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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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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险象环生

  一

  进入六月中旬,京城的天气渐渐炎热,由初夏走向盛夏,空气仿佛无形的壳,风停滞不前,太阳挂在头顶炙烤着大地。

  卫所正院里,孙伯手里端着一个经年的紫檀木托盘,托盘边际赤黑油亮,上面放着一把紫砂茶壶和一个小巧的建窑茶碗。他站在卫所院子里停留了一下,抬头仰望,看见最近鸽子频繁地飞来,然后走进偏厅。

  小巧镂空的香炉里焚着白檀香,飘出淡淡烟缕,清甜安神,陈六一正在书案前写字。孙伯将茶壶茶杯放在案几上,陈六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停笔,见孙伯在书案侧面站着,便问:“那些人还中用吗?”

  “中用。”孙伯点了点头,“都按照咱们的吩咐行事,没有半点疏漏。”

  “好。”陈六一抬起手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楂,思索了一下,道,“秋水是南靖王最得力的助手,她此番进京务必盯紧。”

  “是,统领。”

  “这些言官,多年来暗卫养着他们,现下需要他们发挥作用了。”陈六一的语气严肃而忧虑。

  “是!言官在朝上是直接向皇上进言的,所以每句话都要经过仔细斟酌,确保万无一失。”孙伯听出陈六一的意思,赶紧说,“此番弹劾南靖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事关重大,言官平素里一言一行就很谨慎,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更不会怠慢。”

  听了孙伯的话,陈六一面色稍有缓和,一阵思索过后说:“还有一件事。”

  “请统领吩咐。”孙伯赶紧低头准备领命。

  “派苏樱去福建,向丰臣秀吉取今年的东珠回来。”说话间,陈六一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这……”孙伯有些迟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统领,恕老奴愚钝。历年丰臣将军进与统领的岁贡都是在八月十五左右,可眼下才六月中旬,到福建时是否有些早了?”他抬起花白的眉毛看陈六一,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抬头纹。

  “不早。”陈六一讪笑着回答,“今年的岁贡有他用。”

  “是,统领。”孙伯看着陈六一意味深长的笑容,领命离去。

  苏樱接到孙伯传达给自己的任务时,也有些意外,按往年的规矩都是七月前往南方,她怕引起孙伯的疑心并没多问。此番回暗卫,不寻常也变得寻常了。她领了黄玉令牌后,便去马厩喂马,准备起程。

  正巧谭少卿也在马厩,苏樱等小白走了之后,见四下无人,便问:“你怎么在这儿?有任务?”

  谭少卿走近,左手搭在围栏上,看着苏樱歪着嘴调皮地一笑,说:“我猜你会来,所以特意来这儿等你。”

  “去——少耍贫嘴!”苏樱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调皮的样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我明晚有个任务,不过是去送个信,所以来挑一匹脚程快的马。”谭少卿看苏樱在喂绝雳就知道她一定有新任务了,关心地问:“你呢?”

  “明天去福建。”苏樱从草料袋子里抓了一把扔在绝雳面前的槽子里,低声说,“统领派我去丰臣秀吉那里取岁贡。”

  “丰臣秀吉?”谭少卿忽然眼睛一瞪,听见这个名字他有些惶恐,接着问,“就是那个倭寇将军?”

  “嘘——”苏樱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莫声张。

  “是吗?”谭少卿赶紧压低了声音追问。

  苏樱抿着嘴点了点头。

  “他们还有勾结?”谭少卿细长的眼睛瞪成了方形的,剑眉紧蹙,咧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樱冷淡地挑着眉毛说:“是呀,好多年了。”

  谭少卿倒抽了口气,说:“这个陈六一……”他思索着点了点头。

  苏樱只管喂着绝雳,不时伸出手抚摸绝雳的脸颊和耳朵。

  “姐,你这次前去福建,还要与倭寇会面,不行,这事太危险了!”

  苏樱看着绝雳正在低头吃草料,她微微摇了摇头嗤笑道:“你说,近来发生的哪件事不‘危险’?更何况,我现在仍然是一名暗卫,服从命令、执行任务是我的职责。”苏樱格外冷静地说。

  “可是……”

  苏樱转过身来,看向谭少卿,他俊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一对眼珠左右摆着,紧张得很。苏樱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胳膊,发现谭少卿又高了一些,自己要仰着头跟他说话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倘若我出了意外,你一定要设法将我的尸首找到!”

  “姐!”谭少卿听她这么说更加焦虑,嗔怪道,“你瞎说些什么!”

