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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开的玫瑰或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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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开的玫瑰或胡闹

  邱韵龙是唱二花脸的。考科班的时候,教师看看他的长相,叫他喊两嗓子,说:“学花脸吧。”科班教花脸戏,头几年行当分得没有那样细,一般的花脸戏都教。学花脸的,谁都愿意唱铜锤,——大花脸,大花脸挣钱多。邱韵龙自然也愿学大花脸。铜锤戏,《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御果园》《锁五龙》……这些戏他都学过。但是祖师爷没赏他这碗饭,他的条件不够。唱铜锤得有一条好嗓子。他的嗓子只是“半条吭”(“吭”字读阴平),一般铜锤戏能勉强唱下来,但是“逢高不起”,遇有高音,只是把字报出来,使不了大腔,往往一句腔的后半截就“交给胡琴了”。内行所谓“龙音”、“虎音”,他没有。不响堂,不打远,不挂味。铜锤要求有个好脑袋。最好的脑袋要数金少山。铜锤要有个锛儿头(大脑门儿),金少山有;大眼睛,他有;高鼻梁、高颧骨,有;方下巴、大嘴,有!这样扮出戏来才好看。可是邱韵龙没有。他的脑袋不小,但是圆乎乎的,肌肉松弛,轮廓不清楚,嘴唇挺厚,无威猛之气。唱铜锤也要讲身材,得是高个儿、宽肩膀、细腰,这样穿上蟒、靠,尤其是箭衣,才是样儿。邱韵龙个头不算很矮,但是上下身比例不对,有点五短。而且小时候就是个挺大的肚子。他还不大服气。

  出科以后,唱了几年,有了点名气,他曾经约了一个唱青衣的坤角贴过一出《霸王别姬》。一出台,就招了一个敞笑。霸王的脸谱属于“无双谱”,既不是“三块瓦”,也不是“十字门”,眼窝朝下耷拉着,是个“愁脸”。这样的脸谱得是个长脸勾出来才好看。杨小楼是个长脸,勾出来好看。可是邱韵龙的脸短,勾出来不是样儿;再加上他的五短身材、大肚子,后台看他扮出戏,早就窃窃地笑开了:活脱像个熊猫。打那以后,他就死了唱大花脸这条心。他学过架子花,《醉打山门》《芦花荡》这些戏也都会,但是出科就没有唱过。架子花要“身上”,要功架,要腰腿,要脆,要媚。他自己知道,以他那样的身材,唱这样的戏讨不了俏。因此,他唱偏重文戏的二花脸。他自有优势。他会“做戏”,台上的“尺寸”比较好,“傍”“角儿”演戏傍得很“严”。他的最好的戏是《四进士》的顾读,“一公堂”、“二公堂”烘托得很有气氛。他有一出算是主角的戏(二花脸多是配角),是《野猪林》。《野猪林》的鲁智深得袒着肚子,正合适。全国唱花脸的都算上,要找这么个肚子,还真找不出来。他唱戏很认真,不懈场,不“撒儿哄”,不洒汤,不漏水。他奉行梨园行的一句格言:“小心干活,大胆拿钱。”因此名角班社都愿用他。他是个很称职的二路。海报上、报纸广告上总有他的名字,在京剧界“有这么一号”。他挣钱不少。比起挑班儿唱红了的“好角”,没法儿比;比起三路、四路乃至“底帏子”,他可是阔佬。“别人骑马我骑驴,回头再看推车的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在戏班里有一种优越感,他的文化程度比起同行师兄弟,要高出一截,用他自己的说法,是“头挑”。唱戏的,一般都是“幼而失学”,他是高小毕了业的。打小,他爱瞧书,瞧报。他有个叔叔,是个小学教员,有一架子书,他差不多全看过。在戏班里,能看“三列国”(《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戏班里合称之为“三列国”),就是圣人。他的书底子可远远超过“三列国”了。眼面前的小说,不但是《西游》《水浒》《红楼》,全都看得很熟,就连外国小说《基督山恩仇记》《茶花女》《莎氏乐府本事》,也都记得很清楚。他还有一样长处,是爱瞧电影,国产片、外国片——主要是美国电影,都看。他能背出很多美国电影故事和美国电影明星的名字。不过他把美国明星的名字一律都变成北京话化了。他叫卓别林为贾波林,秀兰邓波儿为沙利邓波,范朋克成了“小飞来伯”,把奥丽薇得哈弗兰(这个名字也实在太长)简化为哈蕙兰,而且“哈”字读成上声,听起来好像是家住牛街的一位回民姑娘。他的叔叔鼓励他看电影,以为这对他的舞台表演有帮助。那倒也是。他会做戏,跟瞧电影多不无关系。更重要的是许多缠绵悱恻,风流浪漫的电影故事于不知不觉之中对他产生了影响,进入了潜意识。

