入吴县这座古城的军队换了一茬又一茬,对三家人却始终秋毫无犯。
因为这三家的影响力深入到吴郡的每一寸土地,官府若想安稳地在这片膏腴之地扎下根来,就必须要善待这三大家族,甚至是妥协。
这便是一个数百年传承不断的士族底蕴。
一座名曰“跃鳞池”的环堂曲池园门外,一位身穿襕袍的中年文士面带微笑地望着顾氏下人带着许敬宗和李元恺二人走近。
“让元公子久候数日,实在抱歉!在下顾其绍,见过元公子!”
顾其绍一挥手,下人便恭敬告退,他一眼瞟过李元恺,没有过多留意,笑着对许敬宗拱手道。
许敬宗拱手还礼,打量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顾二爷好大的架子,将本公子扔在客舍不管不问,若非本公子抛下狠话,今日怕是还见不到顾二爷!你们吴县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顾其绍不慌不忙地笑道:“元公子勿怪,江都那边来了些朋友,顾陆张三家一同为他们接风洗尘,故而耽误了。况且这几日家父病情反复,顾某也实在脱不开身。”
许敬宗冷哼一声道:“总之本公子时间仓促的很,在吴县也待不了两日,顾二爷自己看着办吧!”
顾其绍笑眯眯地也不以为意,伸手一邀道:“请元公子到钓台小坐,我们边赏莲边谈。”
顾其绍带着二人进入跃鳞池园中,登上一座以亭盖遮顶的钓台。
顾其绍忽地笑道:“元公子似乎比传闻中的更加年轻一些。”
许敬宗差点一个趔趄踩空石阶,李元恺在旁扶了他一把,许敬宗才迅速稳定住身形,故作镇定地淡然道:“顾二爷也比本公子想象中的更加风雅一些!”
顾其绍哈哈笑了起来,捋捋须道:“生意归生意,赚钱的行当怎么做,与本相无关!难不成做风月生意的,都应该像元公子这般风流倜傥,做人牙子生意的,就是那恶霸蛮匪?”
许敬宗深以为然地竖起大拇指:“顾二爷好见地,元汝承受教了!”
二人在钓台安坐,顾其绍的面前还摆放了一根鱼竿,顾其绍热情邀请许敬宗一块垂钓,许敬宗拿起鱼竿摆弄两下,便兴致缺缺的扔下了,顾其绍也不在意,挂上饵料神情悠闲的边谈边钓。
便在这时,曲池石子小径上走来一位中年男子,看模样和顾其绍有几分相像,只是神情似乎更加萧索苍老一些。
那男子看见顾其绍和一位年轻公子坐在钓台,愣了下,然后重重地哼了声,一甩袖袍怒气冲冲地从园门离开。
顾其绍淡淡地道:“元公子不必理会他。那是顾某长兄顾其柏,一个被圣贤书冲昏头脑的书呆子而已。”
许敬宗眨巴眼哦了声,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低声和顾其绍交谈起来。
李元恺坐在台下的石凳上,望着那顾其柏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青松跟他说过,这位顾氏长子与其父和顾其绍都不同,是位还算正直方正的人物,一向反对顾氏的不正当生意,他和部分江南阁中人一样,并不主张江南阁通过扶持白莲圣佛来扩张势力。
不过从顾其绍对待兄长的态度也能看出,顾其柏在顾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顾大阜和顾其绍皆是贪婪成性之人,为了满足私欲,必然要干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来快速积累财富。
李元恺看了眼和许敬宗谈的不错的顾其绍,眼眸微凛,他刚才看似不经意间说的话,绝非无的放矢,透露出许多信息。
他是在隐晦地告诉许敬宗,这段时间顾家已经派人调查了他元汝承的身份,年岁上似乎有些对不上。
好在许敬宗反应神速还算机敏,应对的还算得当,否则引起顾其绍怀疑可就糟糕了。
钓台谈话一直持续到正午,一名顾氏仆从在顾其绍耳边低语几句,顾其绍点点头笑道:“在下已命人备好了饭菜,元公子不妨用过之后再回客舍。请恕在下无法作陪,老爷子那边还需过去照料。”
许敬宗忙道:“无妨无妨,老太爷身体为重,顾先生尽管去忙,代晚辈向老太爷问安!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顾其绍笑道:“元公子请说。”
许敬宗指着李元恺道:“吕川乃我心腹护卫,之前受过些小伤,在秋浦县时得蒙孙大夫诊治,用药之后大为好转。只是现在孙大夫住在顾氏大宅照料老太爷病情,不便相见,可否请顾先生命人去知会一声,让孙大夫身边的刺儿姑娘将吕川的药送来。”
顾其绍看了眼李元恺,颔首笑道:“小事一桩,元公子二人尽管去用膳,顾某这就命人去老爷子那边请刺儿姑娘。”
李元恺忙恭敬抱拳道:“多谢顾先生!”
