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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了。

　　她终于哭了，哭得很伤心。

　　张晓宇认为她的哭是人生夜市的一场没有观众的兴师动众，也有花轿的进一步退两步，也有高亢处响遏行云细软处犹如倾诉的喇叭手和笙的悠扬，花花绿绿的嫁妆蚂蚁搬家一样缓缓移动，也有准备的碎红纸和彩带，也带了不少喜糖。但就是没有一个看客，没有指指点点，没有狗吠人欢，没有唠唠叨叨的姑婆和一脸羡慕的青涩女孩。什么都没有。

　　街风一股子一股子的抽空了热闹，肮脏皱巴的废塑料袋被两侧花池中的尖刺拉扯住重温旧梦，纸片不由自主地飘起来又落下去，香蕉皮无力地萎顿，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月前的采蕉女滚圆的胳膊早已失联，如今是无人问津的遗弃。爱到没有了爱，夜空的铁灰色非常压抑，那最好是祈福着毁灭一切的无数惊雷。

　　没有框架就没有内容。没有内容就是置身事外。爱慕是双方的易地而处，是交付也是信任。

　　你对信任怎么看？老领导提起的这个话茬。

　　十八号面对着十三号，以一种诚挚说了很多关于信任的话语，他没有走过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摸摸我的头发，而是用商量的口气说，我有个任务交给你，做完了你才算真正退役。你适合这个任务，没有更好的人选。也很危险，可能的话也许会牺牲。你不用忙着答复我。我在这里有一周的时间。三天后来听你的意见。

　　三天足够考虑明白很多事情。

　　如果把一个人纵横分析一下，纵的首推亲情。亲情来源于血缘关系。在不知XY血型基因之前，就是我生的生我的不断推演。父母生五男二女，子女身上各有父母遗传50%，你是长子的话你的儿子长孙只有你父母遗传的25%，长房长女的话12。5%，以此类推。如是女子数字减半。

　　这么推算的意义在于两点，一是即便以亿年来说事了，你的后裔身上有你的血脉，微乎其微但永远存留。二是这个微小一直细分下去，亲情其实没什么看重的，每一个人都是亲人，我们有相同的东西。亲，亲们这个叫法有一定的道理。而人的寿命决定了五世同堂的几乎不可能，那么亲情也只是生命存活的那些珍惜。狭窄一点说，爱情是一个过程，或者走向了别人的亲情或者不是。而宽泛起来就是和亲情无关但爱着，爱是需要。

　　横的就是工作关系。社会分工愈细，群体作用愈加凸显，同事关系的经纬铺得很开，不得不关注。

　　纵横交叉的大约就是朋友关系了，这是一个面。

　　人在这些情感中奔走或者斡旋，受点伤和挫个折很普遍。形而上的说，最怕的是唯美，关键的是随缘；形而下之就是害怕纠葛，调整好的节点在于需要。

　　一层又一层纠缠着这些情感，人会挪不动步为情所累吗？不会。这是因为除了科学的智慧之外，社会关系范畴的智慧几乎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取舍。换一个说法就是自私，由于自私才有了事体和情感上的大小多少和轻重缓急。自私被什么产生？是生命的密码导致的。这个密码只有两个码：繁衍和强壮。

　　可以说任何对人类生命的细致入微都会得出生命无意义的结论，而情感实在是生命之树上的艳花和清风。

　　大一点说，人类的密码是一种回归的召唤，有这个你就在一个框架之内，没有也许就是沉沦。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们的教育和所谓的才学使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们计量的手段太初级或者前置错误，人把自己弄复杂了。更多的时候不是不相信这个简单，而是怕相信了自己站不住脚，我们一直这样。没有了我，很可怕。

　　小一点说，都是退役，做些有益的事情也未尝不可。人不仅仅为自己活着，还需要一种崇高。这些年的磕磕绊绊也未必全是别人的错，放不下自我不允许靠近和触摸也许本身就是一种背叛，对自己的背叛。

　　沟边的土埂上一定开满了紫色蓝色的花，忧郁和凄凉。风呼呼地刮着，灰尘高高扬起，远处的村庄都包裹在灰暗里。干枯的树木狰狞地想要挺起腰肢，却徒劳地辗转在生硬干涩的氛围里。

