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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6）

　　蓝德兴天天喝酒，今天更应该喝。今天家里的客人特别多，刚才开会的族长、寨佬都在，汉人也在，不过汉人都不肯喝酒。今天更应该喝酒的另外一个正当理由是今天打了大胜仗，得了不少东西。光那整理出来的三十来支一色的三八步枪和五万发子弹，就值得蓝德兴狂饮三天，烂醉三天的。“人家韩长官那才叫‘大方’那么多东西给我们，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都不犹豫！比十年前的那个贺胡子爽快多了。”这话蓝德兴席间说了好多遍，不过韩飞不懂他们的话，没听出来意思。还有一样蓝德兴也得喝酒，那就是：他得代表他的父亲给蓝家死了的那些人的亲属进酒，表示哀悼和慰问；作为大寨佬，他也得给那些不姓蓝的死者和他们的亲属进酒。尽管有这么多理由喝酒，可今天蓝德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喝醉。

　　待客人散尽，蓝德兴喝了一会儿的茶，很快就清醒了。觉得左边台阶上有人，便走了出来，见是韩飞，立即招呼进中堂喝茶。

　　待韩飞坐定，蓝德兴问道：“韩老弟！贵庚？”“今天二十七，己未年生人。您呢？”“我正好大你两轮，乙未年的。满五十，进五十一了。”“韩老弟……”韩飞举手打断蓝德兴的话，说道：“蓝寨佬！照年纪呢？我该叫您叔。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韩飞吧！”“那我叫你‘韩长官’。”“也不好，怪生分的。”“那就当人面，叫‘韩长官’，私下叫你的名字，如何？”“随便。”

　　“韩——韩飞！日本人怎么这么厉害，你们汉人都搞不赢，我们瑶人能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汉人，或者说包括你们瑶人，还有包括其他的一些人，多次被别的民族，特别是北方的骑马放牧的游牧民族战胜。好几次皇帝都被赶跑，国家被灭亡，但汉人不还在！我们的传统不还在！所以，只有“输赢”两字不能概括问题的全貌。”

　　“那应该怎么说呢？”“要看文化是否先进。几千年以前，中华大地有一个强大的帝国，秦朝，那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帝，自己称自己为‘始皇帝’，后人称他为‘秦始皇’，他横扫其他六国，比现在的日本人牛皮多了。最后二世而亡，只有十几年就被灭掉，建立了汉朝。从那时起我们就称为‘汉人’。现在，日本有点像那时的秦朝，建立了统一政令的国家，跟老百姓说到大陆去，那里有成片成片的土地。让小孩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要所有的工厂都生产武器。这些都使得他们的军力大幅度提升，不可一世，四处侵略。结果是老百姓疲惫不堪、苦不堪言，国家资源耗尽，越打越穷，不得不疯狂掠夺。和刚才说的秦国、秦朝没有两样。”

　　“那什么样的文化才是先进呢？汉人的文化就先进吗？”“能够和其他文化相处，乃至能与其他文化融合的文化才是先进的文化。汉人文化也有不足，和你们瑶人就有格格不入的地方，你们瑶人的文化也有问题，人为地与汉人分割开来。其实，你们这里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有矛盾，我们那里的家族与家族之间也有矛盾。是不是汉人与瑶人的矛盾，原本就不是，或者不主要是民族之间的矛盾，而只是家族与家族之间的矛盾呢。也就是说汉人和瑶人同时都把自己这边的家族矛盾，理所当然地推定到对方，认为与对方的家族之间也会有同样的矛盾，甚至更厉害，更不可能调和。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共同打破家族的约束，用中华民族，或者中华民国，这个更大的家作为我们的归属。想事情、做事情都从国家的角度出发，一切为了国家，说不定我们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存在。”

　　“一切为国家就一定对吗？”“你问得很好！我们中华文化的魅力就在于此，那就是：国家并不是我们最想要的，只因为现在民族生存受到了威胁，我们才用国家这个东西来集中力量。从这个角度上讲，民族比国家大，不是说范围大、包含的人多。怎么说呢，就像老子比儿子大，不是说个子大，是说没有老子就没有儿子。对！是这样的，没有民族就没有国家。国家是为了民族的生存和发展才带领我们和日本人抗争，也就是说，日本人如果不是危害我们的民族，不是想征服中国人，不是想做中国人的主人，或许我们没有必要抗争。我们现在的抗争，应当说不只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民族，包括你们瑶人在内的中华民族。

　　“通过这场九死一生的抗争，我们将更加坚定我们的信念。我们要将家庭自然存在的信赖，推广出去，我们要在更为广阔的人际中建立起更为广泛的信赖，并由信赖派生出自由、平等和博爱。这就是说，当打败了日本人，我们的民族将是一个崭新的民族，我们的国家也将是一个崭新的国家。在这个崭新的国家里无论是汉人，还是瑶人，也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以促进人与人的相互信赖为目标。法律和政治也是这样，哲思和理性成为我们的最常用的工具，所有政党服从民主共和的需要，所有军队服从国家需要。执政者不固持己见，司法者不以胜为功，操戈者不倒戈向内。蓝寨佬！你不希望加入到其中去！”

　　“我听不太懂，你使我想起了当年的贺胡子，他比我小一岁，比你大。”“要学习。瑶人要办自己的学堂，引进新式教学，让你们的后代能毫无顾忌的走进你们认为的汉人的领地。本来，汉人并不禁止你们到他们那里去，是你们自己不去，害怕被他们欺负，同时，你们也不准他们上你们这里来。蓝寨佬！你想不想让你的儿子、孙子去开今天你见到的像鸟一样在天上飞的飞机呢？”“想，我儿子要是能开，我也坐上去。就是怕它掉下来。”“会开了就不会掉下了，沿着飞机坪的跑道平稳落下来，一点都不会伤着、碰着。”“那就不怕了。”“去学呀！你儿子不行了，只能从你孙子开始……”

　　韩飞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有点少不更事的味道，蓝德兴也认真听着，觉得很新奇。蓝德兴相信这位汉人朋友，他还真想去汉人的领地看看。这时，一个想法在蓝德兴心中产生，那就是：打日本不算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走出这瑶山，不是蓝德兴他一个人，也不是蓝姓他们一家子人、大屋寨一寨子人，是整个瑶山。 玉兰花开杜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