  “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若我有不测,一定要将我的尸首找到,千万不要随意处置,更不要下葬!记住了吗?”苏樱一字一句地说着。

  苏樱目光炯炯,不容置疑。

  “你不要管我此去将发生何事,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你只要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就好。”苏樱看着面前的这个大男孩,眉眼之间愁云密布,刚才的调皮样子荡然无存。她莞尔一笑,又说:“你放心吧,像我这样手上满是鲜血、背着无数人命的人,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会被送回来的,阎王都不要我!”

  “胡说!”谭少卿皱着鼻子,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你可不是杀人狂魔,依我看啊,你啊……只是……”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只是深藏着善良,所以当年才会救我……”谭少卿将嘴巴撇向一边。

  第二天清晨,苏樱便出发了,她骑上绝雳消失在京城烟雾迷蒙的街道上。晨雾慢慢散去,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整个城市才慢慢苏醒。

  二

  太阳刚刚露出头,天气就热了起来,卫所的大门在朝阳下显得格外油亮。大门开启,两名身穿粗布黑衣的年轻人手持长长的扫把出了门,开始打扫门前宽敞的空地。随着“唰唰”的扫地声,卫所的门前腾起一层薄薄的黄色灰尘。

  只听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扫地的年轻人都直起身来手搭凉棚观望着。一支队伍由远及近,马蹄将街道上的黄土卷起,一行约六七人,为首的英俊男子勒住马,马在空地上扬了扬头停了下来,男子跳下马,其他随行的人也都纷纷下马,他把自己手里的缰绳往后一甩,扔给了身后的人,说:“把马给我带到马厩,好生照顾,我先去找统领。”

  扫地的人还在揉眼睛时,这人已经上了台阶,没等他们看清是谁,就见今日值班守门的李云峰从门里一溜小跑地出来迎接,满面堆笑拱手招呼:“陆卫督!您回来了!”

  李云峰抄起一条毛巾递给陆拾。见他如此殷勤,陆拾接过毛巾说:“我赶着去见统领,你也辛苦了。”说完,往院里走去。

  进了院,正见孙伯在廊子下,他大步走上前,抱拳道:“孙伯。”

  “回来了!”孙伯见陆拾进了院,眼前一亮,笑着回应。

  “是,昨夜一直赶路,今晨刚进京城。”陆拾对孙伯毕恭毕敬。

  “哎哟,可惜了,樱儿前脚走,你后脚就回来了,你们师兄妹都没见上一面,早知道,让她晚点再上路!”

  孙伯一脸的惋惜,陆拾脑子里的思绪飞快地转动。

  苏樱刚走?去哪儿了?她没有听自己的嘱咐擅自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拾完全没有头绪,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伯见陆拾一副震惊的样子,说:“嗐!你瞧我这老糊涂,你还不知道樱儿回来的事呢,她回来之前,你就已经出发了,对对对。”

  陆拾赶紧整理了一下情绪,眨了眨眼睛,问:“孙伯,樱儿回来了?什么时候?”

  孙伯想了想,说:“就你走后四五天的样子吧,她便回来了。人好好的,没事儿,你放心吧!”孙伯对着陆拾一笑。

  “哦,没事就好。”陆拾心里乱成一团麻。

  苏樱果然是没有听自己的嘱咐,独自回到卫所了。

  “孙伯,统领在吗?”

  “在,在。你快去吧,我一会儿给你们送茶去。”

  “谢孙伯。”陆拾转身往正厅走。他心里的疑问还有很多没解开,担心苏樱的情况,又不知道她今天早上起程去哪儿了,一时间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可不管怎么样,都要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陈六一察觉分毫。

  走到正厅门口,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无奈身上满是尘土,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叩门。

  只听见屋内传出洪亮的声音:“是拾儿吗?快进来。”语气听起来很愉悦。

  陆拾进了屋,见陈六一正从偏厅往正厅走,脸上容光焕发,笑着招呼他:“快坐。”陆拾等陈六一落座之后,自己方才坐下,欠了欠身,道:“师父,我刚刚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真是失礼。”

  “无妨。”陈六一笑着点了点头,说完,他哈哈一笑。正好孙伯来奉茶,陈六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陆拾则欠了欠身,向孙伯道谢。待孙伯出了门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是锦缎织成,上方有一个红色图纹别致的章,仿若狼的图腾。陆拾起身,毕恭毕敬双手奉于陈六一面前,道:“师父,鞑靼贵族乞兀儿的契约书在此,请您过目。”

