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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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小时后,光和银行的加藤秘书突然打来电话:“有件事先通知您一下,普陀洛教团本部那边传话说,请您明天下午一点到热海站,乘船去写生真鹤海岸景色。这件事您知道的吧?”加藤用事务性的语气说道。
“是,我知道。明天下午一点对吧?教团那边有人来吗?”
终于要开始补陀洛国的写生了,修二想,看来壁画已决定由他画了。
“应该会有人来的,因为要从那里开船带您去。”加藤答道。
加藤多半是在行长花房宽的授意下打电话过来的吧。也就是说,顺序是普陀洛教先把话传给花房行长,花房行长再联络自己。
“听说届时艺苑画廊的千塚先生会跟您同行。这一点请也通知他。”
修二记得千塚上次说,若是自己去真鹤半岛,他也想搭个便船去钓鱼。想来千塚一定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花房行长。千塚以钓鱼为借口,想在银行行长面前露一露脸。
“明白了。那我就跟千塚先生一起去。”
“谢谢您。”
眼看加藤就要挂断,修二慌忙又问道:“行长先生今天在总行吗?”
“对,在总行这边。”加藤用稍显冷淡的语气答道。
“上次会面之后很久都没有见面了,行长先生还好吗?”
修二稍稍问候了一下。他平时从来都不说这种恭维话,事后想想,莫非是出于某种预感?
“嗯……”
加藤的回答有点含糊其词,像是在困惑。如此应了一声后他就沉默了。修二也失去了话茬儿:“那么,请代我向行长先生问候一下。”说完放下了电话。
加藤也真够奇怪的,修二想,再多说几句又不是不行,太死板了。按照此前见面的印象,他该是个更机敏的男人啊。可听他打电话的方式,似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之后,修二又主动给艺苑画廊打了电话。千塚立刻就接起电话。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千塚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加藤先生大概也跟你联系过了吧?我这边也刚接到电话。那么,明天早晨九点半咱们在东京站碰头?这次可一定要画幅名作让教团的人看看。画稿费我会狠劲帮你要的。”
“那就拜托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修二的心里却在想,倘若教团的内情在报纸上曝光了,结果究竟会如何呢?一旦经济上的拮据暴露出来,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壁画,恐怕连画稿费都无法达到千塚期待的高价了。现在就将此事告诉千塚还为时尚早。总之,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接触教团。
“教团本部派谁来带路?”修二问道,他猜是玉野文雄。
“这个嘛,现在还不清楚。加藤先生似乎也不知道详情。”
至此,电话暂且结束。
修二叼起烟斗。今天听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报社那边正在调查教团内情,教团本部邀自己去真鹤写生,为壁画作准备,还有此前姐姐所说的胜又在外面似乎有了女人。最后姐姐还说爱知县的婆婆搬离了住所。
尽管这种种事情现在看来仍是一团乱麻,不过修二觉得,不久之后这些事情的各个部分就会有机结合起来,拼出一个形状。他还有一种预感,这个时间已经不会太远了。
次日上午十点多,修二跟千塚在新干线里会面了。为了今天的写生,修二特意带来了大型写生簿和水彩颜料。
千塚要去钓鱼,所以一身夹克牛仔裤的打扮。至于钓鱼用具,他说等到了那边后再从钓鱼用具店里租借或购买。
聊了一会儿钓鱼的事情后,千塚说道:“回头到我常去的一家餐馆庆祝庆祝怎么样?用我钓上来的鱼干几杯?”他十分期待地问道。
“最近您钓过鱼吗?”修二问道。
“哪儿呢,太忙了,根本就出不去,正憋得难受呢。所以我可是非常期待今天的钓鱼哦。”
“生意忙是好事啊。买画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毕竟各种杂志也开始刊登起画来,美术全集也出豪华版了,因此买画的爱好者大幅增加。不光是东京的画家,连关西那边的画家我也得去求。我跟关西那边的联系不是很密切,所以刚从大阪、京都转了一圈回来。”
“是够忙的。”说到这里,修二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试着问道,“既然到那边去了,回来时有没有去光和银行总行造访一下花房行长呢?”
“没,当时太忙了就没有过去,而且新干线也不在那附近停。”
“原来是这样。那您是什么时候去的关西?”
“前天才回来的。只在那边待了两天。”
谈到这里,修二想起了昨日加藤的电话来,又问道:“我问加藤先生花房行长现在在不在总行,结果加藤先生的回答十分冷淡。行长现在真的在总行吗?”
“好像不在。”千塚点点头说道,“和加藤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我问行长先生怎么样,加藤说他现在出去了……如此说来,加藤先生还向我问起一件奇怪的事呢,他问我最近三四天有没有见过行长,我说没有见过,他就只应了一句‘啊,是吗’,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听他那语气,感觉花房先生似乎既不在总行也不在东京支行啊。”
“可是,加藤先生为什么要问您这些事情呢?莫非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谁知道?行长也会有各种私密的事情,这些也无法多问啊。”千塚笑道。
“对了,花房会长那边现在已完全不管银行的业务了吗?”
“现在好像什么也不插手,似乎已悠闲自得地隐退了。”
“会长现在多大年纪?”
“七十岁都过半了吧。不过听说仍很健康。”
“你们经常见面吗?”
“最近没有什么机会见。并且,现在买我的画的毕竟是现任行长。若是见了会长,弄不好还会挨他一顿教训呢。若他说我净把些无聊的东西强塞给他儿子,那我就自讨没趣了。”
修二觉得很尴尬,自己的画不也正在这些强塞的画之中吗?
修二一面注视着千塚那悠闲的表情,一面在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在以大师级别的高价把自己的画强卖给行长,他究竟是抓住了花房行长的什么弱点来赚这种不义之财的呢?难道跟普陀洛教团这次的财政危机以及光和银行的金融关系有关?因此才让他抓住了银行内部的把柄进行敲诈?或者,难道是让他抓住了花房宽的个人弱点?从千塚那悠闲的脸上无法得出任何判断。
据千塚说,花房会长正悠闲自得,将银行业务全部都交给了儿子。可是一般说来,花一辈子创下基业的人,即使退居为会长这个闲职,也必定会在幕后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很多银行中,会长才是实际的社长,社长只是徒有其名。花房会长究竟会是哪一种呢?这个会长在外面生下了好几个孩子,却一个也不管。修二觉得他真是个残酷的老头。
来到热海站前,一看到聚集在那儿的出租车,修二就探寻起胜又的身影来。尽管并不知道他的脸,可大体上也能猜出来。不过要从群集的揽客出租车中找出可能的男子实在是困难。
就在这时……
“您是山边先生吧?”身后忽然有人打起招呼。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微笑着站在眼前。
“我是教团的人,是来迎接你们的。”
“您辛苦了。”千塚接过话茬应道。
“车子就停在那里。因为这儿不让停车,所以请稍候一下。”
男子于是去稍远的地方取车,是修二从未见过的人。
车子在二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刚才的男子从驾驶席上下来给二人打开车门。车子是外国产的,坐上去感觉不错。
“直接去教团吗?”当汽车朝伊豆山方向行驶起来之后,千塚问道。
“不,是带你们去码头。那儿早就有教团的人在等了。”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
“啊,是吗?”
沿着下坡路穿过伊豆山的旅馆街后,车子便行驶上右边靠海的道路。四月底的大海闪着耀眼的光波,山边的路沿排满了售卖酸橙的货摊。
穿过汤河原的东侧后不久,大海便消失了。穿越半岛的根部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真鹤站前的右边连着一条休闲散步的道路,路上竖着欢迎游客的牌子。由此至半岛的尖端大约是三公里,步行也就是四十分钟的脚程。
大海再次出现在眼前,下面的真鹤城镇在防波堤的环绕下显现出来。车子沿着高速路朝下面的城镇驶去。镇上有很多售卖干鱼和水果的人家。
在码头边下了车,一股潮汐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啊,欢迎。”突然,玉野文雄从停下的车后现出身来。玉野果然以本部干部的身份前来陪同了。
玉野比上次在本部见面时显得轻松得多,面带亲切的笑容。修二不禁把视线朝他的眼部特征投去。
玉野看到了千塚,于是千塚立刻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艺苑画廊的千塚。”说着他立刻从兜里掏出名片,“平时都是电话联系……”从他边鞠躬边递名片的样子来看,像是与玉野第一次见面。
“今天辛苦您了。”玉野殷勤地说道。
“带上我实在是抱歉。”千塚诚惶诚恐地说,“山边先生的画全是我办理的,听说他今日要写生,所以我同行而来。”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是吗?请多关照。”玉野也回着招呼。千塚大概是想先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再进行正式的生意交谈吧。
“本部的壁画,终于定下来让山边先生画了吗?”千塚立刻以修二代理人的口气说道。
“基本上已决定请山边先生画。当然,最终的拍板还需要总部会议再讨论一次。”玉野一面不时地扫过修二几眼,一面微笑着说道。
他说此话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修二先以真鹤岬角为模型画一幅样品,然后再根据结果正式决定。因此千塚立刻就夸赞起修二的画来,说修二在现在的年轻画家中绝对是顶级水平。
“您或许也听说了吧,光和银行的行长先生是山边先生的超级画迷,现在正通过我来收集山边先生的全部作品呢。”千塚开始宣传起修二的画和他自己来。
“行长先生我也很熟,我听说了山边先生的情况,毕竟是请行长推荐的。”玉野微笑着说道。
跟行长很熟——玉野的话让修二犯起嘀咕——他跟行长花房宽不正是兄弟吗?
“那就赶紧去乘船吧。我早让船在那边的码头上等着了。”玉野率先走了起来。
看到并无其他人影,乘船的只他们三人后,修二便安心下来。毕竟是跟陌生人同乘一条船,他原本有些担心。
走到防波堤上之后,修二忽然想起钓鱼用具的事。
“千塚先生,您的钓鱼用具呢?”
千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享受钓鱼才来搭便船的,可他竟连钓具都不带,像是已经忘记了。
“啊,我嫌碍事,今天就算了吧。”千塚搪塞道。
“怎么了?”玉野回过头来。
“没什么,千塚先生非常喜欢钓鱼,本想今天在船上顺便钓钓鱼呢。”修二说道。
“算了,下次吧。”千塚摆摆手。
“是吗?我倒是不介意。”玉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好像并不真心,看来还是怕麻烦。
“没事,没事。下次再来。今天是来观摩山边先生写生,顺便为下次钓鱼提前做做准备。”
过了防波堤,一艘小渔船靠在对侧的石阶下。身穿黄褐色工作服的船员站起身来,从下面望向三人。船尾上带有发动机。
“那拜托你了。”率先走下码头石阶的玉野对船夫说道。
船夫轻轻点点头,跳到石阶上,把手伸向修二。修二抱着写生簿,水彩颜料则由千塚提着。没有风,波浪也很平稳。
修二坐在船头,然后是玉野,船尾则是千塚。船夫立刻发动马达,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离岸的船在直冲向大海之前先缓缓地前进了一会儿,不久,在发动机嗡嗡的声音中,船只加速前进起来。迎面带起的海风顿时吹打在脸上,有点凉飕飕的。
“冷不冷?”玉野在轰鸣声中问道。
“没事。”修二重新抱紧写生簿。
附近渔船上的人们望向他们这边。真鹤城镇的屋顶逐渐远去,而岬角上那茂密的森林则越来越近。岬角上有很多的樟树,半岛虽小,植被却很茂密。
船径直驶向岬角的尖端。面前散布着三个小岛。因侵蚀而奇形怪状的岩石与绝壁逐渐清晰起来。
“反正是顺路,到那三块石头的对面绕一下。”玉野说道。他似乎是想让修二看一下由怪石构成的岛的形状。
如同游船一样,小船慢慢地绕过这奇形怪状的小岛的一端。在此期间,船夫关闭了发动机,只靠余速来回旋。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千塚感慨起来。他从船上窥着大海,问道:“船家,现在这个季节,这一带能捕捞到什么?”
海水格外澄清,从船上看下去十分通透。
半岛的尖端是粗糙的断崖,与海平面形成强烈对照。好几处海水侵蚀而成的洞穴映入了眼帘。洞穴的上面则覆盖着老樟树,苍翠而繁茂。
“怎么样,从这儿望去,有没有一种宛如补陀洛国的感觉呢?”玉野对修二说道。
修二上次在本部时也从玉野那里听到过补陀洛国的想象图。虽然他并不清楚与其最相像的五岛列岛的断崖究竟是何种样貌,不过这儿大概也已跟那想象图相差无几了吧。
“那儿若再建上寺院,外形上就完全一致了。”玉野陈述着意见。
修二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犯起嘀咕来。眼下教团正面临财政危机。把理想的极乐乡画成画当然也没错,可他们究竟想怎样度过这现实的危机呢?玉野怎么说也是教团的干部,他不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把人们引入这空想世界啊。当然,倒也可以将此视作他们迷惑外界的一种策略。
关闭了发动机的船在附近摇荡了一阵子。
北方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富士山,外轮山也模糊不清,不过这反倒更映衬出了半岛的风景。富士山若是能看见的话,反而会觉多余。
半岛的一端立着与谢野晶子的歌碑。
独立真鹤角,
岬角对半分。
一半相模海,
一半伊豆湾。
小船所在的地方是岬角尖端的中央部,正好是相模滩跟伊豆湾融为一处的地方。
“直接靠岸。”玉野对船夫说道。
船一点点向陆地靠近。侵蚀断崖在眼前越显越大。同时,樟树那繁茂的细枝末节也逐渐清晰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山茶和松树。蔓草低垂,灌木丛生,茶褐色的崖壁上连一寸泥土都看不见。
波浪冲洗着断崖脚,岩礁上溅起白色的泡沫。船小心地躲避着暗礁,缓缓前行。
“那儿有洞穴。到那下面去看看吧。”玉野对修二说道。
“好啊,去看一看。”修二摊开写生簿点点头。
在描绘半岛的全貌之前,最好先把局部装进大脑里,之后再总结一下构图。看清局部之后,再让船到大海上去远眺全貌。
“啊,多么美的景色。”后面的千塚感叹起来,“若是站在岬角的一端,恐怕就看不到这美好的景色了。看来还是从海上眺望好啊。”
“是啊。虽然也有游船,不过最好有一些能让人更轻松地观赏这景色的设施。”
“在那三块石头上竖起铁塔,架上缆车不就行了?”千塚说道。
“主意是不错,可就现在来说,技术上还存有一些难题。毕竟那岩石很小。”
谈话间,船已经靠近了第一个洞门。一抬头就看见头顶那些南国风情的矮小热带树木。
“太棒了,太棒了。”千塚高兴起来,“山边先生,这里真是景色如画。”
洞穴的里面并不太深。由于不是玄武岩,所以海水的侵蚀也不怎么严重,不过里面十分阴森可怕。在发动机的惊扰下,十多只栖息在洞穴深处的海鸟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
“那么,我们再到旁边的洞窟里转转吧。听说在三个洞窟之中,那个是最大的。”玉野说道。
船夫掉转船头,徐徐地绕过尖端。随着船的移动,断崖也缓缓地离开视线。
旁边的洞窟只是比刚才的深一点而已,此外并无多大的差别,同样有海鸟成群飞起。
“这个洞穴里要是建一处祠堂,或许会招来许多游客吧。”千塚总在展示观光方面的兴趣。
“嗯。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搞出一个像江之岛那样的名胜呢。”玉野随声附和。普陀洛教是佛教,肯定不愿意建造神社。
“最后一个岛在岬角稍微往南侧的地方。看完那个后咱们就到海上去吧。”玉野说道。
船夫发动起发动机,再次缓缓地掉转方向。
“洞里面不进去了吗?”千塚大声地说道。这一带波浪打在岩礁上的声音很响,所以声音小了就听不见。
“里面很狭窄,而且岩石很多,很危险。”玉野转达了船夫的提醒。
第三个洞穴是三个之中最小的一个,里面黑漆漆的。
“说不准还会有人从这断崖上跳崖自尽呢。”千塚抬头望望上面说。
“好像是经常有。不过这里跟热海的锦浦可不一样,断崖并不是垂直的,所以多数会挂在崖壁上。”
断崖的斜面实在是凹凸不平。
船再次徐徐从断崖退出朝远海开去。修二麻利地挥动画笔。波浪的飞沫濡湿了画纸。脸颊和肩膀上全被飞沫打湿。岩礁多的地方波浪总很高。
当船只稍远离岛后,修二凝视向洞窟上方,突然他“哎呀”叫起来。
“那是什么?”
只见在洞穴上面树草交错的地方吊着一个黑乎乎的细长东西。
“哪个?哪个?”千塚也把视线朝那个方向投去,“啊!”他大叫了一声,“那不是个人吗?”
未等千塚说出,修二就察觉到了。的确是个人形的东西吊在树枝上。
“玉野先生,”修二说,“请再把船靠到那附近。那好像是个人。”
玉野也仔细地望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很像个人。也许是自杀的人……去吗?”玉野向船夫征求着。
“那就把船返回去看看。”
船夫掉转船头。修二一直凝神注视着那个人形的黑影。
伴随着引擎的声音,船慢慢地掉转着方向,在面向第三洞窟后便直线前进过去。
洞口上方四五米处树丛中的人形逐渐清晰起来。那人身穿黑色西装,连胸前口袋里露出来的白色手帕都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商场橱窗里穿着男装的塑料模特挂在树上一样。只是散乱的头发破坏了男士的风采,脸低垂着,让人无法看到面孔。
尽管已来到洞窟附近,可是与吊在半空中的人之间还是有至少二十米的距离。
“若是带个望远镜来就好了。”千塚说道。
此时已可以看清,那分明是具人的尸体。尸体的样子十分不自然,不像是从崖上坠落中途被树钩住的,更像被吊在树枝上。是自杀还是他杀?
