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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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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焦躁不安

  内佛菲尔刚一摘下面具,就意识到麻烦来了。格蓝迪宝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眼神简直冷若冰霜。

  “怎么回事?”一只又宽又粗的手窝起来,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举着灯笼,浅绿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颊上,“你隐瞒我什么了?!”

  再次领教师父洞穿人心的可怕本领,内佛菲尔颤抖不已,难以自持。

  “你都干了些什么?”格蓝迪宝大师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恐惧,正因如此,内佛菲尔才彻底乱了方寸。“你跟她说话了,对吧?”他哑着嗓子质问道。

  “她……”

  “你摘下面具了吗?”

  内佛菲尔的下巴让格蓝迪宝大师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攥着,她使劲地摇着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仿佛有人把答案刻在了上面。

  “你跟她提到自己的事了吗?提到我了吗?提到隧道了吗?你到底跟她提到了什么?”

  “没有!”内佛菲尔尖声叫道。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证实自己当时什么都没说。没有,她的确没有跟那位漂亮的夫人提到过什么,她所做的无非是问了几个问题,偶尔点了点头罢了。“我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声……‘我很抱歉’。”

  “抱歉?为什么抱歉?”

  因为她很和善,而你很粗鲁,内佛菲尔心里想着。

  “因为她很和善,你很粗鲁。”内佛菲尔说道。话一出口,她便咽了下口水,使劲咬着下嘴唇,因为她又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

  顿时,一片寂静。少顷,她的师父长长地出了口气,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拒绝她的要求?”内佛菲尔问道。她很害怕,两脚不停地前后移动着。害怕的时候,脚往后移;焦躁的时候,脚往前伸。“我们不是有一个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奶酪吗?和我拳头大小差不多。我们把它放在那里,是想看看更大的奶酪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熟透。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丁点呢?”

  “为什么?就像我不能从蜘蛛网里抽出一根丝来补袜子一样。”格蓝迪宝吼道,“扯住一根丝,就扯住了整个蜘蛛网,慢慢的,蜘蛛就会爬出来……”

  即便是在格蓝迪宝大师愿意回答问题时,也不要想着会有什么好结果。

  *

  在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内佛菲尔的状态变得十分糟糕。她无法集中精神。她把麋鹿的唾液当成了驯鹿的眼泪,舀到了“巴克本特”圆台上,结果,奶酪喷了很多酸雾,灼伤了她的胳膊,红得发亮。她忘了把“美味的拉扎尔”从冷却管旁边的架子上移开,等她想起来时,它们正在木架上颤动不已。

  奇怪而典雅的维斯坡塔·阿伯莱恩夫人离开之前说过,她可以为内佛菲尔设计一种表情,让她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一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涌动着希望。可是,当她记起颜匠说过的有关宫廷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时,希望马上就被莫大的恐惧所替代。她感到内心翻腾,坐立不安。格蓝迪宝心肠很硬,不为所动。她想不出来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她能想到的,只是他的头顶上不能没了石头天花板。然而,颜匠暗示道,如果他逃出宫廷,躲到这里,可能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正好给别人提供了暗算他的机会。这会是真的吗?对此,他自己也没有答案。难道真的有人会在她师父固若金汤的奶酪城堡里加害他吗?

  “你在琢磨什么呢?”格蓝迪宝吼道。

  内佛菲尔没法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在琢磨什么。不过,的确有一种东西进入了她的脑海。此时此刻,在她脑海的煮锅里,那种东西在慢慢地沸腾,冒出一串串激动的气泡。她现在只有半个念头,只有一粒计划的种子。与其说她有了想法,倒不如说是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然而,那个想法的确曾昙花一现,只是她没有告诉格蓝迪宝。原因很简单,她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说才好。

  “你瞧,”格蓝迪宝吼道,“看一眼那个女人的世界,就一眼……你就被传染了。你现在发烧了,如果仅仅是发烧,你就算是烧了高香了。”然而,他并没有真的把内佛菲尔当成病人看待。事实上,他是铁了心,要让她忙得晕头转向。

  内佛菲尔能够相信阿伯莱恩夫人吗?她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现阿伯莱恩夫人临别时那个表情,那是一个十分倦怠却又非常可爱的表情,没有任何粉饰。尽管内佛菲尔百般努力,却仍旧无法相信,那充其量只是一个面具罢了。

