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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入停车场,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在侧后方敲了两下我的玻璃,我警惕的看着野狗,野狗说:“自己人。”
我摇下玻璃后,那人从窗户缝里塞进来两张长途汽车票,是从汕市到云南的,并低声道:“车三分钟之后开,你们赶紧准备一下。”
果不其然,老虎并不打算在这里接头,而是让我们换一种交通工具继续去云南。
我一面故作镇定的接过车票递给野狗,另一面用手不经意间的拨动着转向灯杆。拨动一下转向灯,迅速再拨弄回来。
一下、三下、两下、四下……
我盯着前方的摄像头,我的转向灯闪烁,应该可以拍的到吧?
我用自己的方式,向后方的同志传递着摩斯电码。
……
指挥中心内。。
“头儿,线人的车旁边来人了。”
“那个人交给了车里什么东西!”
“头儿!你看线人的转向灯!是摩斯电码!快记下来!”
指挥部经过最快速度的解读,明白我要传递的消息是:“更换交通方式去云南接头,去云南抓捕。”
……
指挥部内。
“什么?老虎这个老狐狸,简直是疯了!”
行动组的副组长刚撂下电话,就立刻把这一情况反馈给了本次行动的总指挥孙局长,道:“局长,这可怎么办?毒贩要上长途车,长途车上可有不少人啊,而且他还携带枪支,如果就这么让他上了车,我怕……”
孙局长沉吟着,其他人在一旁应和道:“孙局长,他说的有道理!毒贩上车之后,风险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我建议立刻收网,就算没有抓住接头人,他箱子里的毒品也是很大的收获了!”
“是啊局长,千万别等到去云南收网,车上几十号人……万一……”
“好了,不要说了,既然线人说了让我们去云南收网,那我们就按照线人说的来,我相信,他在车上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的。”
孙局长暗中捏了一把冷汗道。
野狗让我拎着箱子迅速下车,甚至连车钥匙都没拔,左顾右盼一番后,上了不远处的一辆大巴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车时间长了的原因,野狗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
当他将沉甸甸的箱子交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十分激动,甚至刹那间我有一种拿着箱子就跑的冲动,可最终我还是抑制住了这种情绪,因为缴获毒品并不是任务的关键,最重要的是抓捕贩毒的人和团伙!
他的后腰处别着一把枪,衬衫一盖,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从汕市开往云南的长途汽车,总车程6个多小时,车票价格甚至跟火车票差不多,这就导致了坐车的乘客很少,荷载52人的大巴车只有十来个乘客,这让我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
上车之后,野狗的情绪明显舒缓了很多,在他看来,只要这辆大巴开车,这次的交货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可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发现野狗的脸色好像不是那么好,就好像生病了一样。
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恶狠狠的道:“看好箱子。”
我感觉,他可能哪里不舒服,因为他的手总是有意无意的捂着自己的肚子,我说你是不是肠胃不好?
他敷衍着说是。
我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说:“看你麻痹啊。”
终于,六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完了,野狗的身体更加虚弱了,这六个小时,我全程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在路上出现什么特殊情况。而指挥部那边更是忙的热火朝天,紧锣密鼓的布置着收网行动。
刚一停车,野狗就在我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下车了,他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要去一下洗手间。
我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实际上,我是为了看着他点。
可他却摇头说:“你好好看管好箱子,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跟我们接头了,你这里有纸吗?”
我掏了掏口袋,递给他一包纸巾,他临走前还道;“告诉你,这箱子你不准动,老虎哥半条命都在这里了,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你就死定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我看得出,他很内急,路上六个小时恐怕给他憋坏了。这时我站在洗手间门口,环顾了一圈四周,看见了几个人在朝着我打手势。
我立刻明白过来,是我们的人。
……
指挥部内。
“头儿,我们的人已经和线人碰面,并且用手势进行了交流。”
“野狗上厕所了,目前毒品全都在线人的手里,野狗说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跟他们接头了。”
孙局长点了点头,道:“可别让他们跑了。”
“放心吧头儿,这个地方全都是我们的人,只要谁敢出来接这箱子,我们有把握在10秒钟之类制服他们!”
