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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印家书

  导读

  1929年5月,许地山在丧妻九年之后,与北京女高师附中的数学教师周俟松结婚。1934年2月,许地山自广州去印度大学研究佛学与梵文,7月回国。在此次旅印期间,作者给妻子写了一组家信,共二十六封。1981年2月在《文教资料简报》总第110期首次刊发,并冠以“旅印家书”的名称。

  从这组家书中,我们首先感受到的是许地山与妻子之间浓浓的感情。在信中作者称呼妻子为“六妹”、“好妹妹”、“好伴儿”等,并说“泰戈尔是我的知音长者,你是我的知音妻子”,可见夫妻二人感情之深厚,志趣之相投。许地山去世之后,周俟松在整理许地山的作品文集等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信中,作者向妻子描述了旅印途中的见闻感想。透过这些书信,我们对印度的饮食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等有了大概的了解,如作者几次在信中提到的印度的嫁娶习俗,养女儿是“赔钱货”等。

  书信是一种原生态的文学创作,在这短短二十几封家书中,在作者口语化地对日常生活琐事的表述中,其形象逐渐鲜活起来,他所想的、所做的,及所痛恨的,都在信中畅快淋漓地体现出来,使读者更加近距离地了解许地山先生。

  一

  六妹:

  那天从蓝沙丹尼下船,和你告别后,看船已出港,便即搭泉州船往澳门。本不想到李家去,想自己去看看,第二天便回广州。可巧在船上就遇见那学生,他一定要我到他家去。他父母极意款待,一连两天,不让我走,每食必火锅,真是过意不去。到走的时候,还给我买船票又送饼食很多,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澳门地方很有趣味,很像南欧洲城市,商业不盛,政府依赌为生。回省后,又换了十镑做船费,因为船票须三百二十元英洋。你只交一百九十元给我。今日到香港,明天开船,船名Takada,英邮船也。日本船终不可搭。信到时想你已在家,家人安否?祈函知。地址(略)

  想你!

  夫字2月3日广州

  二

  六妹:

  前天下午四时从香港出海,现在已离香港四百余里,但距新加坡还有三日夜的路程。天气渐热起来,在香港已吃到西瓜,今早早餐已开了电风扇。海上仍是阴沉,北风从后面追来,弄得船有些摆荡。船上搭客不多。去年夏天在北京饭店住的那位匈牙利人华裔,亦搭此船,故每日与他闲谈,颇能消寂。此次到香港,除到莫君家去吃饭以外,哪里都没去。船行那天,找不到电报局,也就没打电报,船上每字两块多,大可以不必打。在海上五天,北风很紧,船虽摇荡,于我无伤。船中只看些书,并不能写什么。晚上与同舱二位先生(一位卢,一位刘,都是岭南中学教员)闲谈。卢先生能弹古琴,程度很高,有时也讲爱经。有时与裔义谈北京那女古董家。不觉又看见新加坡了。今天是九号,从香港到此为一千四百四十四里,足走了五天五夜,大概要后天才能开船到槟榔屿。到仰光还得七天,到时再通知。夜间老睡不着,到底不如相见时争吵来得热闹。下一封信,咱们争吵好不好?

  即询

  全家安好

  蕙君来了没有?我也想她。七妹子呢?

  老太爷喜欢我的礼物不?不要回信,我到普那当电知。

  地山 2月9日

  三

  六妹:

  昨天下午四点又离开新加坡,还要一天才到槟榔屿。昨天与林元英夫妇到植物园去。前天找了几个旧朋友到游艺场玩。九点半回船,天气已不热,但没有睡好,今天有点头痛,不想吃东西,大概是晚上想事多所致。

  我们到星洲那天,正值陈嘉庚公司倒闭,因为旧历年关在即,债主不肯通融,不得已要想别的方法,但除宣告破产以外没有别的法子。林元英在此,月薪约合华币一千,但不甚够用。他想回南京去。他已有两个男孩,夫人也老成一点了。

  离港以前听罗文干说,日俄邦交恐怕在今年六七月间会破裂,北京听见什么消息没有?