  他熟知北京的掌故、传说、故事、新闻。他爱聊,也会聊。戏班里的底包,尤其是跑龙套、跑宫女的年轻人,很爱听他话。什么四大凶宅、八大奇案,每天说一段,也能说个把月,不亚于王杰魁的《包公案》,陈士和的《聊斋》。他以此为乐,也以此为荣。试举他说过不止一次的两件奇闻为例:

  有一个老花子在前门、大栅栏一带要饭。有一天,来了一个阔少,趴在地上就给老花子磕了三个头:“哎呀爸爸!您怎么在这儿,儿子找了您多少年了!快跟我回家去吧!”老花子心想:这是哪儿的事呀?我怎么出来个儿子,——一个阔少爷!不管它,家去再说!到了家,给老太爷更衣,到澡堂洗澡,剃头,戴上帽盔儿:嗨,还真有个福相。带着老太爷吃馆子、看戏。反正,怎么能讨老太爷喜欢怎么来。前门一带,这就嚷嚷动了:冯家的少爷(不知是哪位闲人,打听到这家姓冯)认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每逢父子俩坐着两辆包月车,踩着脚铃,一路叮叮当当地过去,总有人指指点点,谈论半天。天凉了,该给老太爷换季了。上哪儿买料子?——瑞蚨祥瑞蚨祥是北京最大的绸缎庄。。扶着老太爷,挑了好些料子,绸缎呢绒,都是整匹的,外搭上两件皮筒子,一件西狐肷,一件貉绒,都是贵重的稀物。一算账,哎呀,带的钱不够。“这么着吧,我回去取一趟,让老爷子在这儿坐会儿。东西,我先带着。我一会就来。快!”瑞蚨祥的上上下下对冯大少爷都有个耳闻,何况还有老太爷在这儿坐着呢?掌柜的就说:“没事,没事!您尽管去。”一面给老太爷换了一遍茶叶。不想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过了两个钟头了,掌柜的有点犯嘀咕,问:“老太爷,您那少爷怎么还不来?”——“什么少爷!我跟他不认识!”掌柜的这才知道,受了骗了。行骗,总得先下点本儿,花一点时间。

  廊坊头条的珠宝店,现在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了。在以前,哪一家每天都要进出上万洋钱。有一家珠宝店,除了一般的首饰,专卖钻戒。有一天,来了一位阔少,要买钻戒。二柜拿出三盒钻戒请他挑。他坐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一面喝茶,一面挑选,左挑右挑,没有中意的。站起来,说了一声:“对不起,麻烦你们了!”这就要走。二柜喊了一声:“等等!”他发现钻戒少了一只。“你们要怎么样?”——“我们要搜!”——“搜不出来呢?”——“摆酒请客,赔偿名誉损失!”“请搜。”解衣服,脱袜子,浑身上下,搜了一个遍:没有。珠宝店只好履行诺言,请客、赔偿。二柜直纳闷,这只钻戒是怎么丢的呢?除了柜上的伙计,顾客就他一个人呀。过了一些日子,珠宝店刷洗全堂家具,一个伙计在茶几背面发现一张膏药的痕迹,膏药当中正是那只钻戒的印子。原来,阔少挑钻戒时把这只钻戒贴在了茶几背面,过了几天,又由别的人来取走了。贴钻戒,这要手疾眼快。骗案,大都不是一个人,必有连裆。

  邱韵龙把这些奇闻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他亲眼目睹似的。其实都有所本。头一件奇闻,出于《三刻拍案惊奇》第九回。第二件奇闻的出处待查。他话的故事大都出于坊刻小说或《三六九画报》之类的小报。有些是道听途说。比如他说川岛芳子(金碧辉)要敲翡翠大王铁三一笔竹杠,铁三把她请到家里去,打开珍宝库的铁门,请她随便挑。这么多的“水碧”,连金碧辉也没有见过。她拿了一件,从此再不找铁三的麻烦。这件事就不知道可靠不可靠。不过铁三他是见过的,他说铁三有那么多钱,可是自奉却甚薄,爱吃个芝麻烧饼,这也有几分可信。金碧辉他也见过,经常穿着男装,或长袍马褂,或军装大马靴,爱到后台来鬼混。金碧辉枪毙,他没有赶上。有一个敌伪时期的汉奸,北京市副市长丁三爷绑赴刑场,他是看见的。这位丁三爷恶迹很多,但是对梨园行却很照顾。有戏班里的人犯了事,叫公安局或侦缉队薅去了,托一个名角去求他,他一个电话,就能把人要出来。因此,戏班里的人对他很有好感。那天,邱韵龙到前门外去买茶叶,正好赶上。他亲眼看到丁三爷五花大绑,押在卡车上。不过他没有赶去看丁三爷挨那一枪。他谨遵父亲大人的庭训:不入三场——杀场、火场、赌场。

  不但上海绿宝之类的赌场他没有去过,就是戏班里耍钱,他也概不参加。过去,戏班赌风很盛,后台每天都有一桌牌九。坐庄的常是一个唱大丑的李四爷。他推出一条,开了门,手里捏着色子,叫道:“下呀!下呀!”大家纷纷下注,邱韵龙在一旁看着,心里冷笑:今天你下了,明天拿什么蒸(窝头)呀!