  陈六一见此书信,眼前一亮,随之又是一阵爽朗的笑。他看着陆拾,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派你去果然不错,我看,暗卫之中只有你能办成此事,哈哈哈——”

  陆拾听他这么说,赶紧一低头,说:“哪里。此事原本就是师父您牵的头,我只不过是跑腿罢了。”

  “快坐下,拾儿不必谦虚,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陈六一饱满的脸上透出红光。“啪”的一声,红色蜡封断裂,陈六一麻利地将手上这封信开启,从信封内拿出一张信纸,他展开来仔细阅读。读完信件,又将信折叠好,放在锦缎信封之内,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

  “乞兀儿的意思是,若我们大明肯派人暗中刺杀鞑靼王,助其登上王位,他便许每年进贡黄金万两、牛羊万头、山珍万吨予我大明。最关键的是,乞兀儿承诺若助他登上王位,必不侵扰大明北疆,可保两国边境子民生活安定无忧。”陆拾向陈六一禀报此番西北之行的主要结果,看陈六一如何处置此事。

  陈六一听完陆拾所报,将茶杯放在桌上,说:“此事我还要斟酌一下,事关两国,自要向朝廷禀报,后面的事,就由朝廷决定吧。不过,你此番长途跋涉,而且将此事办得妥当,理当论赏。”陈六一恢复了刚才的笑容,大声喊了孙伯进来,让孙伯带陆拾去领白银三十两的赏赐。又关切地对陆拾说:“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陆拾向陈六一鞠躬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三

  苏樱自离开京城后,一路风雨兼程。南方湿热,整日里让人透不过气,苏樱快马加鞭毫不松懈,七月初十便赶到了福建。在番子的帮助下,辗转接到了丰臣秀吉献给陈六一的岁贡——一斛东珠。

  苏樱带上东珠不敢耽搁便动身回程,一路上风餐露宿,七月末已经赶到了滨州。这天苏樱见天色已晚,便在滨州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已到盛夏,天气炎热,蝉鸣充耳,到了夜晚也不停歇,让人无法安睡。苏樱躺在床上,看着窗棂上的树叶的影子左右摇摆,思索着眼下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一路却未有任何异动,如同黎明前的天空总是格外乌谧。

  忽然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轻如蝉翼落地的脚步声在这个满是蝉鸣的夜晚让人几乎无法察觉。苏樱暗想:“好厉害的轻功。”她早已经将刀柄握紧,躺在原处不想打草惊蛇。

  一个黑影走近床前,一把长刀轻轻挑起窗幔,一道白光落下,来人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刀落在了枕头上。苏樱从床榻上腾身而起,脚下用力跳至厅中,又回手一刀,“夜游”直奔刺客后脑。

  那刺客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有五尺之高,身形紧致灵活,见苏樱跳起,他迅速回身,挥刀挡住了苏樱的短刀。夜晚的房间里,两把刀碰在一起闪出一缕银色的亮光及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与夜游相碰之后那人的刀完好无损,苏樱一惊,这人的刀竟有如此硬度,苏樱推断来者拥有这样上乘的兵刃必定武功高强。

  几个回合过后,苏樱确定对方不但功夫颇深,手上还有千斤之力,想必内劲深厚,苏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这时对方挥臂一刀侧劈下来,苏樱奋力一搏,以闪电般的速度移至此人面前。这人一直以为苏樱会试图逃走,没想到她竟闪至自己面前,有些惊讶。就在此时,苏樱右手刺对方左肋,那人赶紧收刀躲闪,苏樱顺势用左手抓住对方蒙面方巾用力一扯,面巾落地,那人露出了真面目,苏樱也为之一惊,正是暗卫中出了名的“头号草包”胡光子。

  霎时间,两人分别停手,对峙而立,苏樱盯着胡光子没有说话。

  胡光子看着对面的苏樱,在月光下,她的脸镇定自若,没有任何表情。他索性抬起左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歪了歪头,耸耸肩说:“既然如此,便不用遮遮掩掩了。苏千户,得罪了。”说着脚下一用力,蹿起来便是一刀直刺苏樱胸口。

  果然,胡光子就是“猎狗”,以苏樱的内力根本无法与他持久战。这时一道白光闪过,胡光子的刀从正面刺进苏樱左胸,胡光子掣肘,一股血从伤口中涌出。苏樱紧蹙双眉,只觉得胸口闷痛无比,鲜血从口中喷出,溅落在窗户上,苏樱顷刻间瘫软地倒在地上。