　　三天后。

　　和老领导去做鉴定，几乎用了整整一天半才完成。

　　做完了开始相信老领导“你适合这个任务”的真实含义。老领导以为我提前预习了功课才惟妙惟肖的合格过关，主持鉴定的郝科长更是赞不绝口。老牟啊，这位刘同志是不是已经入戏了，连我都分不清真假，怀疑他就是真的。咱也是军里数得着的权威医院，还真没见过这么装得像的，特级，一定是特级。来，再喝一杯水，马上开饭了，就别走了，打扰老姐一顿。

　　大姐你饶了我吧，你不怕你弟妹那脾气？我事情多着呢。你去盖上院里的章，我们得马上动身。

　　没时间顾看医院如诗如画的风景和郝大姐热情的挽留，马不停蹄地去办其他的手续。

　　一周后，惊人的档案热乎乎的出炉。

　　又一周后，我就成了病的不轻的三十八号。

　　任务临近，三十八号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开始就位。

　　白天痴痴呆呆的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看着木头木脑，一切意外和风吹草动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晚上在院里从一天的喧闹中安静下来的时候，灵猫一样借着建筑和地形的掩护伺伏。涂料厂呆半小时，微分子呆半小时。后来根据个人判断，加长了微分子的滞留时间，变为一个小时。

　　张晓宇不满意起来。说你糊涂你醒着说你醒着你糊涂，你六神无主的想干什么呀，晚上陪陪你都赶人家走，你以为人家脸皮很厚吗？满天星光如梦，我愿意是你梦的开始。你是凶宅，我就是那吊死的鬼。你是干尸，我就是悬挂你的大树。你是邪恶，我愿意是你愤怒的獠牙。我有那么不好吗？你看看我。我知道你装睡。我喊一二三你不张开眼来，我就走了。

　　一，二，三。他没半点动静。

　　她回去就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海水千里的跋涉而来，却怎么也上不了岸。怒潮不甘心地粉碎着自己，遥望切近但遥远的海岸。

　　大王山山脚下有一座纯粹的土山，不高不低的，名不见经传。

　　在半山的歇脚处，有两间破旧的土屋。

　　从外型上看还看得出原先的轮廓，但已经坍塌了，只有半人高的墙还矗立着。

　　几乎被四周的乔木灌木遮掩，并且半截墙因为潮湿而脱落了皮，斑驳地露出羸弱的胸膛。

　　一颗不知道名字的树，那叶子出奇地宽大，比女人的手掌也小不了哪里去。

　　几只蚂蚁在叶子上爬上爬下，横折竖折地在那里找寻什么。

　　阳光照过来的时候，树叶的叶脉清晰可见，显出一种初春杨树的嫩绿。

　　杂草很高。估计到了秋天就是狐兔出没地地方。

　　那树根处，蜿蜒流出一些鲜红的鲜血，把周围的草都洇湿了。

　　间或干爽的地方，那殷红的血还冒出几个浑浊的气泡。

　　艳红的血慢慢在阳光下干涸，翘起一片一片鱼鳞大小的皮来。

　　一头老狼的尸骸还留在那里，腐烂的气息迎面扑来。

　　狼之死就成为了谜团。

　　因为不像被猎枪打死的，喉颈处的血已变为暗暗的棕色。

　　是谁咬死了狼？

　　这就像谜语。

　　不幸的是这个谜语只有谜底没有谜面。

　　还据说，你知道答案就知道了。如果不知道，别人也无法告诉你。

　　带着这疑问，我跋涉了三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来到了栩园。

　　栩园充满着蓬勃的生机，莺声燕舞，彩蝶翩翩。

　　到了半半楼，辉煌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

　　举起手，又放下；放下了，又举起。

　　你说，这门，敲还是不敲？

　　如果你猜对了谜语，你认为一定不对，猜错了却认为对，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对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在一路辗转路过的时候，是不是会遇上狼群的大迁移，但那种凄厉的嗥叫，那种眼光的幽蓝，那种凄惶的千里迁徙，那种凄怆地回过头来是不是还能打动人的心，但我知道栖息在依依这里就是相当于一种驻足。

　　或者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尖塔以及一群灰色的鸽子翩然而逝，可以看到椰子树下的海滩上，那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刷上来又无奈地退回又义无反顾地再次冲上来，把大海的深邃演变成经年的习惯。可喜的是我那宫殿门口的花园正逐日地热闹起来，各种颜色的花都羞人答答地集合好了一样地在预习一种迎接。

