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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闻言,颇感好奇:“哦,他究竟是什么人?”
闻听老板娘问,小二越发来了精神:“细观此人,浑身冰雪,眉发皆霜,想是冻的久了,已是面无人色。
据我猜测,此人定来自箐门雪山。只是,他腿脚也太快了些,雪山少说也有百八十里,难道生了飞毛腿不成?
这还不说,他怀里还抱着个美娇娘,而且遮得严严实实,唯恐她受凉。您是没看到,他爱的没边,疼的没沿,双手精心抱着,双眼小心看着。
他那行为举止,本就令我纳罕,居然还分要两个房间。您且想想,天下还有这等人?一边如胶似漆,一边分房分居?是有钱没处花?是有妻不敢睡?还是心里有鬼?抑或没事找罪?
总之,千古奇谈,天下罕见,我辈只剩汗颜。”
青荷闻言,更觉汗颜,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说的,可是阿龙?”
老板娘虽是惊诧莫名,依然不忘初衷:“分房更好,倒是便宜咱们。你去关照一回,再住下去,须收下一日房钱。”
小二答应着走上楼梯,直奔二楼客房,青荷提着裙子,蹑手蹑脚,跟在其后。
隔门连呼数声,里面只不应答,小二欲转身离去,青荷已抢步上前:“小二哥,帮忙开开门,我要见夫君。”
小二吓了老大一跳,回头观看,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娃,绝不似贼盗。定睛再看,认出来人,正是昨日女神,不由面上一笑,一边手上开门,一边口中惊问:“你们夫妻,当真古怪,年纪轻轻,各睡各房,不怕生分?”
青荷也不作答,闪身进房,定睛观望。房中一床,上躺一人,仰面朝天,满面病容,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不是阿龙却是谁?
看过之后,心忧如雷,心痛如锥。
一边飞身抢上,一边心生期盼:“他素来铁打的一般,也会生病?会不会又在故弄玄虚?”
平生第一次盼他装神弄鬼,低低一声轻呼:“龙大大。”
阿龙依然双目紧闭,只是不应。
青荷只觉不好,急探双手,覆其额头,只觉格外滚烫,根本不似假装。
登时忧急如焚,口中急问:“小二哥,古镇可有良医?”
小二虽是絮絮叨叨,心肠却好,又见女神楚楚可怜,更知人命关天,不由心生恻隐:“良医倒有,就是价格不菲。”
青荷大喜过望,急忙掏出怀中银两:“烦请小二哥,劳烦你一趟。”
果然名地出名医,那位老中医医术不错,一番望问切问,长叹一声:“尊夫身受重创,本已元气大伤,如今又遭寒冰入侵,真气耗损。若是常人,早已与世长辞。就是他这般强身健体,能否痊愈,也要看其造化。如能活转,必须好生调养,复原方才有望。”
青荷闻言醍醐灌顶:“他重伤未愈,便遭大难:搏命嘉王卓星,血战‘疯缠六子’,驰骋天桥峰,辗转云剑山,芜江激天险,雪山跨冰寒。那是何等的冰龙铁马、天崩地陷?他早已耗尽真气,透支体力,就是钢筋铁骨,也禁不起这般魔鬼训练。”
满怀内疚,一番忙碌,终于服侍阿龙吃下驱寒保暖、调气补血之汤药。
摸着他依然滚烫的额头,更觉心忧,私下暗忖:“大夫曾说,倘若高烧不退,便可以水降温。”
顾不得自责自悔,急忙打来清水,在他额头、手腕、小腿,一番冷敷。
一边服侍,一边暗想:“不过十日之间,他已是先后两次罹难。他大难不死,本是不幸中之万幸,我却当他无坚不摧,每日残他百遍。”