  如果不是真情实感,怎么可能挂着那样的表情呢?她思忖着。

  *

  这个想法一直徘徊在她的脑海里。三天后,恩斯特怀尔送来了几桶鲜奶,一桶洁净的鸽子羽毛,还有6瓶冲洗过死人脚的薰衣草水。恩斯特怀尔是一个送货的小男孩。他身材单薄,骨瘦如柴,脸上有一些麻子,是内佛菲尔在格蓝迪宝的奶酪隧道里最常见的一张脸。他比内佛菲尔大一岁左右,可是要比她矮5厘米。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回答她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脸上总挂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内佛菲尔觉得,他喜欢看到她听他说话时聚精会神的样子,他知道,他的到来在某个人眼里显得尤为重要。

  “恩斯特怀尔,你了解阿伯莱恩夫人吗?”还没等他坐好,她就开腔了。

  恩斯特怀尔脸上并没有出现生气或者是嫌弃的表情。工人和苦力家庭出来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表情的存在,这是因为,在别人看来,他们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表情。然而,内佛菲尔看到他的肩膀突然僵住了,觉得自己冒犯了他。他来的时候,无比自豪,打算跟她讲些事情。然而,她却狗追耗子,打听起别人的事来了。可是,当他接过她端来的一杯姜茶时,态度有所缓和。

  “瞧,瞧这个。”突然,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尽管时间不长,她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一幅画,画面不大,画的是地上的场景。接着,他把画藏到了衣服里。“我要把它送到克蓝堡的一名商人那里。你要是想看,就给我三个鸡蛋。”

  内佛菲尔拿来了三个鸡蛋做的皮蛋,蛋壳是蓝色的,他把画给了她。那是一栋小房子,窗户不大,窗前是一片树林,后面有一座小山,山上绿树成荫。天空上有一个白色的洞,比别的地方鲜亮。

  “这是太阳吧?”她指着画问道。

  “对呀,要不然,画上怎么没有人呢?你知道的,对吧?太阳能把人灼伤。你知道人们要下地干活,要是在地里待的时间太长,人的皮肤会被晒红,会很疼,最后,会脱落。此外,谁也没法往上看,因为太阳太毒了。要是往上看,眼睛就会被灼伤,会瞎的。”

  他斜视一下内佛菲尔,边看边剥着蛋。蛋的表面是焦糖色的,上面有着雪花一般的图案,很是精致。

  “看看你,像个生病的耗子一样,神经兮兮的。你看,我来多好,要不,你就疯了。总有一天,格蓝迪宝会后悔的,后悔把你这样关起来,连个伴儿也没有。总有一天,你会发疯的,然后,杀了他。”

  “别这么说!”内佛菲尔尖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忧伤,也带着一丝愤怒。过去,她跟恩斯特怀尔说起过很多事,所以他知道她有时真的会发疯。有时,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时,她觉得隧道里面太黑暗了,太沉闷了;有时,她爬着爬着被卡住了。这时候,她就会情绪失控。当然,有时,她也会无端地发疯。她觉得心慌,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慢慢恢复,像生病了一样抖个不停,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绝望感笼罩着她,她的指甲抓挖着石壁和天花板,抓得指甲一一断裂。

  事后,她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拼命挣扎,要呼吸空气,急着见光。然而,她想见的不是捕蝇草发出的浅绿色的灯光,也不是红色的余烬,而是冰冷灼人的巨大光柱从天上倾泻下来。她要呼吸的空气,不是平日里奶酪隧道里令她习以为常的刺鼻空气,而是那些来自更广阔的地方,恣意涌动的空气。

  看到她一脸茫然,恩斯特怀尔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素日里的好脾气也回来了。

  “好了,看够了吧?”他把画拿了回来,掖进上衣里,然后,把蛋切开,露出里面柔滑的松绿色蛋黄,“你想了解阿伯莱恩夫人?”

  内佛菲尔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我太了解她了!她是凯弗纳市最负盛名的颜匠之一。70多岁吧,不过,看上去像40来岁。别的颜匠都恨她。当然,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好感。这是因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训练。大概7年前,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只是教教别人如何微笑而已,目的无非是挣几个零花钱。可是,突然,一夜之间,她推出了自己的‘悲情系列’。”

  “悲情系列?”内佛菲尔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她瞬间捕捉到的阿伯莱恩夫人微笑背后那种憔悴的表情。

  “是的。你想,在此之前,大家雇用颜匠的目的,无非是想得到最新最灿烂的笑容,或者是最高傲的目光。然而,‘悲情系列’则完全不同,它包括悲伤的脸、受伤的脸和勇敢的脸。这些脸看上去不一定总是很漂亮,但是,却让人们看上去显得深沉有趣,就像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隐隐的痛。宫廷里对此非常痴迷,她也因此声名大噪。”

  “可是,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我的意思是……她人品好吗?靠得住吗?”

