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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碧华 这才情艳行于世的『文妖』

世间通透的女子 桑妮 11243 2021-04-0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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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于时光静默里因一支笔妖娆着。

  她的倾诉往往扑面而来,让你猝不及防。 她故事里的字里行间,皆是能滴下来的红色胭脂。 每一滴里都带有浓稠得化不开的情。 她笔下的女子,坚定、深情、热烈…… 她笔下的男子,则有这样或者那样的软弱之处, 她用就一支笔熟练地将生死、爱恨、喜乐、哀愁融入这男女之间。 于是,有了那艳绝妖冶的《青蛇》、 香艳的《金瓶梅》、不甘的《胭脂扣》…… 她写的人,皆像妖;妖,则皆像人。 她疏离、冷静地,成了这世间唯一的文妖。 赫赫于文坛,再无一人可似她这般艳行于世。

  “奕奕秋水傍,骎骎绿云蹄。月仙有高曜,灵凤无卑栖。翠色绕 云谷,碧华凝月溪。”每每读到孟郊这首《寄院中诸公》时,就会想 起那个妖娆于世间的叫李碧华的女子来。

  碧华,《说文解字》如是释义——皎洁的月光。也是,她之笔端 流于 尘 世 的 , 便 恰 似 碧 华 凝 月 溪 , 于 斜 月 轻 照 、 冷 风 飘 摇 之 中 透 出 股鬼魅的气息来,是幽寂的,亦是凄美的,更是诡谲的,还掺杂着 空幻。

  这世间是有这么一类女子,她们被狡黠聪慧、迷离诡艳充盈,文 字于她们笔下生花如妖,绽放媚骨,活脱脱一个文妖。写就无数诡谲 故事的碧华,便是这样的一类女子。

  于争奇斗艳的港台文坛,她虽依然跳脱不出一位言情小说家的范 畴,然而,她之情笔一支,却将男女间的此情写作他情,全然不是生 之意义上的情。若是和言情界的师太琼瑶阿姨作比的话,瑶式情,是 少男少女的纯纯之情,喜艳媚人,喧闹作态;然她之李式情,则是奇 情的、孽恋的、完全超脱人之想象的,什么人鬼之恋,什么人妖之 恋,没有一种不是禁忌之爱、泣血而开的。然而,这些爱情里,皆见 的是宛如风流花吹雪,落红满地胭脂冷,氤氲一片的迷乱的、异端的 美,很妖,美得令人动心不已。

  故而,才有了评论家如是的言说,说她是那香港一支穿透阴阳两界的“奇笔”。

  也是,你看她的文字冰冷无比,却是任谁都没法子和她比对这红 尘的一腔热血的。

  曾经,以为这世间爱情应是一池春水,清澈永恒,纯粹圣洁;然 而于她笔端,爱情则是那一壶滚烫的酒,喝之迷醉,情深恨烈。她亦 说过,爱情是那含恨饮毒酒。故而,爱到了她那里,皆成欲,由欲亦 生了恨。所谓爱之切,恨欲不满;恨太浓,爱不抵欲。

  便是在她这冷静和疏离里,她冷眼旁观下的爱恨情仇,溢出的全 然是残忍的味道,故事里瞬间会抽出一把利剑穿插人心,又一点一点 拔将出来,化作肉眼辨不清的银针,泛着寒光。一缕一缕的血丝,在 日光下、泪水间渲染开来,慢慢地、慢慢地荡出一朵一朵的血莲花。 浊了素衣,红了眼眸,侵蚀了恨意,热烈而冷酷的情缘未了里,全然 是她点晕开来的绮艳爱恋。

  她更擅长写女人,也惯写女人,她笔下的女人们,痴情、炙热、 决绝、偏执,譬如,白蛇的不管不顾,白虎的因情切而啖人血肉!她 们爱得神经质,在她的笔下丝丝入扣。然而,才情高绝的她却对男 人一直抱有失望和轻鄙。在她笔下,男人多是懦弱的,自私的,无 知的,譬如怯懦的许仙,狭隘的梁山伯,懵懂的段小楼,薄情的十二 少 , 他 们 皆 有 着 软 弱 的 媚 骨。 就此, 她故 事里 的女子 ,或 痴缠 伤 情,或为了爱人上演一出勾心斗角,只因未曾获得的如意的缠绵不休 的爱。