“把船靠到那边去。”玉野命令船夫。
船在岩礁之间小心地朝岸边靠去。船头好不容易靠岸后,玉野第一个跳了下来,接着是修二,最后是千塚,三人依次爬上岩石。
上面几乎没有平地。攀爬处从一开始就是断崖。要攀上这断崖必须借助攀岩的绳子才行。所以他们稍微绕了点路,这样会比较安全。
这一路仍是玉野文雄打头阵,修二跟千塚一起抓着杂草或小树往上攀爬。修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那死者跟这次的事件不无干系。
大家的心情似乎都一样,玉野脸色苍白,一个劲地在朝崖上爬去。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他现在一言不发,只顾行动。千塚也是,不知是被情势所慑,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多说话。由于坡很陡,就连爬十米都让人气喘吁吁。
三人爬到跟洞穴同样高的地点,又沿着水平方向朝东侧移动起来。他们一面抓住树丛和杂草,一面留意着脚底向目标接近。脚下的大海仿佛张着大嘴,正等待着有人坠落似的。
爬了大半天终于到达了洞窟口上方。吊在那儿的人已离得很近。带头的玉野停下脚步。
惊叫声从他口中发了出来。
“花房行长!”歇斯底里的声音。
“什么?行长?”接着,千塚也叫了起来。他鼓着眼珠子注视着尸体,身体像冻结了似的一动不动。
修二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这个距离看去,那人低垂着的脸能大致看清楚,正是自己曾见过一面的花房宽。
花房悬在半空中。绳子的一端系在树枝上,另一端则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两三圈。树枝与脑袋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三十公分左右,其间由一根黑色的绳子垂直地连了起来。
“真的是行长先生。”千塚仍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说道。
“过去看看。”玉野说道。修二赞成,千塚也立刻同意了。
他们的危险行动仍在继续。在靠近尸体附近的途中,仍有好几处危险的地方。其中的一处就在洞窟入口的上部。
尸体上面是茂盛的樟树和松树,即使有人散步到这儿往下窥探,也不可能发现尸体。半岛的尽头是一个很好的展望地点,可由于下面树丛茂密,往下的视野都被遮蔽了。
三人好容易到达了花房行长的尸体附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低垂的脸上那痛苦的表情。
“没想到行长先生竟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塚惊慌失措地说着,他准备立刻将尸体从树上放下来移到别处。
“请稍等一下。”玉野制止了他,“是非正常死亡,要通知警察,让警察来处理尸体。否则一旦动了尸体,警察恐怕会怀疑我们。”
对于玉野所提出的保护现场的主张,修二也积极赞成。
三人又试探着靠近一些。在茂密的树木间行走并不怎么危险,可脚却无法自由地向前。下面不断地传来海浪的声音。
终于来到了被吊起的尸体旁边。
此前一直以为麻绳是系在树枝上的,而实际上,麻绳是绑在树杈上。也就是说,尸体并非在伸出去的树枝上,而是更接近树干的地方。
光和银行的花房宽面朝着山崖悬垂在那里。服装并不凌乱,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显然是他杀。
“到底是谁干的?”千塚用声嘶力竭的声音说道。
对于千塚来说,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大客户,再加上对凶杀案本身的震惊,他自然愤懑难当。
花房的尸体很可能是被人从崖上运下来,然后吊在这儿的。从现场到崖上顶多只有五六米。尽管抱着沉重的尸体下斜坡相当危险,不过在原生林中脚底似乎能踩得很稳,所以总会有办法的吧。
死者大概是在别处被杀,又被运到悬崖上的吧。
山崖的上面是眺望大海的绝佳位置,所以经常会有人过来。因此即使把车子停在那儿,也不会令人起疑,犯人只要避免让人看到他从车里抱出尸体运到崖下就好。这里跟箱根一带不同,游客并不多。
行长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异样的臭味飘散过来。
“花房行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修二问道。
“这个,最近跟光和银行的总行没怎么电话联络……”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从千塚那认真的脸色上无法看出来。
“我昨天接电话的时候,行长先生大概就已经失踪了吧。银行的人虽然在隐瞒,可从那时起他们似乎就已经在查找行长的下落了。”
“是吗?这么说,这尸体已经有四五天了吧。”
玉野一面抓着树枝,一面踮着脚观察尸体。
修二不动声色地望着玉野的表情。被杀的行长跟玉野文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玉野会带何种心情来看待眼前哥哥的尸体呢?可是,从表面看来他并没有深深的悲痛,只是显出“到底是谁杀死了他”的好奇心而已。
在此前的事件中,修二一直对玉野最持怀疑。可是,从某个时候起,他又觉得是花房一直遥控着玉野。花房有的是钱,很可能是他花钱雇凶进行阴谋。可是,花房却被杀了。
剩下的就是玉野了。玉野是被花房从银行轰出去的,可现在他觉得这只是两人的演戏而已。
既然花房被杀了,那么,推理必须得重来。
花房死了究竟有多久?这一点并不清楚。看起来像是四五天,也可能稍短一些。只能等解剖结果了。
“必须立刻通知警察才行。”千塚说道。最先提议的是千塚。
“当然必须得报警。”玉野文雄说道。可问题是,究竟是三人先到下面的船上返回真鹤后再报警,还是让一个人直接爬到崖上到附近的人家打电话报警?
“与其坐船返回真鹤再报警,不如直接上去报警。这种事肯定是越早越好。”千塚如此说道。他表示自己可以前去联络。
“从时间上来说,这样也许会更快一些。不过我觉得咱们一起乘船返回真鹤再打电话也不迟。”玉野反对道,“事已至此,就算是晚报警二十或是三十分钟也没有多大影响。”
“我们要通知的不光是警察,银行那边也得通知,教团本部那边也得报告。所以还是一起去为好。”
修二觉得有些道理,也劝千塚接受玉野的建议。
千塚大概也在犹豫要不要独自攀爬原生林,所以爽快地撤回了自己的建议。
三人按原路返回。
刚能望见等在崖下的船,就看见船夫迫不及待地从船里站起来,不断朝三人挥着手。
“什么事呢?”玉野停下来说道。
船夫的动作可以理解为“不要下来”。只见他使劲地挥着手,频频用手指指示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呢?”
修二也很纳闷。就在这时,一个新的预感涌上心头。
“喂,怎么回事?”玉野朝下面大声地喊道。
船夫把两手搭在嘴上,大声地喊着:“那边……那边……”
“那边有什么?”玉野叫嚷起来。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波涛的声音,船夫的话一点也听不清楚。
“那边有奇怪的东西……”好歹听出船夫在喊什么。
三人相视一下。既然喊的是有什么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理解为还有一具尸体了。
“喂,又看到别的尸体了?”玉野问了一句,船夫使劲地点着头。修二一怔。千塚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你说的那边,是哪边啊?”玉野向船夫确认。
船夫用手指着。从目前所在的位置以西的方向。那儿也是茂密的丛林。虽然从这儿看不到,不过从船的位置上大概能看到吧。想必在三人爬上山崖后,船夫自己也对山崖一带观察起来了。这是他的观察结果。
“还有其他的人?”玉野又问了一遍,船夫频频地点起头来。
三人在玉野的带头下再次移动起来。由于并不清楚具体位置,玉野一面跟崖下的船夫打着手势,一面修正着前进方向。
“就是那个吧?”最先发现并叫起来的依然是玉野文雄。
那里的斜坡上,树林开始过渡为灌木丛。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正俯卧在坡上。头冲下,两脚分开朝上,是坠落途中被勾住的状态。这应该是丛生的灌木妨碍了他滚落海里。
前进到这个位置并不怎么困难。跟吊在树枝上悬在半空的花房行长情形不同,这具尸体是直接趴在坡面上的。前进的路上也没有灌木的妨碍。
三人留意着脚底徐徐前进。
趴在斜坡上的人一动也不动,应该早就死了。来到附近后,一股轻微的尸臭扑鼻而来。
由于尸体俯卧着,弄不清楚究竟是谁。看上去是一个身体结实的男人,身上并无特别之处。不过,他所穿的西装很旧,鞋也穿旧了。
三人在离尸体一米远的地方停下。由于恶臭刺鼻,修二不禁用手帕掩住了鼻子。死亡时间大概跟花房行长的差不多。两者的死似乎有关联。
“到底是什么人呢?”玉野喃喃着。修二抱有相同的疑问。
“虽然事后有可能会惹恼警察,可我还是想看看他的脸。”玉野说道。千塚已彻底吓坏,连嘴唇都白了。
“我动一动他的脸看看吧。”修二说道。
“是吗?若是你能帮忙翻看一下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玉野立刻把此事交给了修二。看来他不愿意自己翻弄尸体。
修二走向尸体。他把手帕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按住尸体的头,横向翻了一下。由于已经腐烂,尸体十分柔软。
在看到侧脸的一瞬,修二不禁闭上眼睛。尸体的鼻腔和唇边全是白色蛆虫。
尽管是第一次看到的面孔,不过他立刻就猜出了是谁。
司机胜又。
“玉野先生。”修二喊他,“请看一下,也许是您认识的人。”
听他一喊,玉野凑了过来。只有千塚被吓坏了,一动没动。
玉野瞧了瞧尸体的侧脸。
“不是您认识的人吗?”修二抬眼看着玉野的脸问道。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他。”玉野当即否定。
这真鹤岬的顶端,向来被宣传小册子讴歌为风光明媚的旅游佳境,而此刻在断崖上身处两具尸体之间的三人有如被死者附了身一样毛骨悚然。
“总之,得赶紧报警才是。”玉野文雄远离可能是胜又的男尸说道。
“对,赶紧上船返回真鹤。”千塚张开已由白变紫的嘴唇赞成。他一点不想在躺着两具尸体的地方久待,从刚才起就吓得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若只是花房行长一具尸体,千塚倒还愿意一个人爬上山崖去找人报警,可当尸体变为两具之后,他也被吓坏了,希望和大家一起行动。如此一来,也许乘船直行真鹤港,然后再向当地警署报警才比较快。
修二还惦记着那个俯卧着的人。十有八九是胜又司机,可是无法随意翻看死人的西装来确认。一来事后会挨警察的训斥,二来恐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嫌疑。
修二对玉野所说的“不认识那男人”深感怀疑。玉野不可能不认识胜又司机。他悄悄观察了一下玉野,发现他似乎十分狼狈,神色慌乱。若说他是因为突然遇上这种意外而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淡定,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修二总觉得真相不只是这样。
千塚走在前,身后紧跟玉野和修二,三人沿着山崖朝船的方向爬去。
玉野命令船夫:“立刻全速返回。”
船的发动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随着船离岸而去,半岛尖端的全貌也逐渐显露出来。然而花房行长那吊在洞窟上方樟树上的尸体和俯卧在茂密树林下的男尸,现在却使人再也无心观察景色,直感到难以言喻的阴气。
等船只绕过半岛的北端后,三人这才终于从发现死者的震惊中解脱出来,纷纷瘫坐下来。
“真没想到,行长先生会以那种情形死在那里。”千塚的声音恍惚。
“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野眼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还有,另一个男人……跟行长先生的死大概有关系吧?”千塚结结巴巴地对玉野说道。
“这个,什么都不好说。真奇怪,总感觉不像是真的。”玉野像在说梦话。
“玉野先生,您真的不知道花房行长失踪一事吗?”修二直盯着玉野问道。
“不知道。跟银行方面,我也只有因为您的画才接到过加藤先生的联系而已,而他也并未告诉过我详细情况,所以……”玉野抱着头答道。
说话间,船只仍在全速朝真鹤港冲去。在引擎和波涛的声音中,人的声音听上去时断时续。
“尸体烂得很厉害,恐怕花房先生失踪不久就被人杀死了……”修二对玉野说道。那另一具尸体肯定是胜又司机,恐怕是跟花房同时遭袭的吧。他也觉得两者的死肯定存在着必然联系。
花房跟胜又为什么一起来到那地方?既然两个大男人几乎同时被杀,那么犯人可能有好几个……
修二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山梨县的西山造访高森的妻子时,曾在御岳教的道场遇上的那三四个体格强壮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在想到可能有数名犯人时产生了自然的联想。
倘若硬要将两者联系起来,那可能是由于胜又司机用出租车把高森遗孀从那儿的道场拉到东京来的缘故。是不是胜又因此而搭上了性命?
渔船以最大马力全速冲向码头,所用的时间连来时的一半都没有。
上岸之后,玉野对修二和千塚说道:“咱们三个人一起去报警吧。否则以后还会有麻烦的。”
他的主张不无道理,修二并无异议。警察作现场勘查时他也想到场。
“当然要报警,除此之外,也得赶紧把行长的事情通知光和银行才行。”千塚仍优先考虑自己的客户。
“说得是。不过最好让警察来通知更合适。”
玉野的考虑总是更周到一些。
真鹤警署听了三人的报告后顿时紧张起来。那儿是一个平和的渔港,平时不会出什么事,一年顶多发生两三起自杀或是殉情的案子。
署长决定亲自带上搜查课长等三四名警员前去现场勘察,警察还紧急联络了专派医生。
“署长先生,因为去世的是光和银行的行长先生,所以请务必通知一下银行总行。”千塚委托道。
“我们会立刻安排的。”
出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显然是他杀,因此四十岁的署长有些亢奋。警方本想驱车从陆地过去,可由于案发现场在面对大海的山崖上,因此后来又决定乘汽艇去。收尸的车辆则另外安排。
由于要进行种种准备,汽艇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离开码头。三名发现人也一起同行。汽艇到底比发动机渔船快多了,用了才不到十五分钟就赶到了能望见现场的海上。
那处不祥的洞窟再次映入眼帘。
“署长先生,就是那儿。”千塚像个引路人似的指着崖上说道。
花房行长那穿黑色西服的身影像人偶一样吊在洞窟上方的树上,用肉眼就能清晰地看到。
署长和搜查课长双双把双筒望远镜架在眼睛上。
“果然,太惨了。”二人同时慨叹起来。
“绑起来吊在树枝上,真是太残忍了。”搜查课长说道。
“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犯罪。”署长放下望远镜,叹口气,揉揉眼睛。由于很少遇到这种事,他的身体不禁像即将上战场的武士一样微微颤抖起来。
转眼间,警察的汽艇已穿过岩礁接近到洞窟下。
“尸体似乎腐烂严重,不过幸亏脸部还没变形。这一带海鸟很多,很有可能会遭到啄食……”署长从正下方再次举起望远镜说道。海鸟被引擎的声音惊起,再次从洞窟里拍打着翅膀飞了出来。
“大夫,他死亡多久了?”署长把望远镜递给专派医生后问道。
“这个啊,不放下来仔细验看是难以判断的,大概有四五天的样子吧……虽然说这个季节腐烂得快,不过由于是吊在半空曝露在海风中,反倒会腐烂得慢一些吧。”花白头发的专派医生陈述着自己的意见。他是社区的外科医生。
汽艇的船头朝一处合适的地方靠去。一名警员跳上陆地,将带来的绳子缠在岩石上。汽艇徐徐地靠岸。
大家向花房行长所吊的那棵树行进,沿着最短距离开始攀爬起来。鉴定人员则频频地拍着照片。
“另外一具的位置在哪边?”署长向千塚问道。从船上能望见貌似胜又司机的男尸,但从这个位置上看不到。
“在那边。”千塚用手指示着方位。
警官一行来到现场之后越发亢奋起来。修二默默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玉野则有些意气消沉,像在沉思着什么似的低着头默默攀爬着斜坡。
一行人经洞窟的一侧,一面手抓着灌木或树根,一面朝吊在半空的行长的尸体靠近。吊住他脖子的麻绳缠在樟树的枝杈上。从远处就能看到尸体的脖子上被缠了两圈麻绳,脖颈处的绳结像个瘤子似的,简直像西部片里常看到的私刑场面。不过他两手并没有被绑,而是耷拉在两边。
鉴定人员从所有角度拍完照后,开始了放下尸体的作业。
三四个人一点一点拉扯树根部的麻绳,尸体被摇摇晃晃地拉了过来。
一名警员将带来的席子铺在草地上。大家抱起被放下来的尸体,但没有剪下系在尸体后颈部的绳结,而是从距其十公分左右处剪断了绳子。警方将尸体横放在席子上,仔细调查起绳子的捆绑状态。
草席上的花房尸体被一层层地剥掉衣物,顺序是上衣、衬衫、裤子和内衣。警方首先检查了西装兜里的东西。
“没有一件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警员对署长和搜查课长说道。
“犯人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尸体的身份。”搜查课长说道。兜里有装着五万多日元的钱包,但没有记事本也没有钢笔。
警员又调查起鞋底来。他端详着黏在鞋底上的泥土,然后说道:“是这附近的泥土。”
鞋跟上黏着被踩烂的草和夹杂红土的沙砾,跟崖上的土是同一土质。
“这现场到崖上大概有多少距离?”
“目测距离大约是五米。”有人答道。
“如此说来,犯人是把受害人带到崖上,勒死后又拖到了这儿绑在了树干上。”
尸体颈部的麻绳下面的确还有一条更细的绳沟,印证了警察的判断。这才是真正夺去行长性命的绳痕。也就是说,犯人先用细绳勒死了行长,然后又用早已事先准备好的长麻绳再次勒住脖子吊到了现场。麻绳全长足有十米。犯人不可能一开始就使用这么长的绳子来杀人。
“大夫,他死亡多久了?”署长朝蹲在裸尸旁边的专派医生问道。
“不解剖是无法准确判断的,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有四五天。”
修二俯视花房的遗容。花房面孔痛苦地扭曲着,眼球鼓得快要跳出来,舌头则从口中耷拉出来。
“外伤如何?”
尸体没有外伤。两手虽有擦伤,但每一处都是生前留下的。与其说这些是与凶手格斗造成,不如说是在被勒住脖子后本能抵抗时留下的更准确。抵抗并不激烈。
“车子在上面等着了吧?”