  “靠得住?”恩斯特怀尔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她是个颜匠,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是她的买卖。”

  “可是……她打造的脸一定是有来处的,不是吗?”内佛菲尔坚持道,“我的意思是,脸的背后是有感情的。所以说……也许,7年前发生了什么,什么悲剧的事件,结果,她就突然有了这个系列。”

  恩斯特怀尔耸了耸肩,他对阿伯莱恩夫人这个话题显然不感兴趣了。

  “我不能一天到晚坐在这里瞎扯。”说着,他把破碎的蛋壳放到内佛菲尔手里,“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像个大傻子一样坐在这里,你得去准备宴会奶酪了吧?”

  *

  盛大的宴会即将到来,这总能引起凯弗纳市地下隧道一阵骚动。在某些地方,戴着面具的香水师会向偌大的鸟舍里滴上一滴珍珠般的液体,看看有多少金丝雀会因此晕厥过去。在另一些地方,毛皮商会剥去几十只鼹鼠的皮制作手套。同时,有人对一千多种小的奢侈品进行测试,看看哪些对宫廷里的人来说过于平凡,又有哪些过于精致,难以保存。

  就格蓝迪宝和内佛菲尔而言,宴会意味着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奶酪的首次亮相。那是一个巨大的奶酪,重量和内佛菲尔的体重差不多。斯图尔顿的著名之处在于它能给人带来独特的视野。它能让人们想起他们早已知道却依然需要反复被告知的真理,这是因为他们或者忘记了,或者拒绝去思索。斯图尔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制作工艺复杂,失败率高。因此,格蓝迪宝和内佛菲尔倾其所能,专心致志,为的是在这个十分重要的时刻,将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奶酪隆重推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一个待字闺中随时准备出嫁的新娘。

  每天,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黄白相间的表皮必须用月见草油和麝香的混合物粉刷一遍,又长又细的绿毛需要用刷子精心呵护。更重要的是,这个巨大的奶酪需要每141分钟翻转一次。由于它的直径是3腕尺 ,所以,需要两个人一起使足了劲才能完成。因此,每过141分钟,格蓝迪宝和内佛菲尔就都得起来。

  在凯弗纳市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没有白夜和黑夜之分。但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遵循25小时制。为了确保奶酪隧道里总是有人醒着,格蓝迪宝和内佛菲尔两班倒,总是在不同的时间里睡觉。说白了,就是作息时间不同。一般来说,格蓝迪宝从7点睡到13点,而内佛菲尔则从21点睡到凌晨4点。然而,一个人根本搬不动斯图尔顿。

  连续三天,每天睡眠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左右,他们两个人都有点扛不住了。更可怕的是,别的订单在宴会前纷纷到来。上层人士听说了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首次亮相的事情,一时间,格蓝迪宝的商品风靡起来。与此同时,来自包括阿伯莱恩夫人在内的贵妇人的小额订单也是不计其数。他们纷纷订购一小包“泽富尔塔奇思妙想”。尽管阿伯莱恩夫人似乎已经放弃了斯图尔顿,但是,内佛菲尔就像一个落水者一样,紧紧抓住这唯一的希望不放。

  “我们不能给阿伯莱恩夫人寄去一点斯图尔顿吗?求你了!不能吗?要不给她寄去一点样品也成。”在偌大的斯图尔顿旁边,有一个不大的仿制品,好像某个病鸟下的软蛋。这个小小的仿制品将在斯图尔顿踏上光荣之旅之前打开,以确保乳酪糊达到预期的成熟度。

  “不行!”

  最终,事情到了临界点。其他奶酪发现别人得到特殊关照,自己失宠了,纷纷开始抱怨。愤怒的布里干酪开始反攻,体内慢慢渗出液体。“跳跃的奎安普”出人意料地弹射起来,在隧道里跳来跳去,跳到一半时,发生爆裂。这时,内佛菲尔纵身一跃,跳了上去,用湿毛巾把火焰闷熄。格蓝迪宝本来是忙里偷闲,小睡一会儿。他的清梦也被内佛菲尔尖尖的求助声和驱赶蚊虫的声音打破了。

  “师父,师父,我可以把轧液机拆开吗?拆开后,我可以把奶酪放到两块托板之间,然后做个手摇曲柄之类的东西。那样的话,我们一个人摇着,就可以把奶酪翻过来,另一个人可以去睡觉。格蓝迪宝师父,我可以试试吗?”