回忆往昔,愚不可及,细细端详,更觉熟悉:“他若乖乖躺着,不言不语,分明就是我的阿龙。”
为了换水,她在仄仄的楼梯,起伏的院落,奔上跑下,穿进窜出,来回辗转。
她正手持木盆,奔至院中,忽见门口人影晃动,三个高大身影,二黑一篮,裹着冰雪,挟着冷气,闪身跃入客栈。
黑衣人一声长叹:“阿星,万万没有料到,遭遇雪崩,毁天灭地,摧山断岭,差点将咱们一家千年冰封。”
蓝衣人跌足恨道:“大好时机,千载难逢,可惜又让龙妖绝境逢生。”
青荷闻言,毛骨悚然,一颗心更是抽成一团:“糟糕,听他们声调,一个奇寒,一个阴险,分明就是嘉王、卓星。”
话说嘉王,自幼在峨眉万佛顶练功习武,对恶劣的气候、稀薄的空气,耐受力极强。尽管如此,奈何志坚身残,因饱受“劈风真气”,如此翻越箐门雪山,老命几乎断送,此时已是疲累至极,急欲休养生息。
嘉王一身颓废,斗志全失:“阿星,苟活于世,已是上天恩赐,怎能过分求全责备?依为父之见,咱们不如先避难,好生修养,报仇之说,日后再说。”
卓星年少气盛,怎知老年人悲痛:“父王怎还看不透?卓云势必斩尽杀绝,龙妖更要斩草除根。便是王兄,也是六亲不认。咱们一味忍让,只有死路一条。”
嘉王一声悲叹:“不错,事到如今,无论是卓云,抑或龙妖,都容不下你我。咱们若去峨眉安身,他们未必胆敢得罪师尊,或许还能在夹缝中生存。”
卓星幽幽说道:“父王,峨眉藏得了一日两日,还能藏上十年八年?更何况,外祖父偌大年纪,总有一天驾鹤西去,到那时,咱们父子又是何去何从?”
嘉王面露悲戚:“归隐峨眉,实非我愿。灰头土脸,更是无颜。”
卓星一脸决然:“既然如此,父王再不能心存幻想。不要说云龙二妖,便是王兄,也早断了父子之情,咱们倘若再三隐忍,只能后患无穷。”
嘉王颇为不悦:“阿星,这般说你王兄,太也不公。”
卓星咬牙切齿:“父王大仁,看不出狼子野心。幸而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孩儿今日立下誓言,先灭龙妖,再除卓云。早晚平西灭蜀,替父王报仇雪恨。”
嘉王闻言不喜反忧,再三解劝:“阿星,现下杀龙妖,灭卓云,时机不好。咱能苟且偷生,已是万幸。”
卓星大言不惭:“父王何必悲观?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总有一日,时来运转。再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咱们卧薪尝胆,十年磨剑,我便不信,龙妖防的一日,防的一世?”
青荷不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更是醍醐灌顶:“嘉王恶行昭昭,卓星恶贯满盈,卓云震怒,重兵捉拿,全国通缉。他们走投无路,索性孤注一掷,置阿龙死地,所以才一路追踪。”
念及于此,悄悄转身,只盼溜之大吉。
岂料为时晚矣,方欲提足藏匿,便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不阴不阳,非男非女,正是塞克:“我王勿优,幸而龙妖色迷心窍,神魂颠倒。幸而小荷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助我也,正好屠龙斩妖。”
言未毕,作势飞扑:“抓荷妖为质,龙妖唾手可得!”
青荷大呼不妙:“世界好颠倒,塞克眼睛最小,眼神却最好。”不敢怠慢,飞身急逃。
卓星陡然惊觉,一声奸笑:“小荷妖!来的正好,哪里跑?”
