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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看向泰格,微微一笑:“泰弟只管放心,一般情况下往届已经获得‘一代天骄’的老前辈,即使临驾英雄大会,也不过是酷爱武学,很少会以至尊挑战晚辈。也唯有如此,年轻一代才有望崭露头角,少年英雄才能脱颖而出。泰弟身手不凡,荣获桂冠,举手之间。”
泰格谦逊一笑:“我能见识各派高人,已是心满意足,怎敢觊觎英雄之位?”
阿龙微微一笑:“泰弟,比武论剑,三分实力,七分智慧,一切皆有可能。”
泰格沉思一回,又道:“阿逢操劳国事,定然去不了。凌傲肩负重任,明月酷爱十八般武艺,二人都不会放弃参会的大好良机。”
阿龙生来性情随和,好静亦好动,最能随遇而安:“如此甚好,咱们三家一同前往,岂不皆大欢喜?”
泰格满面喜色,可是有的话却不能直说:“我怎能告诉阿龙,阿逢欲将他扣留在南虞?阿逢对我说的明明白白:阿龙治世之才,必须为我所用,日后决不能成为南虞的克星。我知阿龙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自是宁可玉碎、不回瓦全,是尔力劝阿逢不可霸王硬上弓,对他这才改变主意,让我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劝阿龙归虞。如今我揽上千斤重任,只是阿龙虽是性情随和,却极其坚持原则,让他归虞怕是难过登天。”
泰格如何有喜有忧自不必多说,三娃在海边游玩一天,暴晒一日。
小鱼儿出生蜀地,素来蜀犬吠日,抗晒能力低,整整脱了一层皮。
青荷这个亲娘,对此已是习以为常。阿龙却颇为心疼,心下不由暗暗责备青荷疏忽大意。他却不知,他的青荷,正为一事忧心不已。
直到晚间,青荷终于煎熬出一丝勇气,欲与泰格夫妻商量,将小思齐带回西蜀小住。
她不仅潜意识里不肯认子,更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打见贤主意,唯恐泰格夫妻一怒之下与她断绝关系。要知道,小见贤他可是泰格夫妻的掌上明珠,虞西郡未来唯一的小郡王。
皎皎月光,一泻千里,将琉璃碧瓦、玉石阑干、雕花砌墙、花草树木,都闪烁上一片银光。
青荷不敢也不愿与阿龙详解,便悄悄咪咪溜出门去。她提着长裙,像一只如履薄冰的猫,避开众人眼光,唯恐发出一丝声响,悄悄越过后园游廊,溜向嫦雯卧房。
她轻功绝顶,闪身进屋,躲在屏风之后,偷偷观瞧。
思齐桃花一般的小脸,樱桃一般的小嘴,印入青荷的眼帘,当真可爱可怜:“母亲,荷姑姑也睡了么?”
青荷听得头昏目眩,看得神倒魂颠,更是跃跃欲试:“把她拐回西蜀,一解思亲之苦。”
刚要提足,刚要开口,就见嫦雯缓缓走上前来,俯下身去,蹲到思齐身边。嫦雯乌发如云,双眉上挑,双目含笑,去亲女儿眉心:“思齐,荷姑姑早就睡了。咱们今日玩得累了,不如也效仿荷姑姑,早睡早起好不好?”
思齐发出的笑声,恰如银铃一般:“母亲,我每日勤学苦练,等我长大了会不会像荷姑姑一般,游水快如荷仙?”
