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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韩飞一到营盘山马上把军官们喊过来商量。首先讨论的是伤员问题，陈劲说了一下情况：还有五人没有出院，两名重伤员有铺位，三名轻伤员，包括陈劲没有铺位，需在护卫所附近租一间房子。陈劲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去前线，理由是蓝三妹都去了，带着小孩，叫人不放心。殷国志没有同意，说道：“拆了线也得过两天才能出院呢，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韩飞说道：“阳历三十号吧，你同其他两个轻伤员一起去岭脚。另外派于宇星做你副手，照顾伤员。租房子的事，我这就去找谌玉清。明天你去找他就是。”

　　第二件事是明天谁留温水带炮排和A连。韩飞的意思是殷国志留温水，自己去岭脚。殷国志认为韩飞留温水并不违背上面专门指派韩飞负责这次行动的意图。自己是邵阳人，大屋场、马颈骨名义上都属于邵阳专区，而不属于溆浦所在的沅陵专区。自己进入这些地方更加名正言顺。韩飞仍然不愿留温水，理由是自己是山区长大的，更容易和山民接近，更熟悉瑶民。经过再三讨论，最后决定王小波留温水，如果他们因为军衔问题不听调遣，再通过电话，或者步话机请示韩飞。王小波进来后，没有表示异议。伍建光提议给王小波配一个人，韩飞想了想说：“配王开智和柯修洲，一文一武。”殷国志表示附议，其他人也就没有反对。殷国志说道：“要不，在岭脚放两个排，从A连抽出一个排。”韩飞同意。伍建光说：“不是说新金也很重要吗，可不可以在新金也放点人。”韩飞不同意，他说：“这样人员太散，容易出问题。主要方向是大屋场，目的是要团结和帮助瑶民。”

　　开完会人员还没散，倪明华突然闯进来说道：“他们要带人走？”陈劲问道：“谁？谁要带人？要带谁？”倪明华语无伦次地说道：“督战队，五十一师的。是胖子，他们要带胖子走。”韩飞说道：“来头不小呀，什么理由？”“没说。”“伍建光！你去问一问。”殷国志站起来说道：“还是我去吧！”

　　来人是段承䚱和两个戴白色袖箍的尉官。当殷国志询问带走李振新的理由时，两个尉官说不上来，但拿出了一百军临时指挥部的命令，命令内容是：“甲、着五十一师宪兵连缉拿一百军龙潭司临时指挥部特四排士兵胖子（雅号，真实姓名待查）。乙、着五十一师派文员参与案件调查。丙、对胖子之一切处分，均须上报本指挥部。”落款为：“一百军龙潭司临时指挥部上校参谋梁伟。”

　　殷国志看完命令说道：“一、我们不能抵制命令。二、我们有权知道胖子，也就是李振新涉及什么案子？有没有证据？三、特四排先接受了作战任务，李振新是特四排士兵，当他的长官接受了任务时，当然他也就接受了任务。我们接受的作战命令早于你们拿着的命令，我们请求，先让李振新执行第一个命令，然后再执行你们的命令。”对于这样的弯弯绕两位宪兵一听就头大，懒得思考，四只眼睛同时看着段承䚱。段承䚱连听都没听明白，哪来反驳辞令，他懒得听，他的当务之急是考虑今晚的睡觉问题。可看着宪兵的眼神，段承䚱无法推脱，支支吾吾说道：“此令必须执行，长官说的。”殷国志明白他的话白说了，这些人根本就不会跟你讲道理，再加上原来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于是一拍桌子，指着段承䚱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你就是个流氓，猪狗不如的东西！”说着就要掏枪，扬言要将他就地正法。

　　段承䚱并不害怕，因为葛长官保证过他的安全。他记得葛长官说过的，这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越狂、越凶，越说明他们心虚胆怯，越不要怕。但千万不能和他们谈案情，千万不能和他们辩论。段承䚱遵照葛长官的嘱咐办，果然灵验，很快，双方陷入了僵局。

　　在办公室等着的葛勇终于坐不住了，他要通了唐副军长的电话，他说：“这是几天来，多起涉及到军人案件中最清晰的一个，不尽快破案，尽快处理，以儆效尤，何以整饬军纪。”他又给周师长打电话说：“那人不是你们五十一师的人，连七十四军的人也不是，甚至都不是七十四军的小老弟一百军的人，你还犹豫什么？黑锅让别人去背，好处我们自己捞。”