  以前,格蓝迪宝一听到不切实际的建议,顿时就烦躁起来,他先后否定的建议有100多个呢!此时,他有些犹豫,挠着下巴。

  “嗯,接着说。”

  结果是,轧液机没有白白牺牲。一开始,不太顺利,手指反复被夹。不过,就像内佛菲尔的很多机械试验一样,手摇曲柄奶酪翻面器真的成功了。当内佛菲尔最终向格蓝迪宝展示的时候,她的师父一开始带着严肃的表情,后来,他慢慢点了点头。

  “睡觉去吧。”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摸了一下内佛菲尔的辫子,那手又粗又大,像手铐一样,把她的头发给弄乱了。内佛菲尔摇摇晃晃地回到宿舍,一下跌到吊铺上。她知道,这一次,格蓝迪宝对她非常满意。一阵困意袭来,像池塘吞没鹅卵石一样,把她包围了。

  两个小时后,她突然醒来,眼睛直盯着隧道上方的石头天花板,耳鼓一阵阵刺痛,好像有人在耳边打着响指一样。她马上意识到,现在是25点,或者叫作“零时”。当格蓝迪宝接待室里银白色的钟指向“零时”时,就能够听到机械装置重置时沉闷的咔嗒声。不知为什么,正是这沉闷的咔嗒声,而不是其他时刻的报时声,总能把内佛菲尔叫醒。

  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沉闷的咔嗒声再次把她从梦中惊醒。她发出了极不情愿的低吟声,蜷成一个球,但仍然无济于事。此时,她完全清醒了,浑身发冷,像一只蚂蚱一样紧张不安。

  “不公平!”她从吊铺上滚下来时,低声说道,“不公平!请不要再让我失去时间概念,不要!”

  由于凯弗纳市没有白天或黑夜,人们有时会失去时间概念。睡眠和醒来的周期彻底紊乱了。他们常常睡不着觉,只是稀里糊涂昏昏沉沉地度过无数个小时。在这方面,内佛菲尔尤其如此。

  干活,干活,干活!我究竟能干什么活?

  她的大脑感觉像是一块海绵。在她沿着走廊摇摇晃晃地走着、检查着昏昏欲睡的奶酪时,一切看上去都冒着金星。她试图清理一下,却总是被水桶绊来绊去,在地上留下乳清的印记。最终,她一拐一瘸地来到斯图尔顿室。她知道,格蓝迪宝师父一定会给她派上活儿的。

  接待室的角落里有几棵捕蝇草。柠檬色的灯光摇曳着,使得巨大的奶酪看上去像睡梦中的生物一样伸缩着。幽灵般的光线沿着被拆了的轧液机的铁角悄悄地滑过。再往前一点,格蓝迪宝大师坐在地板上,他背靠着墙壁,眼睛紧闭着,下颌张开着。

  内佛菲尔的肺里似乎没有了空气,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了轻轻的惊叫声。一时间,她彻底蒙了,以为师父突然离世了。奶酪有时候会攻击你,即便是那些平日里训练有素、举止优雅的奶酪也不例外。这就是这个行业的危险所在。否则的话,格蓝迪宝大师出现这种情况没有道理,没有理由啊!跟着他这么多年了,格蓝迪宝师父从来没有出过错,从来没有失过手,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是啊,即便是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也……

  格蓝迪宝大师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粗重的声音,就像小牛在井底里哞哞地叫着。是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未有过任何闪失的格蓝迪宝大师在值班时睡着了,而这就发生在斯图尔顿需要翻面前两分钟。

  内佛菲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手伸向了他的肩膀。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抽了回来。不,为什么要把他叫醒呢?他需要睡眠,那就让他睡吧。那就让她来替他翻吧。如果下一个也需要她来翻,那也未尝不可。若真如此,他会为她感到自豪的,他也必须为此自豪。

  她数了数,几秒钟后,开始转动曲柄,翻动巨大的奶酪。接着,她又用手翻动了那个小小的样品。翻完后,她笑了,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满足感。

  现在还不太累,没必要睡觉。内佛菲尔开始迷迷糊糊地准备其他订单,比如,为市场美食节准备美食,为著名的巧克力商准备骆驼奶酪,此外,还要为阿伯莱恩夫人备货。

  就在她要再次为斯图尔顿翻面前5分钟,格蓝迪宝前门的铃声响了。内佛菲尔胡乱地把面具戴上,朝前门跑去。慌乱中,她差点落入格蓝迪宝布下的各种各样致命的陷阱里。透过门上的窥视孔,她看到了一名男仆,下颌长得和蜥蜴一样,尖尖的,瘦瘦的。

  “有何贵干?”内佛菲尔试图模仿格蓝迪宝的直率语气。

  男仆脸上顿时挂上迷人的笑容,同时显示出他的庄重。不过,他说起话来,嗓音仿佛受潮了一般。

  “劳您大驾,阿伯莱恩夫人在此有一个小小的订单。如果准备好了……”

