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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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绑架
许枚对睡眠并不十分渴求,可一旦钻进被窝,总喜欢赖到日上三竿。
“他们应该已经去那个所谓的帐篷调查过了吧?”许枚穿衣洗漱,伸了个懒腰,推开五层的窗户,窗外景色一览无余,连墙外山林中的一片莽莽苍苍都尽收眼底。
洗玉楼位于洗玉园中,这里是百果庄东南角的一处并不很美的宅院,却将几株参天古木包裹在院墙里,树下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小岛上水源丰沛,百果庄里一洼一洼的大小池塘星星点点,都被巧妙地借势造景,成了园中的独到景致,洗玉园也是如此。这汪小池用不大不小的青石砌了边角,池中栽了大叶莲花,周遭岸边一片茸茸草茵,点缀着几朵白色的小野花,像一块平坦干净的绿毯。却有一块两尺多高的不规则青石像癞蛤蟆一样蹲在池边,显得格外突兀。
许枚望着层层绿荫下的一汪碧水,又好气又好笑:“池塘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讨厌的石头,简直像美人眼里揉了一粒沙子,山不山,石不石,人不人,鬼不鬼,造园大匠若不是脑袋坏掉,断不会在这里安排一块石头。若是三四尺高怪瘦嶙峋的假山倒还罢了,横竖也算一景,这不尴不尬的小方疙瘩算什么?整个洗玉园的景致全被这蠢物破坏掉了。”许枚连连摇头,又不经意地向树后看去,“咦……树后面的草丛里……像是堆着一团麻绳?有意思,有意思。”他河马似的打了个哈欠,整整头发道,“是时候去警官那里打扰他一下了,看来住在高处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视野好了很多。”
宣成恰在此时敲响了许枚的房门。
“真是心有灵犀啊警官,我正想去找你。”许枚笑道。
宣成走进屋中,默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有些不大情愿地一抿嘴,说道:“姬扬清和若光在梅笙住的酝馆附近和那个泛尽河下游的帐篷外面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他们建议我立即逮捕梅笙和云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下。”
“立即逮捕?”许枚奇道,“他们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脚印,梅笙书房的窗口下有两个赤脚脚印,和仓库走廊外面、假山后的脚印大小形状完全一致,也一样规矩得奇怪。”
“噢……”许枚微微一笑,思索片刻道,“警官,‘逮捕’这两字用得太重,姬法医和小家伙有点冒失了,梅笙应该不是杀死阿七的凶手,云伊更不是,他们只是骗子。”
“骗子?什么意思?”宣成问道。
“我大概知道这两个小鬼在搞什么花样了。”许枚优雅地伸了个懒腰道,“不过我得去阿七的住处和他养鸽子的那个……分绿阁看看。”
“真的?这案子你都想明白了?”宣成进房间时没有关门,被随后来找许枚的江蓼红钻了空子。
“哎哟江老板,听墙角可不是好习惯。”许枚被吓了一跳,脱口便道。
江蓼红一怔:他叫我什么?江老板?随后她也赌气道:“无意听到可不算听墙角,许老板。”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这“江老板”“许老板”怎么听起来格外亲近,不见半点生分,倒像是……爱称?
许枚愣了好久,突然了悟似的笑道:“江老板不嫌弃的话,一会儿也来听听这案子?”
“好啊,许老板。”江蓼红展颜一笑,如风过芙蕖花颤首,“分绿阁我熟,我带你过去,那地方离洗玉楼可不近呢。”
宣成道:“我已经约了梅笙和云伊过来,分绿园不妨稍后再去。”
许枚点头道:“也好,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梅笙、云伊被叫到宣成房间,规规矩矩地坐在两只并排的靠椅上,紧张兮兮地望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警察、一个名旦、一个……古玩店老板?
宣成开门见山,指指桌上的几个打开的纸包:“云伊,认得这个吗?”
纸包里是吃剩的鸡骨、鱼骨,散发着难闻的馊味。
“这……这是什么?”云伊掩着鼻子挪了挪身子。
“这是在你所说的帐篷里找到的。”
“噢……这些是那坏人从山林里打来吃的,他给我吃的也是这些东西。”云伊小声道,“怎么把这些脏东西拿回来,真是……”
“绑匪竟然能在山林里打到家鸡?这可能吗?”宣成拈起一根粗大的鸡腿骨,重重拍在桌上,沉声道,“这个鱼骨是罗非鱼的骨头,泛尽河里不产罗非鱼。还有,鸡骨和鱼骨上都有盐分,最过分的是还有孜然末,绑匪带着人质躲在深山老林里,哪里来的调味料?”