  今天是我生日,大概家里也没有什么举动。船已到了,今晚开到仰光去,三天后才能到埠。现在要上岸去寄这封信,顺便去看几个朋友。

  这信到时,你便可以写回信到普那去。

  地山 2月14日

  四

  六妹:

  到仰光第三天,便又上船到上缅甸曼德来去。船走了七天,到昨天才到,现住在一家云南人开的南洋中外旅舍。什么都不方便,因为缅甸古物保存会的主任,为我定了参观的日程,料想得住三天才能回仰光去。这时候是采玉石的季候,从中国来了许多璞商,玉山离此地约有四天路程,市上有些云南人在那里卖,价钱非常便宜。买璞比较磨好的便宜,不过,好不好不管保。我很想买一两块,不晓得会上当不会?心想不买,引诱实在太大,宝山空回,是多么可惜呢!在船上又成了一篇小说,不久誊好寄回去。此地疫症正发,东西又不干净,今天起来有一点不舒服(头痛),大概不要紧。从前没觉得一个人出门难过,自从有了你,心地不觉变了。现在一天都想家,想得厉害,尤其是道中,有一个月没得你的信,心又急。我想赶到普那去,但此地可研究的东西实在多,又舍不得去。离仰光时,必打电给你。

  地山 元宵在瓦城

  家人都好

  Mandalay是缅甸旧王都,近云南。

  五

  六妹:

  昨从瓦城回仰光,要到本星期六,才有船到印度去,所以这信是在缅甸最后发的信了。在瓦城寄上一书说玉石很贱,那玉商非要我买一两件不可,于是我便买四颗翠玉,都是玻璃的,那大的可以镶戒指或扣针,小的做耳环。公遂说,可以用保险信封寄,所以依他的话冒险装在信里,我想你一定很喜欢。我本想买一两件给蕙君与七妹,只怕不好,反为不美,故未敢办。此地旧友很多,原定三月初到印,因为他们一留,现在就要十几才能到了。桥新功课如何,甚念。北平局势若是不好,就得早想法子。在瓦城时,有旧友林希成君想要些北京的香瓜、梨瓜种子,他想在缅甸试种。希即到市场替他买几种,要多些,还有怎种,也请详说。林君地址即囊玉的信封上所印的,照写照寄便得。

  孩子们都好?哥真想他们,更想你。老太爷顺此问候。

  小说稿下期寄。

  我是你的哥哥 3月7日

  六

  六妹妹:

  三月七日寄你一信并在保险信中寄去翠玉四颗,不知收到否?你喜欢吗?

  你来信说北师大仍要继续聘请我教历史,记得过去上历史课时,你来到课堂坐在最后一排听我讲课。你后来对我说:“你讲课清楚,对历史分析得深透有启发,教得好!”这个评语使我很高兴,也是鼓励吧。来信说:“有些青年说历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解决当前的问题。”你应对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英国科学家培根说过的‘读史使人明智’,那是很有见地很有道理的。”因为历史有助于我们清理思想,借鉴历史经验检查过去,指导现实。正可以帮助我们对中国深受帝国主义侵略,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痛苦经验,也对祖国某些方面落后的原因有所了解,从事实对比中吸取教训,提高认识。激发起爱国热情,反对封建反对帝国主义,努力为祖国建设出力。读历史不是可以变得聪明起来,不是可以明智吗?你说我讲的对不对?你也是教师,有些青年涉世不深,生活经验缺乏,对历史不了解,容易崇洋媚外,我们当教师的,有责任指导他们。

  我的好妹妹、好教师。

  地山 3月12日

  八

  六妹子:

  二月二十一日的信已经收到,仔细看了十多遍。你没告诉我老太爷喜欢那拐杖和印色不喜欢,以后我不再送东西给他,因为他不稀罕。燕京款项已函王克私及司徒二位先生,或者王先生可以帮忙说说。附上两封,一封是给那犹太学生的,他的名字叫Jacob Rabinowits。给司徒的信可以由他转,所以你只需加上两个信封便可以。

  昨天搬到学校来,此校名Sir Parashviambhaa College,每月房租大概十卢比左右,吃一天约一卢比,学费二十卢比左右,其余十卢比左右。所以我身边的款还可以支二个月左右(还剩三百卢比)。我已决定六月十五左右离开此地。如有钱早些回家;没钱,不回家!你得想法子,××处已写信,也是今天寄飞机去。前信想已接到,如《春桃》稿还没寄,在最后一段。最后一句应加“过不一会,连这微音也沉寂了。”一句。

  暑假后如打算搬到海淀,现在便当与谢景升到总务处交涉。祝先生婚事想已成功。

  此地吃饭用手,吃不惯,买了一把叉子、一条勺子。没肉吃,个个都是吃素的,坐在地下,没椅也没桌。

  地山 3月26日

  《道教史》合同如签好,可以商量预支版税,还可以去找振铎。《说明书》请转寄。《说明》有些自吹,这便是我恨做买卖的一个缘故。

  九

  好妹妹:

  相片和信都收到了,寄相片得用硬纸夹住,不然,都折坏了,这次好在没折着你的脸,还可以挂挂。上星期的信,附给司徒雷登先生的,是要放在那犹太学生的信里,由他转,最好你还是去见见司徒。我此地足短二千元左右。近几年来,印度样样东西都贵得厉害,一个香瓜往时一安(合华币一毛六),现在卖到二安(印度一卢比合十六安,每安四铜子,铜子为单位,一铜子合三贝,但不用)。坐一坐车得四安,真是不得了,吃的东西不好又贵,此校学生,每月膳费十五卢比(合三十九元五毛左右),一天两顿,通个月没见半块肉或一条小鱼,净素,每月不改。一盘饭、一小碗加里茄或南瓜、小椰菜之类,芋叶、香蕉花、苦瓜、黄瓜,算是好东西,不轻易吃得起。衣服一件,洗工一安。连学费算起来,总要上百卢比一个月。所以这信到的时候,我的钱也就快完了。在这里有一样事顶自由,你猜是什么?平常在家,你不许我吃的东西,在此地天天大吃特吃,吃了上下都有味,他们说有益,所以我就大胆吃起来。一天洗两次澡,有时还多。里衣裤每天自己洗,比刘妈还洗得干净。此地地势很高,白天热度在一百零五左右,风是热的,像理发馆吹头发机器所出的一样,晚上倒可以过得去。

  上个星期到Bhor国,这是印度还没亡的一个小国。地方不过百里。国王请我们吃大餐(坐在地上吃),又教我同他父子照了一个相。附上的照片,是那国王的父亲的陵前一条小溪,石头很好看,水很静,像镜一样。站在床后的那张,很像我父亲的样子。那蚊帐架子很特别,一面有四个钩,可以挂蚊帐,随时可以取下。照这法子,咱们的铜床也可以做,用木头做,可以叠起来,晚上支上。上头的方框,也可以拆,冬天不用可以收起来。

  种子一包,是此地的野花,可以交给椿新种,等我回去看。小黑子是刺罂粟,开黄花,像虞美人,不过全身是刺,宜于种在篱笆下,可以为虞美人配种,使花的颜色改变,刺少一点。像榆钱的是一种小树,开黄花像喇叭。有毛的是蒲公英(各种颜色都有),比中国的大四五倍。还有小黄扁子,也带絮,是小金盏,此花台湾、广东也有,不香,可很好看。

  下星期再谈吧!我的亲妹妹。

  哥,你的伴 4月1日

  十一

  好妻子:

  今早接到你三月十九的信,心花都开了。好妻子,我知道你苦闷,我应不离开你。以后若是要到别的地方去,一定和你同行。

  此地一切均已就绪,不过时间太短,恐怕学不着多少。近几天来,每想燕京的事情,以后是靠不住的。“君子见机而作”,应当早想法子。哈佛燕京社的钱,他们不拿来用在真正国学的研究上。我们几个人,除我懂外国话可以抬杠以外,其余颉刚、希白二位是不闻问的,所以我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不晓得到什么时候,他们要开除我。这几天,我想到一个方法,就是自己找些钱,开个研究院……

  寄去照片其中,一张是我的卧房,墙上挂着你的像,后面是我买的一个美女(画)。另二张是我在此校的膳堂里吃饭的样子。他们都坐在地上,用手抓饭吃。印度人吃饭,照例是脱衣服,赤脚。我的脚,比起他们的,是又小又白净。他们说我的脚像女人的一样(他们说美得像辨才天女的一样),但他们的女人的脚并不小,也不白净。膳堂的尽头便是厨房,你可以看见那厨子在地上烙饼,(两张不同样,一张可以给文子)吃完,把盘子(请客时,用蕉叶或别的大树叶)推进坐的方几里头,到外面洗手,吃槟榔。又一张是在澳门贾梅士纪念碑底下照的。贾梅士(Camoëns)是葡萄牙的最大诗人,明末到澳门来,在白鸽巢写他最伟大的The Jusiad。此诗为葡国最美的作品,所以欧洲名人,每到此瞻拜他的遗迹,石壁上刻了许多名人的题记。此片是给王克私先生的,请转给他。回家时,可以教给你洗像。(学费二百元,给得起吗?)

  你的腿现在怎样啦,好了没有?我想原因是前几年在塘沽摔倒所致,并不关牙的事。英国近出了一种药,名Elaito,专治腿痛,不晓得北京有卖的没有?如没有,可请蕙君写信到伦敦去买一瓶试试,或照底下拟的信寄(略)。此药每瓶五先令,无邮费,故寄五先令便可以。药是内服,从血液医治。到底怎样,我没见过。我在此,因为吃素的缘故,没屙过血,痔疮也渐小了。我想以后,我不再食肉了,最多可以吃鸡子或肉汤。我已理会肉类对我的身体不合适。咱们都吃素,好不好?

  地山 4月15日

  十二

  六妹:

  上函寄出后告诉你我到此一切就绪,想必你会为我心安。远隔重洋,一字值千金,望你多给我写信,以慰时刻在想念你们的游子。

  记得我在一九二六年由英国回国时,特意绕道印度去拜访诗圣泰戈尔,那时我住在印度波罗奈城印度大学,搭车去加尔各答附近的圣蒂尼克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参观,同时也去泰戈尔家里看望,他是我一向敬仰的知音长者。还带回来他送给我的照片和纪念品吉祥物白磁象。交给你,你还很宝贵地收藏着。我回忆起泰戈尔肩披有波纹的长发,飘洒着美丽的银须,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他的形影至今还深刻地留在我脑里。他建议我编写一本适合中国人用的梵文辞典,既为了交流中印学术,也为了中印友谊,我回国后即着手编纂。字典稿存在燕京大学我的书房里,你空时去燕京看看该没有散乱那些卡片吧?我本想再去看看泰戈尔,告诉他我遵循他的嘱咐在编梵文辞典,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是我打听到他现在不在家,到别处讲学去了,也不知是去到哪里,所以我就没法去看他。我留印度不会久的,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面了,除非他再到中国来,一九二四年他来中国时我在牛津,失去了相见的机会,所以我回国时一定绕道印度去看他。至终如愿以偿是很高兴的事。现在近在咫尺未能再见深为遗憾。真是人生聚散无常呵!我在外心里的事无可告诉,坐下来把它写下告诉你,泰戈尔是我的知音长者,你是我的知音妻子,我是很幸福的,得一知音可以无恨矣。对吗?

