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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就是脱落，就是旧的疤痕和态度都被新的皮肤和指引代替，不是骂人。其实有什么人可骂呢，哀怜和悲悯还来不及，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路不是路，喜欢那样行或者不喜欢自拔不了或者明知不是路但找不到路，而走在路上的人都是疯子。
钟馗就停步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奇怪就是特异而不寻常的景色。平常的景色不是不美，但千篇一律就容易厌倦，熟视是千篇一律的一种，人厌倦景色等于厌倦自己，所谓日常就是不觉得的幸福，而一旦觉出来肯定就是回不去了。
土圈是泥粒组成的，有的大些有些小些表面光滑，似乎被紧紧的压榨过。粒粒之间曾被粘液粘合过，是不故意的造成。钟馗刚站在圈外，洞里就钻出一个人来，看着像预备好的迎接。来人半人半蛇，尖耳瘦腮，上下两颗蛇牙弯钩着，身子是不停盘旋的蛇身。
我叫捏余，看来扁余已经不成了，你干的？
钟馗点点头。
你为什么来？
我，我。
不等钟馗组织词汇，捏余摆摆它圆滚滚的手和手指，“我明白了，没有目的就是目的，就是来消灭我们的。以前很多人都这么做过了，你不是第一个。是不是最后一个我不敢妄下断语，一切要视情而定。我要说的是你何必来，扁余是我们三个之中最弱的，就算你侥幸过得了我这一关，庆余那里绝对过不去会成为你的灾难。”
“杀伐和屠戮要到几时呢，杀人的技巧形成规模之后个人的恩怨已经不足为道，那是因信念和所谓的公义分歧而进行的征战。每一方都强调自己是正义的，理通不通都得有个说法，调子不妨高一些，理由也更加的冠冕。拔得高为了同仇敌忾，但还得能落到地上，能衔接下来。”
“说到底是为了一个生活本身或者叫为什么活着活着为什么的问题。有饭大家吃，无处不同衣不同食，这的确不错。听着是多么的热心，在慷慨激昂的鼓吹下伸手就可以摸到，可一旦行动起来才发现如履薄冰。没有人说这是个骗局，但只是向往。都要好就都不好，一小部分好是一大部分不好，几乎都不好总会成就寥寥数人的好。大部分总敌对不住小部分，小的铺展大的收敛，从来如此。”
“好不好不仅仅是指财富，也涵盖道德修养身心的健康，是不提出来但里面有的生活本身。但财富论铺开，层层环节上都来关注热衷，自上而下的偏离本相自下而上的隐瞒事实，已经分不清泾和渭，自己都裹挟进去。基本运转之外都是物质的天下，这是一场导演。演员不亦乐乎的表里沉醉，导演去了哪里却没有人追问。”
“在信仰上总有一个是开始的，但信仰堕落的时候都站出来旁征博引说自己正确和起始，一是走上路就只有一条路，习惯就是生活，是不是对不对是上面的事情，一旦委身那就是日出日落。二是小信中信和大信，本该是生活的依靠却被嫁接了，武力至上恐怖袭击邪淫犯罪都有了幌子，总有人也总有三六九等。”
钟馗说说：“你说的意思，我。。。”
捏余不让钟馗插进嘴来，似乎故意不听到他的话，继续说，在历史的进程中为了表明特色和从古的延续以及伸长下去慢慢沉淀和积累就产生文化。文化是记录，它在高低起伏的历史当中有时候显现有时候隐藏，隐藏的让你自己琢磨，显明的是事实但不是直接告诉你的那样。怎么看是有不同的高度和角度，一方面走向融合一方面发掘出神秘。
之所以历史有记忆是因为除了毁灭，没有任何人任何神灵任何臆想包括造物者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可以不开始，开始了就得走，你可以左右它的方向引向崇高伟大或者神魔低小，但已经成为的历史就只能是历史，过去没有操纵的空间，一切必须提前。
人类的繁衍程度超过一切的物种，似慢实快，好当然可以更好，但不好拿什么来制止呢，不得已就得规范死亡规定寿命。死亡是制止贪心的好方法，是结束很多结束的最后结束。历史是没有路的，这时候历史就有路，宗教是隐藏着的那条路。死亡的课题就忽上忽下偏左偏右的一直伴随。
生而死死而生好像是一个循环，叶子落尽又嫩芽初绽，今春的这片叶子却不是去岁秋天的那一枚，站在高岗上初开的花旁边的那个人也不是去年的那一个人。但树的荣枯人的交替都是为了什么，这等于问人是为了什么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等待不是长久的安眠，死亡是记忆的筛选不是自由的听之任之，死亡是活过不管长短的一生就得用无数岁月来颠三倒四揣摩的唯一最初的标本。死亡是没有知觉的安置，是泥块叠着泥块的霉烂和发愁。
