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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半夏茫然地打量着牢房。只见这座牢房用黄土、石块和原木制成,似乎年代久远,通过栅栏可以看到其他牢房里的人。欧阳正蜷缩在左边牢房的墙角,像团枯草般一动不动。于半夏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把嘴唇咬得几乎出血。说真的,看到欧阳希望破灭、愤懑欲死的时候,她心里颇有几分快意,觉得他罪有应得。但之后见他如此悲痛,又觉得他可怜——何止是可怜他,简直是心如刀割,甚至可以说是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想到这里她不禁怨恨自己傻,又觉得郁恨难平。现在她为他伤心……可在他的心里,可有一丝一毫的空隙留给她?
于半夏抽泣了几声,把思绪收回来,忽然听到丁云在跟看守说话,求他把卢思惠的情况告诉他。
“你干吗要打听她的情况?你是她什么人啊?”看守冷笑着问。
丁云犹豫了一下,开口时却斩钉截铁,“我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于半夏一惊,但心里很快便了然:他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产生感情也很自然。
“男朋友,就你?”看守骇笑起来,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不大相信。
“是的,男朋友。”丁云坚定地说:“我非常担心她,求求你告诉我她会怎么样!”
看守重新打量了他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倒没事……她顶多是被关几个月禁闭。卢志鸿估计只关一个月……你们就惨了。你们估计得被关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于半夏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丁云,这怎么行?”转头看丁云时却发现他满脸平安喜乐,顿时懵了,片刻之后却也惨然地笑了:是啊,被关一辈子又怎么样?心爱的人没事不就好了么?
看守看着丁云叹息了一会儿,走去喝水,很久之后才回来——呃?回来的不是他?脚步声不对……还有一个人!那又是谁?
于半夏茫然地站了起来,看清来人的长相后,顿时热泪盈眶:是卢志鸿和卢思惠!卢志鸿仍然穿着大袍,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急坏了吧?”卢志鸿和卢思惠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他们的牢门。他们用的是看守的钥匙,看来看守已被他们打倒在某处了。
牢门一开于半夏就扑向卢志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捧在胸口,“你们不也被关起来了么?”
“是卢凌霞啊,你还记得么,那个一天到晚不出声的孩子……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颇有侠义之风,还挺聪明……算了,这个我以后慢慢说,我们快走吧!”
“是啊!我们一起走!”于半夏紧握着卢志鸿的手,兴高采烈地说。
卢志鸿却把她的手推开了。
于半夏愣了。
卢志鸿不再看她,沉着嗓子对卢思惠说:“思惠,你带他们走吧。”
“为什么?”卢思惠也愕然。
“我不能再跟着去了……再跟着去,就更加纠扯不清了!”
“什么?纠扯不清?”于半夏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原本通红的脸已经变得苍白,“你不要我了么?”
“对不起!”卢志鸿低下头向后退去。
“我说过我不在乎!”于半夏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可是我在乎!”卢志鸿的声音也撕裂了,“我不能让你……一辈子和我这个怪物在一起!如果那样……我决不会原谅我自己!即使自杀,也要让你走!”他一直在想着那句话。罹患怪病并不是他的罪孽,但要是拖累人家,耽误人家,那就是他的罪孽。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于半夏懵了,身体飞快地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也变得像石头一样冰冷。只这一句,她就知道,卢志鸿是下定决心离开她了,不会再回头了!
惨白的月亮要死不活地发着光,于半夏紧跟着卢思惠在山路上飞奔。她还是跟卢思惠他们一起走了。说来也纳闷,她以为自己该崩溃了,至少该手脚酸软走不动,没想到不仅没有崩溃,腿脚也结结实实的,跑得还挺快。欧阳也踉踉跄跄地跟在末尾。原以为他已经万念俱灰,什么都做不了呢。于半夏不时偷偷地打量他,用一种超然而又谜样的目光——其实她的心情,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个谜。
虽然他们一心只想尽快逃走,但跑了一会还是累得支持不住了,便点燃篝火,围着篝火胡乱睡了一觉。丁云醒来后,惊讶地发现欧阳和于半夏不见了。
“让他们走吧。”卢思惠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们也有她们的孽债。”
欧阳在树林里穿行着,蓦然发现于半夏跟在他的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欧阳气急败坏地大吼。
于半夏没有回答,只是酷傲地一扬下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一直都是在欺骗你!你是傻瓜么?”欧阳更加的气急败坏。
“哼,”于半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就像殷红的血滴在阴冷的清水中慢慢扩散,“我就是要跟着你!死也不会走!”
