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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桥南岸,顺军留城军营。
谷可成披肝沥胆,沾巾堕睫,竭尽全力于守御之事。他站在军营大帐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特别忙碌的参谋官们,大帐外则人声鼎沸,大批民夫推着小车奔往前线,准备进一步加强飞云桥南岸的营盘和炮台防务。
谷可成的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物,由于天气寒冷的关系,被打湿的衣服又被冻成了冰霜,本来柔软的棉衣,因此变得硬邦邦的。
军营外面炮声隆隆,清军的喊杀声好像就在人们的耳边。许都和阎尔梅也都在留城大营里,阎尔梅作为丰沛一带投靠大顺军中、最为著名的一名士绅领袖,靠他的威望又带来了数以千计的民夫作战。
“谷经略,宫文彩宫将军负了伤,让我去接替他吧!”
宫文彩是山东起义武装的领袖之一,现在也是大顺军的地方果毅将军,他和许都一起赶到徐州后,立即带兵前往飞云桥的北岸堵截清军进攻。
大顺军以七八千的兵力防守飞云桥北岸的桥头堡,清军一开始由尼堪率领万余人马进攻,在进攻半天时间未能得手后,对时间感到特为紧张和同样焦头烂额的多尔衮,就换下了尼堪,改由多次和李来亨交手过的清军名将博和托率兵二万余猛扑飞云桥。
战斗从下午打到深夜,顺军在飞云桥北岸的营盘炮台修筑的特别坚固。大批民夫参与了修缮寨墙的任务,也因此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桥梁上、河道中、冰面上,哪一处不是遍野的大顺士卒和民夫的尸体?
在飞云桥的北岸,战斗更加惨烈。
博和托吸取了过去数次进攻楚闯坚守的据点失利的经验,改变了清军旧的攻击方式,首先集中大量火炮进行猛烈的轰炸,接着便命令八旗兵不顾本军炮击还未结束,便携带手斧、砖石、铁铲、大锤等器材,不惜伤亡地接近顺军据点,破坏寨墙,钉死炮门。
清军的伤亡同样惨烈至极,为了夺取飞云桥北岸两个不过置兵几百人的小小营盘,博和托在那几道壕沟前,就遗弃了真正满洲大兵的尸体尽三百具。
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博和托所部总共伤亡一千余人,之前尼堪失利的攻势又伤亡两千人。仅仅是在飞云桥北岸的战斗,清军的伤亡竟然就达到了如此地步。
夜色越来越浓,时间来到了午夜。顺军将士对于晋王大军来援的信心也越发强烈和乐观,敌人则同样因为担心后路、侧翼遭到攻击,因此更加倍强化了攻势。
宫文彩站在炮台的垛口上指挥作战,因为谷可成和许都都下了死命令,飞云桥北岸的据点,一定要坚持到第二天天亮为止,守军才能撤过泡河。
发狠的宫文彩拔出腰刀亲自与跃入顺军营盘内的清军士兵厮杀,但他到底只是山东大侠出身,碰上骁悍无比的满洲巴图鲁后,在军阵功夫上面,差距实在太大。
顺军守军在清军连续不断的猛烈攻击下也已经疲惫至极,宫文彩的亲卫全部被大炮炸死炸伤,无能能够上前护卫。
这位很早就归顺了李来亨的山东大侠,最后疾呼了一声“晋王就要到了”以后,便被满洲兵乱刀斩杀。
敌人如汹涌澎湃的海潮一般奔了过来,距离第二天的黎明还有较长一段时间。但宫文彩战死,顺军守兵士气大沮,谷可成没有答应许都上前线接替指挥的要求,而是下令全军徐徐撤退,返回飞云桥南岸的留城大营进行第二阶段的防御。
炽热的炮弹带着橘红色的轨迹,划过了夜空。深沉的夜色下,浓郁的血腥味充塞于所有人的耳鼻之间。
封冻的泡河已经被炮击轰炸得碎裂过半,冰水的寒冷简直刺骨冰凉,大片大片碎裂开来的浮冰也顺着河水涌动的方向到处乱飘。
被迫向南岸撤退的大顺军士卒,一不小心坠入河中,由于身穿厚重的铠甲,难以游渡,基本上落水以后就是必死无疑。
采取进攻态势的清军同样如此,清军士兵选择了泡河最窄的一段河道强行前进。虽然枪炮和火把带来了一定的可见度,但毕竟深夜昏暗,陆陆续续同样有很多冲在前排的清军汉兵掉进河中,活活冻死。
康大海是东江镇投降清军的一名士兵,因为身手了得而成为了尼堪的侍卫和包衣。眼看泡河冰面碎裂,大批清军士兵坠入河中冻死,康大海生怕尼堪也掉进寒冷的冰河中,就一手抓住尼堪的大腿,将新晋的大清王爷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他玩命似地向前猛冲,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将尼堪带到了南岸阵地上。
尼堪惊喜地夸赞道:“大战以后,本王一定让你抬旗。”
康大海听到这话,嘴巴笑得都快咧开到了耳朵边上。他好像完全忘记了皮岛上那些死于清军之手的父老乡亲、妻子儿女,只想着打下徐州以后,又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杀大少大淫大掠一番。
“王爷要记得康大海呀!王爷带我们打破徐州城后,又能痛快两天啦!”
康大海的衣裤被冰水打湿,水渍和血迹混杂在一起,显得狼狈又可怕。他的神色并非残忍,对康大海来说,自己只是习惯了满洲人带来的新秩序,破城以后的屠杀本来就是一种法定的奖励,这有什么残忍可言呢?
难道大顺军的将士,领军饷时,会很残忍吗?
清军大队兵马没有做丝毫休整,因为顺军的留城大营距离飞云桥非常近,所以博和托便打定主意一鼓作气,趁着顺军渡河南撤时的混乱,直接捣毁留城大营,彻底打穿顺军所有防线。
泡河上枪炮声大作,位于留城大营的谷可成等顺军山东将帅脸色都非常严峻,他们知道沛县已经来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
阎尔梅是沛县人,他的耳中听着那可怕的枪炮和喊杀声,脸色苍白,目中充满惊惧之色,直接跪下来恳求谷可成说:
“经略使相公!飞云桥一失,胡骑长驱直入,沛县无险可守,留城大营若再被攻破,丰沛必将不守啊。”
许都一把抓住阎尔梅,压低声音说:“用卿兄,不要添乱,谷经略必有主张,且战且退,本来就是我军原来的计划。”
谷可成振衣而出,一边走一边向许都、阎尔梅说:
“这样多的民夫在留城大营修缮防务,我们怎么可能不打一打就撤走?留城一线失守后,除了微山湖,徐州城在西北面就再也无险可守了。
到时候清军只要分兵数万人在丰沛阻击晋王,再以其主力进攻徐州。徐州城西面无险,敌人以这样优势的兵力进攻,我们又能守得住几天呢?”
谷可成穿戴盔甲,抓上扬武剑后便带着亲卫准备亲赴火线督战。
他回头拍拍许都的肩膀说:“许招讨,论临阵决机,你万万不如我。但是论组织民夫、安抚人心,我又万万不如你了。留城之事,我来任之;徐州之事,你来任之。现在我命你充任徐州四壁牢城使,和阎先生带民夫立即前往徐州设防,立即去!”
许都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谷可成:“经略使万万不能送死!”
谷可成啧的笑了一声:“送你娘的死。我在留城且战且退,保证守军可以安然撤回徐州,这才是保命之道。否则所有人堵在路上一起逃回徐州,满洲人以轻骑袭扰邀击,这短短几十里路,能有几个人走完?” 明末不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