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玉兰花开杜鹃后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171)
段承䚱一夜没睡,又饿又冷又困、越饿越冷、越冷越困、越困越饿;更有甚者,谢隽留下的旧伤这时又重新疼痛起来,酸痛酸痛的异常难受。人家是饥寒交迫,他是饿、冷、困和伤病四者交迫,有过之而无不及,凄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不是无以复加,总之是从来没有这样凄惨过。总算捱到了天亮,扔到披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衣物出门,一阵冰冷的雾气袭来,让他扎扎实实地打了一个冷颤。急冲冲跑到胡同口,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往哪里去可以让自己好受些。平日里还可以去面馆、饭店吃点东西,可现在早就没有一家正常开门的店子了。他不知道这些应该怪谁,是怪日本人,还是怪往自己床上泼水的人。他又想起了困扰了他一夜的问题,到底是谁泼的水。他很想知道,可他明白他没法知道,他破不了这案,李神仙更加破不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可以去乡公所灶上蹭饭的,于是迈开步子往乡公所走。可刚出巷子口,正要沿新街往乡公所走,他又停了下来。现在乡公所一天只吃两餐,离饭点还早着呢。而且乡公所已经设了岗,他找不到进去的理由,连去食堂灶膛烤火的机会都没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两里路外的岩板村找吴盆子比较合适。
吴盆子是小时候的朋友,一直处得不错,特别是前年他和邻居闹矛盾,段承䚱撺掇王推事偏向性处理后,他俩的关系就更好了。
段承䚱咚咚敲门,敲了两次才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吴盆子婆娘吴彭氏。吴彭氏一见是段承䚱连忙把门关上,上了闩。段承䚱伸手不及,只得在门外央求吴彭氏开门:“弟妹!开门我跟吴老弟说句话就走。”“你还是走吧!”“为什么呢?我走了这远的路,你开了门又关上,不让我进去。”“你莫问,你快走!”“为什么呢?你把吴老弟喊过来,让我跟他说句话嘛。”
屋内的吴彭氏很是为难,吴盆子出门了不在家,怎么能喊出来跟他说话。要是说实话,告诉他吴盆子不在,那他肯定会更来劲,把门踹烂都有可能,他又不是没这样做过。而他就这样在外面一直敲门,吴盆子回来怎么解释?路过的人看见又会怎么想?她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怕他呢?吴彭氏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也别找吴盆子了,他不在家,四支队抽走去修工事了。他是个老实人,现在也能拿枪了。我也是老实人,我没有枪,但我可以拿刀。你不是要进来吗!你先伸支手进来,看我敢不敢剁?你也不要怕,说不定我不敢剁。”
人都是有尊严的。尊严意识的强弱除了与性格有关外,还与地位和学识有关。吴盆子是一个地位很低下的人,一旦有机会为国家效力,他的地位立马就会上去,他,连同他老婆的尊严意识也就加强了。这是中国人的逻辑,中国人的惯性思维。这种惯性思维经常被政客们利用,成为他们为所欲为的资本。
段承䚱没有这种惯性思维,因为他不在乎地位,只在乎权力。只有当某一地位可以带来权力时,他才在乎这个地位。这种人很多,他们有个共同的名称,叫做“政治乞怜者”。别看他们人五人六、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样子,其实满不是这样,他们心虚得很。这些把尊严都兑出去了的人,是没有了尊严的,一点都没有了。这些政治乞怜者有很大的危害,危害着政治清明和社会进步,是社会中最坏、最臭、最毒的毒瘤。
面对吴彭氏的强势,作为政治乞怜者之一的段承䚱很自然地服软。他不能用强了,要是真给一刀,这不比挨谢隽打还惨吗!他摸着刚才还在痛的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吴老弟不在,你早说呀。你早说我不早走了嘛。”