嘉王喜出望外,满血复活:“小荷妖!我不曾斩尽杀绝,你倒阴魂不散。”
青荷惊骇无极,当机立断:“为今之计,绝不能退守客栈,危及阿龙。”念及于此,连盆带水挥向劲敌。
冷水迎面来袭,三人翻越雪山,冻成死狗,岂能沾水上身?都是本能后撤。趁此良机,青荷飞身而起,冲出客栈,向南发足狂奔。
小二正在院中打扫,眼看仰慕无极的绿衣女神,骇电般丢出水盆,狸猫一般跳出院门。更见两黑一篮三个壮汉,满面仇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狂追而去。他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就吓得呆若木鸡。
青荷跃出客栈,奔至街巷,一路高地迷离,不知东西。
宁远古镇临河而建,民居多系闻名天下的“吊脚楼”,悬空而筑,屋下斜立木桩,柱上支撑木楼,貌似横七竖八,东侧西歪,实则牢固耐用,并无倒塌之险、倾复之忧。
此时,天已擦黑,街巷之中,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青荷闪身避过,一路前冲。
三贼在她身后数丈开外穷追猛打,“峨眉阴阳刺”、“金塞弧针”霹雳骇电般狂袭而至。
青荷左绕右晃,急速避让。终于奔至一个丁字路口,前方之路,左通深山,右通吊桥。
青荷登时明了:“古镇东西两岸沟通,原来全靠吊桥。”
心急如焚,更是不假思索,右拐上了吊桥。她身轻如燕,施展“蒹葭露飞霜”跃至吊桥上,依然奔行如雷,飘行如飞。
塞克追在最前方,唯恐追之不及,对着吊桥吊索飞腿狠踹。刹那之间,吊桥一索立断,当即左摇右摆,风起浪涌。
青荷大惊:“塞克阴险,妄想将我震到宁远河,想来,他水性不错。”念及于此,即刻打消水路逃生之念。
她在吊桥之上飘摇动荡,极力稳住心神,控制重心。急展身姿,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转瞬之间,便飞至对岸。
双足落地,即刻施展“蒹葭露飞霜”,脚底生云,身若飘风,快如灵猿,急如闪电。
奔逃之中,心思更是千回百转:“身后三人都是绝顶高手,功力深厚,轻功更非等闲。时间越长,我越吃亏。不行,必须速速寻处藏身之地。”
正自惊急,远远望见宁远制盐场。
原来,宁远古镇之西,便是天然盐泉,桂西北制盐发祥之地。自先秦以来,兴盛至今,已有千年制盐史。
传说数千年前,猎人逐鹿至此,忽不见踪迹,只见一洞,清泉奔涌,口渴饮泉,水味极咸,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宁远盐泉。自此之后,人们便取水熬盐。天长日久,人丁聚集,乡镇、商铺、盐场,兴旺不息。
青荷一头奔进盐场,盐工一日劳作,早已歇工归家,只剩门人护院。她奔速极快,自然无人看见。
身后三贼穷追不舍,青荷慌乱之间,围着数排盐井极速窜行。盐井围盐泉凿设,最深之处,达数十丈。上建楼架,安装滑轮,汲取盐泉。
青荷顾不上观瞻历史悠久的制盐文明,没心情考究构思精妙的取卤设备,唯有飞足狂奔,几起几落,一头扎进制盐坊。
坊中赫然摆着数十口煮盐熬盐的铁锅,体量巨大,口径惊人,足足一丈开外。锅下烈焰奔腾,锅上蒸汽弥漫。
进入其中,只觉置身炮烙,炙烤烈火,酷热难耐。
眼见三贼追至,青荷改直线为弧圈,绕着数十口大锅,穿越飞奔,闪躲腾挪。三贼想是火力十足之壮汉,不如青荷耐热,追了数圈,未能得逞,都是挥汗如雨,热不可忍,索性跃出制盐坊另谋他策。
果然,他们在左、右、前三方,各守一角,蹲伏窗下或门外,守株待兔。
夜幕降临,坊内一片漆黑。青荷如同困兽,大瞪猫眼,四下探看。盐坊两侧上方,开有偌大的窗,用于通风采光。她灵机一动,悄然靠近,舒展四肢,壁虎一般爬了上去。