钟馗认为他碰上了一个说话狂，而他来并不是要听这些的，他不能忘了来的目的，就不客气地说，“捏余，我来不是听你讲道的。我们。。。”
马上就好了，先听我说完，捏余还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各家各户都有关于死亡和阴间地狱的传说和古老的记载，好像就是那样本来那样，赏善罚恶好的上天堂歹的下地狱。你有过可能不是这样这个想头吗，如果真的不是，很有可能不是，那生命就不是一条循环的路，不是没有目的地的旅行，不是绕圈子而是走直路，这时候生命和死亡才有意义。”
“我打个比喻，如果有一个人全然的光明没有一点瑕疵，他自自然然的全然圣洁和无与伦比，他就站在了最初最后的山巅，没有什么可以来比拟。如果有了第二第三个人，和他一样的话就不可能有仰望和追慕，那是一体的无限的光明和喜乐。如果不一样，在盼顾光明渴慕洁净的时候就存在着距离有了阴影。光明是不可分割的，如果一旦分割另一个对立的存在就是黑暗，这无可避免。有个八十岁才降生的人称这为阴阳。”
“生命不是就那么回儿事这样的悲观，生来就是让你往前走追赶上光明与光明合二为一的贴切存在，不做中间介质消弭掉黑暗，不分别的自由徜徉。拥有万国万邦的尊贵和豪富怎么能与此相比，小善小恶的固执怎么与此相比，甚至生命的载体也不能与此相比，所以魂体灵体存在就是最后一道关口的缓冲。”
“魂体灵体不是不会死只是不容易死，碰巧了才会死恶行恶事了可能死，天道彰彰该死的时候一定死。你看，我连最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了，所以我的话完了。你打算怎么让我死，该你说了。”
钟馗忽然很心烦和意乱，自己飘在了自己上方。等到说话的机会不容易，他说，“我不是叫你死，我是来。。。”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舌头和嘴唇僵硬，全身也突突的僵直，他被定住了。
哈哈，捏余得意地笑了，你这人真奇怪，不叫你说的时候你偏说叫你说的时候你反而不说了，还是我来说吧。你中了我的话毒，无药可解登峰造极的一种毒。扁余不爱说话，它是我的陷阱，我爱说话，但我又是庆余的陷阱。可惜你过不了我这一关，永远不知道为什么。你想知道吗？
钟馗点点头。
捏余很满意地也点点头，你很乖。即便是杀妻夺子亡国破家之恨，也很少上来就舞枪弄棒的，一言不合那也是有言在先。诘问指责或者痛骂之后这才开始性命相搏，这几乎成了规矩，所以说话很重要。扁余不爱说话，你一定逼着或者引着他说了一些什么，到了我这里你会故技重施，而我偏是个爱说话的，在说话的时候让我的话毒慢慢侵袭你，等你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不要运功。都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话毒无药可治，别白费力气了，趁着这机会不如多听听我说话，刚才说哪里了？庆余？不是，不是，是魂体灵体之死那里。捏余又开始滔滔不绝，钟馗半个字都没入耳，他还是在运功。
阿郎，阿郎，你看。钟馗的母亲喊着钟馗的父亲，钟馗的父亲也叫阿郎。不用钟母喊，他早已经看到了。不用钟母示意，他也早已知道事情非比寻常。对于莫有戒他没有深切的认识他体悟不到，那是赶上谁算谁的，在唤醒戒指的材料有个七七八八钟馗十二岁的那年，就已经把全部的希望移植到了儿子身上。
儿子的就是他的，那是少壮的生命，他虽然刚四十过头但已经老了。背负使命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痛苦，在他手里完成他感到无憾。决不能出什么岔子，否则他无法交代，即便可以把这个秘密郑重托付给其他近亲的钟家人，不知道又是多少年过去，他可不想再等了。
最好不要，那等于说钟馗彻底的失败，而这个失败就意味着钟馗的死，他会失去他钟爱的唯一的儿子。在发觉钟馗变颜变色的时候，他和老伴就开始动作了。先是换水。钟馗坐在木桶里面不能动，它们把水，那是已经浑浊和有毒素的水舀出来，而后把木桶放进一个木盆里面，加了材料之后把木桶打破，钟馗就无知无觉地坐在了水盆里面。等水浑浊，再拿出一个更大些的水盆如法炮制。
如是者四，只剩下了一个最大的水盆，快要到极限了，而钟馗的脸依然紫黑和肿胀，不但没有好转还愈演愈烈。
钟父的脸也黑起来。 都别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