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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魁山早已养成了见光起床的习惯。刚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刘三就跑了过来,说道:“甲长让您起床后,就去找他,有重要的事情。”张魁山不大爱理这王甲长,当了甲长像是当了好大的官似的,人五人六、目空一切起来,还不就是催粮派款的活计,有什么了不起的。张魁山换了身衣服出门,他倒要看看王甲长今天耍什么花样。
老远看见王甲长在自家菜地里锄地,没觉出不同来,便有些生气。
“甲长,锄地呢?”“来了。”“有事吗?找我。”“这个,捐钱捐物捐牛羊,你捐一头牛吧!”张魁山吓了一跳,说道:“什么?就捐一头牛。总有个由头吧。”“有,有。抗日胜利了,庆功,捐一头牛。”“抗日胜利了吗?北面,不还在打吗?”“那是昨天,今天没打了吧。胜利了,开庆功会。”
张魁山一想不对呀,这也太快了。即便昨天真的把鬼子赶跑了,今天也开不成庆功会,还会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呢。昨晚韩飞、韩祖明过来时丝毫看不出有胜利的迹象。他们是要去张家山的,如果胜利了,他们用得着绕道新金吗?
张魁山问道:“你不会弄错吧?”“怎么着,你不想抗日胜利呀!”“不是。想,做梦都想。可这怎么难以相信呢!是一场战斗胜利了呢,还是龙潭的鬼子被打跑了?又或者是所有的鬼子都不打了,投降了?”“你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你的家门保长吧!他昨天去龙潭司开的会。不对!你不能去。你去也可以,把牛牵来,把牛牵来你就可以去了。”“事情没搞清楚,我怎么牵牛!我不牵牛。”张魁山撂下话,转身走了。
看着张魁山的背影,王甲长彻底傻了。心想:这甲长还真没什么当头,不说得点好处吧,那也别往里面赔钱呀。张家不出牛,那只有自己出了。可这牛是要耕田的,眼见着就要犁田、扒田了,没有牛,难道自己去背!那哪背得动呀!王甲长眼巴巴地看着张魁山离去的背影几乎要哭出来。
张魁山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妥: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太过吝啬不肯舍财未见得是好事,韩飞昨天就说过这个意思。他说:“这日本人之所以能够打进来呀,就是欺负我们不团结,这政府不与老百姓团结吧,这老百姓与老百姓也不团结。有些人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看见别人好就生气,只有看见别人比自己差才高兴。你呀!也该小心些,该舍财的时候,就舍点,不要舍不得。不说二五减租,有什么修路架桥的事呀,不要推脱。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总是不会错的。”
张魁山走了回去,对王甲长说道:“那我要跟着去一趟龙潭司,弄清楚是什么情况,捐不捐到那里再说。”“好的!好的!”王甲长连忙满口答应,满心感激。
老爷要出门,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上衣,裘皮大衣吧,那还是好些年前去黔阳潘家走亲戚时穿过的呢。”想到这,张魁山问韩陶氏,那潘家现在情况怎样。“很好呀,大少爷都有两个娃仔了,大的和你家波娃仔差不多。还有一个女儿,喜欢问这问那,可乖巧了。名声也赚下了,周周围围的人都叫他‘大善人’”“潘大善人?”“嗯。”“真好!还真不能折腾,这不是很好嘛?要是当年在常德读书的时候跟那个会同佬跑出去,哪有现在的光景呀。眼前的这韩荐辉也是一样,转眼就三十了,还没婆娘。欸!那会同佬姓什么来着?”“姓粟。”“有这人吗?公社党那边。”“没听说过。就算有,我们也不知道。”“这不就对了,八成没混出来,要不就是死了;一定是死了,有一个国民党还不够,还搞什么公社党。”“也不一定就是公社党,只是这么猜的。”
王大伙计的婆娘拿来一条全新的缎面棉裤,张魁山在里屋穿上,出来让大家瞧了瞧,没看出不好来。
张魁山再磨蹭了一会儿,想想事情已经妥当,就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大票塞进内衣兜里,看着韩陶氏,问道:“走?”“嗯。”韩陶氏朝里屋喊道:“嫂子!我们走了。”出了门,郭五把韩陶氏扶上马,牵着缰绳赶上张魁山,一道往山外走去。
张魁山等人在温水套上马车后,没走多久就赶上了王甲长和自家的牛。王甲长没有上车,和两个拿着猎枪的山民驱赶着老黄牛让过马车。前后两拨人继续赶路。
马车到东风桥东桥头停了下来。张魁山跳下车,转身招呼韩陶氏下车。郭五问道:“东家,车停哪里呀?”“嗯!”张魁山把韩陶氏扶下车后,绕过去一看,以前的空地变成了布满车辙印的路,再往河边瞧去,东风桥下游数丈外用木板搭了一座新桥。张魁山对郭五说道:“你驾车从那桥上过去。”
