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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出殡
村长揣着提防的心看了母亲最后一眼,然后缓缓将布罩上。
道士使了个眼色,旁边几个人将棺盖合上,开始钉钉子。
“嘭嘭嘭……”三寸长的钉子都被敲打至全根而没。
棺材钉好钉子之后由几个近亲抬到了屋外,开始捆绑一根又粗又长的抬杠,再安好四根小木头,老规矩,由八个人抬。
道士给棺材铺上一床红毯子,在棺材的前头施法定好一只公鸡,正要下令鸣炮起棺,这时村长老婆疯了一样冲了出来,趴在棺材旁大喊大叫:“你个遭天杀的,还我女儿的命来,还我女儿的命来啊!你以为你死了就安生了,阎王爷会让你做鬼都不做不成的,你永世不得超生……”
旁人莫不听得目瞪口呆,在出殡之前发下如此狠毒的诅咒,不仅大逆不道,而且闻所未闻,因为就算再不孝的子孙,在老人出殡的时候也得装出孝顺的模样——人们一时间竟忘了上前阻拦。
村长之前早有准备,看到妻子撒泼,暗叫不好,慌忙冲上去想堵住她的嘴,刚刚靠拢到她的身旁,就见她一口气上不来,“啊……啊……”地叫了几声,晕了过去。
村长死命地给她掐人中,捶胸口,才使得她悠悠醒来。她眼睛一睁开,对着丈夫竟然凄然一笑,无数辛酸痛苦尽在这一笑之中。村长见了,眼睛刹时红了,鼻子猛地一酸,忍不住恸声大哭,将几个围上来问罪的老人弄的很是尴尬,互相对望几眼,只好说算了,对于每一个爱护自己孩子的母亲而言,有此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道士上前劝了几句,提醒莫耽误了时辰,村长这才央人把老婆搀扶到屋里去,自己捧了遗像,跌跌撞撞地走在前头开路。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爱与恨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纠缠不清的两张脸孔,在脑海里沉浮。
祝子俊和豆豆也都来送葬,两人跟在大部队后头走着,小声地说着话。
太阳很大,所有送葬的人看起来都恹恹的,连鞭炮声都有点恹恹的,听起来很沉闷。
祝雨的叔叔祝胜文也是抬棺手,他昨天在村长家帮了一天的忙,晚上睡的很早,所以精神很好,力气也足,加之以前也有过抬棺的经验,所以喊着话让大家振奋起来。按照习俗,出殡的时候是应该热闹一点的,越热闹越好。
其他抬棺手见有人带头,纷纷响应,使出“抬棺十八招”第一招之“孔雀东南飞”,也就是走三步,退两步,如此反复。
吹打手见了,也振奋起来,马上配合,纷纷使出拿手好戏,特别是唢呐手,把一首《纤夫的爱》一口气不歇地吹下来,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功夫确实了得。
祝胜文玩的兴起,喊一声:“抬棺十八招之第二招,凌波微步!”
“好——咧!”
所谓凌波微步,其实就是抬棺手不走直线走曲线,这需要抬棺手步调一致的配合,无经验者一般不敢试,怕棺材晃动发生意外。
唢呐手当然不甘落后,马上吹起了潘长江的《过河》,好不热闹喜庆。
豆豆撇撇嘴说:“终究不是死的自己的亲人,都当好玩似的。”
祝子俊说:“也不全是,白喜也是喜,也讲究个热闹,而且抬棺手故意拖延时间这个规矩,也是为了让孝子孝孙吃更多的苦,然后懂得孝敬长辈。”
豆豆点了点头,偏头看向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祝子俊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却是自己一出门就可以看到的那棵大樟树,树上栖息着数以百计的白鹭,下有一口大池塘,波光粼粼,风一吹,荡出层层耀眼的波纹。
豆豆俏皮地笑了一下:“我家看不到你家,你家也看不到我家,不过都可以看到这棵大树。我最喜欢傍晚时候看了,太阳从竹林里透下来,所有归巢的白鹭就像镶着一条金黄的边,飞翔的姿势又优雅又大方,我每次看了都想飞起来了。”
“我也看过,不过我看的时候天基本都黑啦,白鹭都进巢了。”祝子俊有点惋惜地说。
豆豆回头嫣然一笑:“那你下次早点回来看看。”两人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像是进错家门的小鸭子,慌忙回避了。
刹那间他脑海里窜过一个想法,这想法使他的身体里像猛地窜过一股电流,他感觉有点浑身发热。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老土的想法,那就是每天叠一只千纸鹤给她,但他又加入了一点新意,他决定将自己的一个秘密写在千纸鹤上,每只千纸鹤上写一个字,等到把这个秘密写完,就把所有的千纸鹤一起送给她。
豆豆看着他似乎有点走神,于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
祝子俊的脸刹时就红了,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想什么。”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豆豆的脸也突然红了,她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祝子俊感觉有点纳闷,豆豆在想什么呢,怎么她的脸也突然红了?
葬礼结束的时候,豆豆对祝子俊说:“有时间到我家来玩。”
祝子俊自然点头答应,目送她轻快地走远,依然不肯收回自己的视线。
爱情的种子一旦发了芽,不管多严酷的风雨冰雪,都无法遏制它的成长——除非种子自我腐烂,或者被人从心里面硬生生地抠出来。
可是种子种在人的心里,又怎么能抠出来? 它死于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