  你的四哥 4月20日

  十四

  六妹妹:

  这封信一定与二十四那封同时到,因为此地空邮提早了一天,所以上星期的信件,都归入这星期发。翠玉四块,本来不大,不能做得什么,当时也想到买些大的,只怕钱都用完,没法往前走。买璞更便宜,不过得懂,才有把握,一块可以琢成手镯之翠玉璞也不过三十盾左右,琢出来也许就值一千,也许满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四块小翠玉一共花了十四卢比(三十五元左右),顶大块的十一卢比,其余每件一卢比。我到的时候正是中国商人(多半自广州来)到玉山去采璞的季候。所以有的旧货,人都争着出脱,可惜没钱,不然真可买得好的。缅甸还产红宝石和绿宝石。我知道你不大喜欢红的东西,所以没问价钱。至于怎样处置那四块小东西,我以为可以镶胸针或项串,若把那大的镶戒指,不成吗?

  七妹子决意出家,我早料到,机会命运把她放在那样的生活里,你想有什么路可以走,除去当姑子以外?不过当姑子并不算什么伤心。人都得有个职业,她要专心办学,自然出家比嫁人更好。在学校当过五六年校长,不嫁,还不是和姑子一样?更好的是,若她当了正式姑子,她可以享许多利益(办事上的和学业上的),当然是好。我总想着,她若离开那样的环境,也许不至于出家,但往哪里去找更合适、更永久的事给她呢?不必伤心,提防蕙君跟她学,那是要紧。

  上次寄给你的那印度女子(像),她父亲已经给她找着一个女婿,不过还没下定。此地风俗,嫁女得预备很多钱。因为女婿可以要求陪嫁(不是嫁妆),有时要求过多,娘家不能给,婚事便吹了。此女已找过几主,人家要她两千陪嫁,她父亲出不起,所以没成。陪嫁是交给女儿带过来的现款,除此以外,礼费妆奁还要。所以女儿在此真是“赔钱货”。男子可以不送聘金,得妻兼得财。我也很想干一干,你说好不好?

  昨天晚上去看印度戏,是翻译欧洲的剧本。情趣与中国的新剧一样,男女合演,在他们是破天荒。

  我想在六月中旬离开此地,若没钱就一直回国,若有富裕,便到各处走走(期间两星期左右)。我还没到当到的地方去咧。此信到时还可以回信,若过五月二十,请不要寄常信,信走四星期才能到此,寄飞机信或打电报都可以。

  现在要到一个花园去同那女子照相。她哥哥要我代她照一个好的,为的是可以给人看。

  告诉小苓这是爸爸。

  丑 4月29日

  十五

  妻子:

  我四月二十四日去信大致说了燕京大学不是久留之地,总有一天他们会开除我。你知道,我读在燕京,我教在燕京,我生活在燕京,我尊敬燕京的老师,我爱护燕京的学生,对母校燕京是有感情的。但对燕京当局的种种措施不能容忍,我决心要离开。我告诉过你,缅甸大学邀我去教书,我又想组织电影经理处,又想办研究院。最后决定还是办一个中学切合实际,中学是基础教育,可以为高一级学校或专科学校培养后备军。而且你又是中学教师,我们同心协力建设一个最理想的中学。这个建议你赞同吗?来信告诉我。

  你问我除研究梵文和印度哲学外还做些什么,你知道我一天总是在图书馆的时候多,过去在牛津大学人们开玩笑叫我书虫,书虫是蛀书的,但是读书读到深邃倒是我所乐为的,假使我的财力和事业能允许我,我愿意在牛津做一辈子书虫,做书虫也是不容易的,需要具备许多条件。我没有条件,只是抱着读得一日便得一日之益的心志。

  好人!你看我的书斋名面壁斋,过去我没向你解释,就是心无二用、目无斜视地读书。这样才能专心致志,武装自己的头脑,才能广博知识,明析道理,坚持革命精神经久不惑且愈坚。

