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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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驱魔
走在路上时,费丝发现保罗一直走在她和悬崖之间,也许是害怕她会在果实引发的阵发性疯癫状态下跌跌撞撞地掉下山崖。在靠近教堂如手指般细长的黑色尖塔之前,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得保持安静。”保罗在他们靠近教堂的包铜大门时耳语道,“杰妮·比塞特就睡在里面的靠背长椅上。在这里等着——我得去教区的箱子里取钥匙。”他消失在了牧师住宅的方向。
费丝一个人站在教堂的墓地中,依旧浑身发抖,痛苦不已。皎洁的月光在小小的窗棱上反射出了蜥蜴鳞片般的光芒。
在墓地的另一边,她看到了先前为她父亲挖好的那座坟墓。墓中的土壤还堆在一旁,不过洞中已经被好心地填上了沙袋,可能是为了防止别人不慎跌进去。
要不是杰妮满怀恨意地说长道短,费丝的父亲就能安全地躺在草坪下的墓穴里,而不是被人丢弃在教堂的地下室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费丝伸出手,握住教堂前门上巨大的金属环。它是松着的。令她感到惊讶的是,门竟然一推就开了。她思考了片刻,认为克雷可能是不想把一位少女无助地关在屋子里。
她走了进去。没有人影和灯光,教堂似乎大了不少。月光透过花窗玻璃在靠背长椅上洒下了水彩般的影子。这里很冷,费丝呼出了缕缕白气。
费丝在靠近中殿前方的地方找到了杰妮·比塞特。她正蜷缩在一个上流人士租用的包厢长凳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她正在熟睡,呼吸却在不安地呼哧作响。她的皮肤看上去十分苍白、毫无生气,让费丝想起了自己的蛇暗淡僵硬的鳞片。
我现在什么也帮不了她,费丝告诉自己。再多一天,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这了这天,我散播的故事如何败露就都无所谓了。
然而杰妮眼睛下面的阴影却深得如同李子皮一样,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温特伯恩。也许她的父亲也曾这么想过。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去寻找谎言树。温特伯恩可以在监狱里再撑一阵子。一旦我找到那株植物,就能安排他出狱。
费丝不知道如果人们哪天早上发现杰妮·比塞特在靠背长凳上冻得浑身青紫会怎样。他们也许会把墓穴里的沙袋拽出来,把她埋进去。这个想法蕴含着阴森恐怖的诗意。费丝再一次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感到战栗,正如她站在父亲藏书室的门外,决心要敲开门坦白一样。
“哦,为什么我要为你做这种事情?”她压低嗓门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甚至都不喜欢你!”
她嘶哑的话语在一片宁静中竟然响亮得吓人。杰妮的眼皮翻了翻,醒了过来。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靠在自己的身边,她吓了一跳,但眨了眨眼睛之后似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桑德利小姐?”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费丝低声问道。
“别的地方?”杰妮费力地坐起身来,头发散乱地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我不能!我不能离开这里!”
“但是……如果你可以呢?你在这座岛上还有家人或朋友吗?”
“一个叔叔……”那女孩显然还有些头晕眼花,费力地想弄清楚费丝到底是梦还是鬼魂,“不过——”
“没有什么鬼魂!”费丝疾速地脱口而出,像是在辱骂她,又像是在指责她。
杰妮无言地摇了摇头,神情因为痛苦和疲惫消沉下来。
“没有什么鬼魂。”费丝重复道,“只有……我。我就是那个鬼魂。是我交换了仆人呼唤铃的连接线,是我让钟表停摆,是我点燃了父亲藏书室里的烟,是我挪动了屋子里的东西,是我把头盖骨藏在你床铺上的。”
在费丝说话时,杰妮晕头转向的模样逐渐消失了。听到末尾,她整个人充满了警惕,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越发深邃而危险。
“你?为什么?”
“我恨你。”费丝简单明了地答道,“你告诉所有人我父亲是自杀的。你害他无处下葬。”
杰妮挣扎着站起身来,紧盯着费丝,仿佛有蛇正从她的嘴巴里蜂拥而出。她目瞪口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愤怒。屈辱而愤怒的泪水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你……你这个女巫!”杰妮的声音破碎了,“我希望他们用棍子扎穿你那心爱的父亲的心脏!我希望他们就在你眼前这样做!我希望你全家都被丢进济贫院里去!”