署长跟一名警员确认后,命人将尸体搬运到车上。警员于是爬上坡,联络运输车抬来担架。
“哎呀,回头还有一具吧?”肥胖的署长喘着气。
由于大致的方向已经判明,一行人便沿着斜坡横向行进过去。在悬崖峭壁的原始林中行动并不容易。
大家终于看到了俯卧男尸的身影。
因为这次没有从树枝上放下来的作业,所以验尸也轻松多了。按惯例从各个角度拍完照片之后,警员们把尸体仰面翻了过来。
修二这才得以从正面清楚看到那张脸。这名年过三十的男子也是面带着临死前的痛苦表情,颧骨凸出,四方脸型,头发上黏满了泥土。
刑警立刻翻过上衣查看名字。
“写着胜又。”刑警拿给署长等人看。
果然是胜又司机。修二并不感到意外,不过玉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立刻把视线投向一边,可是玉野的身影却早已不在了。大概是躲到其他警官之间去了吧。
“检查一下西装口袋。”署长说道。可是兜里面只有一个装着六千日元的钱包。
“能判明身份的东西全被犯人扔掉了。”搜查课长说道。
“可是,西装里的名字却没有动啊。”署长说道。
“比起遇害者的身份,大概犯人更想隐匿其本人此前的行踪吧,因为若是留下记事本或是文件之类就会露出马脚。”
胜又的鞋底也跟花房行长的一样沾着泥土和草。
“看来,两个人是在这里同时被杀的。”搜查课长断定道。
“死者是四五天前遇害的。”专派医生陈述着自己的推定。
“咦?”专派医生把裸尸横过来翻过去地检查了一遍后说道,“一点外伤都没有。似乎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
“也是勒死的吗?”
“或许是被下了毒药之类吧。这一点要解剖才知道。”
两具验完尸的尸体被警官们抬到山崖上,放上了搬运车。
修二也跟玉野和千塚一起爬上了平地,目送搬运车驶去。此时,听说发现尸体的游客纷纷聚集到了展望地点,从真鹤方面赶来的围观人群也涌了过来。
刑警向署长报告:“我走访了附近的小卖部,说是并未看见过遇害的二人。当然,由于白天时游客众多,也无法排除看漏的可能性,他们傍晚关门回家,所以之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去世的二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查清行踪尤为关键。由于附近并没有被丢弃的轿车,署长判断二人可能是跟犯人一起从真鹤站前乘出租车或者是徒步来的,于是连忙下令往这方面搜查。
这时,从真鹤署来接署长一行的车子到了。
“还要再麻烦你们一下,请再跟我们返回警署一趟。我们要询问一下发现时的情形,然后我们会送你们去真鹤站。”署长对三人说道。
玉野似乎精神不振,脸色苍白。
千塚则完全相反,尽管他在看到尸体时吓得胆战心惊,可现在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玉野跟千塚的样子现在已完全反转了。
由于真鹤署来接人的车子只有两辆,所以三人分开搭乘了进去。玉野坐进了后面的车子,修二则跟千塚一起坐进了署长跟搜查课长的车子。
不经意间,只听到署长和搜查课长正在前面的座席上频频地小声交谈。不时有几句传入耳朵:“有头有脸的当地银行行长被杀,这事实在少见。得赶紧调查一下光和银行的内部情况……”
“那个西装里写有‘胜又’名字的遇害者身份也得抓紧调查。”
在警察署,三人被警方分别请进不同的房间,分头接受了询问。
修二再次被署长询问到是否认识胜又,修二回答说不认识。
不过他对玉野会如何回答这个提问则很感兴趣,玉野大概也会说不认识吧。
玉野回答说不认识或许是为了逃避,否则肯定立刻就会被警方追查。他并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如果眼下推脱说不认识,事后还可以仔细合计一下,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说自己当时没有想起来就是了。修二之所以如此猜测玉野的心情,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想法。
审问完毕后,警方将三人从真鹤署送去了车站,临走时署长点头致谢道:“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劳你们,到时候就拜托了。”
“没想到竟遇上这种意外。”玉野带着不安的眼神对修二说道,“好容易请您来写生一次,看来这次的计划是泡汤了。今天就到这里,下次再请您来吧。到时候电话联络。”
“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在这种状态下我也没有心情画画了。那我等您的电话。”修二对玉野回答道。千塚则从一旁插进嘴来,亢奋地说道:“居然会撞上这么吓人的场面,我也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花房行长那凄惨的尸体。像这种事情恐怕一辈子都很难碰上一次吧。”
“那就先告辞了。我先回教团本部跟干部们商量一下。”玉野说。
光和银行与普陀洛教团关系最为密切,其行长之死对教团也一定是个打击吧。
修二仔细观察着玉野的表情。玉野这苍白的脸色意味着什么呢?似乎并不像只是受到他曾效力过的行长之死的打击那么简单。并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是与教团关系密切的银行行长突然去世,他必须得紧急处理善后事宜。他与花房行长是异母的兄弟,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他肯定会因异母哥哥的去世而受打击。自从发现尸体,玉野就很慌乱,似乎与此深有关联。
等玉野慌忙从站前搭上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通往本部的山路上后,剩下的就只有胜又和千塚二人了。
“山边,你接下来去哪儿?”千塚挨在修二的旁边问道。
“我想知道尸体解剖的结果。与其就这样返回东京,倒不如听听结果如何,哪怕晚一点回去也行。”修二答道。
“啊,我也正这么想呢。”千塚点点头,“而且我想,光和银行的人很快就会赶去现场,我想迎接他们一下。”
千塚似乎对曾眷顾过自己的行长所在的光和银行很有诚意。作为商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在哪儿等?”修二望着千塚的脸。
“是啊,要不去解剖医院所在的小田原吧?我们先到小田原那边找家旅馆等一下。”
修二赞成。二人在站前搭上出租车。
“简直就像是做了场噩梦。”千塚再次想起花房行长的横死,感慨万千,边叹气边说着,“花房先生真是太可怜了。一个行长最后竟这样去世,莫说是他的家人了,恐怕连银行的人也都会深感惋惜呢。”
“是啊。”
“还有,我自己也觉得,由我们发现他的尸体大概也是一种神奇的因缘吧。说是逝者的指引也不为过。你也知道,我跟花房先生素有交情,你也是在花房先生的引荐下才为普陀洛教团画壁画的,玉野先生也跟行长很熟吧?毕竟教团本部的主要交易银行就是光和银行。”千塚如此说着,也不知他知不知道玉野以前的经历。
的确,他们三人去半岛发现尸体的事情确实堪称奇遇。如果不是乘船从海上过去,那个地方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从陆地上无论以什么方式去半岛的尖端,也绝对发现不了那现场。
千塚说:“若没有我们的发现,或许可怜的行长先生的尸体就会化为白骨,掉进海里吧。吊着的绳子会因风雨而腐烂,并且一旦肉体腐烂,尸体自然会从绳子上脱落下来。及早发现还能识别出面孔,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千塚又压低了声音说,“那俯卧在坡上,穿着写有‘胜又’名字的西装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啊,警察也问过我这个,可谁会知道呢。毕竟我们只是偶然去那里而已。”修二假装糊涂。
“不过,大概是跟花房行长有关的人吧。警察说两人死亡时间大致相同,我觉得犯人是同时在那儿杀掉二人的。不知什么原因,只有花房先生一人被那么残酷地吊在了半空。也就是说,或许犯人要杀的对象是花房先生,而另一个男子则由于跟花房先生待在一起,结果惨遭连累。”
“也许是吧。”
修二对千塚的观察十分佩服。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如此一来,山边先生,犯人究竟会是谁呢?”
“唉,我也一点也猜不出来。”
“在车里时无意间听到了几句,署长似乎很重视光和银行的内部关系,认为是内部的矛盾造成了这次的杀人事件。可是,就算是内部再有纷争,也不至于把行长杀死啊。”
“是啊。”
“而且我也从未听说过光和银行内部有什么纠纷。会长花房忠雄早就把各种规章制度给定好了。”
千塚似乎对光和银行的内部比较了解。修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千塚先生,会长跟现任行长之间的关系好吗?毕竟,就算是父子也往往会出现问题,这种事世上常有。”
“这一点上一点问题都没有。行长对会长十分孝敬,会长也十分信赖行长,把所有一切都交给了儿子。他们间并没有那种社会上所谓的会长派跟行长派的对立关系。这一点,真鹤署就是再怎么调查恐怕也是白费劲。”
进入小田原的市街后,二人让出租车司机找了一家旅馆。他们说要借用三四个小时,旅馆似乎很空闲,立刻就答应了,领他们进了房间。
“解剖大概几点结束?”千塚等倒茶的女服务生出去后说道。
“三个小时之后大概就会知道了吧。”修二大致上估计了一番。
“对了,我给东京支行的加藤先生打个电话试试。不知道加藤是不是正赶来这里或是去真鹤警署。”
千塚于是拿起室内电话,请对方转接光和银行东京支行。
放下电话五分钟后,电话铃响了起来。
“秘书室的加藤先生在不在……什么,不在?不知道去向吗?……我是艺苑画廊的千塚啊……哎,现在正在小田原。行长先生的事情请……”千塚把电话筒贴在耳朵上表达自己的慰唁,“是的。就是说,并不清楚究竟是去了小田原还是赶往了真鹤方向?……如果能跟加藤先生联系上的话,请转告一下,就说我现在正在小田原的这一家旅馆里。还有,总行那边怎么样了……啊,是吗?打搅了。”
千塚放下听筒,回到修二的面前。
“刚才是东京支行的庶务课长,支行似乎也有很大骚动,支行长以下的干部都在往这边赶。还说总行那边的高层和干部们也正在急忙赶来。”千塚不安地说道。
“解剖的医院是A医院吗?”修二说了从警察署长那儿听来的名字。
“没错,应该在市区,离这儿肯定很近。对了,为保险起见,我看还是先跟在医院的县警察问问情况吧。”千塚再次拿起听筒。
医院那边接起电话,他拜托总机转接一下现在正在解剖现场的警察。
对方接起了电话,千塚问解剖什么时候结束,得到答复之后,他又问光和银行有没有来人,然后又拜托说,如果东京支行有个名叫加藤的人来的话,请让他跟××旅馆的千塚联系。
挂断电话之后,千塚越发焦虑起来。
“刚才跟警察打了电话,说是解剖还得一小时左右结束。还有,光和银行那边无论总行还是支行都还没有人来。毕竟他们也没这么快。”千塚说着看看手表。
“是呀,大家一定乱套了。”修二说着,一面频频地喝着茶。
修二想了解胜又司机的死因。
根据真鹤警署的专派医生现场检查的结果,他的死因尚不明确,只说有一些窒息死亡的特征,外伤一点都没有,毒杀的征兆也找不到,真令人纳闷。
虽然原支行长高森的死因被中原医师诊断为心脏病突发,可事实上应该是他杀。
高森在造访普陀洛教东京支部后回来的路上突感不适,然后就跑进了青叶旅馆。根据报社记者吉田从中原医院的护士那里打探到的结果,医师此前曾出入过支部。
修二认为,玉野文雄当时与支部的关系很密切,高森既然是去见玉野,那么投毒者是玉野的概率就很高。究竟是玉野直接投的毒还是指使医生干的暂且不管,总之可以认为,高森是在玉野的谋划下被毒杀的。
假如胜又也是被同种药物所杀,那又能说明什么呢?玉野究竟跟胜又一案有无关系呢?这一点务必要弄清楚。假如真的有关系,那就不止是胜又的死了,与花房行长的遇害也会关联起来。
玉野杀死了花房行长——动机似乎有。玉野跟花房行长的关系复杂而离奇。
把自己和千塚带到那尸体现场的不正是玉野吗?为了给壁画作参考而提议从海上眺望真鹤岬尖端的就是玉野。玉野故意跟无关者一起变成尸体发现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早就在筹划让自己去真鹤了不是吗?
正当修二想到这里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千塚急忙接起电话。
“是吗?那么请转告一声,说我马上就去。”
千塚挂断电话后立刻就站了起来。
“加藤先生刚到小田原的电车站。已联系上了,我现在就去。”千塚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加上一句后,千塚匆匆出门去了。
千塚无论如何也想见一面加藤,这也无可厚非。加藤是千塚此前高价卖画给花房行长时的联系人,是花房行长的左膀右臂,跟千塚很有交情,是千塚怎么也得见一面的一人。不仅此前有惠顾,今后也还得拜托人家。
不难想象,此刻光和银行的有关所有人员一定都乱作一团,毕竟行长的突然死亡实在很意外。
修二又想到听说这悲痛消息的行长父亲——会长花房忠雄所受的冲击。儿子命丧他人之手,尸体有如风葬一样被残酷地悬挂在海岸的断崖上。犯人残忍的复仇心可见一斑。接到儿子讣告的花房忠雄会不会想起些什么?
修二认为花房宽的惨死跟姐夫的意外死亡不无干系。并且,姐夫的遇害已不像自己当初预想的那样是被“认错人”而偶遭误杀,真相应该跟在奥三河的山坳里造访他的生母时所听到的那些话有关联。同父异母的兄弟间复杂的关系——就是这件事给生下了包括姐夫在内的数名私生子的花房忠雄埋下了祸根。
这毕竟只是粗浅的推测,他的脑海里仍弥漫着一层迷雾,缺乏新发现来佐证。他真想找到更确实的线索来驱散脑海中的雾霭。真令人焦急。
不过,这次花房行长的惨死,或许会成为迷雾散去的开端吧。在追查行长之死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只要把这些线索残片收集拼凑起来,或许就会产生投石问路的效果,然后就云开雾散……
话说回来,花房行长四五天前就已失踪,他究竟是如何被犯人引诱出来的呢?支行内部也肯定在偷偷追查着行长的下落,所以,他失踪前后的情形,银行那边应该会作仔细调查。尤其是千塚现在正去面会的加藤,他是东京支行的秘书,肯定会知道内幕。
想到这里,修二也想见见加藤了。自己跟他也并非素不相识,不可能会被毫不留情地从门前赶走。
不过他还是决定等千塚回来之后再去。他不想趁二人谈话之际去横插一杠子,而且也不能给加藤秘书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有关花房的好多事自己还得问加藤呢。
千塚已出去二十来分钟了。尽管他说过立刻就会打电话联系自己,可电话却始终都没有来。
这次的杀人事件,花房行长与胜又司机同时遇害,令修二深感意外。他做梦都没想到,胜又居然会跟花房一起横尸在那里。胜又之所以被杀,或许是他知道得太多了吧。而且,他为某些人所做的事也太多了。
修二回顾着迄今发生的种种事情。他想到了姐夫德一郎。为什么不让德一郎平静地去世呢?
姐夫的死实在是血腥而暴力。在回家的路上从身后突遭袭击,后脑勺突然遭受铁榔头或是手斧之类凶器的猛击。表面上看,这跟死因难究的毒杀这种智能犯罪不一样,是赤裸裸的原始暴力。
修二认为姐夫之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错杀;另一种是伪装成“被错杀”。一个不可能遭人记恨的上班族被人从身后袭击,且不是拦路抢劫。当地警署的搜查本部在竭力调查后以解散告终,犯罪原因也没能得出明确的结论。经过后来的调查,修二自己也产生了姐夫“被错杀”的猜测。这才是犯人真正的目的。
搜查本部无论怎么调查德一郎也不会牵出光和银行的花房忠雄这一条线来,就连与姐夫长相厮守的姐姐都不知道。
在“被错杀”的推想中,修二跟罗圈腿的西东刑警的那个“实验”实在有意思。在实验后,前去萩村绫子在附近公寓内住处的玉野文雄便浮出了水面。
对,萩村绫子——一想到这个女人,修二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遥挂在天空的彩虹。她现在在哪里呢?跟玉野一起生活在教团本部里吗?修二刚才跟玉野待在一起时一直在思考着她的事情。他很想问问玉野,却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贸然问起来,肯定会引起玉野的警惕。
犹豫之间,由于这次爆炸性的事件,竟把她的事给疏忽了。
修二想,自己在这次的事情中太显眼,肯定会被犯人盯上。
这样一来,也许犯人迟早会向他发起挑战,自己只需等着他来就行了。但猜测不到对方究竟会以何种形式出手,所以要谨慎。
又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千塚的消息。
修二打开房间的隔扇。外面的走廊里摆着司空见惯的接待设施,再外面则是挂着帘子的玻璃窗。
修二稍稍拉开帘子坐在藤椅上。繁华的商业街就在眼前,人们悠闲地走在街上,一群女学生正走进特产店。
出租车在街上匆忙地穿梭。
修二用力抓着藤椅的边儿。他很想听点别人的说话声,谁都可以。
修二翻着记事本,找出了搜查本部所在警署的电话号码。罗圈腿西东刑警若是得知这次的事情,会如何推理呢?真想跟他聊聊。
打去东京的电话立刻就被人接起。对方回答说西东刑警不在。
时间过得实在是慢。一个人被丢下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千塚仍没有回来,出去之后也没有来联络。
也许花房行长和胜又司机两具尸体的解剖已经结束了吧。真想早一点知道结果。
不过已经跟千塚约好等他回来后一起去医院,所以自己必须得跟千塚取得联络才行。最重要的是,千塚这么晚还不回来,这本身就很奇怪。就算是跟加藤秘书说话拖得长了,那也该中途打电话告诉自己一声啊。
修二也想跟加藤谈谈。事到如今,加藤也许能把花房行长的事情告诉自己一些了吧。多亏了跟千塚在一块儿,毕竟他跟加藤更熟。
修二实在等不下去,为谨慎起见,便给光和银行的热海支行打电话。
“东京支行的加藤先生有没有来过?千塚先生接到加藤先生的联系就去见他了,我想,他们会不会到你们那边去了呢?”