“啊?这个……这个……”云伊顿时慌了。
宣成步步紧逼:“帐篷外面发现了所谓绑匪的脚印,非常完整,非常清晰,但那些脚印都是至少三四天前留下的,脚印窝里已经开始长细苔。你说昨晚绑匪回过帐篷,但我们勘查现场时,一个新的脚印都没有发现。在帐篷附近发现不少你的脚印,却没有一处和‘绑匪’的大脚印重合叠压,像是在刻意避开‘绑匪’的脚印,生怕把它踩坏了似的。昨晚我便想说,你手腕上的绳索勒痕也不像是被绑了三四天的样子,倒像是用力捆束之后立即松开,痕迹深入肉中,却没有磨破皮肤。现在可好,这些绑痕几乎完全消退了。”
“我……我……”云伊把双手藏在身后,几乎要哭出来。
“说实话,真的有一个绑匪和你在树林里同住了三四天?”宣城冷冷地盯着云伊,“地上的篝火灰堆没有添柴的迹象,也没有熄灭后再次点燃的痕迹。”
“宣队长!你这样逼问一个姑娘,不觉得失礼吗?”梅笙壮起胆子为云伊出头,声音却像断了的琴弦似的嘶哑颤抖。
许枚暗笑,这孩子已经彻底慌了。
宣成盯着梅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能替她解释这些问题吗?”
梅笙咬着牙嘶嘶喘气。
“梅公子设下这一局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把李大帅的注意力转引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绑匪’身上,为梅家消去这场灾祸。”许枚淡淡一笑,“今年的上品黄梅,恐怕是种毁了。”
梅笙惊骇莫名,粉团似的小脸顷刻间血色全无,呆呆地靠在椅背上,半晌说不出话。
“看来我猜中了。”许枚道,“百果庄四季如春,虫子自然也不少,可昨天仓库门大开着,传说中香甜无比的上品黄梅,果肉汁水流了一地,竟然没有一只虫子爬去享用,这实在太不寻常了。所以我……”说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很没出息地悄悄捡起半个‘品相’不错的梅子,咬了一口,那口感简直是……简直是无法形容,活像蛇胆拌白糖和着馊豆腐用韭菜花腌渍之后凉拌山东大葱的味道!看来嗜甜的虫子是最知道果子好歹的,所以有虫蛀的桃杏一般都很甜。”
“许老板,你竟然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江蓼红大惊。
宣成也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梅公子正是笃定我们这些‘贵客’不会捡起地上的东西吃,才大大方方地把剖走果核的黄梅晾在仓库里,我这是为了查案牺牲自我。”许枚红着脸为自己的丢人行为辩解。
梅笙脸色难看之极,又急又恼地攥了攥拳头。
“梅家种坏了上品黄梅,无法供应今年李大帅的珍果宴,梅公子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设计了一件‘绑架案’,让万恶的‘绑匪’毁掉贡果,梅家从‘失职者’变成了‘受害人’,李大帅也会把怒火发泄到这个本不存在的大个子‘绑匪’身上。”许枚微笑道,“而你的计划中必须有阿七,甚至可以说,他也是你计划的核心参与者。你昨晚说过你的‘以次充好’计划只有你和阿七两个人知道对吧?你们在什么地方商量这件事的?”