  我除读书外还写写小说,过去在家里写好了你代我抄,现在写好了还要自己抄,有时抄得手腕都痛起来。我想还是把初稿寄给你,你代抄,还可以让你先看看,也可以提提修改的意见。

  今日就写到这里。

  地山 4月30日

  十六

  六妹:

  昨天才寄你一信,今天一早起来,想起了是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个节日是我们夫妇喜庆的日子。你记得吗?是我们结婚的第六周年纪念日。不知你们在家庆祝没有?我们每个纪念日全家都照一张照片,等我回家时再照吧。

  记得我在日记本上写的“风和日丽,我们幸福地开始共同生活”。你建议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举行婚礼,为纪念我同郑振铎等十二人创办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的所在。那些参加祝贺的朋友亲戚们,如蔡孑民、陈援庵、熊佛西、朱君允和田汉、周作人等如仍在北京,有空去拜访拜访他们,也代我向他们致意。

  你的好伴地山哥 5月1日

  十八

  六妹子:

  等你的信,到如今还未接到,我有一点着急了。这几个月用了不少钱,只希望佛教会能津贴一点,但到如今,一点信息也没有。××先生也没回信,“轻诺必寡信”是意中事,我决定钱来便走。地方也不多走了。家里还有许多手尾未了,如道教史、厌胜钱,印度小说等等都要赶着做,所以早回家也好。此信到时,如还筹不着钱,即想法电汇四十镑做路费到上海,回家后再说。今天是十四,此信大概得六月初才能到平,所以在这封信到时,没有给你回信的时间了。香港来信说你寄去五元,信没收到,钱却收到了,等你的信哪。

  昨天上狮子堡去。此堡离城不远,出海四千多尺,风景很好。那个印度女子到别的地方去了,她父亲因为有一主要求嫁妆太多,又没成功,所以又带着她到孟买去。在印度生女,真是个“赔钱货”,嫁妆论钱,并非像中国的家私,并且是给女婿的!所以一不成,为父亲的得带着女儿到处去找“主儿”。通常女子是要受男子或男家人试验和面看的。我不喜欢她哥哥和她父亲,因为他们净占我便宜,一进我屋里,能吃的,不问主人,都给吃光了。我早没想到印度是个馋地方,馋到连苍蝇也吃起盐来了!在饭厅里,我真没法轰它们,酱和油盐一不留意,准有苍蝇来光顾。虫犹如此,何况人乎!她父亲教我写信给你,寄点北京酱品来给他吃,真不客气!我没见过这样人……

  地山 5月14日

  二十

  六妹子:

  五月九日和十四日的信都接到了,我现在只等款,款一来,马上就走。这封是最后的飞机信,此后还是每星期一给你信,你可以不必回信。若我的船位定好了,你可由飞机递到各埠船公司转给我。