“请稍候。”于是,总机把电话转给了支行的人。
接电话的是一个自称支行长代理的人。由于对方不知是怎么回事,修二就又从头重新说了一遍。
“这里并没有一位千塚先生来过,东京支行的加藤也没有来过。”支行长代理说道。
“那,加藤先生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嘛,我们就不清楚了。”支行长代理事务性地回答一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千塚在离开这儿之前联系上了加藤,然后就去了小田原站。可热海支行却说并不清楚加藤的行踪。
既然他没有去热海支行,那就很可能是去了调查花房尸体的真鹤警署或者是解剖尸体的医院吧?
修二首先给真鹤警署打了个电话。警署说并没有他所说的人来。
剩下的就是医院了,与其打电话还不如直接去更快,而且尸体的解剖估计也已结束了,所以他决定立刻去看一看。
“您要外出吗?”旅馆的女服务员问道。想来,自己连行李都没有带。若是两个人都出去了的话,对方自然会担心客人是不是要赖钱。于是修二便支付了房钱。
“待会儿或许会有个叫千塚的给山边打电话,到时候麻烦转告他一下,就说我去医院了。”
“好的。”
修二一打听,原来医院就在步行七八分钟的地方。
天已经快黑了。修二边走边想,千塚到底是怎么了呢?大概是跟加藤见面后谈多了吧……
千塚也有敲诈行长的地方。他把一些根本就不值钱的新人画作以夸张的高价强卖给花房行长,而花房也唯唯诺诺地照价付款,因而很难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顾客与画商间的关系。
东京支行的加藤是他们的联络人。加藤或许真的不知真相,不过肯定已隐约察觉其中的内情。修二觉得千塚之所以跟加藤谈得这么久,也许是在商量一旦被别人问起此事的话该如何掩饰,或者千塚正在游说加藤。
修二来到了医院。
由于已过下班时间,正门早已关闭。修二跟门卫打了声招呼,从一侧的便门走进里面。他声称自己是案件相关人员。因为自己是尸体的发现人,这也算不上说谎。
修二在大楼静悄悄的走廊里走着,他不知道解剖究竟是在哪里进行。即使想找个人问问也看不到护士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小个子男人忽然从走廊里走了过来。
“呀!”对方开口说道,“这不是山边先生吗?”
原来是罗圈腿西东刑警。
“真是好久不见。”说着,对方寻求握手似的走了过来。依然是笑容可掬。
刚才想打个电话听这个西东刑警的声音却找不到,没想到现在竟来到了这医院,这可真是奇妙。而且这件事情也跟东京的警视厅没有关系。对于一听到花房行长被杀的消息就火速赶来的西东,修二觉得不可小视其敏锐性。难道这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既定方针?不过,从他只身前来的情形看来似乎也不像。如此想来,这西东就越发显得机敏了。
“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西东刑警也对修二的到来感到奇怪。
“是我跟另外两个人发现了现在正在解剖的花房行长以及另外一具男尸,我可是发现人啊。”
二人在昏暗的走廊里站着聊了起来。
“啊,我是听说发现人里有一个画家,原来就是您啊?”刑警意外地睁大埋在皱纹中的细长眼睛。
“真是奇妙的偶然……对了,解剖结束了吗?”
“四十分钟前好像就结束了。我也是在东京听说后,匆忙赶了过来。”刑警说。但他并未说明在听到这神奈川县内的事件后会匆匆过来的原因。修二决定待会儿再问这些,当前先问结果要紧。
“既然您就是发现人,那我也就没有详细介绍的必要了。毕竟尸体的情况您都看见了……啊,咱们别这样站着说,出去边走边聊吧。”
二人便朝便门走去。
“花房行长是被勒死后再吊到了树枝上。现场的照片我也跟他们要来看了,真是残酷。不但把人杀了,还搞得像江户时代的磔刑或是西部片中的私刑。”
“那,死了多久了?”
“四五天前吧。另外一具尸体也是同样的时间。当然,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无法避免出现较大误差。若尸体发现得早,还能说是多少个小时,可对于本案,医生也只能说一个大致的时间。我们首先必须要认识到起码会有二十四小时的误差,因而搜查时也需要考虑到这一点才行。”
“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两者都没有外伤。另一个西装上写有胜又名字的男子,好像是跟花房行长同时,或者是在其前后被杀死的。这边的县警察是这么认为的。”
二人走出便门。守卫从小窗口里目送着二人的身影。
一到外面,医院里沉闷的空气便消失,大街上繁华的光景展现眼底。
“您准备去哪里?”罗圈腿刑警累坏似的停了下来。
“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到那边一起吃点东西吧。”
“好啊,吃点中华荞麦面吧。”
刑警似乎不太喜欢奢侈的东西。
修二走进大街上的一家大众中华料理店,里面只有四五名客人待在角落里。二人选了尽量离人远些的座位,随即要了中华荞麦面。
修二有点不放心。跟西东刑警聊聊当然不错,不过他却仍在担心千塚。自己出来后他究竟有没有跟旅馆联系过?如果联系过的话,千塚或许正在等着他,因为他们约好要一起去医院。
由于实在放心不下,修二便跟刑警说了一声,然后走到餐馆入口处往红色投币电话里投进了一枚十日元硬币。
“仍没有接到对方的联络。”旅馆的人回复修二。修二曾委托对方,若千塚来电话的话帮忙接一下,所以对方立刻就如此答道。修二看看表。千塚出去后已超过了两个小时。千塚到底跟加藤秘书去了哪里呢?明明说是要跟自己联络的,现在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修二对旅馆的人说他可能待会儿还会打一次,然后就返回原先的座位。
“那么,县警多少抓住点眉目了吗?”修二把筷子插进端上来的荞麦面里问道。西东刑警正在毫无顾忌地大声吸溜着荞麦面。
“没有,似乎仍没有抓住眉目。”
二人一边吞咽着面,一边交谈起来。
“那他们是怎么估计的?”
“说是犯人肯定先在别的地方杀死了行长,同时又杀死了胜又,然后将他们运到了现场。”
“那,他们现在知道那两名遇害者是从哪里,又是如何被运到现场的了吗?”
“似乎还没弄清楚……身为发现人之一,您是怎么看的?您认为凶手究竟是先在他处杀死那二人,然后用车子运了来,还是当场行凶的?”
“嗯,如果只有花房行长遇害,那凶手可能是在现场杀死后又将其吊到半空里,但另外那个名叫胜又的被害者也被同时杀害,那么凶手应该是在别的地方杀死后又用车子运来的。”修二不假思索地坦率说道。
“嗯,也就是说,第一现场是在别处了?”
“我是外行,也说不清楚。”
“不,县警那边也跟您是同样的推测。二人似乎是在另外的地方被杀死,然后又同时被运到那里的。”
西东刑警还不知道胜又的来历。不对,即使县警也不清楚吧。不过,通过调查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修二决定把胜又司机的情况告诉西东。鉴于以前的关系,他想让西东也立点功。不过他依然不清楚西东独自来看二人尸体解剖的理由。或许刑警已掌握了自己并不清楚的信息。如此一来,修二也想挖一下西东刑警所掌握的材料。
“听说行长四五天前就失踪了,所以从死亡时间来看,失踪之后立刻就被杀了。那银行的人还没查出行长去了哪里吗?”
“听口气似乎还不知道……不过,怎么说呢,一个银行的行长居然会被如此残忍地杀害,这种事还真的从未听说过。真是太惨了。”
西东刑警吃完全部的荞麦面之后,又抱起大碗,将剩下的汤水也津津有味地倒进了肚子。
“这么说,案件的关键就是行长失踪当日的行踪?”
“没错,没错。”说着,西东刑警用手背擦擦濡湿的嘴巴。
“此外还有胜又司机被杀之前的行踪,似乎也是重要的线索……”修二不禁说道。
“司机?”西东刑警细小的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啊,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西东先生,那个胜又是出租车司机。”
“您怎么会知道那名司机的情况?”西东当然向修二发出了疑问。
修二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理由。他解释说自己的姐姐认识胜又的妻子,由此听说了胜又的事情,还有胜又突然丢下妻子出走下落不明,之后又听人说曾在热海看到他做出租车司机等等。“胜又”是个极少见的姓氏,所以虽然自己并未见过,可是根据姐姐所说的相貌特征,修二觉得就是那具男尸。
“这么说,在他生前您没有见过他?”西东追问道。
“没错,从未直接见过面。”
刑警陷入了沉思,眼睛却直盯着画家的脸。那种职业眼神让修二感到了一丝可怖。
“我差不多明白了,您没见过花房行长吧?”刑警换了问题。
“有过一面之交。花房行长一直在买我的烂画,除他之外我再没有买家了。我和他只见过一次,是因为绘画的事情在光和银行的东京支行见的面。所以,这次的事情印象格外深。”
“原来如此……那个,我听这边县里的警察说,您是受普陀洛教团的委托,才去了那现场写生的吧?然后在那里发现了行长凄惨的尸体?”
“是的。”
就在说出这一句时,修二不禁一怔。如果说西东刑警连这些都知道了的话……
“您是在普陀洛教团跟玉野文雄见的面吧?”
西东的提问跟修二忽然意识到的时间几乎是在同时。
西东刑警一定非常熟悉玉野文雄的名字。以前,还在修二追寻着玉野文雄的踪迹时,西东刑警就早调查到修二的前面了。
西东望着修二慌乱的表情。
“哎呀,您就不用隐瞒了。您到处在搜寻玉野的事情我早就一清二楚了。”说着,他笑了起来。
“啊,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坦白了,我也知道在我寻访玉野的过程中您处处都跑在我的前面。比如说在樱总行的时候就是如此。而在那之前,当我看到您走向姐夫被杀那附近公寓时,我就猜到,您大概已经留意到了玉野吧。”
还有,萩村绫子上班的酒吧这位西东刑警也去过。虽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喝闷酒,可实际上却在监视或许会出现在她身边的玉野。可以想象,从那以后,他肯定又花了不少工夫在调查玉野上。事实上,玉野待在普陀洛教团的事情他想必也知道。
只要挖出玉野,他与光和银行的关系也就差不多弄清楚了。这么说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刑警或许连高森之死的事情也掌握了吧。若是这样的话,他大概也掌握了玉野在辞职之前发现高森业务上过错的事,同样也调查了辞职后高森的情况。这些调查既然连自己这个外行都能做得来,那么作为内行的西东当然不会错过。同样的追查方法,西东刑警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不过玉野文雄实际上是花房会长的亲生儿子,而且跟这次被杀的行长花房宽和姐夫德一郎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唯有这一点他应该还不知道。这是只有修二才知道的秘密。
“西东先生,”修二试着问道,“玉野待在普陀洛教团的事您以前就知道吗?”
西东刑警摇摇头:“不不,不知道。我问县警察这次事件的发现人是谁,结果对方告诉我说是普陀洛教团一个名叫玉野文雄的人。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哦,那个玉野先生原来竟待在教团里啊。这让我很是意外。”
“……”
“更意外的是,我听说跟玉野一起的发现人当中有一名画家,万万没想到竟会是您。”
西东刑警所说的话可不可信呢?修二迷惘起来。说不定他只是表面上在装蒜吧。
“这么说,从那以后西东先生就没再调查玉野?”修二单刀直入。
“啊,您这么问我很难回答啊。玉野先生毕竟不是嫌疑人,所以我就没再深究。”
“原来如此,您所谓的没有深究,意思是玉野先生的嫌疑不大?”
“差不多吧,不过调查的内情不便告诉外人……”西东刑警那笑眯眯的表情,反倒让人无法作出真实的判断。
“对了,我听说在发现人当中还有一名画商,那个人也是跟您的画有关的人吧?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千塚究竟是去了哪里呢,现在仍不得而知。
“您今晚回东京吗?”西东刑警像含漱口似的含着一口茶水,在嘴里咕咚了一会儿之后,如此问道。
“啊,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可能晚点回去,或者就在这里住下。”
与千塚无法取得联络,这令修二十分担心。
“我准备直接返回东京……”西东说道。
“工作很忙吧?”
“哎,是啊……”西东又端起茶杯来,含糊地应道。
案子一件接着一件,警察也很忙。
不过,在繁忙之中仍抽空赶到这小田原的西东,究竟是抱着何种兴趣来调查这次事件的呢?这原本就跟警视厅没有关系,根本用不着来。犯罪活动也并未横跨东京。尽管如此,西东还是火速赶了过来,也许是他认为这次的事件跟玉野有关的缘故吧?大概他发现了此案与他先前追查姐夫德一郎被杀的案子中的玉野有关。
玉野曾在光和银行待过的事情西东应该也已经调查得知了。一听到那个光和银行的行长在真鹤被惨杀的消息,刑警就待不住了。
当然,这只是西东刑警的单独调查,警视厅本身未必知道。因为从这名刑警给人的印象来看,很难想象他会把自己调查的情况全都一一上报给上司。证据是,他是独自前来这里的。
“那,我就告辞了。”
西东刑警站起来刚要拿起面前的账单,修二抢先一把抓到了手里。
“不好意思。”西东刑警来到外面,为对方的请客表达着谢意。
“啊,山边先生……”在等待着去车站的巴士时,西东忽然说道,“您似乎对玉野先生也很感兴趣啊,既然这次因为教团的画的事情接触到玉野先生了,那您肯定是问了他很多事情吧?”
西东的提问和脸上的表情中透着一种微妙的意味。
“也没有,实际上没能问成。因为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次的事件。”修二挨着他站着说道。
“那可太可惜了。”
“哎,什么?”
“没什么,毕竟,您似乎曾下了不少工夫追查曾往来于您遇害的姐夫家附近公寓的玉野先生啊……对了对了,说起来,当时,您跟我还曾在那胡同里用钠灯的光做过变色实验呢。”西东十分怀念地说道。
“那,东京见。”
当罗圈腿的脚踏上巴士入口的时候,最后一句的“见”字才传入修二的耳朵。
修二累得躺下就睡着了,次日睁开眼时已经很晚了。是在自己家里。
昨夜在小田原跟西东刑警分别后他又继续寻找千塚的下落,给光和银行东京支行、真鹤警署、东京的艺苑画廊都打了电话,跟千塚一起休息过的旅馆也打了电话。可最终毫无线索,他只好死了心返了回来。
回到家时已是半夜,因为胜又的事情他又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姐也吓了一跳,抱着电话说不出话来。姐姐说胜又的妻子没来过电话,这让修二十分失望。
倘若胜又的妻子给姐姐打电话,自己也许还能从中摸出点头绪来。
醒来的修二吃着大婶给他做的早饭。时间已经过十点了。
他边吃边想,今天该干点什么呢?要做的事有的是,可却又无法立刻找到头绪。思来想去间吃完了饭。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吉田。”亢奋的声音传来。修二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分社的吉田那涨红的脸来。
“刚才读了早报,光和银行的行长出事了。”
修二也立刻浏览早报,花房行长惨死的事情刊登在社会版的头版头条。报上没有犯人的线索,可供参考的新发现也没有。胜又的死只被放在花房行长新闻的角落里稍微提了下而已,出租车司机的身份也没有提到。
发现人写的是普陀洛教团本部的玉野文雄及其他二人。千塚的名字和修二的名字均没有出现。
“有件事我得赶紧告诉您,我也是尸体的发现者。”
“哎,您?”吉田惊讶地叫起来。修二解释说,新闻报道中所说的其他二人就是自己跟千塚。
“我正要说这件事!山边先生,那个千塚出事了。”吉田突然叫道。
“哎?”
“山边先生,我早就想赶紧告诉您了,我想这消息马上会登在晚报上。刚才去社会部,我看到艺苑画廊的千塚去世的消息已经在排版了。”
“什么?”修二吓了一跳,只觉得四周像是强烈地震一样摇晃了起来,“千塚先生去世了?在哪儿?”
“也是在真鹤的附近。”
“什么时候?”
“今早七点左右,在真鹤与根府川之间的国道上。路边有卖酸橙的小棚子,尸体在小棚子里。据说是卖橘子的大婶回来之后发现的,然后就报了警。”
“那,死因是?”
“是他杀。被勒死的。”
千塚被杀了——修二糊涂了起来。
昨日在旅馆里分别后就一直没联系上令他十分担心,可他没想到千塚竟然死了。混乱的大脑中,光和银行东京支行加藤的面孔浮现了出来。千塚取得与加藤的联络后立刻慌慌张张离开了旅馆。他当时的身影仍浮现在眼前——千塚后来到底怎么了?跟加藤见面后又是在哪里和他分别的呢?
千塚被勒死的尸体是在真鹤与根府川之间发现的,这一点也让修二十分震惊。那里与花房行长与胜又的尸体发现地真鹤半岛相隔并不远,并且又是在普陀洛教团本部的附近。
“山边先生,我现在想到您那边去一下,可以吗?”吉田问道。
“我也正想请您过来呢。我也有很多话要告诉您,跟您商量……可是,您那边还有工作吧?”
“没事,从今天起我请假了,直到把事情弄清楚为止。”
一小时之后,吉田满脸大汗地出现在修二面前。
“山边先生,真不得了了。”吉田一跑进来就说道。
“是啊,对我来说,这简直比发生了战争还严重。”
“连艺苑画廊的千塚都出了这种事,真是没想到。我想让你读一下详细的新闻报道,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就急忙去了一趟总社,要了一张拼版的校样来。”
吉田打开折叠的样报,只见大大的标题写着:
东京画商在真鹤被勒死 尸体在国道边小棚中被发现
报道跟吉田刚才在电话里所说的一样:今天早晨七点左右,一名售卖特产酸橙的大婶走进国道边上的小棚打开店门一看,发现苇棚里躺着一具被勒死的男尸。修二不禁想起上次从真鹤乘车去教团本部时,途中散落在国道旁边的点点小棚。
“山边先生,这次千塚被杀跟胜又司机被杀的事情之间有关系吗?”