  突然,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那想法就像拳头一样敲击着她。那个力量太大了,差点把她打倒在地上。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不知道该不该哭出声来。那是一个很好的主意,特棒的主意,也许是她迄今为止想出来的最好的主意,甚至比那个将轧液机改成奶酪翻面机的主意还要好。可是,这个主意来得太不是时候,太不公平。因为,此时此刻,她正沉浸在师父格蓝迪宝对她的赞许之中。她本该多享受一会儿这样的感受。然而,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也彻底占据着她。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而那个想法也啃噬着她。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

  “稍等。”她尖声说道,说完,朝斯多克佛尔特·斯图尔顿所在的房间奔去。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然后,慢慢朝屋子里移动。她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把师父吵醒。离沉睡中巨大的斯图尔顿0.6米的地方,是那个小小的样品,上面长着参差不齐的羽毛状白毛。内佛菲尔的腰带上挂着一把圆形钢质切刀,可以穿透奶酪的外壳,掏出来一个圆柱形的样品。内佛菲尔屏住呼吸,伸出手去,用食指和拇指把那个斯图尔顿样品捏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边退边摸着奶酪上柔软的纤毛。纤毛在她的手下被压扁了,就像松散的白雪。

  她把切刀插入样品奶酪的下面,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奶酪的外壳破裂了。等她从里面掏出一小块圆圆的熟透了的奶酪时,屋子里顿时充满了野花和酒香的味道。一时间,她非常害怕,害怕这个味道会刺激格蓝迪宝训练有素的鼻子,把他弄醒。好在,他的鼾声继续响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样品放回原处,这样,一方面可以掩盖她的罪行,另一方面可以阻止味道继续释放。

  她对自己说,她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他。毕竟,宫廷里他也需要朋友,而且,阿伯莱恩夫人很快就会成为他的朋友。

  回到包装室,她找到了阿伯莱恩夫人订单的包装盒,只见圆圆的、珠光灰色的“泽富尔塔奇思妙想”已经放在里面,下面铺着橄榄树叶。内佛菲尔迅速将用切刀偷来的奶酪拿出来,用棉布包好。这时,她突发奇思,用黑色天鹅绒丝带把它系好。这样,阿伯莱恩夫人就能想起她黑色的面具,猜出这事是谁干的了。

  出去!出去!出去!她在心里说着。这样,我就可以出去了。阿伯莱恩夫人会为我设计一张新的脸。有了它,我就可以出去了。

  跟往常一样,格蓝迪宝再次把前门的钥匙都藏了起来。但是,门的旁边有一个上了好几道门闩的小洞,用来接收小的包裹。阿伯莱恩夫人的包裹刚好可以递出去。

  “在这儿,签一下字。”她把小洞打开,将收据递了出去。男仆签完后,内佛菲尔把包裹推了出去,又把门闩上了。“成了!成了!”她通过窥视孔看着他离去,然后,倚在门上,喘着粗气。

  可以睡觉了,可以睡了。不,等等!斯图尔顿还要再翻一次!

  她沿着走廊向斯图尔顿室跑去。她把门打开,一闻屋子里的空气,知道自己差点来晚了。没翻面的奶酪释放的烟雾此时开始变成了有毒气体。她摇摇晃晃地朝曲柄走去,眼睛一阵阵刺痛。格蓝迪宝在地板上爬着,下颌抖动着。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野花的浓香,差点让他窒息了。内佛菲尔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抓住曲柄,慢慢翻动着斯图尔顿。最后,奶酪头朝下翻了过来,一切开始恢复正常。

  “格蓝迪宝师父!”内佛菲尔十分担心,她跑到他的身边,此时此刻她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格蓝迪宝费了很长时间才让呼吸稳定下来。

  “孩子……你怎么没睡?我就不责怪你了。我要是接着睡……奶酪就彻底毁了!”显然,奶酪坏了比他自己死去还要可怕。“不错……很棒,内佛菲尔。”他抬起眼睛,看着她的脸,“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嗯……”内佛菲尔觉得皮肤一紧,脸上滚烫滚烫的。她摘下面具,“我……我……一名男仆来了,取走了阿伯莱恩夫人订的东西……”

  看着师父的眼睛,内佛菲尔突然意识到,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话结结巴巴的,为什么腰带上的切刀油渍渍的。不知为什么,他可以彻底把她看穿。

  “我是想……保护你!”她放下一切伪装,尖声说道。

  “死亡之门开启了。”格蓝迪宝小声说道。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冷峻顽固。可是,突然,他的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苍白。 了不起的女孩系列(套装全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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