嫦雯望着爱女,连连点头,满面赞许:“当然!荷姑姑游水便是父亲所教。只要思齐肯努力,定能像荷姑姑一般快,还能像荷姑姑一般做个美丽的小郡主。”
思齐闻言连连摇头,小辫子跟着蹦蹦跳跳:“母亲,世间再不会有人比你更美,便是荷姑姑,也不能喝母亲相提并论。”
女儿的声音真好听,就像阿龙弹奏的瑶琴,一曲未尽,袅袅余音。
青荷只觉得童音入耳便化,伸手想抓,却是徒劳。
她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又是伤痛,眼泪止不住簌簌滑落:“一切已是明明白白,嫦雯对思齐爱,远甚于我;思齐对嫦雯的爱,更是无可替代。我若抢夺思齐,无异于恩将仇报。我不过八月怀胎,嫦雯却七年养育。与她的艰辛相比,我那投入的感情,完全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青荷强忍泪水,猛转回身,悄悄遛出房去。
站在荷塘,抬头望月,长叹一声,泪如雨下。镶天之月,浩然当空,炫炫光华,铺天盖地。池中睡荷,恍然睡去,不知前因,不问后果。月光寂寥,月色清明,更映衬一切不合实际。
想着欢声笑语的思齐,心如火灼;想着坠入高瀑的小鱼,心如刀割。
悲怆不能自已,忍不住默默哭泣,忽觉眼前一暗,却是身后投来一个巨大的身影,遮挡了一片月光。
青荷大吃一惊,急切后望,便看见泰格英俊的脸庞。
两人不约而同都是良久静默,这无言最终还是被泰格打破:“香悦,有件要事我必须对你说。”
青荷强忍泪水,轻轻点头:“泰哥哥尽管说,我定会照做。”
轻轻的风,吹得夜晚格外安静。泰格之声,鼻音亦是很重:“我实在担心阿龙,他虽是聪明绝顶,却太重感情。他一旦再回西蜀,又将置身险境。你要知道,你肩负重任,必须做到旁观者清,更要时刻敲响警钟,倾尽你之所能,保护阿龙,保护这位不可多得的英雄。”
青荷闻言一惊:“原来阿龙的处境,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边狠命点头,更是泪眼朦胧。
不知心里默泣多久,终是拜别挚友。慌忙提着裙子,匆匆回走。卧房将近,猛一抬头,眼前突然多出一双星眸。
骇然眼前的,居然就是阿龙。
天打雷劈,也不会让她如此惊诧。刀砍斧剁,也不会让她如此惊吓:“阿龙何时出现?抑或一直就在我身边?”她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阿龙身穿一袭白衣,长发披在脑后,便似暗夜中的守护神。
青荷低头看看自己,长衣袭地,单单薄薄,在夜风下瑟缩。
阿龙亦无言地看着她,审视良久,终是轻轻拉过她的手,拥她缓缓向前走,出语极是温柔:“青荷,多大人了,还这般淘气?睡觉都找不对窝?鱼儿可比你乖得多,今天也累得太过,挨枕便着。”
青荷缓缓舒了一口气,找回一丝力气:“我好歹也在这儿定居了一年,怎会找不到自己的房间?”
耳听阿龙一声叹息,她已被拦腰抱起;又听他一声叹息,好似说不尽的怜惜:“你总是不听话,我只好动用家法。”
言未毕,已是风声大作,势如腾云驾雾,人已在房中,倒在寝塌上。刹那之间,衣带飘飞,长衣滑落,满室荷香。
他的眼,黑如漆,亮如星,明眸善睐。他的手,暖如风,柔如柳,不断游走。他的唇,热如火,烈如焰,吻过耳垂,吻过喉头,吻过胸口。
她在他的怀中,只觉冰融雪去,只觉春风化雨;再无需瑟瑟发抖,再无需不寒而栗;她欢喜至极,她燕语莺啼,从手足暖到心底。
果然,不出三日之功,凌傲、泰格便奉阿逢之命,将南虞军中要务暂时委托常翼,就与阿龙携妻挈子,浩浩荡荡,开向桂地。
一行六大六小,自是热闹。大人尚可,峦屹、峦岠、峦峻、见贤、思齐、小鱼儿六娃,一路都是扑蜂引蝶,欢呼雀跃。