她现在才明白,自己最爱的人是谁。就在卢志鸿放弃她之后。卢志鸿放弃她时,她也放弃了卢志鸿。但欧阳早就放弃她了,她却无法放弃欧阳!不管他喜不喜欢她,不管他要到哪儿去,她都要跟着他!哪怕他会因此恨她,甚至和她为敌,她也不会放弃!即使要死在一起,即使死后灵魂要受诅咒,她也要跟着他!
欧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忽然大吼一声,“如果我这就要去死呢?”说罢便朝崖边冲去。悬崖下黑洞洞的,却又似乎透着微光,像极了另一世界。欧阳只要跳下去,就能结束这无尽的痛苦,和亡妻见面了。可就当他离崖边只有咫尺的时候,却猛地刹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为什么犹豫?
“啊!”一个身影忽然尖叫着滑了下去。是于半夏!她想要阻拦欧阳,自己却失足了!欧阳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住她,却也被带下了悬崖!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卢思惠指了指山下的路,微笑着对丁云说。
“什么?”丁云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你不跟我一起走?”
“当然不。”卢思惠微笑着摇了摇头,脸色已经变得像石灰一样苍白。
“为什么你……”丁云还要多话,却被卢思惠严厉一喝,“快走!”
丁云怔住了。卢思惠瞪着他,脸上的神情凄厉坚定,令人不敢违背他的话。丁云脑中一晕,迷迷糊糊地走了一段路,越想越不对,跑回去找卢思惠。他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卢思惠,赫然发现她……竟给自己挖了个墓穴,躺在墓穴里!
“你这是干什么?”丁云大吼。
卢思惠却很淡定,“在等死啊。我不想自戕,就等着自己慢慢地饿死好了。”
“好好地要死做什么?”丁云赶紧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才是我该有的归宿。”卢思惠用冰冷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身上很可能也潜伏着那种病。也许哪一天也会忽然假死,再变成怪物。我不想变成怪物。真的不想。我早已打算好,找一个适当的时机,以一个人的身份自我了断!”
“早就打算好?”丁云一怔,想起之前卢思惠的确在很多时候露出过寂寞和肃杀的神情,觉得她这种想法简直不可理喻,“就算变成怪物又怎样?也犯不着自杀啊?你看人家卢志鸿,即使变成了怪物,不也好好的么?”
卢思惠脸上的神情忽然如身遭刀割般痛楚,冷笑着把脸偏向一边,“好么?”
丁云怔住了,宛如一股电流通过头顶,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我!你喜欢我,对不对!”
卢思惠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随即又恢复到那冷淡的神情,“喜欢你又怎样?即使刻骨铭心地爱过,最后还是得劳燕分飞!”
丁云握紧了拳头,紧咬牙关,脸慢慢地涨得血红。
“你不用怕!”丁云忽然冲过去一把拉起卢思惠,“即使你变成了怪物,我也永远跟你在一起!”
卢思惠怔怔地盯着他,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话,“即使我变成了怪物,你也……不,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样吧,我跟你回去,跟你结婚,跟你一起加入那个怪物家族!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欧阳和于半夏正一上一下地挂在悬崖边。在滑下去的那一刻,欧阳眼疾手快,抓住了岸边老树凸出来的一棵树根。即便如此,也只能撑个片刻而已。两个人的重量实在太重了。他觉得自己的手正在僵木,说不定很快就会不受控制地松开树根。
其实按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早该松开了。死亡对他来说是重聚而不是分离。可是,他不能放弃那个被他抓着手腕的女人!
那个女人……欧阳忽然感到眼中满是湿热。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终于对自己诚实了。他其实,也很爱于半夏。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但已经中毒很深了。但要让她活他也得活。对自己坦白对她的感情之后,他还能死得掉么?说来也很讽刺,现在对他来说与其是生与死的抉择,倒不如说是两个女人间的抉择。
“你放手吧!”于半夏忽然叫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欧阳紧咬着牙关,没有理她。于半夏便一遍遍地叫。欧阳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一吼,“烦死了!闭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于半夏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竟然忘记了恐惧,舒心地笑了。
“啊!你们怎么掉下去的?”崖顶上传来了人声!是结伴而来的猎户?
有时候,生机就在死亡的拐弯处。
猎户把欧阳和于半夏救了上来。令人讶异的,欧阳和于半夏的脸上竟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那种惊悸,反而非常的平安喜乐,就像去了趟仙境才回来。
“走么?”欧阳微笑着问于半夏。
“当然走。”于半夏握住了欧阳的手。
两人手拉手走了。他们要去何地,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要找个卢家人找不到的地方。其实,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卢思惠和丁云已经为他们做了撞车而死的假象。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来是为了虚立一功——假说是他们将他们灭了口,凭此回归家族。
这个惊险而又凄美的故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就像凄冷而又纤细的风,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什么都没有留下。让我们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故事开场吧。 死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