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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母亲原型
当莹莹的自我能够得到强化时,她才有力量从依赖走向独立,从而脱离母亲,争取自由。她终于慢慢发现,在她和母亲两个人中更脆弱和孤独的是她的母亲。在长期的与母亲的病态共生依恋中,莹莹被母亲压制得几乎无法呼吸,母亲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她曾经厌恶母亲,甚至憎恨母亲,但又只能屈从于她的意志,因为她明白“她始终是我的母亲”。
经过自我的混乱期,莹莹既保存了母亲留给她的某些特质,也发展出自己的部分,这样有助于她改善与母亲的关系并且提高对自我的评价。她学会了采用一个更现实的视角:父母既不是全好也不是全坏,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误,但也是可以弥补的。这使得莹莹能够看到人的局限性,从而得到成长,对他人极端理想化和极端贬低的倾向逐渐减弱。她开始能够承认和容忍现实的不完美和对别人的失望,这也证明她开始有自我反省的能力了。
从治疗效果来看,莹莹表面神经症状的消除相对容易,但对人格的核心问题的治疗则非常困难;莹莹在情感和行为方面也许更平和了,但治疗师依然需要跟进后续的治疗。由于长期的住院治疗对于她这样的患者有时有可能会出现负面的效果,如退行。治疗一段时间以后,对于莹莹开始进行非住院形式的心理治疗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治疗师才能更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处理患者真实生活中的问题上。
与此同时,莹莹母亲的配合对于治疗的预后也非常重要。莹莹的母亲一直在无限地扩大女儿的病情。如果单纯听她的叙述,你听不到丝毫有生命力和有希望的描述。在她的描述中,女儿是无能的、脆弱的、灰暗的、病态的。
我反问她:“我和你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说了这么多的话。无论你谈论哪个话题,你说的话里有哪句是光明的、带有希望的?哪怕是有一丝的希望?”接着,我坦诚地告诉她我的感觉,“每次听你说话都让人感觉一切无可救药,似乎眼前漆黑一片。你把这样的负面情绪同样传达给本已分裂的心灵,这不是在拯救,而是在毁灭。”
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母亲其实也应该学习着成长。作为母亲,你是否能看得见前路的希望,你又是否想看见?即使母亲实在无法提供支持,也不应该成为儿女成长的障碍。
不容忽视的还有莹莹的父亲,他在莹莹的生命里总是缺席,从小就不太经常出现在孩子的视野中,只管挣钱养家。在我的要求下,他来接莹莹出院。据莹莹母亲说,在此之前丈夫一直不认为莹莹患有心理疾病。但在我和莹莹父亲的交流中,他并没表现出类似的意思。我想莹莹父母之间的日常交流是彻底无效的,夫妻感情早已荡然无存。可叹这夫妻俩完全是两类人,却阴差阳错地滑入了同一轨道,还在莹莹身上延续了他们的不幸。
莹莹的父亲流着泪说他10岁就见过他父亲上吊自杀的景象,之后完全靠自己努力奋斗。这么多年来女儿一直在治病,他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家庭开销,已经在超负荷工作。他感觉很累,经常失眠,已是身心疲惫。他流露出随时想要放弃生命的想法,生存的意志似乎已经相当微弱了。他不能理解自己这样一个老老实实认真干活的本分人,为什么要忍受命运一次次对他的无情打击。
他苦涩地说:“生活对我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同情地说:“你的意义不仅在于你自身,还在于你对莹莹无可替代的重要性。”我建议他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去看心理医生,治疗对自己百害而无一益的酒瘾。
由于自身的问题和焦虑的干扰作用,莹莹父母无法给孩子提供长期且必要的支持,也无法满足正在发展中的孩子的心理需要。给莹莹造成创伤的不仅是童年性侵事件本身,还有父母的病态人格。当孩子受到伤害时被父母忽略且缺乏情感抚慰,孩子长大成人的精细工程就被打乱了,甚至转向自我扭曲以适应外部世界。当然,每个人早年的经历都会产生深刻的影响,何况莹莹遭遇的是性虐待,而且是在青春期之前,这对她的自我意象、性欲和性行为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影响,她也经常感到对自己的身体不满意。
但是,创伤的力量也并没有强大到完全超乎生命成长的力量。只要我们持有信心,邪恶的力量就会日渐衰微。
莹莹父母现有的状态,不由得让人担心莹莹出院后,她如何能获得一个支持性的环境。不良的家庭功能需要莹莹自我成长的能量更为顽强和充沛。莹莹准备回去后好好修完学业,并已经对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这一事实有了初步的信心,以期与母亲形成新的平衡关系。
在女性成长的过程中,母亲的言行对女儿的影响非常深远,甚至有可能一代一代传下去。母亲是建立成年女性模型的最直接的来源,当这一模型在女儿心中树立后,女儿所表现的女性气质和母亲气质,会与这个模型惊人地一致。
其实在这个模型之外,在自己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母亲原型,它是在人的集体无意识中为所有人所共有的,代表着一切滋养、包容、富有安全感的原型形象。这个原型自己有生命力,当它被唤醒以后,女儿就相对容易和母亲构筑良性的关系,甚至从长远来看,如果她将来生了女儿,这一原型也可以对她和女儿之间构筑一种亲密关系有所帮助。
莹莹内心的母亲原型逐渐在产生力量。她发现自己和妈妈其实很相像:一样任性、好强、敏感;她因为原谅了妈妈而更变得愿意面对自己。但莹莹母子之间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改善——女儿对妈妈的爱要感谢,恨要处理。我建议她出院后,找一家离校最近的医院继续非住院治疗。
莹莹临走时依依不舍,送给我一个亲自用手工细心编织的蓝色凤凰,非常漂亮。祝福她像这美丽吉祥的凤凰,带着灵性乘风飞翔!