顾其绍告辞离去,许敬宗二人在顾氏仆从的带领下,去到一座雅苑内用饭。
雅苑内伺候的顾氏仆人女婢众多,不便多说什么,许敬宗和李元恺边吃边谈笑些吴县见闻,许敬宗这厮还跟伺候茶饭的两个女婢说些荤段子调戏人家,逗弄的两个小娘面红耳赤。
很快,刺儿在顾氏仆人的带领下来到雅苑,板着个脸将一个小药瓶扔给李元恺,依旧是不忘旧怨的怒瞪一眼许敬宗,然后一扭头就走了。
许敬宗恨恨地咒骂几句,才与李元恺吃饱喝足之后坐上顾氏马车回到客舍。
李元恺在楼前楼后转悠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人听墙根后,才转回了屋中。
在许敬宗瞪大眼注视下,李元恺掏出药瓶,从中取出一张卷在一起的纸片,又将几粒药丸小心装好。
展开纸片,上面画有一幅小地图。
两人勾着头凑一块研究了半晌,相互看了看,许敬宗小声道:“不得不说,这位孙姑娘的画技的确...很粗糙!”
李元恺拧紧眉头瞅着那副简陋无比的地图,瞥了眼许敬宗没好气地道:“人家是大夫,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画技差些怎么了?再说让她做这些事,本就是难为她了。”
许敬宗讪笑道:“我可没有责怪孙姑娘的意思。只是这幅图画的不清不楚,想要凭借此图在偌大的内宅中找到顾大阜,难度不小呀!”
李元恺盯紧地图看了会,忽地将图翻转过来,在背面发现一行娟秀小字。
“顾大阜每日未时和丑时会昏睡一个时辰......”
李元恺低声将那行小字念出声,紧锁眉头沉吟不语。
许敬宗也仔细瞅了瞅,喃喃道:“孙姑娘特意写上这行字是何用意?”
李元恺沉声道:“她是想告诉我,要接近顾大阜,每日只有这两个时辰有机会。”
许敬宗看了眼窗外的日头,瞪眼道:“现在早已过了未时,再说白天根本不可能呀,咱们连进入顾氏大宅的机会都没有!”
李元恺想了想又道:“你和顾其绍谈的如何?还能再拖多久?”
许敬宗苦笑道:“拖不了多久,那顾其绍似乎很急于达成这笔生意,甚至如果我愿意,今日就能谈妥!我猜顾其绍最近肯定在忙别的事情,他不想多耗费时间精力在我这里!”
“侯爷,你是不知道,不论我说什么,那家伙都点头同意,我要的一百多人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我的钱一到,立马就能做成这笔生意!恐怕明日再去,他就会问我钱什么时候送到吴县。”
李元恺思索片刻,盯着那幅图道:“那么就只有今晚丑时,我冒险潜入顾氏大宅,看看有无机会了。”
许敬宗有些担忧地道:“侯爷伤势未愈,万一实在找不到,千万不可久留,务必要速速撤出!”
