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9章·

　　忏悔

　　我做不到。这是不可能的。

　　但费丝已经站在了藏书室门外，抬起一只手准备敲门。

　　她感到恶心，心里依旧局促不安，为自己寻找着逃跑的理由。费丝想象着上帝正在凝视她，希望她能够做出高尚的选择。可是在她的心里，上帝有张她父亲的脸庞。即使是现在，她的脑子仍旧愚蠢地认为只要父亲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上帝也不会知道，那这就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罪过。

　　费丝敲了敲门。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父亲打开了门。看到费丝，他不耐烦的表情稍稍消退了一些。显然他以为敲门的是哪个不太受他欢迎的人。

　　“费丝。出什么事了吗？”

　　“父亲——我需要和你谈谈。”费丝飞快地说道，趁着自己丧失勇气之前。

　　她的父亲默默地审视了她片刻，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吧。”他答道，还帮忙打开了门。费丝走进来后，父亲在她的身后关上了门。“坐下吧，费丝。”

　　她照做了，不知道父亲温和的语气应该让她感到安心还是紧张。

　　“我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的父亲在书桌后面坐了下来。熊熊的怒火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上褪去，此刻的他只剩下了忧郁和疲倦。“你还在担心我的健康，对吗？你害怕我会因为你擅自进入我的书房而生气。”他盯着她的眼神并非亲切。

　　费丝咽了一口唾沫，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也是令她感到担忧的事情，却不是当务之急。

　　“首先，你不需要为我的健康担忧。”她的父亲继续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你误会了。我昨晚没有生病，只不过是疲倦萎靡、沉浸在工作里才没有发现你。至于你闯进我书房的事情——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他攥紧双手，热切地凝视着费丝，“这样不好。如果你再这么做，我会非常失望。不过，我愿意相信你没有恶意或是不尊重我。我会对此既往不咎，费丝，没必要再提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期待费丝离开。可她还待在原地，感觉自己很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已经拿起了笔、摊开笔记本，明显是在暗示她离开。

　　“父亲……”费丝的视线随着自己的心跳微微闪烁，“我……我……我才是那个弄脏你书信的人。”

　　她父亲放下了钢笔，合上了书。

　　“你说什么？”他眼神中的和蔼消失了。

　　“不是杰妮。是我……我干的。”费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父亲凝视她几秒钟，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这封信自我们离开肯特起就一直放在我的保险箱里。”费丝的父亲从座位上站起身，“你是说你故意打开了我的保险箱？”

　　“我很抱歉——”费丝再次开口说道。

　　“你竟然故意偷看我的文件？你有没有看过那封信？你还读了哪些其他文件？”

　　“只有那封信！”费丝申明，“我……还看了些其他的，但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做，但我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沮丧之情赋予了她说话的魄力，“我知道我们离开肯特是因为某个可怕的理由，但没有人告诉过我到底为什么！我只不过想要知道！”

　　“什么？你是在替自己的行为辩护吗？”她的父亲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别说了！什么话也别说了。安静，听着。看起来我必须要重新评判你了。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儿，拥有一颗诚实的心，对长辈满怀感恩之情。我没有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阴险狡诈的行为。显而易见，你的人格已经在放纵中误入歧途、陷入险境。诚实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值得赞美的品德，对于一个女人或女孩来说，则是她的全部价值所在。听着，费丝。一个女孩是无法和男孩子一样勇敢、聪明，或有一技之长的。如果她不善良，就一无是处。你明白吗？”

　　费丝仿佛感觉自己全身都遭到了重击。她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脆弱而又渺茫的希望，期待能够获得理解与原谅。望着那封皱巴巴的信，尽管她知道自己应该认错、请求原谅，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开口。

　　“可我的确很聪明。”她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说出了口。她听到自己的嘴里吐出了那几个字。

　　“你说什么？”