  她曾如是说过:人生在世,快乐二字。 所以,她的人生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生,她手写的那些故事里也全然都是这番景象。在文字的领域里,她绝不做为奴为婢的文章,也 绝不以作家的头衔奔忙,她只手写心意,不删不改,但图快活。

  这洒脱,融于她的故事里,遂于凄厉哀婉的艳丽里尽现了不俗,倾倒了众生。她写字万千尽是一个情字,却让你每每感觉到不同之处,因为,她永远可以站在故事之外,以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冷静 地在字句间抽丝剥茧,显现的尽是别人看不到的心思,尽管薄情,却 无一丝的矫情造作。

  这,便是她文字的超人之处吧,“妖”化的魔力。 她善用常见的、跳跃似的、时髦的字词来表现另类的、平实的、古典的东西;她还尽写些别人不去写的东西——什么卖樱桃的女妖, 活了千年的杨贵妃,埃及的木乃伊,让她们在往复轮回里演绎前世今 生,永恒不变的是善恶终有报,爱恨终有了结。

  因为扯上了生死,她的故事不由得带上了凄厉诡谲的味道,加上 她的冷眼所见下的人性与情事,便成就了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作家。

  生活中的她,亦是如此。

  她不愿意出席各类活动,更不在任何媒体上抛头露面,纵然有《霸王别姬》《胭脂扣》和《青蛇》等那么多那么多的影视佳作在 手,她也不愿在任何场合公开拍照。曾经有人问她如何看待世人将她 和她爱的张爱玲并提,她便如是淡淡地答道:“每个作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愿意像谁。” 是的,她一贯如此,疏离而冷静。她不愿意像谁,事实上也未曾像过任何人,在时光的静默里,她只成了这世间唯一的文妖,以其才 情艳行于世,赫赫于文坛。她身后,再无出其右者。

  不是谁都善于讲述些奇绝绮艳的故事的!

  和她写过的张爱玲一样,碧华也生在一个有着煊赫家声的大家族中。 原名李白,祖父是位过往乡下有钱的豪绅,有四个老婆,还有妾侍,其繁荣程度,是可以闻得朱楼碧户里的脂粉香气的,而那些岁月 里的砖头墙缝里渗出的也尽是繁华遗迹,赫赫风流。

  父亲是做中药的,住的便是闪耀着过往荣光的祖父的物业。所 以,她从小就生活在那种楼顶很高、有着木楼梯的旧式楼宇之中。旧 式家庭里的故事素来颇多,木梯阁楼、妻妾攘攘中,她便也听闻了不 少旧式的故事,什么人事斗,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痴恋绝情……见多 了故事,便也就写得了故事,而那时残余的记忆更成了她之创作的素 材和灵感。

  那时的环境纵然是诗意的,只是复杂的是人心。祖父三妻四妾的 家庭 组 合 里 , 断 也 逃 不 开 一 些 鸡 零 狗 碎 的 宅 院 斗 争 , 而 幼 时 的 她 在 不 愿 面 对这旷日持久的争斗氛围时,就会悄悄躲于一隅,将自己埋头 书中。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于她亦是好的。她后来的那 些文采奇情应也多得益于那时吧。

  不久,她便随着父母搬离了广东那座有着煊赫家声的老屋,来到 了光影幢幢的香港,就读于著名的女子学校真光中学。香港的前卫, 打开了她的思路,却未曾取代那些老屋的记忆。她还在不断流连于那 时光影下的旧式故事,于是空隙时间里她伏案疾笔,写的全然是少女心事,慢慢地,这些心事也就成了所有人的心事。

  最初,她给当时的《幸福家庭》和《中国学生周报》投稿,毕业 后当了小学教师,走的也是普通人的路,然而,她之奇情,必然有异 于常人的路。1976年,她在崭露头角的当儿被伯乐赏识,进了跟文字 打交道的《文季月刊》,当了记者,继而是主编,主攻的是人物专 访,获悉的是不同人的人生;再后来她又在《东方日报》撰写专栏, 同时也开始创作小说。

