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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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昌城不大不小。
夏季的某个月份,22日这一天,有一对双胞胎神秘失踪。
他们15岁,男孩,父母是普通教师。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查明:22日,这对双胞胎兄弟吃完晚饭,来到了离他们家大约三站路的一家网吧,和另一对双胞胎姐妹聊天,她们的网名叫“复活双人”。
通过技术手段,警方调出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对话显示,“复活双人”年龄也是15岁,她们的父母不在家,于是邀请双胞胎兄弟去她们家见面。她们没有在网上留下具体住址,只留下了电话号,接下来四个人可能就通过电话联络了。
双胞胎兄弟去了之后再没回来。他们的父母也一直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老年代的东北有一个传说:晚上的夜路上,会出现“拍花老太太”,她在小孩身上轻轻一拍,这小孩就没有意识了,乖乖地跟她走,至于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了。这对双胞胎的父母一度怀疑“拍花老太太”出现了,领走了他们的两个孩子,悲痛欲绝。
对于警方来说,这也是一个罕见的案子。
他们紧锣密鼓地调查了一阵子,却没有一点进展。
很快就到了第二个月份的22日,又有一个家庭来报案:他们的双胞胎孩子也失踪了。
这是一对女孩,17岁,她们在网上认识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的网名叫“再生从”,18岁。四个孩子认识很久了,虽然不曾见过面,却经常在网上聊天。22日,“再生从”过生日,他们约这对双胞胎姐妹去他们家吃蛋糕——从此她们一去不返。
这个“再生从”和“复活双人”无疑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聊天十分老练,应该是个成熟的男子,他的话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不可抗拒。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每次聊天都不停变换上网地点,令警方抓不到一点规律。
警方把两起案子并案侦察了。
这两起案子尚未破获,到了第三个月的22日,又有一户人家来报案,他们家的双胞胎孩子也失踪了!
这对兄弟17岁。与前两起案件类似,他们在家里上网,和一对双胞胎姐妹聊上了,这对双胞胎姐妹的网名叫“重返人间她+她”。很快,“重返人间她+她”就主动提出邀请,要和这对双胞胎兄弟见面……从此,他们也再没有回来。
警方断定,这都是同一个人干的。不是绑架,不是仇家,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变态杀人狂。那么,三对双胞胎就凶多吉少了……
专案组组长学的是心理专业,攻克过许多类似的棘手案件。
他接手这三起案件之后,多次走访三对双胞胎的家庭。终于有一天,他挖到了一个重要线索:第二对双胞胎姐妹的母亲回忆起来,22日那一天,她的两个孩子离开家的时候,曾经跟她说:“我们去太平路一个同学家。”
太平路。
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该辖区派出所全面配合专案组,在太平路一带开始了艰苦排查。
通过挨门挨户的走访和调查,警方在某小区内发现了疑犯的蛛丝马迹——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住在3号楼404房。22日那一天,邻居老头看到有一对双胞胎女孩走进了他的房间。从那以后,那个房子似乎就空了,再没见过他。
警方通过物业找到了这套房子的主人,结果让专案组组长倒吸一口冷气——业主是个老太太,她一直住在郊区女儿家,这套房子一直空着!
警方仔细检查了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据老太太讲,房间内也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异常。她离开这套房子已经半年多了,桌子上落满了灰尘。警方希望提取到陌生人的脚印和指纹,却一无所获。
组长再次询问那个邻居老头:“当时你是不是看错了?”
邻居老头肯定地说:“不会!当时我遛弯儿回来,上楼时,看到两个女孩正在敲404的门。因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我还特别看了她们几眼。后来,有个男子为她们开了门,她们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轻轻关上了……”
这个老头是唯一一个目击证人。
通过他的描述,警方画出了疑犯的肖像——二十七八岁,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皮肤白,脖子长。身高170cm左右,酱色休闲西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为了防止第四个月再有双胞胎失踪,警方全力以赴追击这个神秘男子。
但是,仅仅靠一个高龄老头的口头描述,想在一个城市里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四个月21日这一天,专案组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因为,那个黑色的日子又要来了!