梅笙眼圈微红,鼓着腮不说话。
“别赌气,我是在救你。”许枚道,“你的计划破绽太多,如果不把事情一条一缕地说个明白,阿七的死就得算在你的头上。”
梅笙幽怨地横了许枚一眼,咬牙道:“在……在我书房……”
“你书房窗外有一对赤脚的脚印。”宣成道。
“噢,是这样啊,难怪……”梅笙眼珠乱转,小声应道,“一定是那个绑匪躲在窗外听到了我的计划。”
许枚忍着笑道:“你在窗下伪造一对脚印的目的无非是想讲这么一个故事:你的计划被藏在庄上的绑匪听去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傻傻地守在泛尽河下游的帐篷里,等来的只有三百颗个头稍大的中品黄梅核,所以他决定亲自到庄上来把种子拿到手。上品黄梅被锁在仓库里,仓库的钥匙你随身带着,绑匪要想悄无声息地拿到种子,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夜深人静时用钥匙打开仓库,剖开那些鹅蛋大小的上品黄梅。
“而你,为了避开勒索信上提到的所谓‘眼线’,只能趁夜去仓库取中品梅核,听到你和阿七谈话的绑匪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他早早地躲在那座假山后面,等你走到长廊入口处时,一棍将你打倒,夺下钥匙,闯进仓库剖走了上品黄梅的果核,然后穿过竹林,逃之夭夭。绑匪要的是种子,也不想闹出人命,所以回到帐篷后便放了云伊。云伊独自撑着筏子回到百果庄,绑匪则遁入深林,不知所踪。阿七在码头久等多时不见你来,只好赶回仓库附近,发现了‘遇袭昏倒’的你。”
梅笙直冒冷汗,他苦心谋设的计划竟被这个古玩店老板轻描淡写地点破。
许枚继续道:“你通过勒索信、大脚印、泛尽河下游的帐篷、划木筏归来的云伊、遇袭昏倒的你和被剖走果核的黄梅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你面对绑匪的勒索,在李大帅的珍果宴和自己的恋人之间反复权衡,最终决定铤而走险,用中品黄梅核换回恋人,却不料计划被绑匪听去,自己遇袭受伤,上品黄梅也惨被破坏。为了生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绑匪,你和云伊、阿七制造了一连串线索。
“且不说泛尽河下游的简易帐篷、篝火堆和吃剩的鸡骨、鱼骨,光是你书房窗外、仓库走廊外、帐篷旁和竹林中的脚印,就不是随随便便能造出来的。为了制造一个明显属于闯入者的脚印,你在几天前换掉了金公子房间的熏香,所以这几个晚上他睡得很沉,白天精神也很差。我想是你……或者阿七,闯进金公子的房间,偷走他挂在腰带上的钥匙,打开他的仓库,拆下了哪吒木偶的小腿交给云伊,让她在帐篷附近制造了一些脚印,之后你又拿回了木偶的腿,作为昨晚行动的重要道具。桑公子、洪公子和金公子都不知道云伊这个人吧?这也是你实施计划的前提。”
梅笙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至于阿七,你们身份悬殊,毕竟也算发小,你知道他身手不错,所以攀爬竹林制造脚印的任务就交给了他。”许枚转向宣成,解释昨晚遗留的问题,“警官,人悬在四五米高的大竹中段,也可以用四十公分长的木腿制造脚印。”他见宣成满面疑惑,江蓼红也一脸茫然,笑着解释道,“阿七可是鸽僮啊,要伺候那么一大群鸽子,必须熟练掌握驱鸽的竹竿。高手训鸽,一根一两丈长的竿子足够。试想一根一丈来长的竹竿,两端各绑一只木腿,阿七一手持竿,一手攀大竹,脚踏着横生的粗大竹枝……”
宣成联想着那幅画面,翻了翻眼皮。
许枚继续道:“竹林很密,他踏着横枝攀竹行走,手脚两下借力,完全可以空出一只手,操纵鸽杆上下翻转,造出左右脚交替前行的足迹。之后,阿七将竹竿和木偶的腿藏在某个稳妥的地方,再装作刚刚从码头返回的样子来到仓库外,发现昏倒的梅公子。”
宣成沉思片刻,点头道:“说得通。”
“不过,梅公子的计划突遭不测,阿七在洗玉楼附近被人割喉杀害。”许枚瞧瞧面色惨白的梅笙,又看看迷迷糊糊的云伊,说道,“梅公子和云伊都不可能是杀阿七的凶手,阿七死时他们一个昏倒在仓库外,一个还撑着筏子漂在泛尽河上。”
“是是是,我不知道阿七怎么会被人杀死。”梅笙生怕杀人的罪名也扣到自己头上,忙不迭道,“按说应该由他来‘发现’被‘打昏’的我。”
“这么说你承认了,伪造绑架案?”宣成道。
梅笙沮丧地点点头。
“那你的所谓昏迷是……”江蓼红插口问道。
“我真的昏过去了……”梅笙忙道,“装昏是瞒不住人的,我必须真的失去意识,头上也必须有个肿包。我让阿七用木棒在我头上打了一下,他不敢使劲,所以我……我吃了点药。”
江蓼红哭笑不得:“阿七下手太轻了些,那么一个小小的肿块不可能致人昏迷,这个破绽可不小。”
“我哪知道今天会有警察和法医来……”梅笙悲叹一声,“我的计划本来很完美,怎么到了你们眼里就处处都是破绽?”