  他不赌钱,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是吃。吃肉,尤其是肘子。冰糖肘子、红焖肘子、东坡肘子、锅烧肘子、四川菜的豆瓣肘子,是肘子就行。至不济,上海菜的小白蹄也凑合了。年轻的时候,晋阳饭庄的扒肘子,一个有小二斤,九寸盘,他用一只筷子由当中一豁,分成两半,掇过盘子来,呼噜呼噜,几口就“喝”了一半;把盘子掉个边,呼噜呼噜,那一半也下去了。中年以后,他对吃肉有点顾虑。他有个中医朋友,是心血管专家,自己也有高血压心脏病,也爱吃肉吃肘子。他问他:“您是大夫,又有这样的病,还这么吃?”大夫回答他:“他不明儿才死吗?”意思是说:今天不死,今天还吃。邱韵龙一想:也有道理!

  邱韵龙精于算计。有时有几个师兄弟说,“咱们来一顿”,得找上邱韵龙,因为他和好几家大饭馆的经理、跑堂的、掌勺的大师傅都熟,有他去,价廉物美。“来一顿”都是“吃公墩”,即“打平伙”,费用平摊。饭还没有吃完,他已经把账算出来,每人该多少钱,大家当场掏钱,由他汇总算账,准保一分也不差。他有时也请请客,有一个和他是“发小”,现在又当了剧团领导的师弟,他有时会约他出来来一顿小吃,那不外是南横街的卤煮小肠、门框胡同的褡裢火烧、朝阳门大街的门钉肉饼,那费不了几个钱。

  他二十二岁结的婚,娶的是著名武戏教师林恒利的女儿,比他大两岁。是林恒利相中的。他跟女儿说:“你也别指望嫁一个挑班唱头牌的,我看也不会有唱头牌的相中你。再说,唱头牌的哪个不有点花花事儿?那气,你也受不了。我看韵龙不错,人老实。二牌,钱不少挣。”托人一说,成了。媳妇模样平常,人很贤惠,干什么都是利利索索的。他们生了个女儿。女儿像韵龙,胖乎乎的,挺好玩。邱韵龙爱若掌上明珠,常带她到后台来玩。媳妇每天得给他捉摸吃什么,不能老是肘子。有时给他扇一个锅子(涮羊肉),有时煨牛(肉)煨牛是用牛肋条肉文火煨透,得煨一夜。,或是炒一盘羊尾巴油炒麻豆腐麻豆腐是制粉丝下脚料,本身很便宜,但配料费钱,羊尾巴油很不易得。。一来给他调剂调剂,二来也得照顾照顾女儿的口味。女儿读了外贸学院,工作了,结婚了,生孩子了。一转眼,邱韵龙结婚小四十年了。一家子过得风平浪静,和和美美。

  万万没有想到:邱韵龙谈恋爱了!

  消息传开了,很多人都不相信。

  “邱韵龙谈恋爱?别逗啦!”

  “他?他都六十出头啦!”

  “谁要他呀?这么大的肚子!”

  事实就是事实,邱韵龙不否认。

  女的是公共汽车公司卖月票的售票员,模样不错,照邱韵龙的说法是:“高鼻梁,大眼睛,一笑俩酒窝。”她四十几了,一年前死了丈夫。因为没有生过孩子,身材还挺苗条,说是三十大几,也说得过去。邱韵龙每月买月票,渐渐熟了,每次隔着售票处的窗口,总要搭搁几句。有一次,女的跟他说:“我昨儿晚上瞧见您了,——在电视里。”——“你瞧见了吗?”那是一次春节晚会,有一个游艺节目,电影明星和体育健将的排球赛,——用气球,只许用头顶,邱韵龙是裁判。那天他穿了一件大花粗线毛衣,喊着裁判口令:“红队,得分!”——“蓝队,过网击球,换发球!”本来这是逢场作戏,逗人一乐的事,比赛场内外笑声不绝,邱韵龙可是认真其事,奔过来,跑过去,吹哨子,叫口令,一丝不苟,神气十足。“您真精神!样子那

  么年轻,一点不显老!”——“是吗?”邱韵龙就爱听这句话,心里美不滋儿的。邱韵龙送过两回戏票,请她看戏。两个人看过几场电影,吃过几回小馆子。说话,这就到夏天了,他们逛了一回西山八大处。回来,邱韵龙送她回家。天热,女的拧了一个手巾把儿递给他:“你擦擦汗。我到里屋擦把脸,你少坐一会。”过了一会,女的撩开门帘出来:一丝不挂。

  有人劝邱韵龙:“您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您这是干什么?”