  胡光子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走到躺在地上的苏樱面前,伸出手放在苏樱的脖子上,确定苏樱已经没了脉搏,便蹭了蹭自己的刀,将刀还鞘,捡起被苏樱扯掉的面巾,再次蒙在脸上,离开了房间。

  正在此时,马蹄声疾,一群暗卫包围了客栈,胡光子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偷偷地从侧门溜走了。

  前来客栈的暗卫带头的是上次偷袭军营的组长李玉,他带着十几个人,点着火把将狭小的客栈院子堵得水泄不通。见这阵仗,客栈掌柜的和伙计们惊得浑身发抖,掌柜的战战兢兢地上前询问所来之人到底为何。李玉趾高气扬地说:“锦衣卫,来此公务,不用和你多解释吧?”

  掌柜不敢多问,只得躲在一边。李玉带着身后几名暗卫上了楼,直奔苏樱所住的房间。见门虚掩着,李玉胆小得很,回头一瞧,一眼看到了谭少卿,他便将手一挥,“你,先进去!”

  谭少卿没办法只得走上前去,从门缝往里窥探,只闻到一阵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里一沉,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看见窗户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一摊摊的黑色。再往前面看,一具尸体倒在屋子中间的地上。他慢慢走上前去,在月光下那尸体的脸显得越发煞白,那人侧躺着,鼻梁高挺……

  谭少卿看见这侧脸,头就像被雷击了似的一阵剧痛,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他撑在地上的手沾满了鲜血,那血甚至还带着苏樱的体温……

  谭少卿赶紧摸索着抱起苏樱的尸体,无奈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怎么也看不清,他恼怒地拍了自己脑袋两下,又抱起苏樱的肩膀,看见她胸前的血还在汩汩地流淌着,他赶紧脱掉自己的外衣按在伤口上面。

  外面等着的人见谭少卿进去没什么动静,李玉带着其他人也进了屋,他们带着的火把将屋子照得很亮,见到屋子里的场景,均是一惊。

  墙上、床铺上、窗户上全是血迹,地上也是一摊摊的鲜血。谭少卿抱着苏樱的身体,脸色煞白。

  在场的人纷纷唏嘘,小声议论:“这不是苏千户吗?”

  “怎么会这样?”

  “死了吗?死了吗?”

  “死了……看样子……是死了。”

  “苏千户遇刺身亡?苏千户武功这么高,竟然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

  暗卫们窸窸窣窣地议论着苏樱教头遭遇不测的原因。

  “李百户您看,少卿是不是被吓傻了?”一旁的小应子提醒李玉。

  李玉这才回过神儿来,用力抓了抓头慌张地说:“你!去看看。”

  小应子硬着头皮,往前蹭着走到了谭少卿的旁边,他见谭少卿面色煞白,抱着苏樱,只好轻拍了拍谭少卿的肩膀,试探地说:“少卿——少卿——”

  谭少卿瞪着眼睛,将头转向小应子。

  “少卿,你别怕。”小应子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说,“你看,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还是把苏千户的尸体好好安置一下吧……是下葬还是带回卫所?”他转头看向李玉。

  李玉本来就怕事,他哆哆嗦嗦地看向身后,又想了想,说:“以往,只要在京城外死了的,都是直接就地安葬。苏……苏千户,也就照旧处理吧。”

  “可苏千户是统领的义女,这么做……不妥吧?”后面一个人试探着问。

  李玉又用力抓了抓头,咧着嘴吸了口气,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你,回去报信儿,看统领怎么说。赶紧,现在就去!”

  那人立刻出了客栈驰马飞奔而去。

  李玉看了看大伙儿,说:“把客栈里其他住店的人清走,客栈封起来,对外就说掌柜的骤得重病,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是!”其他暗卫领命。

  “让掌柜的和伙计好好待在客栈,不许外出。留两个人把苏千户的尸体抬到另外一间干净的房间,好生安顿。”李玉下达着命令……

  谭少卿悲痛万分,他不能任凭苏樱的尸体一直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把苏樱胸前的伤口堵住,将她抱进另外一间房间里,放在床上躺平。

  谭少卿守着苏樱坐在床边的地上,胸前好像也被刺了一剑,痛不欲生。

  李玉带着这些暗卫们将客栈封锁后,就暂时住在这里,等报信的回来再做打算。

  四

  天渐渐亮了,小应子和谭少卿则守在苏樱尸体旁边,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灵位,又找来几炷香点燃。小应子看着谭少卿的样子,不禁劝道:“兄弟,你别怕。干咱们这行的,以后见死人是常有的事。习惯就好了。”