　　死在树下的狼叫混搭，是狼王滚石和妻子柴可的第三子。

　　起因就是滚石和六子相遇了。

　　滚石是大王山的狼王，它已经很老很老了，眼屎迷离，老态龙钟。

　　只有在眼睛开合的时候还能够捕捉到那一抹令人惊颤的幽蓝。

　　看见六子，它就骤然弓起了瘦瘦的脊背。同时以不容置疑的哼声，让柴可走入远处的一片树林。

　　滚石四肢据地，目光凶狠，黑灰色的身体肌肉收缩，紧盯着六子。

　　六子也没有惊慌，在狼王的注视下，不慌不忙把背上的枪端在了手上。

　　动作是瞬间完成的，仿佛有一种内在的节奏。

　　滚石却突然昂起头来，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嚎叫。

　　叫声在山谷引起回声，撞击的附近树上的几只麻雀仓惶离去。天空的浓重乌云也好像一下子翻滚起来。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狼王的眼里没有畏惧，反倒多了几分欣赏。

　　六子持枪的动作看似随意，但那手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他还不到四十岁，但显得有些苍老了，但他露在外面的胸膛的肌肉岩石一般坚硬。

　　他刚走上山坡，凭直觉就知道今天大事不妙。

　　等他看到柴可和滚石右后腿的那一圈白色，他就知道遭遇的是破风狼族。

　　右后腿腿弯靠上一点的一圈白色，就是破风狼族的家族徽章。

　　这一点，做为大王山最优秀的猎人，阿七是一清二楚。

　　狼王不再雄壮和矫健的身影，就在他的射击范围之内。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择人而嗜的黑色花朵马上就要盛开。

　　他，还在等什么？

　　是啊，阿七想起了什么？

　　先想起了六子哥，咬死了狼，但不是狼王。

　　从树后面转过来的竟然是混搭。

　　二人双双毙命。应该说是一狼一人各自毙命。

　　他想起了妻子小玫。

　　小玫嫁过来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他从一个牧羊人变成了一名猎手。

　　他也是奇怪的猎手，只猎狼，其他的什么都不打。

　　猎枪与他相依为命，相互间几乎有了感知的灵性。

　　现在猎枪的枪管有一种不经意的颤动，似乎急着要喷发燃烧一切的烈焰。

　　而阿七的眼睛却有了一点湿润。

　　在一起的日子多好啊。

　　他们在山坡放牧，成群的牛和羊不停地游弋，在湛蓝的天空下，那就是一副风景如画的画面。

　　如茵的芳草零星开着一些不知名字的小花，伶仃着和被风颤动着，梦幻一般。

　　天上白云飞，山坡牛羊唱，蝴蝶飞舞，蜜蜂儿采花忙。

　　他们坐在山坡上说笑和凝望。日子虽然紧巴巴，但那种踏实和喜悦却是春风盎然。

　　偶尔有外地的人经过这里问他们路径，小玫都会详细地给人家指点，那伸出的手以及手腕上的玉镯子都还历历在目。

　　山脚下一个柴扉小院就是他们的家。

　　院墙就是灌木围起来的，有很多刺。

　　但很多喇叭花缠绕在那上面，开着红色白色和紫色的花，风一吹，就袅娜地俯下身子，风过了，又羞怯地抬起头。

　　也有一些鸡冠花在附近开放，给院子填出许多生机。

　　有时角落里还长出香草来，那就成为了小玫的鬓边的尊贵客人。

　　等他们一进门，鸡鸭鸣叫，大黄狗也睁开眼睛，站起来，抖擞一下身体。

　　阿七忙着把牛羊往各自的圈里赶。

　　小玫取出草和粮食喂鸡鸭和狗。

　　他们偶尔相对一眼，都不说话地笑笑，却开心极了。

　　笑一笑，就够了。

　　已经不需要语言。

　　妻子去娘家未归，他连夜的赶来迎接。

　　和滚石打了个照面，他持枪引而不发。

　　他发现狼群悄悄朝这边欺近。

　　这枪先不能开。

　　忽然一个女子扑入了狼群，看那样子就像是在送死，不是小玫，是仙女来救自己了？

　　但怎么是这么救人啊。

　　女子死了，没剩下多少东西。

　　有个男子仓皇而来，脸色像冰，又带着一种邪恶。

　　八宝绣花铲鞋开了线，闲置的心事是秋千架白衣白裙的底色，如今被鲜血浸湿。

　　他凄厉抬头惨叫，一把尖刀随手翻出，猛地扎入自己心窝。

　　拱趴在那里，像极了一种朝拜。

　　这时候妻子才出现。

　　妻子的身手还有两个人也出现了。

　　今天这么的不寻常，阿七真想马上晕过去，进入一种眩晕，力争那是一种眩晕，很深度的眩晕。 都别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