比起花房行长,吉田似乎更关心胜又司机。这也难怪,因为吉田跟修二一直在拼命调查把高森妻子从山梨县的西山拉到东京的胜又的下落,所以他对胜又的事自然更重视。
“山边先生,这次的新的事件又搅和了进来,看来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幕后黑手啊。”吉田两眼放光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很可能就是这个人指使胜又杀死了姐夫,又杀死了高森的遗孀……”
“或许,胜又还杀死了一个人。”
“谁?”
“花房行长。”
“花房行长?可胜又不是跟行长在同一个地方被同时杀死的吗?”
“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听说二人都已死了四五天,所以三四个小时的差别根本就看不出来。如此一来可以设想,胜又先是奉某人之命杀死了花房行长,然后他自己又被命令者所杀,尸体则被抛到了同一地点。这样想不也完全可以吗?”
“不错。”修二感叹道。
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步。此前自己一直认为花房行长和胜又都是被同一人所杀。
也许胜又真的勒死了花房行长把他吊在了树上,之后他自己又被杀害了。犯人大概就是指使胜又杀死花房行长的人吧。
经吉田如此一提醒,修二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在小田原跟西东刑警谈论的时候,连西东都没有提到这种可能。也就是说,老练的西东刑警都没有注意到。
千塚为什么会被杀害呢?
修二知道千塚掌握了花房行长的弱点并一直在敲诈花房。他把自己的烂画以高价强卖给花房就是一种敲诈。由于画没有定价,所以只要买家愿意,即使以远超市价的价格交易也无可厚非。也就是说千塚用合法的手段在敲诈花房。
千塚究竟是抓住了花房的什么弱点呢?花房对千塚唯唯诺诺,只能认为他是有重大的把柄被千塚抓住了。究竟是花房个人的弱点呢,还是光和银行的弱点?
这里能想到的就是玉野文雄。玉野跟千塚之间看似没有相互的关联。自己跟千塚同行去真鹤半岛,当把千塚介绍给玉野的时候,二人似乎是头一次见面。
难道这一切只是伪装?
玉野现在大概逃进了教团本部。而且,三人的遇害地点全都在教团所在的真鹤附近。
“吉田先生,这次的事情我想请你帮一下忙。能不能现在就跟我一起去一趟真鹤?”修二说道。
“好的。山边先生似乎还掌握着很多材料啊。太有意思了,让我一起去吧!说不定这一趟一去就是两三天呢。”吉田兴奋地说道。
真鹤警署里拥挤不堪,因为这里设了两桩杀人案的搜查本部,“花房行长•胜又司机凶杀案”和“千塚凶杀案”。这不算分社职员的正规出差,不过吉田还是充分利用了报社头衔的名片。一些知名记者也都从东京来到了真鹤署。因为这次的受害者是画廊的老板千塚,再加上之前银行行长被杀的案子,所以中央报纸也都表现出了异常的关注。
不过修二没有跟吉田一起去真鹤署,因为他觉得让吉田作为一名新闻记者单独前去会更方便。
就连在站前的咖啡厅等待吉田回来的时间里,修二也看到有大量插着报社旗子的车辆在窗外来往穿梭。
大约等了一小时之后,吉田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辛苦了……怎么样?”修二立刻向擦着汗坐在桌前的吉田问道。
“啊,已经闹大了。搜查本部每隔两小时就会向记者团通报经过。因为刚才在等他们的通报,所以才晚了……根据最新的通报,情况大致上是这样的,”吉田一面翻看着从兜里掏出来的笔记,一面急匆匆地说了起来,“千塚的解剖结果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勒颈导致的窒息死亡,凶器则像是皮带,勒得挺厉害。不过,遇害者却没有抵抗的痕迹。左侧腹有瘀血,附近内脏有内出血,手脚上也有被绑过的痕迹。”
“哦,这些说明了什么?”
“也就是说,在千塚被勒死之前,凶手突然用拳头狠狠击其侧腹,致使其昏厥过去,之后又勒住其脖子。”
“原来如此,凶手是通过致其昏迷的方式抑制了反抗。”
“警方认为这大概是个深谙柔道的犯人。”
“也就是说,是打击了要害……那,他死了多久?”
“据说已死亡十五个小时。解剖结束是在下午两点,所以大致上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前后遇害的。”
千塚离开旅馆时是昨日四点半左右。也就是说,他在六七个小时之后被杀。当时,修二已经回到了东京。
“尸体是在真鹤往根府川约两公里处的山崖西侧被发现的。”
“那,千塚的行踪呢?”
“我也正想说这个呢。山边先生,关于行踪的问题,现在搜查本部正在追查您的下落。”
“哎,我?”
“因为搜查本部知道,昨天在真鹤半岛检验完花房行长跟胜又司机的尸体后,您跟千塚先生还有玉野先生就在这真鹤站前下了警察的车,然后玉野先生赶往教团本部,千塚先生则跟您一起去了小田原方向。警方想找您询问一下千塚的情况,就往东京打了电话,结果您却不在家,他们似乎正在发愁呢。看来您来这儿时正好错过了本部的电话。”
“这可坏了。这么说,我已经被指名为重要知情人了?”
“您是曾跟他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他们必然想找您了解各种情况……您现在去一趟警署,把一切都说清楚,顺便再跟警方询问一下咱们想要了解的情报如何?”
“事到如今我要是不去露个面,极可能会被警方追查。那我待会儿马上就去一趟真鹤署,你先把剩下的情况再给我说说。”
“警方认为千塚的尸体是被车子拉到那里的。可是,具体是在哪里被杀的,即第一案发现场尚不清楚。警方现在正拼命确认遇害者的行踪。”
“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这一点仍一无所知。本部已询问了千塚所经营的艺苑画廊,可是他的太太和店员都想不到丈夫被杀的原因……千塚带了两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出去,可这些全留在钱包里,所以抢劫一说不成立。警方应该会去调查尚未明朗的个人怨恨关系。”
玉野的脸又在修二充满迷雾的大脑里出现。可是玉野的事情现在仍不能告诉任何人。
修二把自己昨日的行动告诉了吉田:自己跟千塚进入小田原的旅馆后,千塚中途接到光和银行东京支行加藤的传呼电话,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之后自己去解剖花房和胜又尸体的医院,结果却遇到西东刑警。不过他没有透露当时跟刑警的交谈内容。
修二去了真鹤署的搜查本部,昨日刚见过面的搜查课长看到他后先是吓了一跳。不过课长脸上立刻就灿烂起来,半推半搂地把他带进了另一个房间。
“您也知道,昨天跟您在一起的千塚遭遇了意外。”匆匆打完招呼后,课长接二连三地问了起来。什么跟千塚一起待在哪儿,分别时是什么情形,又是在何时何地分别的等等。
修二详细交代了一切。课长立刻跟一旁的警员使了个眼色。于是警员便默默地走了出去,大概是去给修二所说的旅馆打电话确认事实,还有联络光和银行东京支行加藤。
“课长先生,犯人的线索还没有发现吗?”等待电话的报告结果时,课长暂停了提问,修二索性主动询问起来。
“很遗憾,现在仍一无所知。刚才我们已经把此前的调查经过都通报给了报社的人了。”课长的陈述跟吉田的话一样。
“犯人先是一下击中了千塚先生的要害,然后勒死了他,是犯人用柔道的招数令他昏厥的吗?”修二问道。
“这个嘛,凶手会不会柔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力量很大,即使不懂柔道,那样的力量也足以令人一时不省人事。”
修二想起了玉野的体格。玉野微胖,不可能拥有如此的力气。不过他会不会柔道并不清楚。
“您柔道方面怎么样?”课长笑着问道,眼神却是认真的。
“啊,一点都不会……并且,力气也不行。”
“也是。那个,我想问的是,您觉得谁可能会杀死千塚先生?”
“没有。”修二摇摇头。于是,课长也像模仿他似的低下头来。
“奇怪啊,千塚携带的两万日元安然无恙。如果不是抢劫那就是怨恨了,不过如今这方面的线索还未出来……我想问一下您跟千塚先生的关系。听说千塚先生收购您的画,然后再将其卖给花房行长,是这样吧?”
警察似乎已从艺苑画廊打探到了这些。只不过,由于艺苑画廊是做生意的,画的价钱方面并没有透露。事实上,千塚从花房那儿所收的货款金额,连千塚的妻子和店员大概也都不知道吧。
“没错。就是普通的画家跟画商的关系。”
“听说千塚先生是很能干的画商,那么,他有没有遭同行记恨之类的事情呢?”
“这些我一点也不清楚。其实画家对画商的事情几乎不了解,就连自己的画被以多少价钱卖给顾客也都不知道。有时甚至会在看到展览会上的价签后大吃一惊。”
“是吗?”
说到这里时,刚才的警员返了回来,把记录便条递给课长。
课长背着修二看着纸条,默默地点点头。旅馆的答复似乎跟修二所说的一样。
“我们刚才询问了旅馆。”课长从便条后扬起脸,“旅馆那边说的跟您所说的一样。不过您昨天好像等千塚先生等得很着急,在五点半左右就离开了旅馆。那之后您去了哪里?”
“我想知道行长先生跟那个叫胜又的人的尸体解剖结果,所以我就去了医院。毕竟行长先生是买我画的人,绝非无关之人,我自然也很惦记。实际上,本来我跟千塚先生约好了要一起去医院的,可他一直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去了。”
“在医院里遇到过什么人没有?”
“我找不到解剖室,就在那儿瞎溜达了一阵子,谁也没见。”
修二并未说出西东刑警的名字,因为他怕说出来后会给单独前来搜查的西东添麻烦,并且自己也不需要西东来做不在场证明。警察没理由会怀疑自己。课长若无其事地记下修二的话。
“课长先生,花房行长的行踪弄清楚了吗?”修二变成了提问者。
“是的,终于查清了。”课长停下铅笔,抬起头来,稍微沉思了一下说道,“既然您是发现人,那我就不妨告诉您,不过您可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报社记者,否则就麻烦了。事实上是这么回事。据说,就在花房行长失踪当日的下午五点左右,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他说有事要出去,于是连自家车都没开,步行着出去了。”
“是什么人打来的电话?”
“据总机那边说,是个女人的声音,自称是秋野,说是要找行长先生。不过,总机方面不清楚那女人跟行长先生的通话内容。”
“秋野……”
“银行的人都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机也说以前从未接到过这个人的电话。银行的人大概觉得是行长私人方面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刻意询问他去哪里。结果,花房行长当天没有回来,次日也仍未见人影,银行的人这才担心起来,悄悄地开始查找。他们之所以没有声张,是因为行长是在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后单独出去的,他们怕让外人知道行长与女人的关系。由于是银行内部的秘密调查,所以直到四天后尸体被发现时为止,他们连警察都一直瞒着。”
“那,花房先生后来的消息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是的。后来我们搜查了行长跟女人有可能幽会的场所,结果一无所获。”
所谓的幽会场所,指的是总行所在城市的酒店旅馆。
这时,警员又送来了新的记录。他们在询问了东京支行后得到了加藤的回复。
“加藤先生回复了。说是并未给千塚先生打过那种电话。”课长有点怀疑地盯着修二的脸。
“加藤先生是怎么回答的我不清楚,总之千塚先生就是这么说的,然后离开了旅馆。外线电话打进来时我在场。那个电话若是我来接的话就好了,可恰巧是千塚先生接的,所以我没听到对方说的事情。”
修二并不认为加藤的回答是在说谎。现在想来,一定是其他人以加藤的名义把千塚叫出去的。
“那我们再跟旅馆确认一下电话的事情。”课长当着修二的面毫不顾忌地说道,然后把警员又打发了出去。
“话说回来,千塚先生昨天有那么急的事要见加藤吗?”搜查课长又问道。
“有没有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毕竟加藤先生是东京支行行长的秘书,行长出了这种事,加藤先生当然会过来。而千塚先生从以前就跟加藤先生很熟,所以跑去接他。千塚先生也曾跟我说过,光和银行的高层们今天肯定会来,所以怎么也得去接一下才行。”
“如果说是以加藤先生的名义打电话把千塚先生叫出去,那就说明此人很了解个中底细。”
“我想是这样的。”
修二在心里反复体会着课长的话。如此了解底细的人究竟会是谁呢?是银行内部的人?还是以前曾在银行待过的人?
他的脑海里总有玉野文雄的影子……
警员回来了,他把询问旅馆的记录结果递给课长。
“据旅馆方面说,从外线打进的电话听上去是男声,自称是加藤,说旅馆里应该来了一个名叫千塚的人,能不能给叫一下……可是,您跟千塚先生是事先就预定好了要去那家旅馆的吗?”
“根本就没有预定,我们是随便找的一家。应该是旅馆联系加藤的,如果说打电话的人不是加藤的话,对方怎么会知道千塚先生跟我呢,啊,我倒是无所谓,对方怎么会知道千塚先生进入那家旅馆呢?真是奇怪。”
自己会不会是被跟踪了?从刚才起修二就对这一点抱有疑问。那完全是偶然间走进的一家旅馆。
“大致情况都清楚了。哎呀,为了了解您后来跟千塚先生的行踪,我们都找了您好半天呢。真没想到您本人会主动过来。”
课长说着苦笑了起来。然后他点头致谢,说如果调查有所进展的话说也许还需要帮忙,到时候也拜托了。
离开房间时,为防止让新闻记者们盯上,课长特意叮嘱修二走后门。
当修二返回刚才的站前咖啡厅时,吉田正喝着咖啡。从咖啡还没怎么喝的情形来看,他似乎也是刚刚返回到这里。
“怎么样?”吉田笑问道。
“托福托福啊,重要知情人的帽子摘下来了。”修二笑着坐下来,“吉田先生,我弄清楚了花房行长失踪前的情况。课长悄悄告诉了我,好像他还没告诉新闻记者呢。”
吉田听着修二的复述,说道:“山边先生,俗话说,事件的背后总会藏着一个女人。您有没有关于年轻女人的线索呢?”
“这个嘛。”修二应了一声,萩村绫子的脸在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来,“好像也没什么线索啊。”修二对合作者撒了谎。
二人在真鹤定了家旅馆。
修二惦记起玉野文雄的情况。他十分想跟玉野见一面,这种想法不是现在才有的。这次事件,玉野是关键。自己有一大堆事情都想找他问问。
次日,吉田出去之后,修二便给普陀洛教团本部打了电话。他想好了,如果对方不接电话的话自己就亲自上门。
修二让教团接线员帮忙转接宗务局的玉野先生,结果对方回答说他外出了。修二又问去向,对方说不知道。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还是说不清楚。既然接线员搞不清楚,修二便请求直接与宗务局的人通电话。
不多久,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线员似乎已把修二的事情转达给了宗务局的人。
“这里是宗务局,您是哪位?”电话里是一个冷淡的男声。
“我是教团委托画壁画的画家,前天还跟玉野先生在一起,我叫山边。玉野先生外出了吗?”修二尽量客气地问道。
“是的,外出了。”听到自己是教团委托画壁画的画家,对方的语气也稍稍客气了一些。
“请恕冒昧,您怎么称呼?”修二问道。
“我是宗务局的西村。”对方说着名字,完全是不情愿的语气。
“不好意思,请问玉野先生去了哪里?”
“具体去处我不清楚。”
“他没有跟您联系?”
“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这个也不好说……”
“玉野先生是今早出去的吗?”
“大概是吧……”
无论问什么对方都含糊其词。不过,修二觉得对方并非真的不知道,一定是在刻意隐瞒。
“我有事务必要见一下玉野先生,我若是直接去你们那边,能不能见到他呢?”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本人现在不在。”
玉野文雄好像离开了教团本部。修二有些不安起来,不过却弄不清为什么。或许玉野只是普通的外出吧,但修二的直觉告诉他,玉野也许再也不会回教团本部了。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接电话自称西村的人是宗教团体中常见的那种保密主义者,也许他并不想让外部知道宗务主任玉野的行动吧。他的回答中带有明显装聋作哑的感觉。
另一方面,正因为玉野不在,才让修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也太巧了吧?作为事件漩涡中心的人物,玉野竟能平安无事地躲在教团里,怎么想都不可能。
修二以自己的判断想象着玉野的去处。或许他是去投奔光和银行的总行了?也可能是去了东京?修二的眼前仍浮现着玉野看到花房悬在半空中的尸体时惊慌的样子。那不像在人前演戏,是真的受到惊吓时的表情。玉野的确掌握着破解事件的钥匙,不过却与花房行长的惨死并无直接关系。当时他的惊愕便是佐证。
这么说,事情的背后很可能还有连玉野都不知情的另一面。玉野所不知情的内幕,会不会与他的下落不明有关?
无论是去光和银行的总行还是返回东京,修二都嫌麻烦。他觉得不管自己去哪边都不会找到玉野。就算是给两边的银行打电话,他们大概也不会跟自己说实话。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真鹤警署。说不定玉野会去真鹤署?
如果说事件中真的有玉野不知情的部分,那他完全有可能去真鹤署的搜查本部打探。既然玉野已经被深深地卷进了这次的事件,那他会根据自己手头掌握的材料去探听搜查本部的口风。修二急忙掐灭烟头。
坐出租车来到真鹤署后,他立刻提出要面见搜查课长。今天新闻记者的身影们稀疏了很多。当突发事件引起的亢奋消退下去之后,记者们顿时像退潮一样一哄而散。
搜查课长正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面带着一种享受着这终于回归的平静的表情。
“啊,原来是您啊。”课长一面用牙签剔着牙,一面用倦怠的眼神看着修二。桌上放着炸虾大碗盖饭的空碗。
“怎么样,调查有进展吗?”修二仗着自己是发现人的特权,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还是在五里雾中啊。”倦怠的不止是那眼神,课长连说话都昏昏欲睡似的。
“那可真麻烦了。”
“这是本警署筹建以来最大的案件。在两人接连遇害之后,您的一个同伴也被杀了。我们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不知为何,搜查课长的警惕心似乎变弱了,对修二说了实话。
“是啊,连我也没有想到,曾和我在一起的千塚先生居然也被杀害。我因为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没有返回东京,而是住在了这边。”
“我们这边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平常这里什么案子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每天都是优哉游哉的。如今偏偏有这种大案发生在这地界上,真不知倒了什么霉。”
“刑警们都在奋战吧?”