就在这时,野狗在洗手间悠哉悠哉的出来了,他的面色变好,行动也快了不少,见我在门口等着,走上前来,递给我一张车票道:“走吧,回广市。”
我低头看了一眼车票,是发车时间是20分钟之后,我有些惊讶的问:“难道我们要回广市交货吗?那折腾这么一大圈是干什么?”
野狗道:“今天行动有变化,交货取消。”
“什么?”
我愣在原地,但直觉告诉我,事实绝对不像野狗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我们出来折腾了一大圈,从广市到汕市,又几经周转到了云南的长途汽车站,我们是来交货的,不是来带着毒品旅游的,就算老虎再多疑,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折腾!
我的眼睛在野狗身上打量起来,联想起野狗上车之后怪异的神色,忽然有一个惊人的想法。
毒品交易已经完成,我手中的箱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毒品都藏在野狗的身上!
人体藏毒!
我之所以认为毒品交易已经完成,最核心的依据便是他手中的车票了。我们从开车运输改大巴车运毒,是老虎临时变更的计划,甚至来云南的大巴车车票都是老虎临时找到人交给我们的,而且亲自交到我手中的时候只有两张单程票,并没有返程票。
而野狗上了一趟厕所,出来时就掏出两张车票,这只能说明毒品的交货工作已经完成,这箱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他用来迷惑警方的一个视线罢了。或者说,老虎其实并没有怀疑我,他之所以让我觉得箱子里有毒品,是因为想让我当一个挡箭牌,让警方认为毒品在我手里,就算警方要下手,也是先拿着我开刀。说白了,老虎根本就没把我当根葱。
没想到老虎竟然这么狡猾,临运毒又摆了我一道,甚至把警方也耍的团团转,如果这个时候行动的话,肯定没有办法抓现行了。但根据野狗上厕所的时间推断,那个和野狗交接的人不可能走远,甚至很有可能还在长途汽车站当中!
可是长途汽车站人山人海,不可控的因素这么多,警方又到哪里去抓人呢?
当前的情况根本给不了我那么多的思考时间,我的心思飞快转动,最后下定决心行动!
我一面对着野狗说:“狗哥,咱们折腾这么一大圈,行动取消了?”
“这是虎哥的命令,回去。”
我另一面用手的关节有节奏的敲击着箱子,给不远处用望远镜观察我们的警方传递着消息。
他们迅速解读出我的意思:“野狗利用人体藏毒,已经在厕所和毒贩交接成功,箱子是空的。行动继续,向我开枪!”
而后,我扔下箱子狠狠道:“妈的,野狗,你是不是跟老虎耍老子玩儿?老子出来给你们卖命,你们竟然玩儿这个?”
野狗瞪着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后腰,暗暗恐吓我道:“你最好老实点,回去之后,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与此同时,行动指挥部内。
“人体藏毒?”孙局长也惊讶了下:“他妈的,这条老狐狸!”
紧接着,一旁的副手也咬牙切齿:“没想到我们竟然被老虎给耍了一整天,头儿,不然我们取消行动吧?打草惊蛇了不好,而且……线人为什么要我们朝着他开枪?”
但多年的经验让老虎练就了一种临危不乱的本事,他很快便稳定了情绪,继续主持大局道:“线人是想要演一出苦肉计,顺水推舟,移花接木。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取得老虎的信任,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彻底取得老虎的信任。”
“可是如果要让老虎取得信任,大不了取消行动就好,又何苦上演这样的苦肉计呢?”
副组长百般不解,实在想不通。
“跟着线人一起行动的是老虎的心腹,这么多年一直都替老虎卖命,几乎可以说是老虎最信得过的人了。想要通过取消行动去让老虎信任线人并不现实,线人是想要以血的代逼着老虎相信他。而且……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想把这次的暴露,嫁祸给野狗。”
孙局长巧妙的分析着场上的形式。
“嫁祸?”