明月、嫦雯、青荷都是一身男装,看着分外英姿飒爽。
这主要归因于凌傲爱妻心切:“虽说英雄大会历来都是‘以礼相待、以和为贵’,但是热情奔放的青年男子随处可见,难免鱼龙混杂,咱们诸多女眷,还是要多多防范。”
阿龙与泰格虽常常腹诽凌傲心眼小,却也深觉言之有理,嫦雯当即献上良策,不仅三姐妹女扮男装,三连襟也成了微服出访。
青荷小孩儿脾气,穿着一身男衣,好似变成顽童,欢乐猫一般跳来跳去。
一路走还一路想:“上次着男装,还是九年前在吴军大营。那时四处流窜,疲于奔命,东躲西藏,衣不合身,鞋不跟脚,心不欢畅。如今这身男装,可是玉树临风,定能把小鱼儿羡慕的五体投地。”想到终于又能赶超小鱼儿,心里一高兴,比鱼娃还要胡闹顽皮。
一行众人奔行如飞,不出十日,便赶到粤江江畔。
便从那一刻起,青荷心绪大变,往事如烟,犹如噩梦般浮现眼前:怀孕、落难、小产、失子,统统昔日重现。
她伤痛至极,悲凉之色,一览无遗。眼见阿龙狐疑的目光,她心中陡然一凉,极力不把悲伤写在脸上。
八年来,她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做着同一个梦:她坠落百丈深渊,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见波涛翻涌,只听巨浪拍空。这梦境,那般真实,那般残酷,随着波浪,不断绵延。
恍惚之中,她被一位黄衣女子抱上岸。
黄衣女子那般温柔,那般体贴,眼见她沉睡不醒,口中哭道:“荷姑娘,是我害了你。半年已过,你还穿着当年的长衣,还穿着当年的长靴。这般破旧,这般褴褛。”
青荷很想对她说:“不要管我的鞋子,救救我的孩子。”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
黄衣女子轻柔的声音,果然在倾力帮助她,不绝口说道:“荷姑娘,用力啊,孩子已经露头了,我们马上成功了。”
痛苦撕心裂肺,不知几度轮回,最终的最终,她的双子诞生。你听,婴儿啼哭之声,一唱一和,分外嘹亮,如同天籁之音。
黄衣女子温柔的声音,是却悲悲切切:“荷姑娘,醒醒啊!醒醒啊!你若死了,宝宝便没了娘,他们怎么办?”
似乎还有个老者悲天悯人的声音:“若有师弟叔医在,或许她能活下来。可惜,你我无力回天。璎珞,别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如速速行动,如若不然,天权若是得知实情,俩娃怕是都保不住性命。”
啊!孩子,青荷多想醒来,看一看孩子!
可是,任凭她竭尽全力,依然睁不开双眼。
恍惚中,黄衣女子那双轻柔的手,脱下她的破衣烂衫,用一层又一层白纱将她重重包裹。那纱纯如白雪,轻如浮云,薄如云烟,缠缠绵绵,无尽无休。
悲痛中,黄衣女子的眼泪,冰冰的,凉凉的,滴落下来,浸湿白纱,滑过肌肤,浸入心田。
终于,青荷被她沉入冰冰的水里,世界变成冰冷的凉气,唯剩沉闷的死寂。
这梦境,毫不真实,骗人骗己,是海市蜃楼,是梦境虚幻,是自我慰藉,是无可奈何。那可爱、可怜的小鱼儿,只能逃到天堂去笑看人间。
青荷泪流不止,又唯恐被阿龙识破,急忙转过头去,藏起泪眼,咽泪装欢。
阿龙眼见爱妻伤心,不觉触景生情,登时想起当年她愤而出走,导致夫妻分离经年,不由心中一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小鱼儿和表兄弟们,奔在前方,自在玩耍,父亲的臂膀,已对他失去魔力,不如让位给他那顽劣而执着、坚忍而随和、明理而专横的母亲。
于是,阿龙的手臂,再次成为宠溺青荷的专利。
