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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姑娘山的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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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五姑娘山的老道士

  小孩子瞌睡重,一夜翻来覆去地挠,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等到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枕头的血,就吓得哭了起来。

  我爹在我之前还生了一个女孩儿,取名叫大凤。我姐大我三岁,那个时候还跟我睡一块儿,听到我哭,也醒了过来,看到我满脖子血肉模糊,也吓得半死,大声哭喊:“我弟弟要死了,我弟弟要死了,爹你快来看啊!”喊了好几声,我爹才从吊脚楼下的院子里“噔噔噔”地跑了上来,冲进房间里面一看,只瞧见我半边脖子都是血,那填着稻草的枕套子也都是血沫子,顿时吓得魂都飞了,拍拍我的脸,问我难受不。

  我点头,说难受,脖子好痒,痒得要命,忍不住就想要抓。

  我把右手举起来给我爹看,那手上也有好多干涸的血浆,一夜变长的指甲壳里尽是肉沫子,看着十分恐怖。我爹是山里面的赤脚医生,除了去县里面培训过之外,祖上也传了一些中医,看到我的瞳孔没有涣散,虽然身子虚弱,但精神头也还好,就松了一口气,让我姐去厨房端盆热水过来。

  我姐乖巧,很快就去拿了布帕子和热水木盆来,我爹抱着我换了一边床,将双手洗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帮我将脖子上的鲜血给洗尽。

  因为挠了一夜,好多伤口都结痂了,血迹也硬,所以很难弄,那水太烫了或者手上的劲儿重了,我就疼得直哆嗦。我爹表面上是个粗声粗气的大老爷们,不过却也心疼幺儿,我的每一声喊都仿佛戳在他的心窝子里一样,他眉头皱起,下手越发地轻了。

  我爹足足给我擦洗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把我的脖子给洗干净。仔细一瞧,只见我的脖子右边有一大片火红色的嫩皮,表面有灰白色或灰褐色多角形、菱形的大片鳞屑,大部分呈圆形,前端斜斜插进真皮里,彼此作覆瓦状排列于表皮之下,边缘还有数排锯齿状的突起,看着好像那鲤鱼的鳞片一样。

  昨天还只是红红的,结果一夜之间我的半边脖子竟然长出了鱼鳞来,而好多鱼鳞被我不知不觉地抓脱下来,洗净的伤口吐着清亮的黏液,散发出一股鱼腥的恶臭味。我爹闻得一阵恶心,不过到底是自家孩子,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吩咐我姐帮我不断用布帕子敷水后,跑回房间里去找自己那本赤脚医生指南了。

  当天我爹连早饭都没有吃上一口,跟我娘在堂屋里商量了好久,之后就匆匆下了山,跑到乡上面买药去了。

  那一天我坐立难安,感觉脖子火辣辣的,想伸手去抓,我姐却在旁边看着,她坚决地遵守了我爹走前的吩咐,绝对不准我用那脏兮兮的手去抓,看我憋得难受,就用湿帕子帮我轻轻地擦一下。那个时候乡下还用不起柔软的毛巾,自家织出来的土布又硬又挺,刮得我哇哇直叫,我娘在旁边看得直掉眼泪,说这娃儿造孽,生下来就没消停过。

  我之前听村子里的人说过,我生下来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差一点就活不了,不过这事情在我家里是禁忌,连提都不准提。当时的我疼得头昏脑涨,也没有心思打听这些,不过倒是能够忍得住疼,没有让过来找我玩的龙根子笑话。

  中午,我娘罕见地做了一碗鸡蛋羹,用瓦罐蒸出来的,盛在白色的瓷碗里,水亮水亮、嫩呼呼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山里的日子过得艰苦,家里面虽然养鸡,不过鸡蛋什么的都是拿下山去换盐的,这日子过得很紧巴,而这鸡蛋羹差不多是用三个鸡蛋做的,这对于好久没有见过荤腥的我家来说,简直太奢侈了,我姐看得只舔嘴唇,流了好多口水。

  我当时人小,却和我姐很亲,用调羹舀了一大口吞进肚子里,鲜得舌头都要咽下去了,看到我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就推给她吃一口。

  我姐虽然馋,但那个时候已经懂事了,于是就看了我娘一眼,谁晓得平日里一碗水端得很平的娘这个时候却虎起脸来,训我姐道:“吃吃吃,你吃什么啊,你弟总共也没几口!”

  我娘平日里是很和善的一个女人,这个时候却显得十分严厉,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我姐受不住这个气,眼圈一红,扭着身子跑出去了。

  当时的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过小孩子扛不住饿,被我娘哄了两句,我就把那碗鸡蛋羹混着苞谷饭吃完了。瞌睡又上来了,迷迷糊糊睡到了太阳落山,我爹这才赶了回来。从麻栗山龙家岭到乡上,走路不用三个小时,我爹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因为乡卫生站里没有他要的药。按照我爹的说法,我这病叫做鱼鳞病,需要用西药,维甲酸和那个啥维生素D,那两年世道乱,药品难买,他也是求爷爷告奶奶,这才弄了一点回来。

  我爹说得胸有成竹,不过我娘紧绷的脸色却一直都没有松下来,但还是招呼着我吃了点饭,然后把药服下了。

  吃了药,我感觉好像舒服了一些,脖子上面的那一片鱼鳞也没有那么痒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过我没有睡多久,就感觉耳朵边有人朝我吹气,凉飕飕的,像有人往我脖子里面放了冰棱子一样,隐约间我还听到了小孩子哭的声音,是那种三两岁的毛孩子,呜呜、呜呜、呜呜……

  我听得心烦,翻来覆去,声音一直还在,于是猛地睁开眼睛,正想要骂娘,突然看到一对白眼仁正死死地盯着我。

  “啊……”

  我使劲儿地大叫,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朝着前面使劲儿地挥拳,接着眼角看到床边有一个白影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咬着牙朝那白影子使劲儿扑过去,又踢又打。

  结果我还没有踢几下,那白影子就喊了起来:“弟,弟,是我啊,我是你姐!”

  我低头一看,瞧见这个白影子还真的是我姐,我脖子上面的病要不停地敷水,她手上还拿着帕子,这是在照顾我呢。瞧清楚了这些,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这时我爹我娘又匆匆赶到房间里来,问清楚情况后,让我姐去他们房间睡觉,由他们守着。

  我姐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困得要死,又挨了我的打,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去隔壁房间睡觉了,而我爹娘则守在房间里头,哄我睡觉。

  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吓坏我了,不过有爹娘陪在身边,倒是安了一点儿心,不过脖子火辣辣的,又麻又痒,也是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这会儿瞌睡浅了很多,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听到我娘在旁边哭,就醒了一点儿,迷迷糊糊地听她说道:“老陈,二蛋他这不是病,是中邪了啊。”

  我爹在旁边闷不吭声,也不表态,过了有一会儿,我娘又说道:“当初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说二蛋的命太硬了,我们养不活,不如由他领了去,看来这话是应了啊。”

  这时我爹才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声,说:“放狗屁,这是我儿子,凭什么要让他来养?”

  我娘又哭了,说:“他养你养,这不都是你儿子?难道说你就想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崽被那邪鬼子索了命去?你咋个就这么狠心哟?”

  我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叹气道:“唉,晚咯,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让那个疯道士抱走就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苗疆道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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