  谭少卿只能点头。小应子哪知道他的心事,他视苏樱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颠沛流离几经周折才又团聚,失去苏樱让他又一次体会切肤之痛……

  见小应子在一旁垂着头,谭少卿悄悄地伸出右手去抓苏樱的手以做告别,苏樱的身体已经冰冷,刚见到苏樱尸体的时候还有温度,他自责如若自己能早一点赶到,也许苏樱就不会死!他越想越难过,趴在床边紧紧握住苏樱的手腕悔恨又难过。

  就在这时,谭少卿忽然发现自己握着苏樱手腕的手指头感觉到了一点微弱的跳动,他激灵一下抬起头来。

  旁边的小应子看他如此反常,凑了过来,说:“兄弟,你别怕,别怕。”

  “我没事,我没事。”谭少卿拨开小应子,缓了缓神儿,说,“兄弟,你去帮我找碗酒吧,我压压惊。”

  “好。”小应子点头离开了房间。

  谭少卿骤然想起来苏樱临行前嘱咐自己的话,又伸手去摸了摸苏樱脖子上的动脉,没有任何脉动,他怀疑自己刚才神情恍惚产生了错觉,可他再次握紧苏樱手腕的时候,又一次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息,换了另外一只手,他这次确定了,苏樱并没有死。

  一定要救她!

  谭少卿再次燃起了希望。

  若报信的人回来说要将苏樱的尸体带回去,他就必须设法在回去的路上将苏樱的尸体偷走。谭少卿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在回京途中偷走尸体……

  报信的那个暗卫回到滨州客栈,满身灰尘,满脸倦容,见到李玉后,说:“统领有命,就地安葬苏千户尸体,天气炎热不必带回京中。另外,务必将苏千户的随身物品带回。”

  李玉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说:“今日黄昏,滨州西郊十里,刘满、鲁应、谭少卿,你们三个去把苏千户葬了。明日一早赶回京城。”他心里嘀咕:“不用运回京城,就地葬了正好,免得一路上带个死人,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呢!这半年每每出来执行任务就会碰见自己人死了的事,也真是够晦气的,回去要去庙里拜一拜。”

  黄昏时分的滨州郊外,树林里阴风阵阵,头顶上一片乌鸦,叫得让人心烦意乱。被派去埋尸的三个人找了块略宽敞的空地开始挖坑,刘满一边用铁锹掘着土,一边没好气地叨咕着:“呸!晦气!真晦气!干这种挖坑埋人的事!”

  小应子脾气好,安抚道:“算啦……让苏千户入土为安也不是什么晦气的事。”

  “你没看见李玉那张脸,好像多见不得死人似的,他自己又没干什么!”刘满还是满嘴牢骚,“呸呸!晦气!”

  小应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挖坑。

  谭少卿看了看躺在一旁被席子卷着的苏樱,心里有些不安,喃喃自语:“你们想想咱们活着的时候,再看人死了的时候,就这么一张席子裹身,随便找个空地埋了……”说着他甩开膀子继续掘土。

  他这话被刘满听见了,撇了撇嘴,说:“嗤——可不是吗,活着的时候都当上千户了,死了就这么一埋,就一辈子。干咱们这行的……真是凄凉啊!”说完又吐了两口唾沫:“呸呸!晦气!”

  “你也别这么说,不是还有咱们仨给她送行呢吗?”小应子开解他们俩。

  “要我说啊,这坑挖得差不多就行了。赶紧一埋,走人罢了!”谭少卿故意引导他们俩,抬起头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说,“这天都黑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这儿漫天都是乌鸦,没准就是乱葬岗子!兴许多的是尸体就在这儿随便一扔。”

  “什么!”刘满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被谭少卿的话吓得头转来转去东瞧瞧西望望,说,“真的!全是乌鸦,咱们快……快点埋完赶紧走!”说着使劲掘了两锹土,就往裹着苏樱的席卷那边走去,还差点被脚下的沙石绊倒。

  谭少卿见他如此慌张,怕他把苏樱的身体碰坏,赶紧跑过来拦住他,一脸无奈地说:“满哥,满哥,我来我来,你别碰这晦气的东西了。”

  这话正中刘满下怀,他正不想碰这尸体,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站到一边,说:“那你来吧。”

  谭少卿抬着苏樱的头上边的草席,小应子抬着脚下边的草席,两个人把苏樱的“尸体”抬进刚才挖得浅浅的坑里。谭少卿又带头往里填了两锹土,他怕苏樱窒息特意露出空隙,潦潦草草地埋了些土。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乌鸦的叫声在黑夜里回荡。

  谭少卿说:“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走吧。”

  “这行吗?要不要立个木头的碑什么的?”小应子有些不忍地问。

  “立什么碑?赶紧走吧!苏千户连个家人都没有,立了碑给谁看啊,给鬼看啊?”刘满已经不耐烦了,他又吐了两口唾沫,“呸!真晦气!有个坟就不错了!赶紧走!”