“是啊,全都出动了。我们还请了县警署那边来支援。眼下正拼命地走访调查呢。出了这样的案子,除了走访调查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警方认为,无论花房行长还是胜又司机都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后抛尸在真鹤岬断崖上的,所以正在拼命寻找第一现场。如此说来,千塚是否真的是在国道沿线的酸橙摊里被杀也无法肯定了。第一现场可能也在别处。
修二知道从搜查课长那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于是就把话题转到了玉野文雄。
“那么,普陀洛教团本部的玉野先生来过这里没有?他也是在船上发现花房行长和胜又的尸体的人之一。”
“就是在真鹤站跟你们二人分别的那位吧?”
修二从搜查课长漫不经心的回答中已明白,警察根本就没注意玉野。
“没错。事实上,我刚才给教团本部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对方却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此我就想,他有没有可能到这边来了呢?”
“没,没有来过。”课长漫不经心地答道,完全一副这种男人与我们没何干的口气。
“是吗?”尽管修二有些失落,可他还是重新振作起来问道,“从那以后,警署这边就没有把玉野先生叫来问问情况吗?”
“情况?啊,目前没有这种必要。发现时的始末当时都已经问过了,也没有必要再问了。”
在千塚的案子上,课长根本就没有把玉野文雄考虑进去。对玉野感兴趣的只有西东而已。
说起这西东刑警,他是不是真的直接回了东京呢?修二忽然又在心底猜疑起来。
“多有打搅。我或许还会过来拜访的。”
“您打算在这儿久留吗?”搜查课长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修二。
“我的熟人就这样接连被杀,我也无心回东京了。哪怕是闲待着泡在澡盆里,我也宁愿待在这里,直到调查有眉目。”
对于他的这句“直到调查有眉目”,搜查课长似乎十分不快。
修二离开警署后,打车径直去了普陀洛教团本部。他心神不定,无论如何也想了解一下玉野文雄的情况。
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寺院正门前。下了出租车,修二走进正门,踏着白色的碎石子朝宗务局的建筑走去。里面的情况他大体上都熟悉了。
修二告诉入口处穿着竖领衣服的传达人员,说要面见西村先生,然后递出了名片。自己是教团委托画壁画的画家,对方不会硬赶自己出来。
五分钟后,他终于被带进了迎客馆。跟当时与玉野会面的地点一样。
在椅子上坐了十来分钟后,一名男子从入口出现。男子四十岁上下,四方脸,矮个儿。他自称是西村,与修二面对面坐下来。
“之前打电话打搅您了。”修二低头致歉道。
“没事,也没帮上您什么忙。”名叫西村的男子说道,脸上带着不欢迎的表情。他有一种长期在本部工作的宗教人独特的风貌,而不像玉野那样是中途混进去的。
修二追问玉野的下落:“玉野先生是什么时候外出的?”
“事实上,他从前天晚上就不见了。”
“前天?这么说,是因为这边的工作关系?”
“也不一定。”
“那就是说,是私事了?”
“啊,算是吧。”
“您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清楚。我也在等他的联络呢。”
“玉野先生住在这本部里吗?”
“是的,这院子的后面有干部宿舍,干部们就住在那里。当然,家在附近的就不一定了。”
“玉野先生以前不是这里的人吧?我想,他大概是中途加入的吧?”
“是的。事实上,是由于某方面的推荐。”
“您所说的某方面指的是光和银行吧?我知道,玉野先生以前曾为光和银行工作。”
“这些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听说是有某方面的推荐。”
“请恕我问一件无聊的事,玉野先生的太太也和他一起住在这儿的宿舍里吗?”
“他是单身。”
“哎?我听说他有太太啊……就没有年轻女性前来造访过他吗?”
“您说的是他的妹妹吗?”
“妹妹……”
“她倒是会经常来玉野先生的宿舍,为他哥哥整理一下房间啦,洗一洗积攒的衣服之类的。”
“那,她名字叫什么?”
“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他的妹妹平时都待在哪儿呢?”
“听说是东京。差不多一周来这儿一次。”
“这个妹妹,是玉野先生的亲妹妹吗?”
“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啊,因为我听说玉野先生并没有妹妹。”
“不过,样子看着倒很像。”
“那,最近他的妹妹来过这里吗?”
“我没有仔细了解过,不过,五六天前好像曾露过一次面。”
“五六天前?”
萩村绫子真的是姐夫和玉野的妹妹吗?玉野跟绫子的脸型相差很大。不过,这里或许也有随父亲和随母亲的差别吧。
离开教团本部的修二在真鹤站前忽然遇上了吉田。
“咦!”
“我正要找你。太好了,居然能在这儿遇上。”吉田气喘吁吁地说。
“怎么了?”
“来,这边这边。”吉田把修二拉到候车室,“其实山边先生,我刚打听到一件怪事,因此才急忙来通知你……”
“……”
“在从小田原通往箱根汤本的大道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啊,事故本身并不主要……”
二人坐在角落里低声地交谈着。这儿的乘客上上下下十分嘈杂,在一旁等待电车的人也各说各的,所以反倒不用担心悄悄话被人听去。
“发生在小田原与箱根大道上的交通事故,跟这次的事件有关系吗?”修二问吉田道。
“有没有关系还不清楚,我先把听来的传闻照原样给你说一下。当然,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事似乎远不止单纯的事故那么简单。”
吉田把偶然从热海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事情发生在前天傍晚五点多。在小田原通往汤本的大道一侧上有一条人行横道,来自热海的A某驾驶着自家车行驶时,前方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因此,A某也匆忙刹车,可已经来不及了,轻轻地撞上了前面的车子。前一辆车是因为有人过人行横道才紧急刹车的。追尾时,热海的自家车由于受到轻微的撞击,驾车的A某便下了车子。可是,前面的车子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追尾似的开走了。
正直的A某便追上前行的车子,鸣响了喇叭。前面的车子却仍在行驶,由于A某拼命地鸣笛,那辆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A某下车一看,只见在前面驾车的是一个罩着薄围巾的女子。当时明明已是傍晚时分,对方却仍戴着太阳镜。当然,最近戴墨镜赶时髦的人比比皆是,这也不足为奇。A某便很礼貌地隔着车窗告诉了对方发生了追尾。然后A某绕到前面车子的后部,检查受损部位。保险杠稍微瘪下去了一点。这时,前面车里的女人下来了。
由于A某是追尾的责任方,他便向其道歉,并提出自己来赔偿。换保险杠至少得花一万两三千日元。可是,女人却说不需要赔偿。但A某硬是拿出一张一万和一张五千的钞票,怎么也要让对方收下。尽管前面的车子是紧急刹车,可由于人行横道上有人,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女人却坚绝不肯收,真是近来少见之事。尽管觉得过意不去,可没有办法,A某便向女人低头致歉。女人却匆忙返回驾驶席。当时,A某无意间瞅了一眼座席的车窗,发现座席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毛毯。
A某怕刚才的撞车影响到乘车人才看了车窗一眼,结果发现有人睡在那儿,便担心地问了起来。结果女人说是病人,可是她却连病人的样子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径直钻进车子,疾驰而去……
“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才说的。尤其是盖着毛毯的病人横躺在后部座席上这个情形,实在是让人生疑。”吉田评论道。
时间正好是千塚不在的那个傍晚,这让修二心里也嘀咕起来。特别是驾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这更让他忐忑不安。加上时间是下午五点多,这也正是在千塚离开小田原旅馆的半小时之后。
“那个女子的车子被人从后面给撞了,保险杠都瘪了,却连赔偿金都不要,而是急匆匆地驶去,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是啊。”
修二的眼前不由得闪烁起萩村绫子的面孔来。莫非是因为,若是要赔偿金的话,她就必须得说出住址和名字?
“当然,人都会有各自的急事,所以有些人即使车后部多少有点受损也不去计较。可是,山边先生,把病人从小田原运到箱根方向去,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若是反过来的话倒可以理解,小田原那边才会有好医院啊。”
“是啊。”修二逐渐被他的话所吸引。
眼下仍不清楚千塚被杀的地方。发现尸体的卖酸橙的小棚子只是遗弃场所,不可能是杀人现场。这么说,难道千塚是先被打昏,失去意识后又被车子拉到了别处?萩村绫子的面孔在修二的眼前扭曲了起来。
“那,车型是?”
“车子是T公司的六三年车型。有点旧。”
“车牌号呢?”
“这个,A某说并未仔细去看。当然,肯定不是出租车。A某也说,自己是一时头脑疏忽才遗漏了。可是,倘若对方要求A某赔偿的话,他当然就会去看车牌了。因为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所以他也就没有确认。”
女人之所以匆匆逃走,大概也是考虑到信息暴露多了会惹麻烦吧。
听说车子是驶向汤本方向,修二不由得想,它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倘若要杀害失去意识的千塚,晚上的箱根随处都可以进行。不过,主干道路即使在半夜里也会有车子路过,所以车子一定会进入岔道吧。
“吉田先生,”修二突然说道,“咱们买张这一带的地图吧。”
“我刚才也在这么想呢。”
吉田爽快地站起来,去小卖部买了一张地图回来。
打开地图,二人仔细地研究起来。从宫之下往右是仙石原,属于湖尻方向。往左则是元箱根、十国岭方向。无论哪一条道,荒凉的地方都很多,都不缺适合杀人的地方。而且千塚当时不省人事,应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不定就是这条道吧。”修二指着地图说道。
“哦,这是到汤河原的路。不错,这么一来,出了汤河原后就能到达国道沿线的现场了。”吉田也喃喃起来。
“不过,即使不走这条道也能返回小田原,沿国道往西去。”
听修二这么一说,吉田陈述起自己的意见:“嗯,你说得对,她也许绕过安挂山跟大观山,来到奥汤河原。这条路最近已铺修好了,即使在夜里她也能安全通过。”
“不过,从时间上来看,那车子来到大观山一带的时间应该是六点前后。因为到了晚上,一个女人难免会感到害怕。那条道即便是白天也会有野猿出没。”
此时,修二的脑海里不再浮现萩村绫子的身影。
“不对,当时也许不只是那女的一个人,也许还会有别的男人乘坐在车上。这样想会更自然一些。”
“……”
“这么说是因为,千塚的侧腹遭受了致命一击。解剖结果也是这么说的。倘若用的是柔道的招数,犯人就很可能是个男人。虽然说最近也有女人在学习柔道,可若要使出让千塚一击昏厥的招数,应该还是一个男子所为。他是开着另一辆车驾车赶往箱根的。女的则把昏迷的千塚放在座席上,盖上毛毯,驾车赶往箱根与男子会合。到碰头地点后,男子再乘进车子,然后在箱根的山里把千塚先生杀害。也就是说,从小田原驶向汤本方向的女人,是在赶往男人所在地方。杀掉千塚之后,二人又把尸体放进车子,开到汤河原,把尸体丢弃在售卖酸橙的小棚子里。”吉田喘着粗气,似乎为自己的推定感到兴奋。
那个男的究竟会是谁呢?
只可能是玉野文雄。他现在下落不明。除了玉野与绫子之外,还会有谁呢?
“咱们把这件事通知给搜查本部吧。”吉田说道。
“不,还为时尚早。”修二慌忙制止,“我想尽量靠我们自己去查明真相。”
“我赞成。我也想靠自己。”作为一名新闻记者,吉田也一直想一鸣惊人,“可是这只是凭一点传闻作出的大胆猜测而已啊。”吉田突然没了底气,“就算把这些材料交给搜查本部,或许人家连理都不理呢。”
“唔,我们尽量自己来调查……若是知道那女人开的车的车牌号就能查出其真面目了,真可惜。”修二说道。不过,他忽然又觉得松了口气。他想尽量避免追查萩村绫子,大概因为他并不想看到预想的悲惨结局吧。
“是啊,若是能知道的话就好了。T公司的车都是大众车型,抓不住特征,所知道的只有六三年车型这一点。”吉田也抱起胳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口中叫了起来,“啊!山边先生,难不成,那辆车子是从别处租来的?”
“从别处?”
“说到六三年的旧车型我忽然想了起来,就是经常在驾车俱乐部等地方租赁的那种出赁汽车。小型的出赁汽车行没什么好车。说不定那车就是租的。”
“这个……”修二被这种说法所吸引。
“从犯人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车牌号可能有露出蛛丝马迹的危险,因此自然就会想用别处的车。而借用朋友或是熟人的也容易暴露,因此租车才是最安全的。”
“这么说,就是这附近的出赁汽车行了?箱根一带倒是有很多租用车。”
“不,箱根就在现场附近也很危险的,犯人不会冒这个险。我想,会不会是东京的车呢?”
“东京的车?特意从那边开过来?”
“你看,不是说杀死千塚的是个男的,而开车的则是女的吗?我觉得,很可能是女人从东京租了车然后开到了这里。当然,是在跟男犯人约好了时间和场所之后。”
“……”
“山边先生,看来搜查本部目前是破不了这个案子了,所以咱们就趁这个时间回一趟东京找找那边的出赁汽车行吧。不费事,保险杠不是凹下去了吗,只要照这条线索来找就行了。”吉田振奋地说道。
东京的出赁汽车行很多。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若是一家家地调查势必得花大量时间。吉田提议先按线索打电话试试看。在从真鹤乘上的列车里,二人商量出这个办法。
修二回到东京的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喝了点威士忌后他躺下沉沉地睡了过去。连日的疲劳全都积攒到了一起。
次日早晨十点左右时,修二被大婶给叫了起来,说是有吉田的电话。
“我已经弄清楚了。”听筒里突然传来吉田兴奋的声音。
“哎?弄清楚了?”
是那嫌疑车辆的出租行。吉田到底精力充沛,看来是不知疲倦地一直在调查。
“这么快就弄清楚了?”修二吃惊地说道。
“呀,其实很简单。从犯人的心理角度来说,他们肯定是想尽早赶往箱根对吧?如此一来,那就应该是东京的西侧了。我想差不多会是品川、目黑方面。结果竟让我一下给猜中了。我以保险杠凹陷为特征询问出赁汽车行,结果就查到了品川的G俱乐部。对方说的确有符合我描述的车。”
“是在什么时候租的?”
“千塚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日。他们双方约好,从当日的上午八点起租用两天。这是电话里说的,详细情况不清楚。跟我一起去看看不?”
G俱乐部在品川高轮国道的尽头。十二三台不太新的车子排列在广场上。修二跟吉田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见到了负责人。
“没错,的确是这一天。”负责人查了账面后,肯定了嫌疑车辆被借出去的那天就是千塚在小田原失踪的同一天。
“承租人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女性。蒙着薄围巾,带着太阳镜,不过,却穿着土气的灰色连衣裙。似乎是一名相当漂亮的美女,不过,由于围巾和太阳镜的遮挡,看不清真面目。”
“保险杠瘪下去了?”
“是的,损坏得比较厉害。那个女的在次日下午一点左右把车还了回来,立刻就给了车辆损坏维修费,比我们这边需要的钱还多。”
“那辆车怎么样了?还在这儿吗?”
“现在已送交维修厂。跟您所说的一样,是T公司的六三年车型。”
“借主就女的一个人吗?”
“租的时候似乎还有一个男的在对面等着她,不过人没有进来。”
“男的?”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的。您看,当时他就站在那儿。”负责人用手指着二十来米远的对面说道,“我们从这边看那名女性把车子开到那边后停了下来,那个男的就乘了进去。”
“知道是什么长相吗?”
“鸭舌帽戴得很低,看不清长相。并且,离这儿太远,看不清楚。”
“穿着西装吗?”
“没,穿的是红色的运动衫和灰色的裤子,差不多就是这样。”
至于其他的,这名负责人也不知道了。不过,跟萩村绫子搭伙的人除了玉野不可能有其他人了。而现在玉野也已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就得查一下千塚被杀当夜,玉野的不在现场证据了。也就是说,要查明玉野当时是不是待在真鹤的教团本部里。
“这边还存着租用车辆的那女人的名字和驾照编号吗?”正当修二在呆呆思考的时候,吉田询问起重要的一点。
“哎,有。”负责人翻找着账簿。修二和吉田一起紧张地盯着。
“找到了。就是这个。”
二人的视线顿时投向账簿上的文字:
台东区浅草马道一之×××。渡边关子。二十四岁。目的地,热海、伊东方面。驾照编号A621199
二人相视一眼。
“您是验看了那名女子的驾照后记下来的吗?”尽管很失望,修二可还是叮问道。
“这个……”负责人面露困窘之色,“说实话,我并没有看。”
“什么,没看?”
“是的。那客人说她把驾照忘在朋友家了,说是因为换衣服给忘在口袋里了……还说这儿离朋友家很近,回头到那儿去拿,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我就照对方所说的记了下来。这种情况我们经常会遇到,因为我们相信客户,毕竟即使让巡警抓住,也是本人的责任。”
男负责人似乎对付不了女顾客。
“保险杠具体损坏情况如何?”
“正中间凹下去了一点。不过,您也知道,即使这样也得重新镀金,所以花费跟重新换掉基本上差不多。”
而这维修费,女人给的比负责人要的价更高。
“除了保险杠之外,车子还有没有其他异状?”
“没有。”
“我所说的并不是外,而是内部。比如说,座椅和衬垫上有没有洒落的东西?有没有细微的血迹。”
“血迹?”负责人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没有沾这种东西……怎么,出什么事情了吗?”年轻的负责人吓了一跳。
“啊,不是这个意思……那,座椅上有没有掉上毛毯的纤维之类的东西呢?”
“这个倒是没有注意。”
修二想,倘若负责人在车子返还后立刻就详细检查,或许会在座席的角落里发现毛毯的纤维。不过,总之,从这里借出的车辆是在千塚的尸体被发现的当天下午一点返还回来的,最起码这一点得到了确认。
“车子返还回来时,那名借车时曾站在远处等待的男子出现了吗?”