大家能做的,只能是在网上监控所有的聊天室,寻找跟“复活”“再生”“重返人间”有关的名字。
这天晚上,专案组接到110的一个重要信息——某小区的一个业主报案称,有个男子悄悄潜入了他家!那套房子已经闲置了三四个月之久。这一天,他偶然想回去看看暖气有没有漏水,刚上楼,就看到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正拿着钥匙开门。他以为对方走错了,在楼梯拐弯处放慢脚步观察。没想到,这个人把门打开了!他赶紧返身下楼,掏出电话报了警。
组长很快带着人赶到了。
房东轻轻打开门,立即闪到了一旁。组长举着枪,一个箭步冲进去,看到一个男子正坐在床上,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聊天。
二十七八岁,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白皮肤,长脖子,身高170cm左右,酱色休闲西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就是他!
大眼睛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组长。
组长掏出手铐,低低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他想了想说:“知道,我钓了六条小鱼儿。”
组长说:“还有一条:私闯民宅。”
组长铐他的时候,他看着那对手铐竟然笑了,兴奋地嘀咕了一句:“嘿嘿,双胞胎。”
神秘男子被抓住了,在22日之前。
这个人断了一只手,右手。组长把他和自己铐在一起,带回了专案组。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夜突审。
雪亮的灯光射在这个人的脸上,白得不像人。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看审问者,又似乎在发呆。
“你叫什么?”
“张保尔。”
“还有其他名字吗?”
“没有。”
“年龄?”
“二十七八。”
“老实点!到底多大?”
“二十七八。”
“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没有。”
“你拐骗走了三对双胞胎,是吗?”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挖了他们的心。”
“挖心干什么?”
“不干什么,为了腾出地方,放进一张纸。”
“什么纸?”
“黄表纸。”
“为什么?”
“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我必须这么做。”
“尸体在哪?”
“请你尊重他们,不要叫他们尸体!”他冷冷地说。
组长一拍桌子:“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
他停了半晌才说:“在地下。”
几个警察押着大眼睛男子,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走到一个井盖前。他用手指了指说:“就在这里。”
一个警察钻进地下管道,只发现了一把尖刀,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却不见尸体。
组长问:“尸体呢?”
他的脸又浮现出冰冷的表情:“他们会活过来的,因此你不要叫他们尸体。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回家了。”
第二天,也就是22日,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又一户人家报案,称他们家的双胞胎孩子神秘失踪!
组长大吃一惊,风三火四地赶到受害者家中。
这次失踪的双胞胎是男孩,16岁。茶几上摆着他们童年时代的照片,他们穿着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衣服,笑得一模一样。
他们的父母是经营床上用品的商户,22日这一天他们打烊特别晚,回到家,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只有书房里的电脑开着,闪着青白的光……
组长调出了两个男孩的QQ聊天记录。
这一次跟他们聊天的对象叫“轮回双飞燕”,以女双胞胎的身份把单纯的兄弟俩骗出去了。“轮回双飞燕”说,她们住在幸福街……
四对双胞胎失踪的时间都是22点左右。
22日。
22点。
这起案子显然不是大眼睛男子干的了,因为这对双胞胎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大眼睛男子正在公安局接受审讯……
组长有些糊涂了,难道抓错了?
不可能。
难道是一个什么邪教组织,专门谋杀青少年双胞胎?
……在受害者家中做完笔录,回来的路上,组长坐在面包车最后面,情绪十分低落。
警察A小声说:“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组长说:“也许是个团伙,是个组织,大眼睛男子只是其中一员……”
警察A:“那样的话,我们的工作量可就大了,还得增加人手。”
组长说:“还有一种可能……”
警察A:“什么可能?”
组长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中。
警察A说:“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组长把头转向他:“说。”
警察A说:“我怀疑这个大眼睛男人不是一个正常人……”
组长说:“你是说,他是个精神病?我正要带他去医院做精神病鉴定。”
警察A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组长问:“那你什么意思?”