李元恺颔首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对了,等会晚饭之后,我要留下调养气息,你到街上闲逛,找到开在城西南角的一间典当铺,拿十两银子换一贯钱,注意不要被人尾随。”
许敬宗迷惑地挠挠头,不解道:“为何要拿十两银子换一贯钱?”
李元恺笑道:“这是我与别人约定好的暗号,不论能否找到名单,都要约此人见面,商定后续事宜!”
“侯爷说的此人是?”
“张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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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正二刻左右,一身夜行服的李元恺跳窗离开客舍,沿着白日里走的路线顺着阴暗处找到顾氏大宅。
掏出地图努力辨认一下方向,李元恺找了个距离地图所标地点最近的地方,攀上院墙翻入府中。
研究了一下午,李元恺才算是看明白,这幅图上画的是从孙辛夷所居住的别苑到顾大阜所在内宅的路线。
所以要想找到顾大阜,先找到孙辛夷主仆俩住的地方最为省事。
体内的钩吻毒每当内劲运作时,就会刺激的全身筋骨疼痛,特别是胸口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短短的几次提气运功,李元恺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阵子,然后才能继续东躲西藏寻找孙辛夷所在位置。
好一会后,落在了一座堂屋里还亮着灯的雅致小院中,透过窗户,李元恺看见了坐在屋中手捧书卷的孙辛夷。
隔壁厢房,一阵阵男人似的呼噜声传来,李元恺暗暗咋舌,头一次听见女人打呼噜也这般震天动地的。
一阵风刮进屋,案几上的烛灯火苗忽明忽暗,几近熄灭,孙辛夷忙用手护了护灯。
一转头,却是瞧见了从窗外跃进屋的黑影。
孙辛夷下意识的就要惊呼出声,李元恺赶紧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望着那双惊慌的眸子低喝:“别叫!是我!”
李元恺箍住那纤细腰肢的手臂有些用力,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有股子淡淡的草药气味进入李元恺的鼻息间。
孙辛夷眼眸迅速平静下来,点点头,李元恺才轻轻松开了她的身子。
李元恺松了口气,跌坐在案几边,手捂胸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孙辛夷倒了一杯冷却的茶水推到他面前,李元恺赶紧端起仰头喝尽。
“李将军每一次运功,余毒便会深入几分,在没有找到根治方法之前,这样做只会让你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孙辛夷轻声说道。
李元恺苦笑了下:“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些了。你好像知道今晚我会来?”
孙辛夷颔首:“我在地图背面留了字,以李将军的聪慧,看到后就知道该怎么做。”
李元恺掏出皱巴巴的小纸片,嘀咕道:“如果不来寻求姑娘帮忙,光凭你的这幅图,到天亮我也找不到顾大阜在何处。”
孙辛夷平静冷淡的眼眸里极为少见的浮现一抹难为情之色,低声道:“我自幼学医,跟随恩师行走山野,画技乐律等雅趣之事,丝毫不懂,让李将军见笑了。”
李元恺忙笑道:“天下以琴棋书画见长的才女不计其数,但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女菩萨可只有姑娘一个,孙姑娘之才,在我心中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李元恺说的很随意,但听到孙辛夷的耳朵里,却让她的眼眸起了丝丝波澜。
李元恺估摸着时辰,沉声道:“孙姑娘,丑时快到了,可有法子带我去顾大阜的住所?”
孙辛夷似乎在发怔,李元恺轻呼了几声,她才回过神低声道:“待会我会找借口去探视顾太爷的病情,你暗中跟随便好。”
李元恺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看来她早就有所准备。
孙辛夷提上一个小药箱,镇定了一下情绪,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小院门口有一名通宵值夜的女婢,见到孙辛夷出来忙屈礼道:“孙大夫是要去老太爷处吗?”
孙辛夷平静地道:“顾太爷白日难眠,临近丑时便会昏睡,为免出现意外,我还是过去看看为好。”
女婢忙道:“有劳孙大夫了,小婢为孙大夫领路。”
孙辛夷点点头,看了眼一旁树影婆娑的黑暗处,跟在婢女后头朝内宅走去。 隋末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