“没有注意。当时正赶上忙碌的时候,所以也无暇注意周围。”
修二催促着吉田离开了G俱乐部。
“越来越有意思了。”吉田很是兴奋,照例喘着粗气。
“为谨慎起见,咱们先去浅草马道一之×××那地方找那个叫渡边关子的人核对一下。”
“不,找当局问一下驾照的号码会更快。”
“那倒也是。”
真不愧是新闻记者。一看到公用电话,吉田便跑了过去。
这个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
“所谓的渡边关子纯粹是胡扯。那个驾照号码的持有人是西荻漥一家食品店的老板,是一名四十二岁的男子。”
“我估计会是这样。好了,用不着专门往浅草那边跑一趟了。不过,为谨慎起见,我们还是给对方发一封询问明信片吧。虽然肯定会带着查无此人的浮签被退回来。”
二人走进一家小咖啡厅,挨着坐了下来。
“根据车子在小田原通往箱根的大道上被追尾的时间,可以推测千塚是出了旅馆之后立刻就被塞进了车里。座席上裹着毛毯的人肯定就是千塚。”
修二对此也没有异议。
“恐怕,他是在离开旅馆不久之后被打昏的吧。因为犯人不想被人看到与千塚待在一起。然后犯人乘出租车直行箱根。随后女人带着千塚慢腾腾地驾驶。追尾事故就发生在这途中。”说着,吉田把铅笔的尾部顶在下巴上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恐怕男的等候在塔之泽或者宫之下那一带,然后钻进女人开来的车里,一同前往行凶现场。我想应该是在车内下的手,场所则是在避开其他车辆往来的地方。然后就跟您所说的那样,那辆车去了奥汤河原。这样赶到那间小棚子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把尸体扔到国道一边的小棚子里,这或许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修二说道。
“为什么?抛在山里的话不是更好吗?被人发现得会更晚。”
“不,这样犯人反倒会留下踪迹。若是在箱根行凶,车子爬上箱根,一定会被注意到。”
“不错,我居然没意识到这点。抛尸国道还能掩盖第一杀人现场。”
“并且,还有一个理由。”修二说道。
“什么理由?”
“花房行长和胜又司机的尸体是在真鹤岬发现的。次日早晨,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千塚遇害的尸体。我想,他们的目的就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们想让人们产生一种错觉,让人觉得花房先生和胜又司机被杀的第一现场跟千塚的是一样的,其目的就是扰乱搜查本部的视线。”
“不错,完全跟您说的一样,谁都会把这三宗杀人案件联系起来,甚至会认为杀人现场是差不多相同的地点。真鹤署搜查本部的课长彻底慌了。或许这种效果也是其目的之一。”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玉野。
玉野在真鹤站与修二和千塚分别之后直接回了教团本部?不对,就算回去了,他会一直在里面待到晚上吗?
“山边先生,看来我们还需要调查一下玉野的不在现场证据。”吉田带着坚定的眼神说道。
昨日去教团本部跟那个名叫西村的人会面时,只听他说玉野前天就外出了。也就是说,他从发现花房和胜又的尸体那天晚上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也不清楚他的下落。
当时要是再深入追问一下就好了。
修二想给真鹤的普陀洛教团本部打一次电话试试。
“玉野当晚离开教团本部后就没回来,这很奇怪。离开本部的时间很是可疑。”吉田说道。
“都是我大意了。玉野很可能跟犯罪活动有关联。也就是说,如果他跟我们在真鹤站前分别后暂时先回了本部,然后立刻又出去了,那就很可疑。我得问个明白。”
修二让咖啡厅的老板拨通了真鹤的电话。
教团本部的总机接了电话。修二立刻要其转接宗务局的西村。
“我是西村。”昨日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
修二报出自己的名字,又对昨日的接待致了谢,然后问他玉野是在四月二十六日的何时离开本部的。
“这一点我们这边也刚刚调查过,因为玉野先生至今仍未回来,有许多工作上的事情必须要问他,我们也正在发愁呢。结果我们找了个知情的人一问,说是玉野先生从真鹤署回来后立刻就又出去了,他回来时曾去过一次干部宿舍,还让当时搭乘回来的出租车在宿舍门口等着。”
教团本部似乎才刚弄清这一点。修二问道:“出去的时间大约是几点左右?”
“我想是四点以前。”
如果是四点以前,那正好是修二跟千塚一起进入小田原的旅馆稍事休息的时间。以加藤秘书的名义打给千塚的电话就是在这之后,时间上完全说得通。他之后把千塚拉上车,再行凶,时间上也绰绰有余。而自那以来,玉野就始终没回来。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在这之前的晚上,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的夜晚,玉野先生在不在本部?”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也就是说,如果玉野当晚外出,次日一早就出去,那么他就可以在品川的出赁汽车行跟那个女的一起出现。
“四月二十五日他是在外面过的夜。”西村明确回答道。
“在外面过夜?”修二心跳加快,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确定?”
“岂止是确定,甚至还有其本人递交的请假申请呢。”
“住在哪里?”
“写的是东京。”
“东京?”
修二一一确认了一遍。如果当晚玉野是住在东京的话,那么次日早晨八点左右跟那个女人一起赶往出赁汽车行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您知道是东京的哪里吗?”
“他好像说是有急事就出去了,我不清楚住宿地点。毕竟他是干部,而且也已经交了请假申请,所以我们也不好过问。”
看来,这还是一个十分尊重个人自由的教团。
“原来是这样。就是说,现在仍没有玉野先生的消息?”
“所以我们正发愁呢。因为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我们猜测是不是去光和银行了,于是就试着给东京支行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说他没有去过。然后我们又给总行打电话,结果也是一样。”
看来本部的西村知道玉野跟光和银行的关系,所以他才如此打电话询问。这倒是省去了修二打电话的工夫。
“然后,我还想问一下,”修二又问道,“玉野先生会柔道吗?”
“柔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对方似乎十分迷惘,“不会,不像是懂柔道的样子啊,既未听其本人说起过,我们也从未看见过。”
“原来这样。那么,他臂力很强吧?”
“这个嘛,感觉也不是很强啊……”
从目前看来,只问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以后也许还会打电话打搅……”
当修二说到这里的时候,对方电话里似乎吵嚷了起来。修二已经说完挂断电话前的寒暄,对方也就匆忙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吉田也在一边听着,猜测出了大致情形。
“这个玉野越来越可疑了。”吉田兴奋起来。
“不过,听刚才的电话里说,玉野似乎既不会柔道,臂力也不是特别强。”修二说着抱起胳膊。
或许是萩村绫子会柔道吧?
吉田去厕所的时候,修二从一旁的篮筐里拿起今天的早报。在家时没来得及读。
他最先翻开社会版,想看看之后有没有新的事件发生。从那以来,他的思想意识俨然成了一名刑警。
虽然并无重要的报道,但报纸角落里一个小标题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妻子伤害丈夫 事发小田原
内容说的是:小田原一名渔民的妻子(32岁)用一把厚刃菜刀砍伤了丈夫(37岁),丈夫为此休养了一星期。原因据说是憎恨丈夫出轨。
这是司空见惯的夫妇吵架,修二却关注起这件平凡的报道来。也许是小田原这个地名吸引了他。就在他不由得思考起来时,吉田从洗手间返了回来。
他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报纸问:“上面刊登了什么奇怪的消息吗?”
“看看这个。”修二把那篇小报道拿给他看。
吉田粗略读了一遍,没有产生兴趣。于是修二说道:“吉田先生,这虽是普通的夫妻吵架,不是什么大事,可我总有点在意。”
修二往端来的烤面包上抹着黄油。
“为什么?”
“我对这个小田原总有点放心不下。也许是因为那起真鹤岬事件让我多少有点神经过敏了。”
“是因为小田原离真鹤岬近的缘故吗?”吉田嘴里塞着面包,视线落到报纸上,“啊,还有,出赁汽车的追尾事件也是发生在小田原附近。”
“是的,报道中的渔民似乎给了一些暗示啊。”
“暗示?是说跟那起杀人事件吗?”
“我还不清楚,不过,总觉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在大脑里曼延。”
“明白了,那咱们再去一趟真鹤或是箱根方面吧。顺便去一趟小田原,稍微打听一下情况也不错。”
修二也觉得待在东京什么也做不了,就赞成了吉田的提案。
“既然很在意,那最好就是去看个究竟,否则会后悔哦。这也是我工作上得来的经验。”吉田急匆匆地啃着面包说道。
吉田一个电话打给了小田原分社,说自己大约两小时之后会去那里,在此之前希望对方把早报上刊登的渔民妻子伤害丈夫一事调查一下。报社这种机构可真是方便。
乘电车抵达小田原时已是下午两点。来到分社后,修二如往常一样被领进了杂乱的编辑室。
“你调查这种无聊的夫妻吵架伤人事情做什么?这种报道都是滥竽充数的。”清瘦的分社长讥笑着问吉田道。
“有点事情……”吉田则含糊其词地笑笑。
分社长于是把夫妻吵架的原因告诉了他:渔民丈夫跟附近一渔民的妻子一直关系暧昧,因此家里常常闹翻天。五天前,暧昧对象的丈夫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由于暧昧对象变成了寡妇,妻子觉得自己的丈夫肯定会越发跟那女人亲密起来,于是嫉妒至极拿菜刀砍伤了丈夫。
“您知道暧昧对象的名字吗?”修二从一旁问道。
“知道。”分社长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把那女人的名字写在稿纸上递了过来。
来到外面后,吉田立刻问修二道:“打听完后有什么打算?”
“她丈夫是在五天前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对吧?我想见她一面。”
吉田沉思了一下,接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山边先生,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呢!”他仿佛终于明白修二的心思似的微笑起来,“我现在就打出租车到她家去一趟。我一个人去找那女人询问,不用小题大做。你在车站等我一下,若是两个人一起去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修二也觉得有道理。“那,趁这个时间,我去查看一下出赁汽车追尾的现场,也正好打发时间。”
修二跟吉田约好一小时后在小田原站碰头,然后他便打出租车赶往汤本方面。这条熟悉的道路今天以另一番样貌映在眼里。车辆很多,其中还夹杂着好几台观光大巴。
修二问了一下司机,司机说车辆正面相撞的情形确实有,可追尾事故却少得多。到了他印象中差不多是事发现场的地方,果然看到了一条人行横道。修二让司机放慢车速,车辆缓行而过,以便他观察四周情形。
萩村绫子就是在这儿被追尾的。一想到这里,他眼前便不由得浮现出她的身影来,还有盖着毛毯横躺在座席上的千塚。
倘若在这一带就折返回去的话比较麻烦,于是修二让司机一直开到了汤本。从那儿返回车站后,仍不见吉田的身影。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只见吉田急匆匆地从车站入口走了进来。脸上笑眯眯的,似乎有收获。
“咱们到那边去说吧。”
吉田把修二带到候车室的一角。
“啊,山边先生,我真是服了你的直觉了。死于心脏病突发的那个渔民丈夫的确很可疑。”
“你是说死因很可疑?”
“也包括这方面……你先听我慢慢说。”
吉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娓娓道来。
去世的渔民名叫大原治作。夫妻吵架的原因跟案子没有关系。
五天前,大原治作说他跟人约好了去拿钱,于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出去,傍晚回的家。当时就说感觉不舒服,所以他妻子就叫了医生。可医生却左等右等都不来。大原痛苦难耐,还没等医生赶来就断了气。心脏病突发是之后赶来的医生所作出的诊断。
“这所谓的心脏病突发实在可疑。于是我就问太太大原下午三点左右去的地方是哪儿,结果太太说丈夫并未对她说过。”
修二不禁想起世田谷的中原医师来。更准确地说,是在听到渔民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之后想起来的。中原医师的事情吉田也知道,所以他才向太太询问了丈夫死前的去处。
“丈夫只说是出去拿钱,并没有告诉妻子去处,连对方的名字也没有透露。据说,丈夫大原当时揣着五万日元。”
“五万日元?这是什么钱呢?”
“这个嘛,是这样的。大约在八天前,有三男一女找到大原,说是想从海上远眺一下傍晚的海岸。”
“一女?”修二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一点很重要,快说下去。”
借用小田原的渔船从海上观光海岸的人并不少见,季节也不错。于是大原治作就答应下来,载上了四人。一个小时左右之后,那船就返了回来。当时的客人只剩了男女二人,另外两个男的登上岸去了大矶。大原收了一部分出船费,因为他交给了妻子两千,所以妻子知道这件事。大原当时说两三天后还有一笔钱要拿,回家后就突然痛苦地去世了。
“她还记不记得坐船人的面孔?”修二听完讲述后问吉田。
“我问过,说女的很年轻。至于长相,由于蒙着薄围巾竖着外套的衣领没看清楚,对了,她还戴太阳镜……跟出赁汽车的那女人一模一样。”
据渔夫的妻子说,其他三个男人都四十岁上下。到他们家来借船的是一个身体健壮的男子,剩下的都等在远处。
“那船真的去了大矶吗?”
“妻子说这是听丈夫说的。不过妻子没有乘船,这一点并不能确定。也许是客人拜托大原对别人声称他们是去大矶的吧……山边先生,也许那船实际上是从小田原去了真鹤岬?”
修二也持有同种猜想。
“并且,前来租船的健壮男子,很可能就是胜又司机。”吉田说道。修二也有同感。
“大概那三名男子就是花房行长、胜又司机和玉野吧。女的无疑是开出赁汽车的那个女人。时间上也跟行长和胜又司机的死亡时间吻合。吉田先生,似乎行长和胜又司机被杀的第一现场跟尸体发现的现场是同一个地方。”修二说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谜题渐渐解开了。”吉田抑制不住感情地答道。
“恐怕是玉野指使这个女人打电话把总行的花房行长诱出来的。记得吗?总行的人说,行长在接到女人的电话后就步行出门了。银行似乎理解成行长去见情人。”
吉田点点头之后又问道:“那个女的是玉野的女人吗?”
“或许吧。”修二面容苦涩,“总之,玉野让女人把花房行长带到了某处。至于行长是被什么花言巧语给轻易骗出银行,又是如何乖乖地去那里的,尚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玉野跟胜又就等在他所去的地方。当然,花房行长以前就认识玉野。就这样,不知他们是以什么借口,决定从小田原坐船去看真鹤岬,于是四人就让那个渔民大原出了船。然后就登上了真鹤岬……吉田先生,我们一直认为尸体是经由陆地从第一现场运到真鹤岬角的那地方的,可没想到竟是从海上。既然是这样,再怎么调查私家车或是出租车都不可能有结果的了。”
“没错。可为什么一个多小时后就只剩玉野跟那个女的回来了呢?”
“应该是胜又司机胁迫花房行长爬上断崖,勒死他后把尸体吊在了树上。这样的话,玉野跟那个女人只需把行长和胜又带到真鹤岬的某处地方就行了。之后,胜又独自逃了出来。第二天,他毫无防备地去找玉野打算要钱。玉野杀死胜又后把尸体丢在了与花房行长相距不远的地方。”
“这么说,玉野跟胜又司机见面的地点就是真鹤岬的现场?”
“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而且距离玉野所在的教团本部也近……我们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太了不起了,毕竟我们的线索只是来自夫妻吵架的伤人事件而已。如此说来,大原船夫就是向玉野要钱去了。拿回来的那五万日元就是这个钱吧?”
“在放下行长和胜又后回来的船上,玉野告诉大原说回头还会给他五万日元,要他一定不要把真鹤之行的事情告诉他人。因为对于玉野来说,那两具尸体不定何时就会被发现。届时,也许船夫会传扬出去。而实际上,行长跟胜又的尸体却是在大原死后才被发现的,毕竟是那么偏僻的地方,对于玉野来说,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于是他把大原约出来,把钱交给了他。我想,投毒就是在这时候进行的,大概是放入啤酒或是其他东西里让他喝下去。肯定还是那种洋地黄之类的药物吧?”
“的确。这样说,对高森投毒的药物跟给大原的是同一种,因而犯人都是玉野一人了。杀死千塚的也是他吧?”
“应该是的。”修二虽然这么说,可是在用柔道的招数把千塚打昏这一点上仍让他很在意。玉野并不会柔道。
“玉野现在仍去向不明。也许他察觉到自己的罪行快要暴露,就逃走了吧?”吉田问道。
“也许。因为他早已知道我们正在到处调查。”
“可是……”吉田纳闷地低下头,“就算是这样,那也逃得有点太早了吧。当时我们还没有调查到这一步啊,毕竟我们现在才刚刚明确推断出凶手是他。”
这种疑问合情合理。就连修二也觉得奇怪。
“但是,如果说玉野是一个胆小之人的话,说不定他早就计划好要提前逃跑了呢。”
此时的萩村绫子多半会和他在一起。说不定就是她催促着玉野逃跑的呢。女人会更神经质一些。
“玉野究竟在哪里呢?”吉田凝视着远处喃喃着。
往东京方向去的电车不久就要进站,所以已经开始了检票,人们正络绎不绝地走着。
修二想,杀死姐夫德一郎的人一定也是玉野了。也就是说玉野接连杀死了姐夫、高森前支行长、高森妻子、花房行长、胜又司机、渔夫大原,还有画廊的千塚。这其中借胜又之手杀死了姐夫、高森之妻和花房行长三人,他自己直接杀死了四人。另外,还有萩村绫子做帮手。
修二回想起玉野那一向平和的样子,总觉得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样,去一趟真鹤署的搜查本部吧?反正都到这儿来了,如果不再去问问之后的进展,总会觉得心有不甘啊。”提议的是吉田。
修二也正有这种打算。既然都来到了小田原,那就索性再去搜查本部看看。说不定之后又发生了未预料到的事件呢。就算是白跑一趟,也没绕多少道。二人就这么商定了。
他们打出租车来到真鹤署。想来,自己已经在这里露过好几次面了。警署里很冷清。只有两三个新闻记者模样的人无聊地徘徊着。毕竟,与事件有关的报道正在骤减。
每当遇到搜查本部没有多少材料可挖时,作为报纸惯用的伎俩,他们会刊登一些推理作家对事件的感想和推理,基本上没有参考价值。当然这也正常,那些人毕竟没有掌握重要材料。搜查也陷入了停滞。
搜查本部已搬到了警署后面的柔道道场,但署内仍保留着紧张的调查氛围。
修二对吉田说:“看来目前并没大收获。上次是我跟课长见面询问的,所以这次就由吉田先生您去吧。若是我们一起的话,对方会警惕,让对方觉得你跟我有关系恐怕不好,所以咱们最好还是分开行动吧。”
吉田也赞成修二的意见。“那就我一个人去吧,可你怎么办?”