警察A欲言又止。
组长说:“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警察A这才说:“你想想,他钻进过几户人家的空房子,而那些房子都锁着,他拿着钥匙开门,钥匙是从哪来的?”
组长若有所思地说:“这件事他一直不交代……”
接着,他盯着警察A的眼睛问:“还有什么?”
警察A说:“我怀疑,今天这对双胞胎也是被他拐骗出来的……”
组长说:“他不是被控制在我们手里吗?”
警察A说:“这对失踪的双胞胎在网上聊天的时间是21点到22点,那时候大眼睛男人在干吗?”
组长说:“我们正在审问他啊。”
警察A说:“是的。我们几乎审问了他一天,尽管他一直答非所问,但是他一直没有缄口。可是到了21点,他突然一言不发了,不管我们怎么吼,他都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
组长说:“没错。当时我还在想,今天是22日,而且接近了22点,难道在这个时间里他杀不着人,就变得呆呆傻傻了?”
警察A说:“一直到被带走,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眼神呆滞,步履机械……”
组长说:“是的,他离开时,就像进入了梦游状态一样。”
警察A说:“我在想,他会不会是留下了一具躯壳,坐在我们对面,真身却飞走了,去网上继续逗引第四对双胞胎上钩……”
组长瞪大了眼睛:“胡扯!”
警察A说:“我怀疑他会……”
组长盯着他的嘴:“你想说什么!”
警察A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令组长全身一冷——他说:“分身术!”
这天夜里,组长继续审问大眼睛男人。
半夜了,大眼睛似乎恢复了常态,冷冷地坐在那里,等待组长发问。
无论组长怎么问,他依然是先前的那些回答——开膛,挖心,塞进黄表纸,名叫张保尔,二十七八岁。
一束雪亮的灯光射在他苍白的脸上,审问者坐在灯光后的黑暗中。
抓住他之前,警察在明处,他在暗处。现在,警察在暗处,他在明处。不过,摆在明处的只是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的心依然藏在一个古怪的世界里,藏在黑暗的深处,令审问者摸不到一点温度和形状。
组长慢悠悠地说:“今天,又有一对双胞胎失踪了。”
大眼睛男人愣了愣:“谁干的?”
组长说:“你不要装糊涂!你们的组织叫什么,你们的领导者是谁,你们打算干什么?”
大眼睛男人说:“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没参加过任何组织。”
组长想了想,突然说:“你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大眼睛男人摇摇头,说:“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从来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组长盯着他的大眼睛,他盯着组长的小眼睛,过了很久,组长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以为你没有证件,不告诉我们你是谁,我们就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然后,他挥挥手,叫人把大眼睛男人带下去了。
组长觉得,大眼睛男人说的很可能是真话,但是不排除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小时候跟他失散的可能性。如果,他不归属于哪个邪教组织,那么,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最后一起案件。
第二天,组长把大眼睛男人的照片冲洗了十几张,分发给专案组的人,大家拿着照片来到幸福街走访。
天快黑的时候,调查得到了一点进展——在一个小区里,有个中年妇女说,昨天晚上她从外地出差回来,到家的时候都快半夜了,似乎见到了照片上的这个人,他扛着一个麻袋从楼道里走出来,匆匆走出了小区……
看来,这个大眼睛男人果然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也许,他和大眼睛男人是同伙。
也许,他们互相根本不认识,但是他们的思维、脑波是一致的,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心电感应。他们喜欢做同样的事。
第三天,专案组在荣昌城的大街小巷张贴了几百张寻人启事。照片用的正是大眼睛男人的照片。
两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两天里,专案组为大眼睛男人做了鉴定,结果为:他精神正常。那么接下来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审讯上取得突破了。
寻人启事张贴出去的第三天,专案组终于接到电话:有人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了寻人启事上的人!