　　不久，李青云出面了，他打电话到兵站，让兵站的人告诉韩飞自己马上就到。听到兵站小兵报告，韩飞留下王小波，自己和伍建明从侧门溜了出去。他们先到乡公所把明天租房的事同谌玉清说了，顺便打听李振新犯了什么案。谌玉清只告诉他，如果是段承䚱在办案，那就可能是卜教授的案子。因为担心错过李青云，简单交谈后，韩飞快步走回乡公所外的大路，与伍建明会合，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李青云。

　　两队人马碰面后，李青云下马和韩飞步行去营盘山。一路上，韩飞或据理力争，或请求缓一缓待从岭脚回来再行处理。而李青云要么笑而不答，要么好言相劝，就是不透露一星半点案情。如此种种，韩飞一度怀疑胖子是日本间谍。

　　李振新被带走了，陈劲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注意案情发展。殷国志连夜找多人谈话，询问卜教授出事那天的情况。很不凑巧，那天晚上李振新还真出去了一段时间。

　　离开营盘山的路上，段承䚱不时回想起李青云来到营地的情景，他让宪兵大声把命令念了一遍，然后说道：“一切以实情说话，一切以条例说话，只要实情、条例都说明李振新没有罪，他也就不会有事。你们相信李振新，更要相信条例。”说完就让宪兵带走了李振新。段承䚱是得意的，因为他有幸体验了一把“遇贵人，吃饱饭。”的意境。他不止一次反问自己：“如果不是葛长官，这件事能办得下来吗？”

　　把李振新送入乡公所羁押所时，谌玉清跟了过去，见宪兵用羁押所的绳索将李振新五花大绑，很不客气的扔进最当头，曾经关过日本人的房间就知道李振新的问题严重了。

　　李振新不怕什么。他和陈劲他们告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打日本人的呢！”在路上，他担心碰到巡逻的李梅儿，庆幸的是，没有碰到，连别动队的巡逻队也没有碰到。在羁押所，他仍然不知道害怕，他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害怕？

　　他想起了去年的那一天，阳光从树叶中间照射下来，在草地上留下数不清的凌乱的圆形光斑。突然，一声枪响，走在自己前头的老黑头一歪倒了下去，怎么喊都喊不应。

　　李振新不怕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害怕。那晚，他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站在窗户外的李梅儿，手里捧着搪瓷把缸，认真地听着长者说话。那长者娓娓道来，就像艄公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桨，不一会船就靠岸了似的。李振新听到了“信赖”两个字，这似乎是他唯一听懂、记住的两个字。他没有听多久就走了，因为“信赖”两个字够他寻味的。最后他像信徒一样，虔诚地崇信了“信赖”两个字。所以，现在的李振新不怕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然而，韩飞害怕了，躺在床上一连串的件事情缠绕着他，使他睡不着觉。李振新到底是怎么回事？犯事没有，犯了多大的事？会坐牢吗？会影响十五师的形象吗？会影响自己吗？问题太多了，那些问题要考虑、那些问题不用考虑、哪些问题暂时不需要考虑、哪些问题考虑也没用。还有去岭脚的事，重点在哪里、战机在哪里、最终要达成什么效果、衡量此次行动成功与否的标准是什么。还要谌娟的事，驻扎岭脚会影响她吗、影响大还是小、怎样处理张家的关系……如此问题种种，韩飞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想也睡不着。

　　王小波轻声问韩飞是不是担心胖子，韩飞让他帮自己想想驻防岭脚的事。王小波回答说：“我想可以，但我不熟悉地形，想也是胡想。”韩飞大致讲了一下龙潭司、山门镇和大屋场、马颈骨的位置。听完，王小波从床上坐起来说道：“这个有趣，等于是一个大的空当，可以直插到鬼子的后方。”“那要等鬼子继续上前，过了洞口潭，到了月溪、江口一线，山门镇才是他们的后方。”“这是一块宝地，现在有用，分割鬼子，将来也有用，从这里冲击，一下子就到前沿，甚至是后方，少了几十公里的冲锋距离。这个好玩。”王小波慢慢躺下去，嘴里念叨着“好玩”。韩飞随着他的念叨声入睡了。 玉兰花开杜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