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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掉的骨头是自己长好的。
慢慢愈合,长全组织,缝好肌理。
木乃伊的绷带慢慢减少,露出底下的血肉之躯。
一个全新的展逐颜,一个死里逃生的展逐颜,一个形单影只的展逐颜。
一个失去了温斐的展逐颜。
无法自我修复的关节还是用了复原液,为的是不妨碍他日常活动。
皮肤上却留了很多疤,像丑陋的蜈蚣,一条叠着一条。
洗澡的时候,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却没把它们除掉。
没必要。
为那人受的伤,留着也好。就算难看,没人看,也无所谓。
只是那人向来喜欢美丽的东西,若是再遇,他会嫌弃的吧。
还会想见到自己么?
他苦笑。
别离是一件非常漫长的事情。
像是坐在监牢里,一日一日苦挨着日头过去,从日出到日落,细数秒针的每一次落脚。
卧室又重新积起了灰,似是知道它的主人再不会回返,所以这些物什也一并沉寂腐朽。
展逐颜又回到了书房里。
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以后也会依然住下去。
得空的时候,他会顺着悬浮电梯去往地下基地,看看那个人曾经待过的再生舱,在那里坐一会。
环境太智能也不好。
有时候进门前需要刷脸,AI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请微笑。”
他的脸倒映在玻璃门上,努力地牵扯嘴角,却依然笑不出来。
笑容也跟那个人一起走了。
最后只好改了门禁系统,改成刷五官就行。
下属们都说他像座冰山。
他以前也是山,却是覆着雪的活火山,表面冰冷,心里却一个劲地岩浆翻涌。尤其是在温斐面前,什么温声爱语都吐得出来,生怕他听不到。
后来死了,也说不出来了。
说过的,也成了空。
他也是个失信的人啊,最大的骗子不就是他么。
阿尔伯德直接跟展家对上了。
两家本就实力相当,平日里就多有龃龉,这次不过是找到机会发难而已。
展逐颜正好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一日一日活得跟个僵尸一样,他自己看着也膈应。
势力迟早要洗牌,而他不过当了这把推手而已。
私心?必定是有的。
若不是阿尔伯德家给路恩斯提供帮助,他的阿斐又怎会便摧残成那副模样?
若不是路恩斯杀了自己,哪怕用金悦的身份与温斐一生一世,将展逐颜这个身份永远抛弃,也是可以的。
家世荣耀,从不是他所愿。
他只想护好一人,却连这最简单的一点都没有办到。
因他只是时代的浪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偏偏要自作聪明地伸手触碰不该有的东西,将那太阳也一并拉入凡尘,染了污泥。
如果……他没有接近温斐就好了。
让秘密永远埋在废墟里,从此无人知晓。
可总有人会触碰他的小太阳,而阳光也总会洒向他人。
而自己,也终究会死。
不曾知晓阳光的温暖,又怎么能挨得过身死后灵魂漂泊的寒冬?
捧着那枚戒指,身魂俱裂,也不过是想重回人世,再看他一眼罢了。
那为何要一错再错呢?
用那样恶毒的语言讥讽他,将他的最后一丝信念也打垮。
看到他白骨裸露、鲜血淌出,尸体都变得冰冷。
看着他在复原液中沉浮,却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看一眼自己。
看人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还得在没有他的人世继续凋零。苦熬到生命结束,才能终结。
这一世也会如此么?
系统里还有来生,还有指望……可这一世呢?
还会有第二个展逐颜和温斐么?又或者同着血肉一起寂然死去,重归虚无?从此情缘尽断,天各两端?
一想到此生此世再无法得见,他的天空也一并黯淡下来。
像是失却了太阳的世界,从此只剩冰寒的永夜。
如此荒凉。
心也冻成冰块,一碰就碎成了冰渣。
可冰渣堆来砌去,依然只能凑出一个雏形,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温斐。”
两个智能因为违反宇宙保密协定,得到了惩罚。
从少年态退化为原始态,一个变成毛球,一个变成金团,整日在系统里休眠。
仅剩的能陪他说话的人也没了。
他依然能访问系统的数据,能去往和温斐共度过的地方。
那些世界里的人,有的获得了转世,有的停留在原地。
而他像个过路人一样,从他们的世界走过,格格不入,踽踽独行。
没有人认得他。
他们都只当他是个旅客,不知道他曾亲历其间。
他们有他们的故事,而自己的故事,何时才会终结?
又或者,从今日始,便是终点了?
静下心来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想那个人。
想和他的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每一次争吵,每一次欢愉。想那些散碎在记忆里的点滴,嬉笑怒骂,爱恨纠缠。
思念恍如一场漫长的活埋。
脚踩在深坑里,回忆的沙土一瓢瓢倾泻下来,淹没脚面,没过脚脖子。
渐渐的,双足不能动弹,再后来,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埋到胸口时,呼吸变得艰涩,胸腔被挤压,心脏跳不动。
埋到口鼻时,便知道自己要死了,唯有一双眼睛能动,努力从天光里窥探寻觅,想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后来视觉丧失,终于没顶,却还是没有等到他。
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展逐颜终于哭了出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展逐颜和温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无人回答。
只因这是他自己亲手促成。
纵然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却仍是忍不住设想,若换了两人的命运,自己愿不愿意。
定然是愿意的。
他以为活着总比死了好,所以给了温斐活着这个选择。
却不知晓,有一种活着,还不如死了。
现在他终于领会到了,因为他就处在这样的旋涡里。
不着天,不着地,没有后路,也没有归途。
归途已被他亲手斩断。
悔恨如毒液般顺着咽喉咽下,烧毁嗓子,灼痛食道,滚到胃里,将胃壁都彻底腐蚀。
痛到锥心。
一次一次地想,能否换一下。
就算让自己被踩在脚底下,也好过让爱人受这样的折磨。
哪怕都成了监狱里的囚徒,也请他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碰触阳光。
可时间是不能倒流的。
也无法带着现在的记忆去改变过去的决定。
唯有在询问那个人下落的时候,他会重新振作起精神,就像第一次要去参加重要庆典的小少年,恨不得用发胶将每一个头发都梳得端正严谨。
“找到他了么?”