  谭少卿拍了拍小应子的肩膀,小应子该是暗卫里少有的好心人。

  三个人骑上马飞奔回滨州城。客栈里,得知苏樱被处理妥当,李玉好像减去了重担一般,轻松了许多。他让伙计给大伙儿准备了好些酒菜。席间谭少卿也使劲儿地灌李玉,一个时辰之后,在场的人已经醉倒了一大半。谭少卿看看四周,大家都已经松懈,自己便溜了出来。

  谭少卿骑上马,飞也似的再次来到了掩埋苏樱“尸体”的城外树林。

  他将苏樱从土里拖了出来,把她身上的土都抖掉,摸了摸苏樱冰冷的脸颊,又赶紧握住她的手腕,确认还有微弱的脉息,他才松了口气。他立即将苏樱抱起,骑上马奔向滨州城郊。

  谭少卿心想还好这里是滨州,用力一夹马肚子,飞奔到城郊的一户民宅前停了下来。他下了马,抱着苏樱,看了看面前的这座破旧的孤零零的小房子周围全是菜畦,屋里闪着微弱的灯光,他确定是这儿,便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轻轻叩门,只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陈阿伯,是我啊!”谭少卿看着门缝里那个枯瘦的老者,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身着破旧的粗布衣服,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沧桑。

  老者有些认不出谭少卿,他皱着眉头,屋里传来老妇的声音,问道:“老头子,谁来啦?”

  “是我啊,陈阿婆!”还没等陈阿伯回答,谭少卿先开了口。

  只听见屋内传出一阵喜悦的笑声,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孩子,我的好孩子,你来啦!”

  “阿婆!”谭少卿赶紧应声。

  阿婆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见到谭少卿一惊,说:“孩子,你都这么高了!哟,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谭少卿抱着的苏樱,顿时失色,转头对阿伯说:“老头子,这是少卿!快开门啊!”

  陈阿伯这才恍然大悟,颤颤巍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哎呀,我都没认出来,快进来,孩子。”

  谭少卿这才抱着苏樱进了屋,把苏樱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对老夫妇解释,这是他受了伤的师姐,暂且在这儿住上几天,他要去请大夫为师姐医治。两位老人看见榻上这躺着的姑娘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谭少卿安顿好了苏樱之后,离开了城郊这间破旧的小屋,又骑上马回了滨州城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客栈。

  五

  第二天上午,李玉命人将客栈内的苏樱的物品都打包收起,带着一行人回了京城。

  一路上谭少卿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该找谁才能救苏樱。想来想去,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夜里在陆拾的旧屋与苏樱会面时的事……

  世人皆知,骆老先生是鬼谷怪医,他一定能救苏樱!谭少卿想着,无论如何,拼死也要去找秋水一趟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出苏樱到底被谁所伤。她不是在福建被害,不能怪在倭寇身上。客栈里没有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而且能杀得了苏樱的人,定是武功高强之人,而陈六一每日都在京城,也不是他所为。谭少卿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卫所,已是黄昏,李玉一跨进大门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哭丧着脸,紧紧地抱住苏樱的“遗物”,看起来痛苦万分,他踉踉跄跄地走进正院,去向陈六一汇报这几天所遇到的情况。

  吃晚饭时,谭少卿在膳堂听见大家小声议论着:“看来苏千户今年是难逃一劫,本以为西北军营一战死里逃生……”

  “在哪儿遇害的?”

  “不清楚,好像是福建。”

  “对,陆卫督听闻苏千户的死讯,不顾统领阻拦已经连夜赶往福建了!”

  谭少卿默默地吃着饭,脑子里却飞速地旋转着,他听说陆拾去了福建,有些吃惊,难道陈六一没有告诉他苏樱“死”在哪儿吗?陆拾此去,又不知会怎样…… 新派古风历史悬疑小说(全8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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