副组长脑筋一转,立刻拍大腿道:“妙啊!可是……这可是枪子,子弹可不长眼睛,万一重伤了我们的同志,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虽然副组长也认为这是一个妙计,但他还坚定的认为,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如果子弹偏离那么一公分,恐怕就能要了我的命。他不愿意让我们的同志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哪怕担负风险也不行。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相信线人这么做一定是考虑周全了,我们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去执行。”
孙局长坚定不移的眼神,似要把电脑屏幕上缓缓移动的坐标看穿,他的瞳孔中燃烧着怒火和不甘。本以为这次的行动已经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出了纰漏,这么多年,老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可没想到却在这里留了一手。着实把他摆了一道,甚至可以说,整个缉毒大队都被老虎给耍的团团转。
对于他来讲,这是从业生涯里的耻辱,他觉得羞耻,但同样感觉自责。
他也是抓人心切,没想到老虎在这里留了后手。如果在行动之前他多考虑那么一点,哪怕多问自己一句,老虎凭什么这么快的相信张垚,并且做好第二手准备,恐怕事情也不会到这样难以收场的地步。野狗肯定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在他只能按照张垚说的做了。
“行动,继续执行。但记住,不要抓人,只准开枪!就算放空枪也不要射击野狗,要射击线人,还有,找射击水平最高的人射击,禁止打要害部位,如果让我们的线人重伤,那他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孙局长威严的话在整个指挥所内震荡着。
话音还没落下,孙局长紧接着道:“迅速封锁长途汽车站,我怀疑接货的毒贩并没有走远。如果如果行动过程中找到毒贩,毒贩携带凶器准备劫持人质的话,立即开枪击毙。”
“头儿,如果野狗朝着群众开枪呢?”
“那……”孙局长的眼中燃烧着深邃的火苗,“也照样击毙,就算线人暴露,行动彻底失败,也要保护好人民群众的安全!”
“是!”
……
长途汽车站内,分散伪装的六名行动组的同志立刻接到命令。
每个人都瞠目结舌:“什么?不射击罪犯,打自己的线人?还……还不能给打坏了?”
“乖乖哦,子弹哪里张眼睛,我哪能保证不打偏?”
几个人得到这样的命令后心头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
“少废话!执行命令!我们已经和云南的警方沟通好,到时候会有他们的警力来增援你们,你们封锁汽车站,尽量在惊动野狗和线人的情况下,放野狗和线人离开,但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一概不准放走,这次只准放人,不准真抓,戏给我演足了!”
“那……能不能打腿?”行动组组员张山问道,要说枪法,整个行动组他算是最好的了,上学的时候射击成绩就是满分。
“打了腿还怎么跑?”
“那能不能打胳膊?”
张山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问道。
“打了胳膊会留下后遗症,不行!”
“领导,胳膊和腿是要害部位最少的地方,都不能打,要打哪里啊?”
孙局长抢过通讯设备道:“打哪里还用我告诉你们?我只有一个命令,就是让人活着,能跑,不准留下后遗症,打哪里你们看着办,但如果把人给我打坏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懂吗?”
“是!”
一听到局长亲自接线,车内的六个干警均正襟危坐,斩钉截铁的回应着。
在警校接受教育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一个原则,能不开枪就不开枪,开枪要以制服为目的,而不能以伤害嫌疑人为目的。但多数移动打靶训练,他们都是去打人形靶子的大腿、脚踝和臀这三个主要部位的。因为这三个地方肉厚,要害部位不多,能够达到第一时间制服并防止犯罪嫌疑人逃窜的目的。但显然这次的任务并不能打这三个地方,因为开了枪之后还要让犯罪嫌疑人成功逃脱。
腿、屁股、胳膊、脚,都不能打,这可愁坏了张山。
人的身体就那么几个大物件,一下子半截子身子都不能打,那还剩下哪儿?脑袋?那更不可能了,只要一枪打到脑袋,就算这个人不死,那也是个终身植物人了。
脖子?脖子上有颈椎,颈椎旁边就是颈动脉,颈动脉周围还有密集的神经和毛细血管,打了脖子的致命率和爆头几乎相当,那恐怕只能打人体的胸部和腹部了。
细细一想,张山更是大汗淋漓!