  邱韵龙的回答是:“你说吃,咱们什么没吃过?你说穿,咱们什么没穿过?就这个,咱们没有干过呀!”

  女的不愿这么不明不白,偷偷摸摸地过,她让他和老婆离婚,和她正式结婚。

  他回家和老婆提出,老婆说:“你说什么?”

  他的一个弟妹(师弟的媳妇)劝他不要这样,他说:

  “我宁可精精致致地过几个月,也不愿窝窝囊囊地过几年。”

  这实在是一句十分漂亮,十分精彩的话,“精精致致”,字眼下得极好,想不到邱韵龙的厚嘴唇里会吐出这样漂亮的语言!

  他天天跟老婆蘑菇,没完没了。最后说:“你老不答应,赶明儿那大红花叫别人戴上了做新郎,例于胸前戴绢制大红花一朵。,你心里不难受呀?”

  他的女儿听到母亲告诉她父亲的原话,说:“这是什么逻辑!”

  老婆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说:“离!离!”他自觉于心有愧,什么也没有带,大彩电、电冰箱、洗衣机,成堂沙发,组合家具,全都留给发妻,只带了一个存折,两箱衣裳,“扫地出门”,去过他那精精致致的日子去了。

  他很注意保重身体。家里五屉柜一个抽屉里装的都是常用药。血压稍有波动,只要低压超过九十,高压超过一百三,就上医务室要降压灵。家里常备氧气袋,见了过了六十的干部就奉劝道:“像咱们这个年龄,一定要有氧气袋!”他还举出最近过世的两个熟人,说:“那样的病情,吸一点氧气就过来了。家里人无知呀!”他犯过两次心绞痛,都不典型,心电图看不出太大的问题。这一天,他早餐后觉得心脏不大舒服,胸闷气短,就上医院去看看。医院离他家——他的新居很近,几步就到了,他是步行去的。他精神还挺好。头戴英国兔毛呢便帽,——唱花脸的得剃光头,不能留发,所以他对帽子就特别在意,他有好几顶便帽,都是进口货;穿着铁灰色澳毛薄呢大衣,脚下是礼服呢千层底布鞋,——他不爱穿皮鞋,上面不管穿什么,哪怕是西服,脚下也总是礼服呢面布鞋。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缓缓地,然而是轻轻松松地在人行道上走着,像一个洋绅士在散步。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很潇洒,觉得自己有一种美。这种美不是泰隆保华、罗拔泰勒那样的美,这是“旱香瓜——一个味儿”。他觉得自己很有艺术家的气质、风度,他很有自信。这种自信在他恋爱之后就更加强化,更加实在了。他时时不免顾影自怜,——在商店大橱窗的反光的玻璃前一瞥他自己的风采。他原以为没有事儿,上医院领一点药就回来了,没想到左前胸忽然剧痛,浑身冷汗下来了,几乎休克过去。医生一检查,当即决定,住院抢救:大面积心肌梗死。

  住院抢救,须有家属陪住。叫谁来陪住呢?他的虽已登记,尚未正式结婚的新夫人不便前来;医院和剧团领导研究,还是得请他已经离婚的元配夫人来。

  到底是结发夫妻,他的原先的老伴接到通知,二话没说,就到医院里来了,对他侍候得很周到。他大小便失禁,屙了一床,还得给人家医院洗床单。他神志清醒,也很知情,很感激。

  他还没有过危险期,但是并没有把日子过糊涂了。正是月初,发薪的日子,他跟老伴说:“你去给我把工资领来。”老伴说:“你都病成这相儿了,还惦着这个干什么?”——“你去给我领来,我爱瞧这个!”老伴给他领来了工资,把一沓人民币放在他的枕边。他看了看人民币,一笑而逝。享年六十二岁。

  他死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开追悼会。悼词不好写,写什么?追悼会的会场上家属位置谁站着?

  他死后,剧团的同事说:“邱韵龙简直是胡闹!”

  他的女儿说:“我爸爸纯粹是自己嘬的!”“嘬”是地道北京话,有自作自受,自己找死的意思,但语气更重。

  一九九〇年十月三日

  载一九九一年第一期《香港文学》 汪曾祺作品精选(6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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