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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是阴雨连绵的第六日了，因为云德帝旧疾复发，缠绵病塌，使得整个皇宫也如同这样的天气一般。

　　养心殿。

　　贤怡皇后刚走至殿门外，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翠微疑惑地低低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慢慢地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飘忽的笑，“翠微，你觉得，本宫这会儿进去，可还有立足的地方？”

　　翠微怔了怔，“娘娘您这是……”

　　贤怡皇后将目光收回，看向了翠微，“皇上有琳琅妃伺候陪伴，哪里还有本宫插足的余地。”

　　翠微咬了咬牙，方道：“娘娘，您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只会让她更加无所顾忌更加猖狂。”

　　皇后目光渐渐冷厉，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踏进了养心殿。

　　云德帝靠坐在床榻上，燕宁萝果然正在榻边，手中端着药碗，侍候着云德帝喝药。

　　待一碗药喝完，燕宁萝替云德帝擦了擦唇角，云德帝才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贤怡皇后身上。

　　“这几日朕病得不轻，也没见你过来，今日怎么过来了？有事？”云德帝的声音透着无限疲惫，却也带着几分凉薄。

　　贤怡皇后垂着眼帘，道：“原来，皇上也是很想见臣妾的么？”

　　云德帝眉头微蹙，“这话怎么说？”

　　皇后抬起眼，双目中隐有泪光，声音也哽咽了几分，“皇上，臣妾总是念着皇上的。”她没有说为什么心里念着却没有来探望，但其中的原因，明眼人都清楚。

　　云德帝自然也是明了的，但皇后既然没有说出来，说明还是顾及着琳琅妃的面子，这一点让他很满意，也很感动。

　　这个皇后向来懂得分寸，知进退，所以一直稳坐皇后之位。

　　念及此，云德帝心头一动，朝贤怡皇后招了招手。

　　皇后缓步上前，在榻边蹲跪了下来。

　　云德帝握住她的手，低低咳了几声，“朕只怕……”

　　“皇上，那些话您可别说了。”皇后忙打断云德帝的话，勉强笑了一笑，“皇上福寿绵延，定然长命百岁的。”

　　云德帝叹了口气，道：“朕也未曾想过要什么长命百岁，只想在青史中不要留下昏庸的名声就好。如今……如今朕病着，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朕心寒的同时，也焦急万分。”

　　皇后终于落了泪，啜泣着道：“臣妾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子……”

　　云德帝的手紧了紧，“若是你能给朕生个儿子，朕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焦虑了。”言外之意，便是如果皇后生了儿子，储君定然不会是其他人了。

　　皇后感动万分，再是隐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那厢里，自贤怡皇后来了之后，便被冷落在一边的琳琅妃听到了这番话，眼中有厉色一闪而过。

　　或许是刚刚喝了药的缘故，说了一番话后，云德帝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贤怡皇后擦了擦眼泪，扶着云德帝躺下，为他掖好背角。

　　“得了空，去看看烨儿和岑儿。”云德帝低声嘱咐了一句。

　　皇后应了一声。

　　直到云德帝睡熟了之后，贤怡皇后才站起身，看向了琳琅妃，道：“这些天辛苦你了，今日本宫便由本宫留在这里照顾，你且回去歇息几日吧。”

　　“我们家主子怀了龙子，是该好好休息休息的。”说话的乃是燕宁萝的贴身侍女，自以为自家主子得宠，便也跟着趾高气扬。

　　贤怡皇后眸光一凝，随即一笑，“哦？若真是个皇子，那可是大喜事一件，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那侍女正待开口，却被燕宁萝斥了一句：“碧瑶，住口！”

　　碧瑶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燕宁萝福了福身，道：“皇上已经知晓了，只说让臣妾好好休养保胎。”

　　贤怡皇后略一点头，“既如此，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臣妾告退。”

　　待得燕宁萝出了养心殿，贤怡皇后脸上淡然微笑的表情才渐渐敛去。

　　“娘娘……”翠微是要说什么。

　　皇后抬起手，止住了她，“去外殿。”

　　翠微忙跟着皇后来到外殿。

　　“娘娘，琳琅妃有了身孕，只怕对娘娘不利。”翠微直言道出担忧。

　　皇后笑了笑，道：“没有那么严重的，试想想，她现在应该比我们更加小心，更加如履薄冰。”

　　翠微心思通透玲珑，略一细想，便也想明白了。

　　试想，在这种波涛暗涌的情形之下，燕宁萝突然怀了孩子，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先不说那几个皇子了，就算是朝中大臣也会时时盯着她，所以，她的孩子能否顺利降生都成为一个问题。此外，就算她怀着的是一个龙子，即便其顺利降生，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怎么敌得过已经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

　　“所以，不用本宫出手，就有数不清的人想方设法对付她，对付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贤怡皇后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了前方，“本宫这一生没能有个子嗣，但本宫一生为后，也不枉此生了。”