哪知,趴在窗棱之上,向下探看,卓星蹲伏于地,虎视眈眈,向上观望。他夜视能力极强,一眼识破天机,疾步跃上。
青荷登时心惊胆裂,急速翻转,双脚落地,便回奔坊门。守在门口的嘉王,终究伤后没了体力,不待抓捕,青荷已夺路而逃。
三贼狡诈,更不怠慢,紧随青荷之后,急追而至。惊慌失措间,青荷奔出盐坊,绕了一圈,终点又回起点,却有重大发现:一眼望见“宁远神火”,正在吐雾吞烟。
蜀桂之地盛产天然气,常与地下盐卤结伴而生。传说一日深夜,电闪雷鸣,一道霹雳砸下来,击穿最深一口盐井,接通地下燃气,呼啦啦蹿出火焰,腾高数丈,民间敬为“宁远神火”。
受“神火”启发,聪明的宁远盐工,将剥开的长毛竹去节中空,漆布缝裹,一头插入盐井地下,一头探出井口之外。天然气便从井底,顺着竹筒,行至竹端,点燃之后,火光熊熊。
如此一来,盐工便将天然气用于煎煮熬盐工序,节省大量人力物力,也大大提高产盐效率。“宁远神火”便成了盐场一大发明,更是一大奇观。
青荷眼见根根竹筒冒出熊熊烈火,灵机一动,猛然驻足,转身,腾空,小手一扬,似飞射暗器。
三贼本对阿龙十分忌惮,以为她得了阿龙真传,激射“追风菱针”。惊急之下,纷纷纵跃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青荷把握时机,施展“旋风无影腿”,以“秋风落叶扫”之势,右脚骇电般前探,左脚旋风般外跨,半空之中,借拧腰转胯之势,奔着竹筒烈焰,闪电般弹踢。
她身法巧妙,腿法连贯,干脆利落,灵活至极,冲击准狠,劲透力雄。
刹那之间,满竹筒的天然气,在她猛踢之下,如霹雳飞弹,似惊涛骇浪,奔腾而出。
转瞬之间,火舌飞窜,卷着熊熊烈焰,喷射数丈有余,奔着飞追在半空之中的三贼,铺头盖脸,燎烤而去。
便在那一刻,三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盐场夜空云霄。
嘉王奔的最靠前,烧的最惨。
青荷心下狂喜:“转瞬之间,三贼葬身火海,烧成乳猪,烤成全羊,五内俱焚,七窍生烟。定然拍不出‘峨眉灵梭掌’,踢不出‘峨眉巅峰腿’,打不出‘峨眉长臂拳’,抓不出‘峨眉乾坤爪’,射不出‘峨眉阴阳刺’,砍不出‘金塞弧刀’。”
哪料乐极生悲,塞克神勇无敌,率先突破火海,“金塞弧刀”犹如骇电霹雳,裹着冰寒戾气,呼啸而至,口中疯狂叫嚣:“小妖精,胆敢陷害我王!我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青荷命悬一线,便在危急存亡之秋,一道白影飘风而至,一对“岷山风雪轮”凌空飞旋:“塞克!分明是你,最该被抽筋扒皮。你害人匪浅,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碧雪神兵天降,青荷得以飞身急纵,躲过致命一击。
便在此时,又听嘉王惨声哀嚎,塞克、碧雪都是心头一震,纷纷扑上前去灭火,哪里顾得上围堵青荷?
青荷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刻不敢怠慢,夺路急逃。发足狂奔,终是回了客栈。
跃入大堂,几乎与一人撞个满怀。
却是小二,率先醒过神来,满面惊喜,一声惊呼:“小娘子,你可回来啦,总算安然无恙,那三个恶徒,看着斯文,杀起人来,凶神恶煞。”
青荷知他一片好意,忙说:“多谢小二哥关照,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即刻护着夫君快走。”
小二虽心下不舍,却巴不得她远走高飞,只盼她避开飞来横祸,更不要给店里招惹是非:“小娘子一路走好,幸而你家长姐已到,只盼你们姐妹相互关照。” 龙悦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