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枚的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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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枚的推理
已是凌晨,被许枚从被窝里喊起来的小悟打着哈欠沏茶倒水。
“根据杨之霁和瓷灵提供的线索,我试着推测一下季小姐的遭遇和应对计划。”许枚窝在红木椅里,咂着浓茶,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季小姐最近烦心事不断,季世元的三太太玉楼与外人有染,此事被季小姐察觉,可她又不敢明着对季世元说,只好旁敲侧击,季世元却是榆木疙瘩不开窍。”
宣成放下玻璃杯,点头道:“没错,那只瓷灵提过这个。”
许枚继续道:“恰在此时,她从未见过面的异母哥哥杨之霁从上海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杨之霁和季岚在上海两情相悦,偷尝禁果,季岚肚子里还有了一个不该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易卜生《活鬼》的情节在季家活生生地上演了,还演进得更为彻底。我想此时的季小姐一定忧心如焚,随后出现在季家大门上的一封勒索信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青龙会以欠下巨额赌债为由扣下了玉楼,并威胁季世元用季小姐来换——当时的季小姐是这么认为的。我想,她也许曲解了青龙会的意思。”
“这话什么意思?”宣成不解。
“季世元又不是色迷心窍的老糊涂,怎么可能用女儿去换姨太太?连萧逸生和吕慧都知道这事儿出格离奇,青龙会不大可能提出这种过分之极的要求。”许枚道,“我想青龙会要的,也许不是‘季鸿’,而是‘祭红’。”他见宣成不解,又道,“那只祭红釉玉壶春瓶,是祭祀之祭,红色之红。这瓶子是两年前季小姐从一个落魄的前清老太监手里买的,她并不知道这件瓷器叫什么,又见那勒索信上错字连篇,只道这信上的‘祭红’是‘季鸿’之误,便想当然地以为青龙会要季世元用女儿去换姨太太。事关自身,她当然又急又恼。”
宣成道:“那她之后来你这儿卖掉这只瓶子……”
许枚道:“因为季小姐从这一团破烂事里理出了线头,她最先发现了青龙会的勒索信,把一个绝好的机会攥在了手里,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杨之霁和季岚需要大笔的钱,凭季小姐一己之力难以应付,又不好向季世元开口;青龙会绑架了玉楼,要季世元用季小姐交换;玉楼给季世元戴了一顶好大的绿帽子,偏偏季世元不愿相信。季小姐权衡之下,决定将其中一环彻底打破,这一环就是青龙会的勒索。
“她把信上的‘祭红’改成了‘五百大洋’,把原本的交易时间改成了晚上七点,‘馥余堂’三字倒是没有修改的痕迹,看来季小姐并没有修改交易地点。季世元财大气粗,又不愿得罪青龙会,这五百块大洋他是一定会出的。按季小姐的计划,五百大洋应该是直接拿去送给杨之霁,但她没有想到摔伤了腿的季世元爱女心切,会跟着她去交付赎金。
“勒索信上的交易地点是馥余堂的玄字号雅间,原本的交易时间我不知道,应该晚于七点,但也不会太晚,馥余堂雅间的开放时间是七点到十一点。季小姐对两位朋友隐瞒了杨之霁的名字、身份,甚至任由吕慧猜测她和杨之霁有私情,看来她是不希望外人知道这个哥哥,也不希望其他人和他接触,所以她一定会亲自去把这些大洋送到琴山公园。但季世元守在馥余堂对面的如归旅社,季小姐必须演一出戏给他看:她拿着沉甸甸的钱箱走进馥余堂,不久空着手出来,坐车离开。只有看到这一幕,季世元才会放心回家。可惜季小姐分身乏术,她不可能在空手离开的同时又拿着银圆赶去琴山公园,所以她必须找一个替身。”
宣成道:“吕慧?但她的身材有些……平直。”
许枚道:“季小姐和吕慧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我想两个聪明的姑娘一定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她们互相换了衣帽,由吕慧替季小姐先行离开馥余堂,以此向守在对面旅社的季世元‘报平安’。”
宣成好奇道:“身材差异这种事情,她们是怎么解决的?”