每一次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是温斐不想见自己,还是他们不会找?
或者兼而有之?
他会从山一般的文书里挤出时间来,自己开着飞船去寻觅。
从银河系开始,收录着周围的所有讯号,在系统的比对声里,一个星域一个星域地找过去。
又生怕刚找完这里,他又去了自己去过的地方。
一小块地方都不敢遗漏。
家里的门禁数据库也不敢有太大变动,生怕哪天他一时兴起跑了回来,会被关在门外。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穿得暖不暖和,吃得好不好。
他总是挑剔的,那时候在家里,都是自己下厨。一旦自己不在家,他就随便找点东西对付。
屡教不改。
要是在外面吃不惯,也不要饿肚子啊。
想到那人饿得眉毛都皱起来的模样,展逐颜的胃也反射性得疼痛起来。
以前还能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可现在金悦也不在了,展逐颜也不在了,他能照顾好自己么?
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老爱拿着以前的教官身份说事,哪怕自己官衔超过他,在家里也是他当老大。
也就只能宠着宠着宠着,对他百依百顺。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就这样一辈子简简单单地过下去,等老了就一起躺在床上,抱着彼此的身体,在堆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像两个傻子一样等着死亡来临。
如果能一起老死,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有来生就一起转生,没来生就一起变成虚无,哪怕成了两缕纠缠的风,两朵并蒂而生的莲,两根难分难舍的藤,只要能在一起,就算成人成仙成鬼成魔,成为朝生暮死的蟪蛄,成为风吹雨打的山石,也无惧无畏。
可他还留在过往的童话里,那个人已经挣开他的手离开了。
人的本能是躲避危险。
展逐颜让他痛了,所以他走了。
他不会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停留。
他如此聪明、睿智,又怎会重蹈覆辙。
也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待在原地,做着一场天长地久的美梦。
自己还爱着,他却已释然了。
温斐的案子开庭那天,展逐颜坐在了证人席。
所有的证据都被他搜录到手中,杀人者也被找了出来。
是海曼家族的手笔。
四大家族势力相互渗透,有人为展家做事,自然也有人向阿尔伯德家示好。
展逐颜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口供,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温玉胧因此被传唤,但他已经死了。
在事成之后就被灭了口。
赔上自己儿子的清誉,也没能换来他想要的万贯家财。
刑事案件中,作伪证也同样要受到惩罚。
就算他是五星上将也不例外。
他的律师团为他尽力斡旋,获得了延迟的机会。
他的确该受到惩罚,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找一个人。
温斐并不在现场,可这并不妨碍案子审理。
人证物证俱在,压在那人顶上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
迟到了十几年的公正,终于迟迟到来。
那人向来视尊严高于一切,听闻这个消息,或许也会开心吧。哪怕那开怀只持续一秒,自己也能得到些许宽慰。
“被告人温斐,因证据不足,兼有不在场证明,确定为与此次案件无关,宣判无罪。归还军衔,给予赔偿……”
法官宣读判决词时,展逐颜就坐在证人席上,喃喃地重复那段判词。
他想起在温斐记忆里见到的那一幕,两个温斐,一个坐在观众席,一个坐在被告席。
一个游离于外旁观发展,一个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却遭受到那样的惩罚,温斐心里该有多痛。
人的悲欢无法共通,他不是当日的温斐,他没法感同身受。
只是在审判结束以后,他回到家中,自己开了酒。
他很少喝酒。因为他觉得这种东西会麻痹神经,让人的思维变得迟钝,让人没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但他实在难受得很,唯有靠着这个,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他抓着温斐的军衔,拿着酒一瓶一瓶地灌下去。
等喝完了,就开新的,直到喝得醉醺醺的,躺到地上。
因着酒醉,许久不见的温斐仿佛又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冲着他笑。
他知道那是假的,因为真正的温斐不会对他笑,可他还是开心起来,努力伸手想去抓他。
可他起身得太仓促,酒瓶子哗啦啦倒了一地,碎玻璃瓶扎进手心里,疼痛也让他惊醒过来。
温斐不见了。
怎么就走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说话呢。
阿斐,大家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回来吧。
你可以回到军队里,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管是驰骋沙场,还是征战四方,你还很年轻,可以肆意挥洒热血与激.情。
将那些痛苦的、黑暗的、难以忍受的事情尽数忘记,你可以重新开始。
展逐颜也不会再困着你,绊着你。要是他敢,我第一个不饶他。
可你怎么就走了呢,是恨我么?还是厌恶我?
多留一会……也不可以么?
他喘气不匀,陡然咳嗽起来。蜷着身体拼命地咳,好似要将心肺一起从喉咙里咳出来。
可口齿鼻舌之间,只有浓郁的酒味。
他也顾不得痛不痛了,倦意层层袭来,压在头顶上。
他卧在那一堆酒瓶残片里,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展络云第二日推开门时,险些没认出那个人来。
形容狼狈、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从路边捡回来的醉汉,哪里还有展逐颜的半点影子。
却还是有几分意识的,时不时动动唇呢喃几句。
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尽是“阿斐”两个字。 快穿之有渣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