张魁山、韩陶氏出了亭子桥的屋檐站在西桥头,赫然看见两幅好大、好大的画分列在路的两侧。一副有人像,一个强壮的汉子右手提起一个小人的后背衣服:那小人手脚乱动,活像一只王八;另一副没有人像,看清了最上边的字,才知道是地图。“画这么大一幅地图干什么?”张魁山有些纳闷。见几个人站在地图下面指指点点,就问韩陶氏:“弟妹!你知道那里画的是什么吗?”韩陶氏问道:“哪?”张魁山从裘皮大衣的袖笼里抽出左手,指了指于玉秀他们画的《中华民国地图》。韩陶氏说道:“哎哟!还有一副呀。刚才,在河那边看见右边这幅,就想问,谁家的,这么大一幅画;兴许不是画吧,没想到还真是画,真搞不懂画这些干什么。就说你说的这幅画吧,既没有人,又没有老虎、马什么的,就连树呀,草呀,石头呀都没有。我可没见过这样的画,潘大善人家好多画,也没见有这样的。这么大的画,你说谁家中堂挂得下!还有弓形山怎么就成坟场了?风水先生怎么看的,离城这么近;再有就是,已经有了这亭子桥,再在旁边搭一座桥干什么?一点都不好看。”
郭五牵着马车过来了,也和主人一起议论起宣传画来,他好像有所发现似的,说道:“我知道了,画的是布壳子(一种用浆糊将碎布头贴在一起,用来做布鞋鞋底的女红材料)。”张魁山骂道:“碰哒你的鬼哟!画布壳子干什么?还这样多的人看。告诉你们吧,画的是地图,学生的课本上就有。”郭五理直气壮地回应张魁山道:“那是要读书才学的呀!我又没读过书。”说完牵着马找空地去了。韩陶氏拉着准备离开的张魁山说道:“先别走,跟我说说。”张魁山说道:“走吧。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把山呀,河呀缩小了再画出来。”韩陶氏问道:“那这个画的是那座山,那条河,不会是龙潭溪吧?”“这应该是中国地图,就是整个中国的样子。”韩陶氏扭头再看看那幅地图,摇摇头嘟囔着说道:“不懂,还是不懂。我们中国就是这个样子呀!那还要保卫它干什么?”
郭五从宣传画下穿过,把马车牵到大枫树外边空地,卸下车辕,将缰绳系在车辕上,又从马车后面取下一些稻草来,放在地上,让马啃吃。张魁山问走回来的郭五:“你是看车,还是一起去?”“一起去。”“我就知道你待不住。”
诊所外的马路上躺着一个人,把没认真看路的韩陶氏吓了一跳。她惶恐不安地绕开,问道:“这是谁呀?”张魁山摇了摇头,没说话,一位路人说道:“吴衣裳婆娘。作孽呀!”韩陶氏没太听清楚是谁的婆娘,也没有再问,毕竟就是个疯婆子。
三人绕行后刚走回路中间就被两个女学生拦住,这是正在巡逻的别动队队员徐胜男和仇玉兰。“你们是什么人?”张魁山先是吃了一惊,见是两个学生娃,认为不会有什么太正经的事,反倒来了精神,说道:“你管我什么人呢!”说完,拉着韩陶氏继续往前走。徐仇两人顶了一下没顶住,随即后退几步手臂一摔端起卡宾枪对准张魁山,齐声喊道:“不许动!”“嘿!嘿!”张魁山顺手拦了一下韩陶氏,对徐仇两人说道:“你有枪是吧?你们这是什么枪,长不长,短不短,打得响吗,它?”说着伸手从裘皮大衣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来。徐仇两人后撤一步,子弹上膛。徐胜男朝天鸣了一枪,大声呵斥道:“放下枪!”张魁山吓得一抖,两只手不自觉地垂放下来,手上的左轮手枪也差点没掉到地上;郭五两腿一软,本能地抓住张魁山,才没有瘫下去。稍事冷静的韩陶氏自认为没做什么错事,不存在理亏,解释道:“我们就一般百姓,你们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到这里是来开什么会的。”“你们是哪个保的?”“温水,新金保的。”
在马路边同人说话的黄雨燕听到枪声跑了过来。“散了!散了!也不怕被枪子打着。”她驱散围过来的人群,走了进去。“黄姨!”“黄姨!”黄雨燕笑着说道:“怎么是你?这位是?”韩陶氏带着笑容答道:“您是谌玉清的妈妈吧。我男人你认识,油溪坪的韩祖明。”
黄雨燕转身对徐仇两人说道:“收枪吧。我认识他们,是新金的,不用查了。”待徐仇两人走后,黄雨燕看着张魁山还在发抖的手笑了,说道:“不是当年了吧!还带着枪,别人没有往你身上招呼就算是客气了。”韩陶氏问道:“她们怎么这么凶呀?”“都是为了抗日。谁叫你们穿得这样打眼。”
黄雨燕问韩陶氏:“你家没遭殃吧?”“人都没事,房子就不知道了。”“人没事就好。你们也是来开会的吧!先到家里坐坐,开会不急。”几个人离开大路往右拐进小路。张魁山问道:“你家搬这里了?原来这是向家的房子。”“你和向新有还不说话吗?这都多少年了,见面打个招呼就没事了。向新有的二爷搬溆浦了,把这房子留给了我们。”
进屋后,黄雨燕让小翠上了茶,对韩陶氏说道:“昨天在这里看到过祖明,你找见他没有?”“昨晚,他和韩荐辉去了新金,见着了。”“他们去新金干什么?哦,知道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玉兰花开杜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