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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应有尽有

　　回到住所时，内佛菲尔感到饥肠辘辘。在足足5个小时的时间里，摄政王只吃了一小碟橄榄、一个甜石榴和几个鹌鹑蛋。当然，每一样东西内佛菲尔都尝了一点点。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作为食物品尝师的一些弊端了。一开始，怕自己被毒死。现在呢，更怕被饿死。最可怕的是，石榴里有一种香料，让她的视野大开。这让她有点魂不守舍，感觉自己像只猫头鹰似的。

　　内佛菲尔开始狼吞虎咽，喝下了很多清爽可口的稀粥。原先令人反胃的空腹感没了，眼底令人目眩的痛苦也消失了。雷奥朵拉一边平静地视察着品尝师的住所，一边给她灌输各种各样的规矩，让她重新兴奋不已。

　　“这个区域是专门为我们设立的。”雷奥朵拉解释道，“只有一个入口，门口有重兵把守，除了食物品尝师和宫里的仆人以外，谁也别想进来。”的确，步履轻盈的仆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穿着宫里的白色制服，脸上清一色地挂着梦游者礼貌的表情。

　　“下班以后，你的大部分时间要泡在这里了。”雷奥朵拉打开一道门，门通向前厅，只见里面六七个人闲坐在垫子上，看书、聊天、玩棋盘游戏。又一道门开了，房间里很窄、很黑，挂着深红色的布帘。几个人躺在垫子上，非常惬意地抽着水烟。水烟袋闪着光，烟袋杆很长，和内佛菲尔的身长不相上下。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香气，和雷奥朵拉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突然，内佛菲尔的嗓子眼里像卡住了什么东西。她倒退一步，捏住了鼻子。

　　“香水！没错，空气里是香水的味道！”

　　“没事。”雷奥朵拉安慰道，“他们往水烟袋里加了点香水，这个能起到镇静的作用。就是这样。有人一开始睡不着觉，别说，水烟还真的管用。”

　　内佛菲尔依旧固执地捏着鼻子，直到门关上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镇静固然很好，可是，她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也许，和其他食物品尝师不同的是，恐惧对她来说并非家常便饭。

　　尽管门关上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甜腻的香味。内佛菲尔看着雷奥朵拉苍白的指甲和明亮的目光，突然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康乐室又漂亮又舒适，但是，空气有点污浊。比如，里面有不少宠物的笼子，那些宠物从来都不被允许出门。

　　“我可以出去吗？”

　　“出去？”雷奥朵拉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吃惊，“嗯，理论上没问题。这些房间都在宫内。从技术上讲，这里面的大部分公共场所、公园，你都可以尽情游逛。哪些地方不能去，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问题是，你为什么想出去呢？我们在这里，丰衣足食，应有尽有。另外，还非常非常安全。”

　　“可是，如果我愿意，还是可以出去的，对吧？”内佛菲尔坚持道，“只要我不耽误值班就成？”

　　雷奥朵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可是，内佛菲尔，我劝你还是别出去了。尤其是你！那可不是一般的危险。你不想看到更多的东西吧？”内佛菲尔一脸茫然地瞪着她。雷奥朵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内佛菲尔，你的运气都在这张脸上。这就是你仍在人世的原因，你知道吗？”

　　内佛菲尔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事情，见到了改变你想法的事情，你的脸会怎么样？那些表情会永远停留在上面吗？”雷奥朵拉身子往前探了探，柔声说道，“那样的话，你的脸就给毁了，你也就失去意义了。实在抱歉，你的脖子已经在绳子上了，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内佛菲尔有点吓傻了，直到雷奥朵拉走开了，才如梦方醒。

　　“等一下，雷奥朵拉小姐，至少可以给我一支笔一些纸吧？我想给奶酪大师格蓝迪宝和葡萄酒商柴尔德辛写信。”

　　“最好不要！”雷奥朵拉平静地说道，“我在这个行当也有些年头了。据我所知，他们真的不希望我们写信。”

　　“可是，我必须知道格蓝迪宝师父是否一切安好。”内佛菲尔很失望，她试图掩盖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她没有成功，“还有我的朋友泽艾拉·柴尔德辛……我希望她没有发生什么不测。”

　　“内佛菲尔，”雷奥朵拉打断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来问你个问题。你希望特案调查组阅读你的信件吗？希望他们阅读来函吗？因为他们一定会读的。”内佛菲尔情不自禁地瘫了下去。一提到特案调查组，她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放心吧。那些企图争取你的人都得到通知了，他们知道了你现在的职位。格蓝迪宝大师、柴尔德辛家族及阿伯莱恩夫人都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同时，他们也知道了，你现在是摄政王手下的一员了。”

　　突然，内佛菲尔的心像一只折翼的小鸟一飞冲天。一想到格蓝迪宝师父就像恩斯特怀尔说的那样，一心想着救自己，就感动不已。可就在这时，她又忽然意识到雷奥朵拉刚刚说的一番话。

　　“你是说阿伯莱恩夫人？她也想要我吗？”

　　“你不知道？是啊！你刚一被捕，她就声称，你应该和她签订终身契约。可是，已经晚了，你已经在服侍马克西姆·柴尔德辛了。宴会后，她再次提出想要争取你，可是，没能成功。”

　　“可是……”

　　“政治，一切都是政治，一定要远离政治。听我的，好好休息，好好放松，尽量忘掉一切。”