“到底还是孩子,办事不够细致。”江蓼红道,“右撇子挂钥匙的位置,常人站立时双脚的角度,走下坡路时身体的重心,这些你都没有考虑到。还有那些鸡骨、鱼骨,都是你庄子里吃剩的垃圾吧?你也不想想,人在野外将就果腹,哪里去找油盐和孜然?”
梅笙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
“江老板,你在教他怎么犯罪吗?”许枚眼睛睁得滚圆。
“我只是教他……办事要细心。”江蓼红一时嘴快说多了话,脸微微一红,轻轻瞪了许枚一眼。
宣成沉声道:“梅公子演了这么一出戏,梅家固然能保住招牌,免于责难,但‘绑匪’毁了李大帅的果子,大帅府不可能不闻不问。‘绑匪’是一个对这座小岛非常熟悉的、赤脚行动的高大男子,你觉得李大帅会怀疑到什么人?”
许枚瞧了云伊一眼,意味深长道:“温峪湖有不少渔民乘船撒网讨生活,冉城街市上的鲜鱼水产全赖温峪湖供应,云伊也是渔家女吧?”
“是……”云伊脸色惨白,无助地看向梅笙。
许枚点到即止,没有再往深里说下去。
江蓼红道:“金公子在你们当中年龄最小,身体尚未长足,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连续数日吸入高纯度谐神香,对心智损害极大。梅公子,你既已盗走木偶的腿,为什么不找机会换掉谐神香?”
梅笙嗫嚅道:“我……我想着事情结束之后,总归要把木偶的腿接回去的,一旦他事后发现木偶坏了,联想到那些脚印……”
“你还要偷一次金公子仓库的钥匙,所以任由他继续用谐神香?”许枚叹道,“这么做太自私了,梅公子。”
梅笙又羞又怕,眼眶里泪光盈盈:“我也不想这么做……我也不想害人……可是今年的上品黄梅全都毁了,一旦惹恼了李大帅,梅家的生意可就垮了……”
“我不想听你的苦衷。”宣成道,“把你的全盘计划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梅笙颓然垂首,擦去眼中浅浅一层泪花,小声道:“他都说过了,还要我说什么?随你处置便是。”
宣成道:“你这是在和我赌气?”
梅笙只觉周身寒气肃杀,登时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说,谐神香是我买的,我爸爸有做香料生意的朋友。金沁的钥匙是我偷的,也是我还回去的。我卸下哪吒木偶的腿,给云伊拿到帐篷那里用完之后,又藏在我的仓库里。泛尽河下游的篷子是我们三个一起用蓑草搭的,那些鸡和鱼是我从外面买来给云伊吃的。”
江蓼红脸一红:原来鸡和鱼不是从庄上拿走的……也对,这些天百果庄里就这么几个人,平白少了这么多食物,总会引人怀疑。
梅笙继续道:“送信的鸽子是阿七准备的,勒索信是云伊写的,她……”说着他偷偷看了云伊一眼,“她读书不多,遣词用句的水平和那一手不像字的字,更像绑匪的风格……”
云伊伸手在梅笙胁下狠狠一掐,梅笙“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窝里忽忽打转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宣成又问道:“在你原本的计划中,阿七会把竹竿和木偶的腿藏在哪里?”
“藏到他的住处,在分绿园,然后他再回来‘发现我’。”
“我们搜查过分绿园,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宣成道,“分绿园和洗玉楼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完全是两个方向,阿七没有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为什么?”
“我……我哪知道?”梅笙有些委屈,他可不知道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你是用什么工具剖开黄梅的?”宣成道。
“我有两把专剖水果的小刀,那梅子核与肉很容易分离,只要把梅子果肉划开,轻轻一掰,核自然就会脱落出来。”
“刀呢?果核呢?”宣成忙问。
“我和阿七一起剖出果核,把刀和果核一道埋在仓库外面的花池里了,就在那棵开得最大的月季下面,埋好之后又在上面撒了些落叶,然后……我就让阿七用木棒打了我……”
宣成一点头,又道:“那么……云伊,你的发带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啊?我想想……”突然被点名的云伊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仰着脸想了好久,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我来岛上时没扎这条发带,应该是……放在我的枕头下面了,我住在温峪湖南边的渔村,村东头老杏树下面的小院子就是我家。”
“也就是说,有人潜入你家,偷走了这条发带,写了第一封勒索信,向梅公子勒索一只玉壶春瓶?”宣成皱眉道,“可他为什么又补了一颗珍珠上去?”