转过背来,段承䚱自我安慰道:“你长得一点都不乖,比谢麻婆好看不了多少,你不想给,我还不想要呢。”
段承䚱还对今天这婆娘的举动感到奇怪,平日里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女人今天怎么就成悍妇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段承䚱想了一路,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男人有枪了。有枪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搞一支枪。他感叹道:“年景不同了,没枪不行了。”这时,他想起一段四六八句来:‘盒子炮一挎,不管妈和爸。上前就是一脚,伸手就把钱拿。’
段承䚱不经意笑出声来,走路轻快了不少。到了一段上坡路,看见路边的石头掉下去几块,想起这一定是针线组那些婆娘们所说的刘大头掉下去的地方,于是上前看了看。他幡然醒悟,揣测:那晚导致那长沙人摔死的背影莫不是刘大头的?段承䚱寻思着这一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简直无法排除怀疑。他又想:不是说要破案吗。那就得有彩头,这彩头就是和抗日攀上关系,如此就有分量了。那长沙人说什么价值,太难懂了,应该说分量。有了这分量蹭饭、辟办公室、领枪三件大事都能实现,不会打水漂。
段承䚱信步来到乡公所,这时岗哨已经撤了。他走进食堂,饭已经煮熟了,好些人等着开饭,韩贤珍站在稍前的位置。待韩贤珍打饭过来,他问道:“什么好菜?”韩贤珍似乎没有听到,没有理他。
饭后,段承䚱来到前院,听见韩贤珍在办公室同一个男人说话,声音很大,像是在吵架。他走了过去。
办公室内,韩贤珍看到谌玉正拿来的凌乱的条子就来火:“又要我帮你,你不知道自己归纳一下,列个表格。”“这也不能怪我,四支队这么些人,分得这么散,昨晚列好的表格在这,这些都是今天早上临时加的。”“那就重做!”“昨晚点灯熬油才搞出这个表,又要重来。你们也太麻烦。”“你以为我是故意为难你?你不要以为我们现在的物资多得可以乱来,有些物资还是很缺乏的,不精打细算,再多的物资都会用完。我看看,怎么要这么多木料?”“说是要在小黄沙修战壕,已经从各村各保调来了上百号劳力。”“怎么没有这些人粮食数目?”“由小黄沙送。”“小黄沙的物资不也要从这里调吗!你们一并造表,领了物资后再交给小黄沙的人,不是一样吗!省得批来批去,解释来解释去。”“这些人谁负责?”“岩板吴保长。”“净做些无厘头的事。重做!”“这怎么做呀?”“我们一起去找向参议。”“不在,去小黄沙了。”“这事耽误不得,这样吧,领20把大锯。”“是要木料!”“我还不知道是木料呀?没有!只有大锯。”
段承䚱推门进来,背着手说道:“冇年级的,怎么能惹我们韩大小姐生气!你是谁?”韩贤珍本来急躁,看见段承䚱更是火不打一处来,厉声说道:“谁让你进来了?”“我自己进来的。你是要把火撒到我身上吧!没关系,你尽管撒!”韩贤珍无话可说,看了一眼谌玉正,坐下了做起报表来,她必须尽快将报表交给谌长静批准。
谌玉正拉了一把段承䚱,说道:“段鸡屎!你再敢进这房间我打断你的腿。”段承䚱想说:“笑话!这又不是你的房间,你管得着吗?”可刚说出“笑”字,突然觉得不对头:段鸡屎这个“雅称”是早年间用过的,现在除了几个老人,早已没有人这样称谓自己了。他怎么知道这个“雅称”,知道这个“雅称”可不是一般人。
段承䚱悻悻地走出韩贤珍地办公室,嘴里不停嘀咕道:“归根结底没有枪唦。”出了乡公所大门,段承䚱想起有什么事要去办来着。对!去庙湾。
刘大头的屋前摆着三具尸体,白布盖着,微风吹过,不时撩起下垂的布角。刘大头在房后挖坑,房前能听见镐头撞击石头的声音。
段承䚱绕过破烂不堪、散乱在路上的篱笆,走进了刘家的庭院,看见搭着白布整齐摆放的三块门板,还以为是晒撒饭,瞅见长明灯才知道撞着了不干净的东西,连忙退出,跌跌撞撞地回到大路上。心里一通抱怨:“也不知道派人守着,不会都死绝了吧!”
找到村里人一问,才知道刘大头和他女儿还活着,这会儿,在后山挖坟坑。段承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得返回龙潭司,将被褥、絮被挂到房前的公用竹竿上晾晒,几乎把竹竿给压断了,也不管,哼着小调走了。 玉兰花开杜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