先说肚子,肚子上盘着肠子,最主要的是腹腔内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体气管,肝胆、肾脏、脾脏……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个人就废了!
再说胸口,胸口处有肺和心脏,打这里更加危险,几乎可以说,这是完全不能动的地方。如果说是近距离静止射击,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够不伤及线人的性命,可这次线人和犯罪嫌疑人一直都是处于快速移动状态,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艰巨的挑战。说实话,他并不担心孙局长所说的什么卷铺盖滚蛋之类的话,他更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职业生涯,而是同志的性命!
线人的命,此时此刻已经押宝在张山身上,几乎可以说除了张垚之外,本次行动压力最大的就是他了。行动的成功与否和线人是否生存,全都押宝在他千钧一发的瞄准之下。
坐在指挥所内的孙局长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电脑屏,面前的茶杯已经凉透了,几次临时的紧急会议早就让他口干舌燥,嘴角干裂,可愣是没动一下面前的水杯。他的情绪十分紧张,他最担心张垚出现什么问题。
张垚是他在警校精挑细选的尖子,不论心理素质还是平时的训练,成绩无不名列前茅,最关键的是张垚在看待贩毒分子这个事情上的和他有着惊人的一致的观点。那就是痛恨,咬牙切齿的痛恨,源自心底的痛恨。
这样的尖子,放在警界日后定是大有一番作为的,年纪大了考虑的也就多了,他当初也是一个做事情不计后果,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可现在他却做事没那么果断了,在他的眼里,警局的这些年轻小伙子们都不是上下级这么简单,他把他们都当作是自己的孩子。几乎所有的任务,他都要亲自指挥,生怕这群孩子们出点什么差池,无法和孩子的家里人交代。
哪个人,都是有血有肉,都是上有老,甚至结婚早的下面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这些小伙子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们出了什么危险,那就意味着一个甚至两个家庭都会垮掉。
他此时肩负的不单单是除暴安良,维护治安的社会责任,还有一种类似于父亲的担当。如果张垚这次行动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是最大的责任人。
他走了一下神,脑海里追忆起了十五年前的事……
十五年前,他还是一名一线的干警,和现在的张垚一样,潜伏在毒窝做着最危险的侦查工作。
在最紧要的关头,他和另外一名卧底的身份即将暴露,可另外一名卧底选择保全他,在关键时刻让他朝着自己开枪。他开了那一枪,中了枪的卧底当场昏迷,被来自各国的毒枭丢入公海。他的身份得以保全,那一刻也取得了毒枭的信任。
这也为日后破获案件奠定基础,很快这一跨国的贩毒团伙在中国海域被警方逮捕,他荣立个人一等功,从此以后的仕途如日中天,慢慢随着年纪的增长告别一线,走上了升官的道路。
但是他仍然忘不了那一夜,在公海上亲手杀死顾海泉的那一幕!
就算那是身不由己,就算当初的老领导全部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甚至有些领导亲自出面开导,告诉他自古忠义难两全,如果你不这么做,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全死,任务彻底失败……
道理他都懂,可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自责,甚至在多少个辗转的夜里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他忘不掉那个风雨交加的公海,忘不掉那躺过顾海泉尸体的甲板,忘不了顾海泉那句向我开枪的毅然!
此时此刻的张垚,和当年的老战友顾海泉多像啊?
向我开枪。
向我开枪。
舍身取义,在这样的关头他顾忌的不是性命,而是任务!这才是一名优秀的缉毒队员所应具备的品质。
他不经意间落下了两行老泪,泪水在他皱皱巴巴的老皮间纵横,粘在一层青黑的下巴上。
十五年前的顾海泉。
十五年后的张垚。
你们都是缉毒队里优秀的同志,但我愿你能活下来。
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唯一的命令……
只是这道命令,他没有办法通过任何途径传递给张垚了,或者说,张垚也没有绝对完成的把握。
他闭上眼睛,躺在木质的办公椅上,面朝天花板深深的叹口气,用两只手使劲的搓着脸。 零号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