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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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任何新的写作,首先要使写作者自己感觉到新的体验。这包括个人精神与艺术经验。在《圣天门口》这里,还有一个时空性的体验。六年时间,不管放在谁的人生中,都会显得有些漫长,有人甚至还会惋惜。对于我,不谈作品,光是这段时间修炼心性的收获,就太值得了。写作的过程也是催人长进的过程,写作一部作品时的新发现,总是首先对写作者本人产生影响,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将鲁迅先生看成楷模。当然,有些写作者的人格是分裂的,这也是文学魅力之一种,否则人如其文的说法,就不会那样著名了。
《圣天门口》也完全不同于“新写实主义”以来的写作。她的写作过程,让自己在不知不觉地蜕变成为具有独特的价值观和历史观的作家。有的作家,虽然写出了历史小说,然而,其历史价值观未必会有。过去一些评论家将我的写作划归某一流派的做法,现在看来也是欠妥的。我总觉得,作家如果真的能够被划归一个流派,一个真正的作家也就消失了。真正伟大的作家,应该永远是非常独特的。评论家的这种偷懒行为,最糟糕的效果是使作家个体消失了。
说我的写作事关乡土,我认账。说我的写作事关现实,我也不会反对。我一向敬重所有愿意为我作品写出任何文字的人,无论批评,还是其他。唯有“流派”一事,我一直在表示异议。从小我就被认为清高、瞧不起人,朋友少,铁哥们更少。因为不会做人,我只好选择孤独。所以,我幸好选择了文学。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都不可能入某个流。流派一说对写作并无太大意义。写作者如果太热心如此,那一定是实力不够,而不得不靠拉帮结派来壮声势。文坛上的有些流派,并不具有真的学术意义。相反,有些事在局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常言所说的某种组织。说得难听一点、过分一些:都快变成黑社会了。事实上,研究现当代中国文学,从“帮派”入手,应该比所谓“流派”更有意义。
新写实主义是作为一种话语方式,还是作为一种叙事方式?再不就是作为作家的观察和认识世界的方法?还有人认为它是对现实主义的颠覆与重构。这要看我们如何界别现实主义了。如果用经典现实主义来比照,她与新写实主义的差别就如同天壤。作为后者的写作,在世俗面前的姿态是无可奈何的妥协。这也是那个时期的特殊社会心理在背后起作用。所谓物极必反,既然彩虹已经在心里彻底消失,何不就将理想毁灭给世界看看。这种自暴自弃,对后来者研究那个时期的社会十分有意义。在阅读上,我们可以将其当成是另一种警世。但在写作者那里,最深刻的动机却是放弃文学对于人和人性的理想。现实主义不是大杂院,不是什么人都能生活其间的,更不能将过路的或者走错门的人都算进来。中国文学中的现实主义总是急不可耐地想着与时俱进,甚至不大清楚现实主义是什么,便将正在床上做梦的人强行唤醒,让其在第一时间里写这个梦,而不管这个梦是否做得有头有尾。还以为如此了就是现实主义,不如此就不是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应该注重源远流长的传统,应该将经典性作为思想与写作时的首选。 刘醒龙文学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