  她先后创作出了那些惊艳世人的《霸王别姬》《胭脂扣》《青 蛇》《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秦俑》……

  一部关锦鹏导演的《胭脂扣》,将她推向一个巅峰,当年她一举 夺得了金马奖和金像奖,还有意大利都灵电影节评委特别奖。那一场 生死无法磨灭的爱与悔,让她就此名满天下。随后是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这部中国电影史上无可超越的经典,氤氲着的是哥哥 的戏里戏外,蝶衣脸颊上的胭脂红,成全了情天恨海,尽管哥哥早已 离去,然而他永远活在了人们的心间。再就是徐克看中的《青蛇》, 至今留给世人的还是“别问是劫是缘”的争议,而小青的眼泪无疑是 一只妖的成人礼。

  一句“我来到世间,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 物”道尽了一个女子的缠绵痴爱。

  还有《秦俑》,还有《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什么“焚心 似火,让爱烧我以火,燃烧我心,承担一切结果”;什么“枪毙我, 好啊,像赴宴,为什么连穿上最爱的礼服也不可以”……

  如是影像的字里行间,她将浓烈的爱恨写尽,拾起历史的尘埃, 执着宿命的纠缠。她之笔锋,狠辣而凉意刻骨。怪不得很多人会说看 她的文字后脊梁有不寒而栗之感。

  而于我,看她的文字时会想起孤傲的爱玲来。

  她们,同是奇情的女子,同因文字里渗出的故事而惊艳世人,亦同有着一样的煊赫旧家声。只是,爱玲生得苦,寂寞、森冷、无爱、 冰凉的童年给予她太冷然的感受,文字里便多了瘆人的清冷,故事里 便多也是绝望和屈从;然而她不同,她虽生在旧式的家庭里,骨子里 有着的却是新式的思维,没有残缺的生之岁月未曾给予她情感之残 疾,所以她虽写尽女子的情,却不写悲戚,而是写女子为情的反抗和 呐喊,比如青蛇的泼辣,比如红萼的执着,比如潘金莲的呐喊……她 们皆为了爱情而拼尽了她们所有的力气。

  深懂得她们俩人的,写下过如此的句子:张爱玲笔下的爱情是 东方传统的爱情,虽有怨,心头恨,却抵不过“牵肠挂肚,回心转 意,哭哭啼啼,相安无事”。而李碧华笔下的爱情是现代西方的爱情, “除了爱,还要钱;不自由,毋宁死。”爱到斩钉截铁,爱到一拍 两散。

  于我说,她们俩人皆独一无二,无有谁可并肩。 她们,皆以一双慧眼看透了感情,都擎着一副冷淡人间烟火、茕茕孑立的清素面孔。只是,爱玲多少还有些凄凄怨怨,毕竟胡兰成始 终是心口那一道恶毒的疤;碧华却一副完全跳脱的模样,她冷眼看着 这世间男女,看他们情海恨波里游荡,演绎一出出浓烈却清苦尖锐的 男女间的情缘。

  如是的两个人,我还是更爱洞悉清冷的碧华,因为她的利落与阴 毒,从来都是不留一丝情面的,让人可森森内省。

  她于这俗世,写锦绣文章,描奇情故事,笔端尽现的全然是妖娆 的烟霞。

  在她一路抒写的丰盈里,最擅长写情、深刻剖析的也是最复杂丰 富的人物的内心。

  比如在《胭脂扣》里,痴男怨女,悲欢离合,那悬在年少心口的 黯然红粉,那让人动容的浮华声色,皆在她的一支笔里婉转成凄艳魅 惑,读罢不免令人心惊战栗。

  那一只小小的匣子,那一双从未做过任何粗活计的素手,轻轻将 它揭开来,由是,那股子陈年的香就此幽幽地缠绕着,徘徊在了男子 的心头,所有的情意在其间氤氲开来,如雾、如烟火,化成唇间一抹 锦绣的颜色。只是,这小小物什怎能装下沉甸甸的誓言?