英雄大会前一天,众人赶至风光秀丽的五驼山。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圆盘清晰宛然。疾风猎猎,山顶“南国之风”大旗迎风招展。
阿逢酷爱武学,虽不能身临其境,却对大会十分看重。诚然,召开此会对南虞大有裨益,一来彰显国威,二来招揽贤才,三来促进往来。可谓一箭三雕。
珍珠素有大将之风,她土生土长在桂地,作为桂相之女、桂将之妻,早将大小事宜,安排就绪。
举目四望,山脚、山腰、平坝,数百个军用帐篷,整整齐齐,排列有序。英雄豪杰数以千计,群聚五驼山,呼朋唤友,热闹非凡。
此情此情令阿龙振奋,甚至展开遐想:“是不是争取在西蜀开展一回类似的‘蜀茶论道’、‘蜀锦之路’或者‘蜀球争霸’联合会议?让蜀国之特色,持续发扬光大?”又怕节外生枝,这才打住联翩浮想。
青荷素喜热闹,自是热情高涨,豪情万丈。
眼见爱妻笑容满面,阿龙亦喜上眉梢:“刚刚仔细观察一回,南虞霹雳、轩辕、空明、金刀、伏波;东吴魁星、寒枫;西蜀峨眉、神农;滇黔的崇圣、青岩,名门望派俱到。”
男装的青荷,远看峨冠锦袍、风流倜傥,翩翩公子是也。近处细观,却是说不尽的妩媚婉转,道不尽的乖巧灵动,男儿本色,断送殆尽;女儿风姿,一览无遗:“真可惜,蜀陵剑派,居然一个未来。”
阿龙痴痴看着爱妻,只觉心旌摇荡,以至于有人走到身后,接连呼唤数声,竟浑然不觉。只当是漠不相干的问候,事不关己的寒暄。
倒是青荷眼尖,眼见对面走来一位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一身红衣,粉面含春,英姿飒爽,身侧还有一位威风凛凛的黑衣将军做护花使者,登时面露喜色:“珍珠嫂嫂,一向可好?”
来人正是凌渺夫妇。金童玉女,一对佳偶。
耳听这位了不起的巾帼英雄,称呼夫君“龙大侠”,青荷瞬间忆起从前,不禁羞愧满面:“珍珠曾对我有过数次救命之恩,我却是将她好心当成驴肝肺,以怨报德,还点她穴道,只为临阵潜逃。难得她不计前嫌,粤江救难,东吴助逃。更难得的是,时隔多年,她还对阿龙这般爱恋。”
青荷看得仔细,珍珠走上前来,站到阿龙身畔。她背对着凌渺,眼望着阿龙,嘴唇轻颤,心潮澎湃,呼吸维艰,良久,才恢复平静,露出盈盈浅笑,又是一声轻呼:“龙相,别来无恙。”
青荷始料不及,惊呼在心底:“原来,珍珠姐姐倾慕阿龙之心,不减当年。”
她即刻想起阿龙的另外几位粉丝:“曼陀对阿龙,从未有真爱,更未真心相待。至于雪舞,不过是叶公好龙,不曾用过真情。奇燕性情孤僻,对阿龙时而有情时而无意,让人如坠云里雾里。唯有这珍珠,真情长在,痴心不改。”念及于此,对珍珠又多了一重偏爱。
青荷正欲上前,凌渺已是率先一步,抢在阿龙、珍珠之间:“龙侍郎,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阿龙惊喜无限,真心感激:“缈弟,多年不见,幸会幸会。”
凌傲、泰格夫妻也是纷纷上前见礼。久别重逢,欢天喜地笑盈盈。
珍珠兴高采烈见过明月姐妹,又与峦屹三位小侄儿嘘寒问暖,并将自己的两子一女令人领过来引荐。
一番忙碌,珍珠这才得空抱起阿龙身侧的见贤,念及往昔,疼爱至极:“让娘娘好好看看,简直与龙相一般无二,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乖巧的见贤,我见犹怜,大眼睛忽闪忽闪,明在夜空灯,亮过天上星:“珍珠娘娘认错了,我是见贤,不是小鱼儿。龙相是我姑父,也并非我父亲。”说罢,指向泰格身侧:“我表弟小鱼儿,他才是姑父之子。” 龙悦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