　　忍气吞声七年之后，这些想法再也压不住了。

　　“我的确很聪明！我一直都很聪明！这你是知道的！我自学了希腊语！所有人都在讨论霍华德，说你们的儿子有多优秀——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读完了《天路历程》和《写给孩子看的英国历史》，还学会了花园里那些植物的拉丁学名！霍华德几乎连坐下来读完《小古蒂和两只鞋》的耐心都没有！”

　　“大胆！”她的父亲打断了她，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身旁，“你怎么敢对我大呼小叫！你怎么敢用这么自吹自擂、妄自尊大的语气和我说话！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令人讨厌的虚荣心的？难道这就是我允许和鼓励你接触我的藏书室和藏书的奖赏吗？”

　　“你是失去理智了还是仅仅失去了感恩的心？你认为你身上穿的衣服、头上的房顶或者面前摆着的食物都是你应得的吗？不是。不是你应得的。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都对让自己有房可住、有衣可穿、有饭可吃的父母有所亏欠。儿子某天还能通过在社会上崭露头角、为家族集聚财富还清这笔债。作为女儿，你永远也无法还清。你永远也无法为了荣誉从军，或是在科学上扬名、在教会或议会中成名、在各行各业中体面地谋生。”

　　“你永远都一事无成，只会成为一个负担，花光我钱包里的钱。就算你结婚了，你的嫁妆也会在家族的保险柜里掘一个洞。你说起霍华德如此的轻蔑——但如果你嫁不出去，到时候就得祈求他的施舍，否则就会发现自己饥寒交迫、流离失所。”

　　费丝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来。滚烫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坠落。她的脑海中出现了自己找到那块化石时——她的第一块化石——那片洒满阳光的海滩。现在太阳被乌云遮住了，父亲的身影消失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四处蹒跚，手里还攥着一块破碎的岩石。

　　牧师的嗓门压得更低了：“为了偿还自己还不清的债，一个女儿能做的一切就是恪守妇道、心怀感恩、谦卑恭逊。至少这是一位父亲所期盼的，不是吗？”

　　用一只手遮掩住自己的啜泣声，费丝点了点头。她憎恨自己竟然点头了。海滩上的阳光逐渐黯淡下来。

　　她的自尊与爱迎头相撞，而这样的碰撞一般只会有一种结局。爱是从来不会与之公平竞争的。只要想到她将失去所有人的爱，她的骄傲、知道自己没错的直觉，甚至她认为自己是谁，都变得毫无意义。

　　费丝的父亲走回了自己的书桌旁，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安地把手中的文件翻来翻去。她趁机哆哆嗦嗦地抽出手帕擦了擦脸，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掏空了。被压抑多年的感受和想法全都爆发……却被彻底碾得粉碎。她不再知道自己对任何事情有什么感觉了。

　　她模糊地意识到父亲停下了翻动文件的手，拿起一张纸研究起来。

　　几秒钟过去了。他从书桌后面拉出一张椅子，放在了费丝前面，坐了上去。父女俩之间只隔着不到一英尺的距离。她泪眼蒙眬，看不清父亲的身影。

　　“费丝。”他的声音里少了一些冰冷的怒气，“你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抱歉，是吗？”

　　费丝再次点了点头。

　　“你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愚蠢滑稽的事情——是因为你真的很担心我，想要帮助我？”

　　“是的！”费丝挣扎着答道。

　　“你仍旧希望成为我的帮手吗？”

　　“当然！”此刻，有些东西在费丝的身体里再次燃烧了起来。一点点顽强。一点点希望。

　　“很好。”牧师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费丝。她发现，这是维恩岛上的一张地图。“霍华德说你们俩能从海滩上看到海蚀洞。我需要你在这张地图上把它们指出来。”

　　满心困惑的费丝看了看纸上起伏的墨水轮廓，然后指出了自己印象中漆黑洞口所在的位置。

　　“他还提到海滩上有一艘小船。好好想想——它看上去经得起风浪吗？”

　　“可以。我想可以。”费丝绞尽脑汁回忆着，“它看上去刚刚刷过油漆——没有洞。”

　　牧师皱了皱眉头，随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费丝——去拿你的斗篷，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情，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