莹莹妈妈,鼓起勇气放手吧,且让往事随风逝去。逝者如斯,过多的焦灼、愤恨和不平,只会令你越发沧桑!女儿,找一处朗朗月色,让自己的灵魂澄净下来,透过认识母亲,发现自己,从此自由自在。
个案启示:她,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
在我的工作生涯当中,接触到的母亲和“伟大且幸福的母亲”论调中的形象是截然不同的。相反,她们的身上都带着一种灰暗的底色,暴露出一种别样的真实。你能看见她们做母亲的种种难处与困境、矛盾与挣扎,她们全心全意又自私自利。除却一些令人发指的个案,同为女性的我对于这样的母亲在生气之余,也会产生理解的心情。虽然她们有意或无意的偏差行为给孩子带来了伤害,但她们在生活中的确比男方承受了更多的艰难,情有可原。
莹莹的母亲就属于这一群体。我似乎很难严厉地评判她,尽管我知道她的病态是和女儿的症状交织在一起的,她给女儿带来了很多痛苦。从某种程度上,我理解她。我不想高高在上地去指责她,而渴望帮助她摆脱生活的困境。
虽然女性的身体承载着生儿育女的原始功能,但没有女性天生就是母亲。
要想成为一位母亲,首先要接受生育过程对身体的重新解构、对自己身体原有线条的破坏或消解。这一时期,女性不仅在形体上失去了少女般的年轻和轻盈,而且在内心需要接受自己物化的现实,放下女性身体意象中神秘羞涩的自恋感受,变成盛放小生命或乳汁的容器。怀胎时腹部的膨大和分娩时身体的变形会让女性恐惧、焦虑。她们原有的情绪、认知、行为、人际关系因为身体意象的改变而产生变化,进而产生自我怀疑。
作为母亲,孩子出生后,你的意识就不再自由。你和孩子绑在一起——孩子在身边时,你做不了自己,孩子不在身边时,你也做不了自己。于是,不管孩子在不在身边,你都会觉得困难。慢慢地,孩子融入你的怀抱,你融入孩子的生活,你似乎和孩子成了一个混合体,而且从中品尝出了一丝甘甜。
可是时间过得好快,你如同参加了一场生命接力棒赛,前一分钟还在热血沸腾地向孩子传递生命的接力棒,后一分钟,你却已经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当起了观众。看着孩子匆匆离你而去,猛冲向属于他的未来,你开始意识到作为母亲的界限所在。
莹莹的母亲是个单亲妈妈,女儿是她情感沙漠中唯一的甘露。她始终是不想离开女儿的。她没有自己的生活,只想和孩子成为混合体。在这方面,她对孩子的意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关心,从本质而言,其实是害怕去触碰“孩子是否同样需要自己”这一问题。
莹莹的母亲一心一意地陪着女儿四处寻医问诊。“如果孩子一直病着,是不是也挺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照顾她。”——莹莹的母亲在无意识里并不希望女儿康复。她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在依赖女儿,而不是女儿在依赖她。
一位母亲从怀孕最初就全身心地参与到孩子的生命中。在整个生育过程中,皮肤的松弛、皱纹的增多、肌肉骨骼组织的永久变化、幼儿生病时的不安与焦虑……这些都留在了母亲的身心之中。父亲在这个过程中,提供物质和精神的保障,以及足够的陪伴和投入,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孩子,就是从母亲的身体里长出来的,正因如此,母亲对孩子的分离之爱是何其不易又何其伟大!
成长环境
☉父母的病态人格;
☉父爱缺失,父亲对女儿持有的疏离和放弃的态度;
☉母亲的强烈控制欲,以所谓的“自我牺牲”的精神来加深孩子对依赖关系的沉溺,渴望通过孩子实现自我;
☉父母之间缺乏情感。 断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