　　傍晚时分，云德帝醒了，勉强吃了晚饭后，又让德喜将风炎陌和御史大夫陈大人宣入宫中。

　　圣旨传来时，风炎陌刚刚吃完饭，正和沈玉青陪着风念卿风吟雪练字读书。

　　在房中换衣服时，风炎陌忽然说了一句：“皇上恐怕没多少时日了。”

　　沈玉青惊了一跳，“这话可别让外边的公公听到。”

　　风炎陌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朝中正是极乱的时候，我估摸着北堂霄不会放过这样的时机。所以，你若得空，好好劝说一番，最好不要搅入这场纷争中。”

　　当然，风炎陌担心的肯定不会是天门和北堂霄，他只是担忧会牵扯到沈玉青。

　　沈玉青点头答应了。

　　待风炎陌入了宫，进了养心殿，在浓浓的药腥味中，见得云德帝更加苍白消瘦了。

　　德喜已不知道向天祷告了多少遍，希望这绵延的阴雨能够不再持续。

　　“朕此次叫你们来的目的，想来你们心里也是清楚的。”云德帝开门见山地说道。

　　陈大人垂着眼，风炎陌也是沉默不语。

　　“朕这一次恐怕挨不过多久了。”云德帝叹了口气，但眉眼间倒已是一派淡然，“风炎陌，朕从前与你的那些磕磕碰碰，你且放下吧，朕今日只想听你的实话。”

　　风炎陌躬身行了一礼，“皇上言重了。”

　　云德帝摆了摆手，径直问道：“大皇子与二皇子，你选哪个？”

　　陈大人没想到云德帝会问得这样直接，不禁讶然抬头。

　　风炎陌倒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闻言抬起眼，缓缓道：“自然是二皇子。”

　　云德帝许是早已料到了他的答案，竟是丝毫不惊讶，口中却问道：“为什么？”

　　风炎陌道：“二皇子宅心仁厚，踏实勤奋。”

　　云德帝勾了勾唇角，“还有一点。”

　　风炎陌接口道：“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大智若愚。”

　　云德帝微微吐了口气，目光转而深邃犀利，“风炎陌，朕希望，你能继续辅佐未来新君。”

　　风炎陌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然后说道：“臣会竭尽所能助皇子坐上皇位。”

　　云德帝正待点头，却忽然发觉他的话里似暗含玄机。

　　“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臣会想办法辅助皇上，将皇上心中属意的皇子稳坐上皇位。”

　　“然后呢？”

　　风炎陌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云德帝仍不放过，逼问他：“新君确立后，你要做什么？”

　　风炎陌道：“皇上放心，臣自然不会对新帝产生任何威胁。”

　　“不，你知道朕在问什么。”

　　“臣也是实话实说。”

　　风炎陌三缄其口，云德帝也无可奈何，“好吧，你不愿再说，朕也懒得再问下去了。朕有些累。”

　　陈大人这才得了开口的机会，“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正当盛年，虽在此非常时期确实有立储的必要，但皇上也实在不该有如此颓然的状态。”

　　云德帝疲惫地摇头叹息，竟是不想再说话了。

　　陈大人不禁看了风炎陌一眼。

　　风炎陌会意，道：“皇上休息，臣等告退。”

　　云德帝摆了摆手。

　　待风炎陌与陈大人出了养心殿，边往宫外走，边对此次皇上突然召见之事探讨了一番。

　　行至朱雀门外时，一顶步辇停了下来，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穿锦蓝长袍的年轻男子。

　　“见过大皇子。”风炎陌与陈大人纷纷躬身行礼。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便是大皇子皇甫岑。大皇子继承了皇甫家狭长的眉眼，唇角始终微微向上勾着。

　　“原来是风丞相和御史大人。”皇甫岑朝二人拱了拱手，“两位大人是刚刚探望过父皇么？”

　　“正是。”

　　皇甫岑眸光一转，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我近日都在忙着，今日得空终于可以去看看父皇，也不知父皇好些了没有。”

　　他话中有话，说自己忙着，实则在说自己得到众多大臣支持，忙着监理国政。

　　风炎陌没说什么，陈大人忙道：“皇上精神还算不错，若知道殿下如此勤勉费心，心中定然欣喜万分。”

　　皇甫岑应了一声，复又看向风炎陌，态度颇为诚恳地道：“风丞相，这段时日我跟着诸位大臣学习，方知自己能力有限，往后我还需多向风丞相请教才是。”

　　这是明显地拉拢了。

　　风炎陌既没有拒绝，也未表示同意，只是道：“殿下过谦了。”

　　听他这样说，皇甫岑也知道此时也再多说不了什么了，便向两人告辞。

　　待皇甫岑离去，陈大人方开口问风炎陌：“大皇子机敏有手段，你怎会选择支持二皇子？”

　　陈大人问得直接，风炎陌也未有什么遮掩，道：“二皇子大智若愚，稳重且冷静，若从长远来看，大皇子终究是比之不过的。”

　　陈大人捋了捋胡须，了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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