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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贵?
萧跃进苦笑了一下,三十而立,欲立未立,无钱无权,草根一个,还能怎样的大富贵?
不过常主任这人的风格,轻易不会对人说这样的话,因为得注意政治影响。这句话还是引起了萧跃进极大的注意。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父亲跟他讲过的那个出生时的往事儿。
公元一九七零年,一个大雨倾盆的夏夜,一道电光撕开黑云滚滚的天幕,照彻了翁姑山幽黑厚重的山脚下一间茅草屋。茅草屋上大水如柱往下奔流,屋檐下水沟暴满,大水横流,哗哗有声,和着巨大风雨,轰响成可畏而又可敬的天簌之声。
屋内漆黑一团。有旱烟筒冒出的一明一灭的红色火光。
不知什么瓦器正在接着从房顶流淌的雨水,叮咚叮咚的声音,在这明灭的火光里,有点让人烦不胜烦的味道。
里间透出昏暗的灯光,有女人大嚎大叫的声音,被掩盖在风雨里,接着一声惊喜的叫声:“生啦!是个男的!恭喜啊!”
那点烟光立即熄灭,抽烟的人就是萧跃进的父亲萧更生,他站起来,急往房里窜。在灯光下,黝黑的脸膛,光着上身,就穿着一条短裤,那时日子穷,农村里的男人都不舍得在不冷的天穿上衣。他凑近女人生产的地方,从她手里接过一个小肉团,产婆刚刚收拾了生产的狼籍场面,还没来得及将那些脏污的稻草弄出房间。
“您辛苦了。章婆婆。”男人礼貌地冲产婆点头笑笑,抱着小肉团爱不释手,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将起来,把男人吓了一跳。然后他虎着脸,骂道:“小崽子,不认得我是你爸?看我揍你!”
小肉团的哭声特别洪亮,一瞬间,仿佛整个翁姑山脚都响彻了宣告他到来的声音。想到这里,萧跃进又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儿子萧作霖。哪个父母不是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女当菩萨似的供着?可是到头来又有几个能成菩萨的?自己三十岁依然一事无成,不仅仅是自己啊,中国十几亿人中大多都是这样吧?
“萧队长,这小家伙头虽尖点,不过大耳朵,尤其是下巴方方,将来一定是当官的料子。”叫章婆婆的产婆呵呵笑着,一边收拾着那些污秽的稻草,她将盆里的血水倒掉,将稻草拢了起来,捆扎成一捆,放在沥沥滴水的屋檐下,然后说:“等这些稻草干了,就把它烧掉吧!这对家人会很吉利。”
“好好,章婆婆,多谢!”父亲抱着小肉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五角的票子,塞到章婆婆手里。
章婆婆紧紧地捏着票子,口里却连说不要不要。然后她神秘地凑过头来,对萧队长说:“你家的孩子将来怕要当大官。”
那时充满着期待的萧更生心里一振,不过这可是没影儿的事情,章婆婆肯定是个爱说好话的人,就当好话听了,说章婆婆这么晚了,又下大雨,你就住下来吧。章婆婆说不了,再说你家也真没地方住,反正也不远,我就回去了。不过有样东西要交给你。萧更生心想章婆婆真好笑,自己都穷到家了,还有什么好东西给自己?就边说不要不要!
“这个东西你一定要好好收着!我接生一辈子,接的小毛毛起码成千上万,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东西,可是你家毛毛却有这个东西!我听老古班子讲,这叫紫衣蒙头,有这个东西的毛毛,长大了要大富大贵!”章婆婆说着,从袋里掏出块血肉模糊的东西来,吓得他倒退了一步。虽说他也听老人讲过这样的事儿,可从来都没见过,哪里想得到所谓的紫衣只是一块血肉模糊的胎衣?他战战兢兢地接过那东西,上面发出一股腥味。心想,大富大贵?算了吧,有饭吃就算享天子福了。
章婆婆又神秘地说,不要告诉你婆娘,不然她女子人头发长见识短,要把儿子娇坏了,把这么好的事糟践了,你好好收着,好好养这毛毛,以后发达了,我章婆婆也跟着沾光。
哪里哪里,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章婆婆,章婆婆可是接着我家毛毛来到这个世上的。
章婆婆说着,就消失在风雨里。萧更生目送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更生,章婆婆走了吗?屋里女人也就是跃进的母亲微微地叫。他赶紧进到屋里,告诉女人章婆婆早走了。这么大雨又黑灯瞎火的,真应该送送她,老人家真不容易,给她钱了吗。女人问。萧更生说给了,五角。五角?女人有点可惜地说,三角就够。男人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问女人,你饿不饿,要不要弄点东西给你吃?女人笑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弄点水给我喝吧。他默不作声地打了一碗水来到女人身边,女人将它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萧更生看着看着,心里就不自在起来,脸也沉了。他将小肉团儿放在女人身边,交待早点给他吃奶。女人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看看男人,那意思是害怕没有奶水。
萧更生不再说话,来到外间,带了一个小马灯和一个洋火,他披上蓑衣,戴上雨笠摸索着出了门。
来到生产队队部,在里面点燃了小马灯。这是一幢三间的土砖房,其中有一间写着仓库二字。萧更生从袋里掏了半天,手都有些抖索,好不容易把钥匙掏了出来,哆嗦着手开了门,他举起马灯,看了又看,屋子里还有可怜的一点谷子,似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不点,龟缩在角落。萧更生首先没有走到那小堆粮面前,而是蹲到另两个角落,用手扫了半天,扫起了一点谷子,可是太少了。
他忍不住摇头,而后,才慢慢地向那堆谷子移去。移到谷子面前,他猛然蹲子,用手捧了两捧谷子,放进事先装了谷子的布袋,他的手抖得像筛糠似的。事毕,他忍不住又朝四周看着,直到确信周围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快步走出门来,吹灭了灯。将门落上锁,又将钥匙放在袋里,还捏了两把。
天太黑了,但眼睛适应后,还是看得到一些微光,这个时候,他心里就像被什么猛敲了一下似的,因为他好像看到前面有个黑影一晃而过,不知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野兽,这么晚了,且下大雨,人肯定不会在外面活动了吧?萧更生不停地安慰自己,但是没有用,做贼心虚,他不知他偷生产队谷子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后果很严重!萧跃进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珠子。萧更生真的碰到了人,被人贴了大字报,吃了大亏,腿都打折了。
萧跃进继续想像着父亲偷偷摸摸的神态……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弄出声响。依然是风声雨声。他又想这么晚了,又风雨交加的,还有谁愿意来这里?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回到屋里,女人抱着孩子在哺奶,她一脸怜爱交加的神色在摸毛毛的小脸,男人就想起章婆婆的话,说,你好好歇歇,不要老弄他。
然后他坐下来,用手搓弄着谷子,然后用嘴将搓出来的谷皮吹走,昏黄的小油灯下,他的神情异常不安,手都有些痉挛。
过了好久,他终于将带回来的那一小捧谷子搓弄了一半,变成了白花花的米,于是他生起火来,放了水,再将米放进去,不一会儿,就弄了一碗凝稠的白米粥,端到女人身边说,仁香,你喝了这个吧。
女人抬了瘦弱的脸看他,说家里多时没米了,你这米从哪里来的?男人不说话,只说你喝吧,喝了有奶。女人不再作声,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喝了,直到把碗都舔个干净。
……
萧跃进想到这点,就深恨自己,父母吃了那么大的苦,可是到现在自己依然一事无成,没有让他们享享福。父亲萧更生五十八,背驼耳聋腿也跛着。妈妈罗仁香五十六,牙都掉了。
哎…… 盛世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