许枚道:“还记得杨之霁怎么被抓的吧,他被一条狗吓了一跳,绊倒在翘起的砖块上,而那只狗当时正在……”
“抱着两个馒头吃!”宣成表情格外精彩,“那里草木荒疏,还有闹鬼的传闻,连白天都没有人过去,更何况晚上?那里的野狗又怎么会有馒头吃?吕慧是把馒头塞在了胸口,到琴山公园后扔掉……”
“有趣吧?”许枚笑道。
宣成无奈:“除了胸口规矩些,吕慧的身材和季鸿确实很像,戴上一顶垂着网纱的帽子,不熟的人倒是很难辨认,但要想瞒过季世元……”
“所以她找人偷走了季世元的望远镜。季世元那眼镜比酒瓶底还厚,当时天已经黑了,又隔了一条街。他先入为主地认为,穿着那身独一无二的红色旗袍离开馥余堂的就是季小姐,中了这李代桃僵之计也在情理之中。”许枚道,“不久之后,身穿暗淡的紫色旗袍的吕慧也来了,但这个人季世元不会去注意。”
宣成道:“季鸿和吕慧需要在馥余堂换衣服,所以她必须提前订下一个雅间。只是馥余堂雅间的预订费用十分高昂,季小姐虽是富家之女,一时间却也无从筹措,所以她变卖了这只瓷瓶。”
许枚点头道:“没错,这件两年前一时心善买下的瓷器,价值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宣成道:“但还抵不上杨之霁和季岚的需要,所以她必须继续执行计划。”
许枚叹道:“是啊……早知如此,我当初便多给她几百大洋。”
宣成继续道:“季鸿拿到钱,去馥余堂交付定金,拿到了黄字雅间的钥匙,九月一日晚上七点,她和吕慧在馥余堂碰面之后,一起上了二楼,走进黄字雅间。”
许枚道:“别忘了和她们密谋的还有一个萧逸生,瓷灵听到的‘扔下去’三个字,应该就是对他说的。季鸿和吕慧换过衣服,从后窗把皮箱扔了下去,守在后巷的萧逸生接了箱子,暂时保管。季鸿把那块能证明三太太和外人有染的汗巾塞进原定的交易地点——玄字雅间的门缝。她认为扑了空的绑匪会拿着这条汗巾回去向雷猛复命,人质玉楼看到汗巾之后自然会明白‘季世元’的态度,无论她是哭是闹,总归会把与人有染的事说出来,雷猛也会明白自己手里捏着一颗臭子。做完这一切之后,一身大红的吕慧走出馥余堂侧门,坐了洋车向北而去。对面旅社中的季世元则以为季鸿安全离开,也放下心来,急匆匆赶回家去。穿着紫色旗袍的季小姐等到季世元的汽车离开,迅速走出馥余堂,绕到后巷,从萧逸生手里接过皮箱,赶赴琴山公园,打算把钱交给杨之霁。
“瓷灵还听到‘在店里等我……公园回来……换回来’,也许季小姐想着结束行动之后,在季氏的某座店铺和吕慧碰头,换回衣服,再赶回家里。与季世元说是从北边绕行耽误了些时间,季世元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只会安心等待三太太回家。至于三太太是否能平安回家,季小姐就不那么操心了。”
宣成顺着许枚的思路说:“如此说来,季小姐在离开馥余堂,赶往琴山公园时,应该是提着钱箱的。但我们发现尸体时,现场既没有季世元所说的手枪,也没有那箱银圆。那么从馥余堂后巷到琴山公园之间,发生了什么?”
“其实你早就怀疑他们了吧,萧逸生和吕慧。只有他们既出现在馥余堂,又出现在琴山公园。可季小姐甚至不愿对他们说起杨之霁的名字,又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去送钱呢?退一步讲,就算季小姐为了路上安全,和两人同行,那当季小姐遇害时,这两人又在哪里呢?”许枚思索着道,“而且据杨之霁说,吕慧和萧逸生撞见他时,吕慧穿着一件水绿色的旗袍,她为什么还专门准备了另一件衣服?”
宣成道:“穿着一件火凤凰似的昂贵红色旗袍出现在案发现场,实在太扎眼了,难免不惹杨之霁和随后来的警察怀疑。”
许枚道:“可依季小姐的计划,这个吕慧,本不应该去琴山公园,除非她早就准备以一个凶案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在案发现场,撞见杨之霁。”
宣成点头道:“如果吕慧早打算去公园做些什么的话,她会比季鸿早到,有充分的时间在密林里换上绿色旗袍。”
许枚道:“而这件绿色旗袍,必须提前藏在这片无人踏足的树林里。如果吕慧在馥余堂时就随身带了一件绿色旗袍,一定会引起季鸿的怀疑。”
宣成道:“这也解释了当晚巡警看到的,吕慧旗袍下摆上沾着的一大片鸟粪。如果鸟粪落下时,旗袍是穿在身上的,不可能圆圆润润地干在衣服上。看来是吕慧将叠起的绿色旗袍藏在树丛里……”
“然后一只路过的鸟留下了它的痕迹。”许枚道,“这件事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宣成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许枚瞪圆了眼睛:呀?还有点小得意哈?他无奈道:“那请问宣队长,后来‘扭了脚’的吕慧又在做什么呢?”
“也许在剥下季鸿身上的紫色旗袍,换上红色旗袍。”宣成道,“季鸿陈尸的灌木丛中有不少折枝碎叶,其中一根上挂着血迹,但季鸿的皮肤并没有被划破。而今天在季家,我看到了吕慧手腕上有一道新近的划痕,被衣袖遮得很严实,若不是她抬手揉眼睛,我还发现不了。”
许枚思索片刻,又道:“她换衣服时应该也慌了,他们的计划出现了瑕疵。我想……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赶在杨之霁到公园之前为季鸿的尸体换好衣服,但杨之霁提前到了公园。吕慧、萧逸生不得不先藏在树林里,等杨之霁发现季鸿的尸体,吓得手足无措时,再现身将他惊走。之后吕慧假装扭了脚,实则是折返回去为季鸿换衣服,再把那件紫色旗袍藏起来,多半是藏在树丛里或者假山缝里。凶手被当场擒获,巡警们是不会非常细致地勘查现场的。不过,穿着紫衣的季鸿毕竟被杨之霁看到了,这个计划便留下一个大大的隐患。还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吕慧手腕上有划痕?”
宣成轻哼一声道:“你也没有告诉我谁偷了望远镜和铜钱,还有,那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许枚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小悟。” 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