“反正是顺路,我想去一趟真鹤岬的现场,再看看那儿的情形。我知道已不会有新线索,不过算是心血来潮,想再看一次。”
“那,一个小时之后,咱们再在真鹤站前的咖啡厅碰头吧。”
二人就这么商定下来。
修二跟吉田分别来到警署前。正好对面驶来一辆空车,修二便叫住那出租车,让其开到真鹤岬去。
修二若无其事地跟司机谈起这次的事件来,期待能有新鲜的传闻。
来到现场,下了车。修二穿过特产店,朝着适合展望的地方走去。此前发现行长跟胜又尸体的地方就在前面。
修二走进树木茂密处,随意打量着四周,只听见临近黄昏的树荫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往那里一看,只见昏暗的树丛中忽然现出一个人来,居然是西东刑警。
“您怎么也在这儿?”修二打起招呼。
“啊,我还要问您呢。”刑警照例笑眯眯地说道。
西东刑警大概是想再次亲眼确认一下现场才来到这现场的,也许是期待能发现一些遗漏的线索。
“有没有什么发现?”修二问道。
西东刑警一脸尴尬,仿佛正在恶作剧时被人发现了一样说道:“没,什么都没有。从那以后又过了不少时间,警方搜查得也很彻底,但一点收获都没有。”
不像西东,自己并非刑警,却总是出现在案发现场,这让修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顿时无心继续转悠了。
“您也是来这里找线索的吗?”
既然西东刑警问了起来,修二就回答说,自己并没有这种打算,只是不由得想来看看惨案发生地而已。西东刑警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不觉间离开了现场。
“这次的事件似乎没怎么进展啊,您怎么估计呢?”修二探问道。西东刑警并不是搜查本部派遣到这儿的人,是他自己从东京来这瞎溜达的。
修二深知西东刑警的执著。他从姐夫被杀时起就在频频追查着玉野文雄的踪迹。西东以自己的方式调查得非常深入。当然,是通过不同于修二的路子。
不过就算西东调查得再深入,恐怕他也不会知道这次事件是跟私生子的秘密牵连在一起的吧。唯有这一点修二仍掌握着比刑警更有利的材料。
一直在追查玉野行踪的这名老练刑警,现在究竟已进展到何种程度了呢?修二有些好奇。
“啊,根本就没有碰上玉野啊,只听说他在普陀洛教团的本部里。那您呢?”被修二探问的西东刑警反问起修二来。
“自从跟他一起发现花房行长的尸体以来,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刑警微微点点头,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山边先生,我想您肯定会很感兴趣吧,就是那个名叫萩村绫子的女人……”他突然提起了她的名字。
“您是说她很可疑吗?”修二不禁热心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想来,西东刑警也早就盯上了跟玉野一起的萩村绫子。这也难怪,自从搬进姐夫家附近的公寓以来,她就跟玉野经常在一起。当修二的调查还处在樱总行阶段时,这名西东刑警就始终赶在自己的前面了。
而且,在萩村绫子曾上班的那家酒吧里,这名刑警也曾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热心地监视她,肯定是想从她的行动中追查玉野。
西东十分清楚萩村绫子的事,这令修二顿时大感兴趣。既然西东已仔细调查过,他也许更清楚她最近的情况,说不定连她在千塚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也被西东发现了。
“我想若是您的话,一定对萩村绫子的事情很感兴趣吧……那个女人,似乎已经跟玉野分手了。”西东慢吞吞地说道。
“哎,是吗?”修二尽管装着惊奇的样子,可他心里觉得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看来这名刑警仍未觉察到,玉野跟萩村绫子合伙杀死花房行长和胜又司机,还有画商千塚的事情。
玉野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自己利用她进行犯罪的事实,大概是暂时装出跟她已分手的样子。西东刑警原来只掌握了这点旧线索而已。
修二刚要小瞧西东……
“我说那个萩村绫子,好像就待在汤河原那里。”西东的一句话顿时让修二吓了一跳。
萩村绫子就待在汤河原那里。修二恍然大悟,搜索到的碎片顿时在大脑里组合了起来。
她开着出赁汽车载着昏倒的千塚从小田原进入箱根,再从大观山下至奥汤河原,然后不就来到国道边上的卖酸橙的小棚前了吗?
勒死千塚的现场是在箱根的山里。萩村绫子现在待在奥汤河原绝不是偶然。
奥汤河原与热海,奥汤河原与普陀洛教本部,奥汤河原与真鹤岬的杀人现场,还有国道沿线上卖酸橙的小棚子——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了奥汤河原。
“她,在汤河原的……哪……哪里?”修二不禁期期艾艾地问道。
刑警会不会轻易告诉自己呢?对于西东来说,这无疑是他苦心追查的结果。
“她嘛,正在奥汤河原的别墅里做女佣呢。”刑警爽快地说道。
“在别墅做女佣?”修二惊呆了,差点忘了走路。
“别墅不大,在远离旅馆聚集区的山上,酸橙园的里面。”刑警淡淡地说道。
“别墅?什么人的别墅?”修二眼睛亮了起来。
“年近七十、病怏怏的老人。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她就住在那里看护这位老人。”
听到“老人”二字,修二想,也许是光和银行的会长花房忠雄吧。倘若她也是会长的私生女,这种情形完全有可能。
“那个老人是什么人?”修二小心地问道。同时,他也观察着西东知不知道这隐秘的父女关系。
“这个嘛,据说是一位老诗人,名叫田山城南。”
“诗人?”超出自己的预想。
“其实是有一对老年夫妇。我问她为什么待在那儿,她说那对夫妇是普陀洛教的信徒,本部派她去照顾他们。”西东一边迈着罗圈腿一边简要地说。
修二又惊讶起来。
“西东先生,您,您见过她吗?”
“见了,还交谈了。”刑警点点头,“我经常到这儿的搜查本部来,有一次不小心坐过了站到了汤河原。当时在车站上与萩村绫子不期而遇。我正惊讶时,对方也似曾相识地靠了过来。就是那时,她说了跟玉野分手的事。”
“啊,是吗?”修二嘴上应和,可他知道,既然她已跟玉野分了手,西东自然也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这大概就是刑警的秉性吧。不过,对自己来说,这却是一个可乘之机。
说不定玉野就潜藏在那栋别墅附近,并且还一直跟她见面联系。别墅的主人是老年夫妇,最容易蒙混过关了。
“西东先生,您知道那别墅吗?”
“我并未去过,不过当时她详细告诉了我地址。很简单,您只要到那边问问诗人的别墅在哪里,立刻就会知道的。”
说得对。
“您是不是想去那儿见见她啊?”西东问道。他察觉了修二的心思。
“是想去见见她。”修二终于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出来。
“那我也一起去,正好时间也有空余……我一起去没事吧?”
“没事,请。”
尽管嘴上同意,可修二的内心却并不欢迎他的同行。不过这毕竟是西东告诉自己的情报,也不好拒绝。
“那边正好有辆出租车卸下了客人,咱们就乘那辆吧。”
西东朝着那车子跑去。
修二想到吉田,可还是决定让他在站前的咖啡厅先等一下。眼下这边的事更重要,只好事后再向吉田道歉了。
出租车进入了汤河原的街道。
道路是沿着河流的爬坡路,两侧挨着旅馆和特产店。汤河原的街道像一条纽带一样长。不久,街道中段变得荒凉起来,旅馆也逐渐稀疏。暮色渐浓,灯光开始从屋子里透出来。
沿河的道路继续爬坡。一片旅馆聚集区的灯光再次闪现在眼前。黑黢黢的山耸立向傍晚的天空。那儿是箱根丛山,爬往大观山的道路在它的半山腰。
“司机师傅,能不能先停一下车?我想打听一下要去拜访的人家。”西东刑警说着,下车走进一旁的一家烟铺。修二从车子里看到刑警买了一包烟,又跟老板娘说了两三句后返回了车子。
“一问就知道了。”刑警对修二说完,又命司机,“师傅,请继续爬坡。”
西东转向修二说道:“说是就在前面五百米左右的坡上。虽然左侧有路,车子却进不去,那里是一片酸橙梯田。很简单,一说作诗的老人,烟铺老板娘立刻就明白了。”
出租车在弯弯曲曲的路上爬着坡。一想到萩村绫子也曾跟玉野一起载着千塚的尸体从这条路下坡的情形,修二便隐隐感到可怕。
这一带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又爬了五百米左右,车子停了下来,昏暗中勉强能分辨出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有户摇曳着灯影的人家。
“应该就是那儿了。”西东刑警把出租车打发走后,站在路上说道。
“果然是一处整洁的别墅。”
那并非是日本式的房屋,而是山地别墅风格的小洋楼。
“对方是老年夫妇,应该很好说话吧?”
修二心口怦怦乱跳,跟刑警并肩走在酸橙果园间的小路上。
马上就能见到萩村绫子了,还能够跟她面对面谈话。想来,这一时刻自己已经等待了太久。
问题是跟在一旁的西东。当着这刑警的面无法开门见山地问她问题,这实在是遗憾。能不能设法把刑警支到外面去,自己跟她两个人慢慢地谈谈呢?正当修二合计这些的时候,灯影已近在眼前。
距离那户人家正门只有五六米远了。走近之后,房子的结构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这是一栋十五六坪的建筑,格外古朴。墙壁并不是混凝土的,而是板墙,涂着蓝色的漆。整体修建得很简单,与老诗人的气质很相符。正门似乎是橡木的,以其为中心的两边各有两扇窗户,只有右侧亮着灯。窗帘挡住了室内。
房屋三面围着防风林一般的灌木丛,除此之外便是柑橘田了,此外再无人家,一看就是隐居之所的感觉。由于地处高台,白天的光照一定很不错,景致也肯定很美吧。即便是现在,从修二所站的地方望去,不光是眼下的奥汤河原,连一路走来的汤河原的灯火都像发光的念珠一样横亘在远处的山间。
“咱们一起进去?”西东刑警问修二。
“我看还是您先进去跟她谈谈吧。”
与其贸然去见萩村绫子,修二更愿意等在这儿整理一下心情。
西东刑警进入别墅之后,修二就在外面等了起来。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必刑警已跟萩村绫子见了面,正在说修二的事情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一下谈妥的。她也知道修二的事情,知道他就是执著地纠缠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即使自己想见她,她也得花一些时间来接受。
修二一面思考一面站在路边抽着烟。山上下来的风吹进脖子,不过这并不是使他浑身哆嗦的主要原因。
奇怪啊,以前从未产生过这种不安。他不由得忐忑起来。焦躁的内心让他无法悠闲地站在原地。不清楚理由,正因为原因不明才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剧。
修二企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于是便朝着眼前汤河原的灯影用力抽起烟斗来。冰冷的夜气抚摸着他的脸颊,星星比平时更加清晰。
他朝着与房子相反的方面走了两三步。难道是刑警跟萩村绫子的谈话使自己产生了这种奇怪的不安?抑或是,玉野文雄很可能就潜藏在这附近的念头让自己产生了这种莫名的意识?
正来回踱步时,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了车辆的红色尾灯。是刚才搭乘来的那辆出租车。
咦?修二一愣。本以为已返回去的出租车竟停了下来。是抛锚了吗?
修二仿佛抓住了救星。为什么会把出租车当成救星呢?他也不清楚。心神不宁的他走向出租车。
司机掀起车前的发动机罩,正打着手电筒检查发动机。
“怎么了?”
司机抬起头来:“在这种破地方汽化器居然不好使了,我现在正检查呢,马上就能修好。”
手电筒光下,司机的手指已经变得乌黑。
“那可真是倒霉。”
“本来这辆车再过两三天就要被公司拿去以旧换新了。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我怎么碰上了这辆破车。”
从这架势来看,似乎要花很长时间。
这时,修二忽然想起现在仍在真鹤站前的约定地点等待自己的吉田。想起吉田,一直让自己不安的原因也才如露出地面的萌芽一样清晰起来。
“司机师傅,”修二说道,“我给你跑到真鹤站的打车钱,想请你给那站前咖啡厅的一个人捎一封书信,怎么样?”
“好的。”回程的车钱有了着落,司机自然很高兴。
“请帮我开下室灯。”
司机于是停止作业打开车门。室灯亮了起来。
修二望了别墅方向一眼。门依然闭着。西东刑警的谈话似乎还要花不少时间。
修二便钻进车内坐在座席上,取出记事本快速用铅笔写了起来。是写给吉田的。
撕下写好的两页纸,他从车里下来。司机也刚好修好车子,盖上发动机罩。
“咖啡厅里应该有个叫吉田的人正在等我,是个新闻记者,有点胖,大个儿。头发很长,红脸,很可能额头上正冒着汗。若是看到这样的男子,请您问问他是不是吉田先生,然后把这个交给他。”
“明白。”
司机把钱收进兜里,司机打包票说肯定会送到的。
他往别墅的方向看去,门开了,西东刑警那黑黢黢的身影正站在门前。看来从刚才起他就在注视修二的行动了。
“那就拜托了。”修二嘱托了司机一句,返了回来。身后传来车子的引擎声音。
修二走到西东刑警的面前。
“您已经可以进去了。”西东心不在焉地接着立刻问道,“出租车还在那儿吗?”
“刚才是抛锚了,所以在这儿等您时,我就去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如果棘手的话,我想帮帮他。因为车辆引擎的知识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
修二解释着理由。他猜西东已看见刚才在车内灯光下写信并交给司机的情形。不过这没关系。只要编个理由就行了。
“是吗?”刑警盯着路上越来越小的出租车尾灯,“请。”
修二跟在西东刑警的身后走进别墅里面。
一间小小的客厅,比想象中的还质朴。桌子和椅子也全都是旧的。家具少,还很旧。只有窗帘是新的。
窗子全部紧闭。无形中透出一种沉闷的气氛。
修二跟西东刑警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这儿的主人夫妇在里面吗?”修二问道。既然萩村绫子在这里做女佣,怎么也得跟主人打一声招呼才行。
“主人夫妇今夜会住在下面的旅馆里。由于这儿没有温泉,所以老人家经常到下面的旅馆去洗浴,有时直接在那里过夜。”西东刑警眯着眼说道。他的嘴边居然留着邋遢的胡子,这实在是稀奇。
“这么说,现在就只有萩村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是的。”
修二掏出烟斗。不久后她就会在这儿现身。等待的时间真叫人紧张。
“啊,山边先生。”西东刑警带着百无聊赖的语气开口道,“自从您的姐夫出事以来,我跟您也算是交往已久了吧?”
所谓的交往,说的大概是在追查的过程中,修二处处都跟这罗圈腿刑警碰头吧。这也的确算是一种交往。
“为了姐夫遇害的事情,您也实在是辛苦了,不过这次的事件不在您职责范围内,无法施展能力,想必也十分遗憾吧?”修二安慰道。
“是啊,真是遗憾。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西东说道。
“大家各管各的地盘,调查过程中就会四处碰壁。不过,您依然还是一个人来到这儿,虽然事不关己,可还是对调查结果很感兴趣吧?”
“是啊,还是惦记的啊。”听修二这么一说,刑警点点头。
“看到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后,想象出犯人的形象来了吗?”
“这个嘛,我所想的,跟您想的不是大体上一致吗?”西东露出微妙的神情笑道。
修二直盯着他。刑警也想到了玉野文雄,还有即将在这里现身的萩村绫子,也一定被他推定为玉野的同伙。
西东眯着眼睛望着修二。那是一双淹没在皱纹中的细长眼睛,一笑起来就透出亲切感。修二仿佛在凝视绘画对象一样将视线投向刑警的眼睛。
西东仍笑眯眯的,正托着腮回望着修二。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萩村绫子并没有出现。
“怎么这么慢。”西东打破沉默,这才甩开修二的视线似的恢复表情,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到里面去瞧一下。”说着,西东走出客厅的门。修二不禁产生一股想立刻跟在后面的冲动,可他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刑警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由于是旧房子,地板吱吱呀呀作响。
脚步声消失之后足足又过了三十分钟。在此期间,修二靠抽烟来消磨时间,耳朵始终留意着有可能会出现的动静。他心里则仍残留着跟刑警面对面时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忽然,修二一顿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里面并没有声音传来,可这种沉默却带给了他更大的冲击,让他不由得付诸了行动。
修二快步穿过吱吱呀呀的走廊。推开第一面隔扇。眼前是一间六叠大的房间,既没有衣柜也没有其他东西,俨然是一个空家。对面还有一层隔扇。散落的松树图案衬着金漆的云。纸的底色也已经陈旧发红。带有灯罩的电灯泡孤零零地发出弱光。
突然,一股异常的臭气让修二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
不能犹豫了。修二伸手打开隔扇。
这儿也亮着昏暗的电灯。只见两个人横躺在暗红的榻榻米上。一具尸体上沾满了血,是玉野文雄。另一具则是女人的尸体,没有流血。萩村绫子像是睡着了似的。修二曾在写生簿里描绘过那双眼睛,而眼睛的主人已经像塑料人体模特一样不会动了。 松本清张诞辰110周年纪念精选集(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