  写信给老太爷,我自从到这里来,一步也没走开,没什么可报告的。许多地方应当去的都还没去。上星期赶着雨季之前到阿前多和伊罗去参拜佛教遗迹,用了一百元左右。在伊罗洞外约十里的丛林中遇见一只约一丈长(连尾巴)的大豹,险些性命丢给豹做大餐。那天(5月27日)在道上遇见许多小野兽,因为洞离城市十七英里,我同一个学生坐马车去的。马车走三点钟才到。回来时,日已平西,过那丛林,已不见太阳,正是猛兽出来找吃的时候。车上三个人,一面走一面谈。忽然车夫嚷说:“看!老虎在道上走!怎办?”那时已是黄昏后,幸亏是月明时候,车夫也有经验,他说:“坐定了,提防着!”把马鞭了一下,走近那大豹约十码之地,车夫鞭车篷,发出大响声。那豹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摇着尾巴,慢慢走到溪边去了。车夫看的是老虎,我看的是豹,可惜光不足,不然照一张相片回家,多么有意思!当时并不觉危险,事后越想越玄,几乎晚上都睡不着,回家躺了好几天。那同走的学生太不关心,在走以前,我买了一本指导书(本地文)教他先看,看明白了再走,他没看。到那晚上,回家,他才翻起来看,说:“指导书里也说在太阳未落山以前就得离开洞口,道上时常有野兽来往。”我听了,真是有气。印度人的不负责任,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还有一种爱占便宜的习惯,更令人看不惯。这宿舍,因为暑假,只住着四个人(连我算),那三个人,短什么东西,都到我屋里来借、来取,像我是他们的管家。胰子、牙膏、洋蜡、墨水、邮票、信封、信纸等等,凡日用所需,应备的都不自己去买,等我买回来,他们要现成。有时自己有,留着,先用别人的。有一天,出门,用旱伞,那个女学生的哥哥来说:“请把旱伞借我使使。”我说:“我的旱伞有一点破,不好使,你还是使你自己的罢。”因为我知道他有。他说:“我的也有点破,反正你是要修理的,多裂一点,并不多花钱。”从我手里硬夺过去。你说世上真有这样人!出门去玩,吃东西,坐车,若是用他们的钱,回家一个子也算得清清楚楚,若是用我的,就当我请了客!在这里住的,个个家里都是十几廿万家事的子弟,还是这样酸,其他可想。所以这几个月,住在此地,天天都有气,我又面软,不便说什么,又不愿意得罪他们,这使他们想着我比他们更有钱。

  燕京的房子,是不是“四美轩”或“三松堂”后面的那座?没自来水,可以把现在的抽水机移出去,钱要燕京花,把那水机送燕京都可以,但要高水池和水管。海淀地低,用不着打多深,所以水柜可以放在房顶上。

  《藏经》消息又沉了,我想还是找李镜池,分期交款办法本可以办,你主张(一次交款)不成,也许他们不要了,你可写信到上海。叫有骞先把书寄去,我到广州再同镜池交涉,或是你写信给镜池,应许他分期交款,看他怎回答。那书不卖,恐怕以后越难出去。日本金水跌得低,他们也许可以直接去订。

  我定十五六离开此地,到孟买去定船。看这光景,是不能游历了。到现在钱还没来,教我真没办法。这次买船票先到香港广州再住几天,转回漳州,把几盆兰花带回来。我还要到南京去,找几个朋友。所以顶快也得七月中才能到家。

  我身边只剩下三百卢比,若买三等票,也可以到香港。这两天就得定船位,下星期若钱还不来,真得定三等。日本船便宜,可不敢坐。欧洲船三等,不晓得怎样,还得打听。如有美国总统船,三等也可以。大概我会搭三等回家,我想我没来由借钱坐二等。

  再谈吧。

  地山 6月9日

  正要发信,又接你五月十五的信,知道燕京许补一千。我想这便够了,不必再求什么人了。佛教会,有也好,没便罢,用人的钱又得为人做报告。汤芗铭先生可以去见见。××的话是靠不住的,他也是找朱子桥。

  二十一

  六妹子:

  五月二十八的信收到了,我定于后天到孟买去,过几天再回普那见见甘地,然后到戈亚为七妹子和蕙君求福去。从戈亚再到麻德拉斯探探古黄支国的遗迹,有工夫再到南海普陀落迦山(真普陀山)去拜拜观音菩萨。从普陀山到那伽拔檀城搭船到槟榔屿,大概这个月底可以到槟榔,从那里渡海到苏门答腊拜先父(你的公公)和祖宗的墓,再回到槟榔屿候船回国。在槟榔屿有中国船往来厦门、仰光间,二等船不过一百元左右,所以为省钱起见不得不等。我会住在旧友陈少苏先生家里,若是船期不合适,也许住长一些,但最多不过两星期,不用花什么钱,时间是现成,住几天怕什么?七月中准在广州,住一两天,回厦门取东西,住两三天,有船便走,大概得七月底才能到家。七月中你可以寄信到香港陈作熙先生处转给我。我上船把行李放在他那里,进广州去一下。何椿年要我带些南洋果种,去交割清楚,马上上船。也许随着原船到厦门(中国船在香港多半停三天)。槟榔屿地址,可以不必给你,因为写信来不及。但万一有要紧事,要打电报,即将陈少苏先生转(地址略)。英文用厦门话拼音,南洋以福建话为国语。五妹回家有何贵干?恐怕我到平,蕙君已回青岛去,你留着她,等到我回来好不好?我也要到山东去一去。因为我这次的游记,用孔子做主角。我是跟孔子游历的人,书名大概就用《孔子西游记》。漂亮不漂亮?内容丰富,裕有兴趣,没眼睛的可以不用看。曲阜没到过,所以头一章还没动手。