　　内佛菲尔踉踉跄跄地回到康乐室。由于她一直在忙着整理自己的思绪，所以，下棋是下一盘输一盘。最后，她放弃了，回到自己的小屋，享受一个人的清净。

　　阿伯莱恩夫人一直试图将内佛菲尔置于自己的监护之下。可话又说回来，究竟是监护，还是羁押？她是想逮住她，还是想保护她？

　　“有人想淹死我。”内佛菲尔提醒着自己，她双手抱着头，生怕思绪跑了出来。都有谁知道我被关在特案调查组的牢房里？特案调查组的人员自不必说。剩下的就是柴尔德辛一家，再就是……阿伯莱恩夫人。

　　内佛菲尔的脑海里出现了阿伯莱恩夫人的样子：优雅的面孔，绿色的丹凤眼像彩色玻璃一样熠熠生辉，完美无瑕的嘴巴活脱脱一方冰冷的宝玉。突然，这一幅画面被猛地掷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她们初次见面时的情形，那是一张可爱但忧郁的脸。内佛菲尔对这位颜匠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断断续续的，互不沾边，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她和这位颜匠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这一点内佛菲尔心里十分清楚。她们初次见面时，她可爱的脸上那疲惫厌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而且，她所说的那些话直击她的灵魂深处，那种感觉是内佛菲尔前所未有的。一时间，信任、同情、渴望以及似曾相识带来的隐痛充斥着她的身体，仿佛有人直接走入她的心田。巧合，奇怪的巧合在她的大脑里回响着。

　　阿伯莱恩夫人的“悲情系列”始于7年前。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出现在了奶酪隧道里。难道阿伯莱恩夫人那时真的遭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使其后来的面孔都染上了悲情色彩？难道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阿伯莱恩夫人就是内佛菲尔失去的过去中的人物？初次见面时，这位颜匠没有显示出认识她的任何迹象，不过，那时她是戴着面具的。后来，当内佛菲尔放下羞耻摘下面具时，她敢肯定的是，她听到了阿伯莱恩夫人低低的惊讶声。她嘴里连连说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这么说，仅仅是因为我的脸长得非常奇怪，非常可怕？难道……她认出我来了？难道是这个让她惊讶不已？

　　内佛菲尔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她在奶酪隧道门口看到的那张脸：碧绿的眼睛，温柔亲切，但倦意十足。

　　阿伯莱恩夫人的眼睛是绿色的，我的也是。难道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有一种解释可以回答所有的问题。然而，想着想着，她的胃里开始翻腾，仿佛一只小船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着，令人头晕目眩，船身猛烈倾斜，船下漆黑的水流，让人不敢往下看。

　　马克西姆·柴尔德辛答应过内佛菲尔，要帮她调查阿伯莱恩夫人的过去。可是现在她落入了别人之手，离他很远。她亲眼看见这位自信满满、权极一时的葡萄酒商的族长差一点就丧失体面，身首异处。她不能再指望他继续为她铤而走险了，即便他心甘情愿那也不行。

　　如果她真想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只能单干了，不能再指望马克西姆·柴尔德辛了。现在，她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果真如此吗？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天那张神秘的字条。

　　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快步走到床前，把床罩拉开。可是，她先前发现的那个小盒子不见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瓶墨水和5张白纸。此外，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

　　把墨水、信纸和写好的信放到垫子底下。信会安全送出，不会有人检查。所有回信也会放在那里。

　　真的想出去，一定要避开狙击场、马拉莫尔斯柱廊和竖琴厅，因为这三个地方历来是刺客出没的地方。

　　我们都会留心的，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内佛菲尔看了之后，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纸和笔说来就来，绝对不会是巧合。要么是雷奥朵拉心肠变了，要么是她们的谈话被人听到了，那个隐姓埋名的恩人得知了她的心愿。这让她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既害怕，又宽慰，就像刚要跌倒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了一样。

　　第一封神秘的信的落款是“一个朋友”，而这第二张字条上提到了“我们”二字。不管这神秘的人物是谁，似乎不止一人。

　　内佛菲尔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可又不忍失去这个机会。她拿起一张纸片，歪歪扭扭地给格蓝迪宝师父和柴尔德辛老爷写了很长的信，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信中唯一没有提到的一点是有关捕捉飞天大盗的计划，她知道这可是绝密。把信叠好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写下了一张字条：

　　亲爱的朋友，谢谢你！请问尊姓大名？

　　她按照指示把信和字条放到垫子底下，然后，坐到床上，前后摇晃着。此时，所有的问题都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海。

　　“哎，这里没有任何线索，我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内佛菲尔大声说道，“有人希望我死。如果弄不清前因后果，总有一天我会真的死去，再也醒不来了。”

　　站在通往食物品尝师区域拱道旁的哨兵接到的严格命令，归根结底，就是不允许除食物品尝师以外的任何人进入这个区域。当新来的年轻食物品尝师从他们面前溜过去、进入摄政王宫殿的公共庭院时，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公共庭院是宠臣精英们聚会、交际和搞阴谋诡计的地方。

　　然而，并非真的没有人注意到她。当她斗着胆子探出身子时，有一双假装冷漠的眼睛正盯着她，只是那目光的主人有意放她一马，故意把目光移开。等她过去之后，他又把目光转了过来，冷静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