  她说:“他或许忘了,可我不能忘。”于是,她在回忆里等了他 五十年,而他则成了回忆里的灰飞烟灭。他紧握手中的胭脂扣,是他 难以回报的痴心。誓言幻作烟云字,费尽千般相思,即便他日不再相 遇,也终是断了漫天风雨的纠缠。而世间没有了十二少和如花,再是 绯红的胭脂粉香,也只是留在夜里独自老去的定情物。

  说来,她的文字确也非常狠辣。不说她写就的虚构里的小说故 事,就说她写的那一本本的饮食笔记,《红袍蝎子糖》《牡丹蜘蛛 面》《焚风一把青》《紫水云散发》……光看名字就顿觉森冷,故事 更是令人悚然而惊。就说里面的一个故事吧,丈夫抛弃妻女,单身妈妈带着女儿开了一家著名的卤味店,街坊都赞她家的卤水鹅美味,却不知秘诀如何。后来女儿出嫁,妈妈给了女儿一小锅卤汁,让她带去 婆家下厨烧菜用,说:“你爸爸在里边。”

  她是连写最人间烟火里的吃都不见美好的,只有那些孽缘流转。 她笔下的小说,更是以独特的想象力屹立于世。穿梭于古今生死之间,写遍阴阳两界之事,她的小说是缱绻传奇、妖化魅惑。 她写前尘往事、奇情畸恋,比如《胭脂扣》《秦俑》;她写故事新编,比如《青蛇》、《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亦写梨园传 奇,比如《生死桥》、《霸王别姬》。她翻云覆雨,一改往昔女性文 学中的柔情似水,用的全都是犀利、尖刻、辛辣,就此形成了一个独 特的“李氏风格”:刻薄、冷静和诡异。

  她笔下的领域更广,从桃花泣血的妓女,到上世纪30年代的电影 明星、纯情学生、贤妻良母……从爱情到金钱,从美女到政治,从 纯真到毁灭,故事里无不散发着一抹奇异凄然的情调,浪漫着,亦诡 异着。

  她,自己应是酷爱那种转世投胎、宿命缱绻的爱情,因为在描述 中可艳异,亦可悲凉,满足了她对情爱的掌控。

  其实,她不单单只肤浅地写情,最难得的是她一支妙笔,还可将 情融入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意蕴中。怪不得她的本子拍 成影片的那么多,许多许多的人都沉沦在她的那些极致里,或电影画 面,或文字抒写。

  那些电影真好看呀,文字也精彩得让人心悸动不已。 早年间,香港导演是真的特别喜欢拍她写的那些故事,因为里面有美色、有人性、有名利、有残酷,还有着一层历史的尘埃蔓延。有 人说,看李碧华和李碧华的电影,仿佛在看一个时代的美颜。

  也是,那时关锦鹏的《胭脂扣》和方令正的《川岛芳子》,成全了最入情的梅姑;罗卓瑶的《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和《诱僧》,则将王祖贤的美艳镌刻人心,而陈冲的光头造型也十足妖冶;还有徐克的《青蛇》,摇曳着的是曼玉最美的颜、最刻骨的情;而程小东的《古 今大战秦俑情》,则让大家在巩俐和张艺谋的焚心似火里沦陷,前奏 一响起,那肝肠寸断的感觉就会重现;更不要说哥哥主演的《霸王别 姬》了,痴情的哥哥演绎的程蝶衣永远地活了下来,倔强的菊仙也是 经得起推敲的。

  电影外的故事,更是跌宕起伏——哥哥的爱和痛,梅姑的情路之 坎坷,张艺谋和巩俐的那一段爱而不得的情,以及王祖贤、张曼玉的 美人依旧。

  如今,再没能有这样明明只囿于个人情爱,却荡气回肠的电 影 了。

  在港台文坛里,有两个女子写爱情写得最独树一帜,一个是亦 舒,一个就是她李碧华了。

  她们性情相当,如同双生并蒂,皆不喜抛头露面,极尽隐匿之能 地写爱情,女子的爱情,那些爱情中的美丽又凄凉的女子,在情与欲 的藤蔓纠缠中直入人的心坎。

  不过,亦舒的爱情里还有暖情,碧华的爱情里则始终氤氲着悲 情。她写过那么多诡异传奇的爱情故事,穿越时空、千年轮回里全都 是些人鬼蛇妖的情未了,她皆让这些爱情走出了团圆的老路。有太多 的人爱她这凄艳诡丽、辛辣畅意的爱之观点了,清丽文字下透出的离经叛道,让人犹如吃了一份酸爽的麻辣粉一般回味无穷。