她比费丝高大强壮,若是动起手来轻易就能将她制服。但这样的打斗永远不可能是公平的。杰妮·比塞特一定会因为殴打费丝·桑德利而自食其果,其后果的严重性远远超过费丝·桑德利对杰妮·比塞特动手。从高处放下报复心总比用力把它举高来得容易。想到这里,费丝因为羞愧而感到阵阵刺痛。
“我会告诉所有人的!所有人!等我说出去,你会连家门都出不去!”杰妮转过身去,撒开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堂的大门,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中。
不一会儿,保罗出现在了门口,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串钥匙。他目光敏锐地望了望教堂墓地,然后又满脸狐疑地回过头来看着费丝。
“她走了。”费丝说。
“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无缘无故毁掉我的所有计划。”一瞬间,费丝觉得长久以来自己内心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现在终于找回了一小块。这却让她感觉更糟了,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没有放弃。“你可能很快就会听到这个消息了。所有人都会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计划被毁掉了?”保罗怒不可遏地问道,“别告诉我你已经不需要那张照片了!”
“我当然需要!”费丝飞快地答道,“你帮我做了吗?做好了吗?”
保罗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只见他望着卡片皱起了眉头,仿佛正在用意念做着最后的修改。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喃喃自语,把它递到她的手上,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这是我的极限了。”
低头望向照片,费丝感到有些震惊。他使用的是费丝第一次去做绘图员那天在发掘现场拍摄的照片。杰克勒斯医生和拉姆本特处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专注地盯着一只欧洲野牛角。他们身后微微靠边的两个人影分别是拉姆本特夫人和费丝。费丝被阴影挡住了,照片中只露出了半边身体。而“贝多因帐篷”的一侧还潜伏着一个半掩着的身影,似鹰一般的熟悉五官、拱起的眉毛、疏离的冷峻双眼……
费丝一时间想不通自己的父亲是怎么被完完整整地转印到照片里去的。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迈尔斯舅舅。没错,费丝的舅舅被派去站在帐篷后面,拉住翻腾的帐篷布。不过,迈尔斯舅舅倒是想方设法倚靠了过来、让自己出现在了照片里。保罗小心翼翼地把牧师的脸剪了下来,粘到了他的小舅子身上。效果简直不可思议。
“这……”费丝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赞扬有悖于她与保罗对话时的默认规则,但这回却不能不说。“这真不错。”她生硬地承认。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中收了起来。
她本来不敢期待保罗会回应她疯狂的挑战,为她做出这张照片。冲动的承诺是一回事,但做这个还需要投入时间、努力和沉着的严谨。
“谢谢你。”她补充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保罗一只手举着油灯,领着她穿过教堂,来到了狭小的圣器收藏室。他弯下腰,把钥匙插进了一只斑驳的老式教区箱的锁孔里,掀开盒盖,取出了一个大大的皮面本子。
费丝从他手中接过本子,飞快地翻阅起来,专注地盯着其中的结婚记录。翻到标注着“一八六〇年”的结婚记录那一页时,她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她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敲了敲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写上去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保罗边问边从她的身后探头望过来。
费丝点了点头。“这意味着我知道凶手是谁,以及他们是怎么知道有关谎言树的事情的,还有他们为什么会憎恨我的父亲。”她低语道。
父亲的日志里一直都隐藏着问题的关键,可费丝却从没有注意过。她的眼睛曾扫过了一句也许能告诉她一切的话。
我发现温特伯恩一家在一间破旧的客栈里订下了几个房间……
不是“温特伯恩”,而是“温特伯恩一家”。赫克特·温特伯恩是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环游中国的。牧师觉得自己没必要提起她。她的存在对他来说似乎无关紧要。
借着油灯的光线,费丝能够隐约看到墙上的大理石饰板。此刻她的眼神专注地查看着女性的名字。
“安妮,挚爱的母亲……
纪念他亲爱的姐姐伊丽莎白……
这里安息着阿米莉亚,她亲爱的妻子……”
这些母亲、姐妹和妻子以前是谁?她们现在又是谁?她们是空洞模糊、面无表情的月亮借着太阳的光芒闪耀,每一圈都在绕着地球忠诚地旋转。
“视而不见。”费丝压低嗓门说道。女人和女孩们总是会被人无视、忘却或是事后才想起。费丝自己就曾利用它好的一面,堂而皇之地过着双面人的生活。可她却被同样的事情所蒙蔽,刚刚才醒悟过来。
教区记录中这一条记载的是安东尼·拉姆本特先生与阿加莎·温特伯恩夫人(寡妇)的婚姻。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