  我已打电给燕京,叫把款电汇来此,我就用这三十镑做路费了,别的财源恐怕要等到黄河清才能出现吧。

  此信由陈作熙转飞递,想可早到。方才看报,日本副领事在南京失踪,恐怕又要出乱子。

  地山 6月13日

  二十三

  六妹:

  戈亚的信想已收到。到麻城已三日,船明天走,十三到槟城,住几天,再到日里去省墓,离槟城时当在本月底也。(谁教你不寄钱?)

  在戈亚,买了些东西给七妹子和蕙君,在麻城买了些给文子和小苓的东西,花了二十多卢比,回家要同你算账。此地人心太坏,动不动就要赏钱,车夫随时随地都想介绍女人给你,他说:“又省钱又美,先生也找一个罢!”可惜你没来,不然咱们可以多看些怪像。

  昨天到古黄支国去,走了一天,到深夜才回来。今天下午青年会要我谈中国,义不容辞,就得卖力。还是普那那位咱们送他东西的Parulekar先生好,临走时送我五十大卢比程仪,了不得的人情,若没有他送我的那笔钱,戈亚是去不了的。

  再谈罢。多等几天,吾就到家了。

  你的哥 7月2日

  二十五

  六妹子:

  昨天到棉兰,看看父亲的坟地,那地点虽然不错,可是坟做得太坏,连碑字都刻错了。老二当时在这里,我不晓得他监的是什么工。看报知道刘半农于前天逝世,他曾应许我要给我厌胜钱看,他收的也很多,恐怕他身后家里的人又卖出去。

  今天搭船去槟榔屿,明天有船开厦门,是一只中国船“丰庆”。我买的是统舱,大概十几块钱便可以从槟榔到厦门。若搭外国船,一定不能坐三等,二等最少也得二十五镑,你看差多远。不过此船很慢,比起外国船要迟到三四天,船又老,在海上常出险。除此以外,倒没什么。若是明天开船的话,二十一到得了新加坡,三十左右到香港,八月三日左右到厦门,到漳州取兰花,住三两天,有船到上海便走,大概十几才能到家,等着罢。(这是大熬人!)意大利船从新加坡五天可到上海,多快!

  在苏门答腊棉兰爱同俱乐部

  地山爷 7月18日

  二十六

  六妹:

  今天到香港,接你催人回家的信。当然不敢在外久留,船明天开厦门,大后天(8月1日)可到。到厦门有船便走,大概芒沙力或芒沙丹尼走星期五,所以下下星期一(六七号)可到上海。如船到得早,便赶车直上北京。此行带了一个新加坡的华侨学生,姓林的,他哥哥的意思是要他住在咱们家里,他要考清华或燕京。我想你叫做新想想法子,住辅仁也成。这林姓学生纨绔气很重,不过他哥哥是老二和我的老朋友,大义难辞,得为他想法子。海行十余天,有点疲,今天打算住客栈(香港大雨,弄得我像落水鸡。现在陈作熙先生处,他家没地方),别的朋友也不想找了,麻烦人家,有点过意不去。也许我到家时此信还没到呢,漫写而已。

  老太爷到底是什么病,要紧不?等我回来,他也许好了。

  专此敬颂

  妆安

  地山 7月27日 美冠纯美阅读书系·中国卷(共18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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