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碧楼二楼的雅间,歌舞升平,穿着妖娆的舞娘一曲既了便款款退下,唯余丝竹声袅袅不断。慕渝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舞姬调笑着把酒灌进她的口里,反观坐在一旁的慕程,浑身气息冰冷,身旁的绝色女子只敢往他碗里布菜,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良辰美景就在眼前,三哥偏生无动于衷,何必与自己怄气?真想要那女人的命轻而易举,难不成王叔会因此与我们计较?”慕渝道。
“我只是没想到,她是王叔的人。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王叔会对哪个女子上心。”慕程放下酒杯,“我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与王叔有何渊源,以至他那夜如此动怒。”
这时,一个灰衣人在雅间珠帘外献上一卷卷轴,行礼后便退下了。明书把卷轴呈给慕程,慕程略略看了几眼,眉头微蹙。卷轴中把梅子嫣在绵远城所做过的事一条一条详细列出,包括如何救了哑奴,如何巧妙脱身,看到最后不由得冷笑一声,把卷轴递给慕渝。
慕渝看后大笑,“不是吧?把吴中三鬼和回天书生吓得屁滚尿流的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稀世剧毒,而是加了硝石、丹砂、曼陀罗的浓度极高的辣椒粉?!这梅子嫣胆子倒也大得很,三哥,这人也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有真才实学……”
“那夜,她在契约书上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绝息。”
慕渝愕然,慕程又说“她只是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绝息这种毒倒也不会致命,就是让你失去气息三个时辰而已。她本想让我中毒然后逃之夭夭,你说她不会用毒?把毒浪费在无谓人身上这样愚蠢的行为她是不会做的;我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回而已,而且问题是,药山的地契文书虽已到手,可当夜她身上的契约书我并未取回,”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盯着慕渝道
“她没有死,东明便是她的了。你真的无所谓?”
慕渝脸上笑意更盛,凑过身去在慕程耳畔说“自然是有所谓的。三哥,王叔今夜有事进宫,你知道吧?”
“然后呢?”
“乌衣组的天、地、玄、黄应该要回来复命了。”
慕程手中的酒杯略微一颤,慕渝继续说“不知那梅子嫣水性如何?寿王府的景明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素来知道这堂弟做事亦正亦邪,平日他都没怎么在意,可是这一次……他站起来,冷冷地对慕渝说
“你闯祸了!王叔既然说了不能动她那就是不能动,慕氏的听风楼传回来只有梅子嫣在绵远的经历,你以为她没有过去?恰恰相反,慕氏都无法知道的定是因为有人封闭了关于她的一切来历!四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多些成熟少些冲动?!”
慕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堂兄拂袖而去,从没见过慕程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捋了他的哪根虎须。身旁的舞姬粘过来,他一把推开佳人,也懊恼地离开了枕碧楼。
慕程有个习惯,第一次杀不了的人,他不会去杀第二次。
这大概便是他对慕渝发怒的主要原因,他对自己说。他让人放暗号把天地玄黄召回,可是乌衣组的四大杀手岂会空手而归?慕程苦笑,不知道迟些见了王叔是否要上演一幕负荆请罪?
甫一回府,总管庄连便来禀报,寿王正在花厅等他。一走进花厅,他便看见站在寿王慕珏身旁的梅子嫣,照例是一身月白衣裙,蜡黄带疤的脸,还有梳得稍稍整齐了一些的发髻。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等他开口便先打了声招呼
“世子别来无恙?托世子的福梅子嫣大难不死,如今就等世子践约了。”她拿出雪白的契约书放在云石桌面。
刚见她时心头那种如释重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慕程脸上尽是冰霜冷意,他向慕珏行过礼,漠然地看她一眼,只说了两句便浇熄了梅子嫣心头烧得正旺的那把火
“契约书上并无说明何时交付一半绥德王府与梅子嫣大夫,可以是今天,也可以是明年,更可以是一百年之后,梅大夫何必心急?等我慕程百年之后梅大夫如若高寿自然是有望得一半王府的。”
“你赖账?!”梅子嫣咬牙道。自己岂不是白白被蛇咬了一口?
“梅大夫好聪明,”他微笑着望着她“本世子就是赖账,如何?”
“你——”梅子嫣气结,没想到表面斯文的绥德世子无赖起来是这般可恶。不过,幸好自己留了一手,她本就知道像慕程这样的人做事不可能没有后招。
慕珏轻咳一声,慕程这才收敛眉色,问道“王叔,不知深夜到来所为何事?”
慕珏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说是他已经聘请梅子嫣为绥德亲王世子的亲随大夫,此后梅子嫣便在绥德王府住下,专门料理世子身体云云。慕程的脸色终于飞沙走石风云变色,正想拒绝时慕珏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允之,如今我还是慕氏家主,于你有养父子之谊,难道你翅膀硬了就可以无视我的安排了?!”
被丢下的还有一脸得意表情的梅子嫣。她伸出手去就要去按慕程的脉门,慕程冷冷的目光如利刃般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把脉啊!”
“我没病,你才有病!”
“讳疾忌医是人之常情,”她笑嘻嘻地说,“程程,来,给姑姑把下脉!”
程程?!慕程温文的表情终于像风干得太久的城堡一样轰然坍塌,他恶狠狠地剜了梅子嫣一眼,怒道
“看来青儿咬的的那一口没让你长点记性啊!梅子嫣,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再听到不恭敬的言辞,别怪我狠绝!”
“不喜欢叫你程程?哦,那该叫你什么?”她挠挠头,一幅迷惑不解的样子。她分明就是在装傻扮懵,慕程怒极而笑,道
“你确定你要留在王府当我的亲随大夫?!”
“放心,我不会把你治死的,我从小到大都没弄死过做实验的小动物。”她的笑容灿烂得近乎可恶。
“我恰恰相反,那些惹人讨厌的碍眼的小牲畜,无一例外地被我折磨至死。梅大夫勇气可嘉,只是猫有九条命,不知你又有几条?”
梅子嫣干笑两声,可能是想起了他的蛇,心里还是有几分寒颤的,嘴上还是说“梅子嫣一条命,很矜贵,辣手摧花之事世子也不屑去做,不是吗?宾主一场,你不用客气,称我一声姑姑便好。”
慕程冷笑,“姑姑?想得倒美!”
梅子嫣泄气,“世子玉树临风温文有度,反正随便叫也不会失礼到哪里去的,对吧?我的‘柿子’大人!”再不中听,或许可以叫“虱子”!
他盯着她,墨黑的眸子尽是幽深暗昧,她怔忡之际他欺身过来贴在她耳边说“希望你的医术有足够好,‘霉’大夫!”
那“霉”字咬的特别重,“忘了说一句,本世子不会辣手摧花,但是,貌似你压根就不算一朵花!”
说罢胸膛震动一阵大笑,脸上不悦之色冰消雪解,负手不顾而去。梅子嫣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给他下了多少个毒咒!要知道她生平最恨别人叫她“霉”大夫。
程程,你等着,姑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教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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