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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礼刚坐在聚德殿的龙岸之后,看着桌子上一本本奏折。
奏折基本都是战争的开销,这让唐礼刚很头大,青州的战事又起了,西域大柱国何玉剑对修罗部的打压还在持续,东北也是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发动大规模战争,不过自己年轻时的挚友马涛应该能够挡住。
最让唐礼刚头疼的,就是西南边的战场,前天谍报司加急回来的军报说是蜀州的战事已经开始了,而守在槿牙关的只有两万军士。
唐礼刚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不应该给崔泽一道便宜行事的口谕,现在倒好,领着三万将士一头撞入了十万大山,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唐礼刚发觉自己的脑袋十分疼,不由得揉了揉眉间,舒缓一二。
司礼监掌印太监秦用是一位心思灵巧的,看到唐礼刚揉搓眉间,绕到皇帝后方,为唐礼刚揉捏起肩头。
唐礼刚没有说什么,任由秦用揉捏着。
没多时,一个小太监小跑进来通报道:“陛下,张首府求见。”
唐礼刚一摆手:“宣。”
小太监倒退着出了宫殿,唐礼刚坐直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龙袍,秦用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端正的站着。
见张首府还是要端正一些,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傅同尚书令,自己的首辅和老师。
张序驿缓步走入宫殿,今天的老人不太一样,和平时比起来更加苍老。
如今的张序驿头发更加苍白,腰也佝偻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完全被抽空了一般。
老人如今走路,完全依靠那根孔雀头的拐杖,他亦步亦趋的走到大殿中央,用拐杖支撑着身子,就要向下跪去。
唐礼刚没有见到老人这般过,以往数日的大朝会中,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思来原是张首府未曾到席,他跟自己请了许久的假,说是告病。
唐礼刚不曾想过,这个老人会变成这般模样,以往神采飞扬的老人不在,却到了如今这步。
唐礼刚连忙站起,绕过龙岸,下了高台,将艰难下跪的老人搀扶起来。
这是龙殿,并没有座位,唯一有的就是龙椅,而赐座的座位,不过是小板凳,不适合如今的老人。
唐礼刚环顾许久,叹了口气,他搀扶着老人,轻声道:“老师,朕扶你到御花园可好?”
老人点头不语。
老人被皇帝搀扶着,即便如此也需要拐杖辅佐才能行走,慢慢悠悠,悠悠慢慢,终是到了御花园。
老人被皇帝轻轻扶着坐在亭子的座位上,唐礼刚这才绕到对面坐下。
“有劳陛下。”
唐礼刚摆摆手道:“何谈这些,您是朕的老师,尊师重道不是应该的吗?如今想来,曾经朕年幼时老师的谆谆教诲犹然在心,父皇过逝得早,若没有老师替朕支撑着这偌大的礼朝,如今的礼朝到底是如何一副局面很难说。
老师为学生做了如此之多,学生不过搀扶老师一段路,这何谈有劳?”
老人微笑。
“陛下大善。”
唐礼刚也是笑着,看着对面如今的伛偻模样,他挥了挥手唤过秦用,吩咐几声后,秦用倒退着退下。
待到秦用走远,唐礼刚这才面露疑惑的问老人:“老师,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老人叹了口气,端起太监们斟满得茶水,喝了一口,端茶之时,老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止。
“说来惭愧啊,我那幼女,前些日子突然不见了,找遍了整座大兴城都未找到,官家在安南军军营中,询问之时,听说幼女混入了军营,要跟随崔大将军出征,我听到之时,差点没断气,醒来就已是这般。”
唐礼刚自然知道这些事,对于老人昏倒也是知晓,毕竟谍报司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不知道老人变成了这样。
“老师,即便张姣出走,也不应该这般啊。”
唐礼刚还是很疑惑,跟着去看打仗,这没什么啊,崔泽那家伙难不成还会把张姣卖了?
“陛下,你不是也不知此番崔将军的凶险,小女跟着去,先不说添不添乱不说,要是就此了却,我……………哎………
陛下也知,我张家人丁不旺,家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也断去,张家可就再也没有后续香火。”
唐礼刚沉默了,是啊,若是崔泽战败,那么张姣会怎样?
老人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前还有个侄子,被老人从家乡接来,希望继承香火,可只是几年时间,就无故夭折,唐礼刚也知道,这是有人不希望张家延续,毕竟如今的张家已经站得太高了。
唐礼刚也不是没有查过,也知道是谁动的手,可那人有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自己也动不得他,没办法,老人只能吞了这口气。
如今听闻老人有了一个弟子,皇帝出于愧疚,直接将其调任到中书省,希望他能继承老人的衣钵,而且听闻这个人还是崔泽的兄长。
唐礼刚沉默了,他看着这个为礼朝付出一生的男人,沉默了。
他为礼朝百姓,为礼朝国疆,也是为了他这个学生,倾尽了他的所有,奉献了他的所有,而他,连让他延续香火的本事都没有,自己还真是无能得皇帝啊!
老人抹了抹浑浊的眼泪,站起身,欲要跪下。
唐礼刚刚想站起身,却被老人制止。
老人用拐杖支撑着身体,身子缓缓的跪下,看着老人艰难的动作,唐礼刚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复杂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陛下,辰张序驿年老体弱,已无力处理朝政,臣欲要高老还乡,望陛下恩准。”
说着老人一个头便扣下。
唐礼刚心头一震,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挽留,可他知道,张序驿已经决定了,这事没法更改,老人的脾气就是这样,倔了一辈子。
唐礼刚眼眶中有泪水流出,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哭腔,言道:“准了。”
张序驿叩首谢恩,和唐礼刚再说了会话后,就要转身离去,临了离去前,唐礼刚突然叫住了张序驿,言道:“我记得老师曾经问过真一个问题,不知如今还做不做的真?”
张序驿转过苍老的脸,看着唐礼刚:“陛下请问。”
唐礼刚露出一抹笑容:“陛下曾言欲要将小女张姣嫁入皇宫,此时还作数否?”
张序驿惊讶看着天子,唐礼刚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只要小女安全回来,自是作数。”
唐礼刚点点头,张序驿转身离去,这一次唐礼刚没有再叫住老人,而是对着老人背影深深作揖,他在心里感谢老人,为礼朝付出的一切,感谢老人谆谆教诲。
也不知腰躬了多久,唐礼刚再次起身的时候,已然日暮西斜,老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只有太监秦用陪着他。
他转身眼神瞬间冰冷下来,这种表情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这是第一次!
他看着秦用:“祖宗规矩能不能破?”
秦用弓腰不语。
“我问你,祖宗规矩能不能破?”
秦用仍是不语。
“好,既然能破,那明天不…不…不…今夜,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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