  有人问她为何爱写男女间的情,她如是言说:“基本上,任何好 看的小说不外八字真言:‘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是如此,那些 情爱才被她写就得这般奇绝悲戚的吧!

  也是,情爱故事,本就是悲情才更惹人疼惜。 但是,她并不一味地写到单调,反而是写出了花样,笔下的那些爱中的女子个个别有生趣,比如《胭脂扣》中的如花会女扮男装三戏 少爷;青蛇成了和尚的心魔,就算是怒目金刚,终也逃不过她的情丝 万缕,如是等等。这些被爱情浓墨重彩了的女子,个个美丽、有趣、 刚烈、生机勃勃,不死不休地不是只为了个男人,而是为了爱情。

  只是这些爱情,都成了她笔下含笑饮砒霜的伤。 你看,她写的《青蛇》,白蛇妩媚柔情,青蛇妖娆天真,为了爱人她们变得痴和笨,用尽所有情愫造就一座幻象丛生的园林,醉生梦 死,谈些生死相许的梦话;为圆自己个有情人的酣梦,更是不惜水漫 金山、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却还不知清醒。而许仙则成了个不过是 爱自己胜过他人的懦夫,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枕边人,给她讲着最 好听的情话来熨帖心灵,却因已得手,在时日渐长后,在挫折面前 时,渐渐地没有一句话说得对了,没有一个动作是硬朗的了。倒是法 海,成了女人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死伫候,等 他稍假辞色,时间愈久,仰之弥高。

  这样的故事里,每个人都沦陷在“爱情含笑饮砒霜”里,谁都无 法从爱里抽离,白蛇以两情相悦,许仙以所谓多情,法海以替天行 道。饶是青蛇看得最透,却也以不甘寂寞来自欺欺人。最后的最后, 几百年后,雷峰塔倒,白蛇再入人间,依然看不透红尘情痴,再次追 逐一个蓝衣少年。青蛇也依旧是她的妹妹,依然还在问人间有情,可 情在何处。她们的故事里将依然有着生生不息的纠缠。

  我最难忘记的还是,小青抱着惨死的白蛇,努力学着姐姐挤出眼 泪的样子,从不知泪为何物的她在人间情爱里终于流下了眼泪。眼 泪,成了她这个蛇妖的成人礼,爱也终究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这一生,她们终在爱里无法挣脱。

  《霸王别姬》里的爱情,是两个男人一生的爱恨痴缠。帝王将 相、才子佳人的故事里的那些情情爱爱、卿卿我我,都不过瑰丽莫 名,根本不是人间的颜色。人间,是这被爱折磨后抹去了胭脂的脸。 红尘孽债皆自惹,何必留伤痕?互相拖欠,三生也还不完,回不去, 也罢,不如了断,死亡才是永恒的高潮。

  这样的爱,不是砒霜又是什么?互相撕扯的人生,最后以死亡为 终结。

  真实的东西,都是最不好看的。她笔下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里 的爱情才最迷人。这些爱情,不是太饿,便是太饱,不是赔尽,便是 全赢,无一出是圆满温情。

  能写出这样的爱情,是她的洞悉人心,她的利落与阴毒,她的不 留一丝情面。时而是《青蛇》里的小青,时而是《胭脂扣》里的如 花,时而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她们个个似爱情里的鬼魅,本 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来世间走一遭,了解了爱恨情仇之后,默默叹息 一声,拂袖而去,再不眷恋。