“不知道啊……”云伊、梅笙满脸迷茫。
“我没有那种玉……什么瓶。”梅笙不懂瓷器,“玉壶春瓶”这种东西他闻所未闻。
“那发带确实是我的。”云伊生怕宣成扣下发带不还,急道,“那是梅哥带着我到‘悦婌楼’买的,这种限量款的发带只有一条,当时那个季小姐也在,她也能作证!”
“季小姐?”许枚一怔,“季岚?”
梅笙红着脸“嗯”了一声:“去年寒假,我带云伊去悦婌楼买首饰,正巧碰到季岚,当时季岚也看上了这条发带,已经谈好了价格准备付钱,云伊不依不饶地呛了几句,季岚害怕,就把发带让给云伊……哎哟!”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得我像个泼妇似的!”云伊大为不满,狠狠一把掐在梅笙胳膊上,梅笙痛得直吸凉气,连连告饶。
江蓼红一皱眉:“不像话!”她抬手在云伊肩上一按,云伊肩胛一沉,只觉半边身子都木了,“唉唉”惊叫着松了手。
梅笙得脱魔掌,急道:“江老板轻些,云伊身子骨弱,受不得刑。”
“谁给她动刑啦!”江蓼红气道,“她身子骨弱?能独个儿撑船从泛尽河下游逆水而上的渔家女,她的身子骨比你这粉面团子似的小男娃强得多!”
梅笙红着脸扁了扁嘴,云伊也怕了江蓼红神鬼莫测的手段,缩着身子不敢出声。
宣成屈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第二封勒索信的因果算是理出个大概,第一封勒索信中的人质看来也是云伊,你没有落到别人的手里吧?”
“没有,昨晚帐篷里就我一个人,绳子印是我自己勒得,火堆也是我点了之后又浇灭的。”云伊交代得很痛快。
宣成道:“看来第一封勒索信是树上开花,借势施为。”
许枚完全赞同:“也就是说,写第一封勒索信的人知道梅公子的计划,所以偷了云伊的发带,假称自己绑走了梅公子的恋人。这个‘绑匪’要的‘赎金’是玉壶春瓶,他真正想勒索的人不是梅公子,而是知道发带主人是谁的季……嗯,咳咳咳……”
“好了。”宣成对梅笙和云伊道,“你们先回各自的房间好好待着,哪也不准去。”
梅笙丧气地叹了一声,突然抬头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许枚、宣成、江蓼红都蒙了:你还好意思问?自己留下这么多破绽,当我们傻吗?
“呃,我问的是,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梅笙补充道。
许枚耐着性子道:“你需要大家知道有人被绑架,好为入夜后发生的一切做好铺垫,所以安排鸽子飞上宴席。可你太心急了些,那只鸽子羽毛又密又长,把信筒遮挡得严严实实,连抱着鸽子的桑公子都没有发现信筒,你怎么可能看到?”
“我以为桑哥发现信筒了。”梅笙稍一迟疑道,“鸽子羽毛虽长,却是蓬松的,当时桑哥托着鸽子的肚子,一定会感觉到鸽子腿上多出了一截硬邦邦的东西,他是最熟悉鸽子的人……”
“咦,也对哦!”江蓼红惊道,“分绿阁的鸽子都是桑悦养的,他手掌又长又大,托着紫四块玉的肚子,一定能摸到那个小指头粗细的竹筒,可他怎么不说呢,难道是喝醉了?不像,不像……”
“看来是我性子太急,也许我晚开口几分钟,桑哥就会取下那只竹筒……”梅笙叹道。
宣成眯起眼睛:“未必。”
“对了……”许枚推开窗户,指着池塘边的怪石道,“梅公子,你看池塘那里……对,就是那边,原本有那么一块石头吗?”
梅笙探出头去仔细看了看,迟疑道:“洗玉园这里非常偏僻,我们平时也很少过来,我记得……这个池塘旁边好像没有设计石头。”
“哦……这样啊。”许枚点了点头。 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