  她自己亦写过这样的文,来诠释她眼中的爱情:“但我认为比较 迂而优雅的姿态,是‘下毒’,一天一点一天一点。下毒者表情是爱 怜的,被下毒的人却一脸无辜。不知不觉,生命一天一天摧朽、痛 楚、消失。——而爱情,则是含笑饮砒霜。”

  也是,生之岁月里,在爱情里,谁不是心甘情愿,像饮抹了蜜糖 的毒药,明知危险,不可深陷,却还是以飞蛾扑火之势,全力以赴。

  获得了,是圆满;失去了,只好认命。

  现实里,她是出世,亦可入世的。 只因,她看懂世情,懂得如何超脱。所以,她虽冷眼看世,心中悲悯,却仍旧可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普通女子,谈普通的爱恋,爱上不 爱她的男人,将溃不成军的爱恨一泯入心,变成了写作的灵感,或文 字,或故事。

  她对女子的生活,始终有着自己最好的诠释:一个女子,无论长 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才 气横溢的词人……她们的一生都不会太快乐。不比一个只成了人妻的 平凡女子快乐。

  由是,她在遇见郭崇元之后,踏实地成了他的妻。 只这一点,或许就赢了许多人。比如爱玲,她的一生都因爱人而始终囿于胡兰成的逆流中。论情商,爱玲明显输了,尽管她们都擅长 写男女情爱,都深谙爱情世事。

  或许,她遇人淑吧。 他们相识于1976年,那是一个作品研讨会,作为出版工作者的郭崇元看到桌上的名牌,对她的真名李白产生了兴趣,于是故意打碎会 场花瓶,而被会场负责人带到办公室去见她。

  “算了,算在我账户上。”她大手一挥的豪迈,就此入了这个好 奇人的心。当时的他并未及时言谢,而是将目光投在她的手上。一段 寂静之后,他幽幽地说了句:“手无戒,必待字闺中。”

  此后,他便经常拿着报纸到她的办公室讨教。某一次,他终聊漏了嘴说出了花瓶事件背后的深意。如是,她才如梦方醒。一段情缘, 也由此而生。

  未曾有什么波澜不惊,这段爱情里少了太多她戏文里的桥段,她 没有收到过花,也甚少卿卿我我。不过,他是她心里认定的那个人, 要不一向低调的她不会于偶然间忍不住炫耀和他之间的幸福,还坦 言他是个有礼貌、学识渊博的人。现实中的情人能如此,就足够了。 若 是 似 胡 兰 成 那 样奇情的人,也是情殇,会落入爱他的俗套伤了性 灵的。

  很快,他们结婚。婚礼简单,也不做任何多余的操办,见证人竟 还是两人出版的书籍,高高厚厚地堆在桌子上。也是,世情看透,一 切仪式都显得那么的多余和不合时宜。

  她,始终忙碌,身兼数职常常会捧着稿件就睡着了。他始终很心 疼她,经常帮她收拾凌乱的书桌和床铺,包揽一切的家务。她渐渐被 他惯坏,越来越对他产生依赖,经常与之对谈的话语都是使唤,比 如:“郎君,冰箱可有果汁?”“我的字典你看到没有?”……

  如是等等,他完全成了她的小工、侍婢。 不过,他永远对此无怨尤,乐此不疲地围着她忙活。

  或许,这就是世人追寻的幸福婚姻的最佳境界吧!平淡的琐碎 里,丰盈着包容的温情,彼此还有着胶着缠绵的共同语言。

  所谓,我懂你,一如你懂我,说的即是这般吧!

  曾经,她给过夫君一个简短的自我画像。年龄:数字太大;三 围:数字太小;身体特征:头角峥嵘;性格特征:忠肝义胆,一丝不 挂;愿望:不劳而获、醉生梦死;所崇拜的快乐美满人生:七成饱, 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一切都看得太透,一切都不争不抢。

  都说,只要狠狠地去爱或恨,就能成为作家和诗人,灵感总是于痛苦中爆发,多数才女死于情海恨波。

  然而,她不同,她是个绝对的另类,她在生活里,始终岁月 静 好。尽管,她被人所知的状态始终如谜,但是我知道,即使半生来去 间,恍然一梦醒,写遍红尘情苦的她依然可自在洒脱! 世间通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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