组长立即带着两个人扑了过去。
报案者说,这个人进了33号楼。
组长派人先守住了楼门,然后他来到物业公司,从负责人口中得知,这个楼里有一户人家,常年不在。这个房间是102。
很快联系到了业主,是一个年轻男子,他开车赶过来,用钥匙轻轻打开了102的门。
组长第一个冲了进去,看见大眼睛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写字台前,正用一个笔记本电脑聊天——实际上,他不是大眼睛男人,他穿着一件蓝色对襟袄,黑裤子,趟绒鞋。
不过,他和大眼睛长得太像了,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人!
组长敏感地看了看他的右手,不由呆住了——这个人没有右手!
他分明就是大眼睛啊!
另外两个警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都愣住了。
这个人抬着脑袋,愣愣地看着组长。
组长回过神来,摇了摇手铐,低低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他想了想说:“知道,我钓了两条小鱼儿。”
组长说:“还有一条:私闯民宅。”
组长铐他的时候,他看着那对手铐竟然笑了,兴奋地嘀咕了一句:“嘿嘿,双胞胎。”
连夜审讯。
两个疑犯分别坐在两间审讯室里,中间隔着厚厚的墙。
组长没有参与审讯。他坐在监视室里,通过摄像头,在屏幕上观看两个审讯室的实况。
灯光照在两张苍白的脸上。
他们的声调、坐姿和表情一模一样。
他们的供词也一模一样。
这情景让组长感到一种深邃的恐惧。
警察这样审问第二个大眼睛:
“你叫什么?”
“李金。”
“还有其他名字吗?”
“没有。”
“年龄?”
“二十七八。”
“老实点!到底多大?”
“二十七八。”
“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没有。”
“你拐骗走了一对双胞胎,是吗?”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挖了他们的心。”
“挖心干什么?”
“不干什么,为了腾出地方,放进一张纸。”
“什么纸?”
“黄表纸。”
“为什么?”
“不知道……”说到这里,他也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我必须这么做。”
“尸体在哪?”
“请你尊重他们,不要叫他们尸体!”他冷冷地说。
审问者静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
他停了半晌才说:“在地下。”
审讯张保尔的房间。
警察:“你的手是怎么断的?”
张保尔:“去面包房偷面包,被机器卷进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张保尔:“13年前。”
审讯李金的房间。
警察:“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兄弟?”
李金:“不知道。”
警察:“你的手是怎么断的?”
李金:“去面包房偷面包,被机器卷进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李金:“13年前。”
坐在监视室里的组长越来越惊骇——他们怎么都在那一年失去了一只手?而且都是右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接着,和上次一样,几个警察押着李金,来到一个井盖前。他用手指了指说:“就在这里。”
警察在地下管道里只发现了一把尖刀,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却不见尸体。
组长问:“尸体呢?”
他的脸浮现出冰冷的表情:“他们会活过来的,因此你不要叫他们尸体。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回家了。”
这四起古怪的案子给警方的压力太大了。
抓到第二个大眼睛男人之后,警方立即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把疑犯落网的消息公布于众。这样做,一是警方给市民一个满意的交代,二是让市民——尤其是双胞胎的家庭,不必再提心吊胆。
第二天下午,专案组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老太太用公共电话打来的,她说:“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抓住的那个祸害双胞胎的凶手,他是我儿子!”说到这里,老太太抽噎起来。
是一个女警察接听电话,她安慰道:“老人家,您别难过,慢慢说。”
老太太继续说:“我和他父亲很早就离婚了。这个畜生从小就经常干坏事,危害社会。我实在没办法,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他就跟他父亲一起生活了。这些年,我和他父亲也断绝了来往……”
女警察试探着问:“您能不能来一趟,我们面谈一下?”
老太太说:“我不想露面,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今天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们,当年我只生了他一个孩子,根本没有生过什么双胞胎……”
说完,老太太就挂了电话。
专案组的人都傻眼了。
张保尔和李金不是双胞胎!
任何人说的话,都没有他亲生母亲的证言更可靠了!除非她撒谎。可是,假定这个打电话的人真的是他的母亲,她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李金和张保尔的长相一模一样,他们却不是双胞胎!
换个角度说,这个人,张保尔,或者李金,不是一个,是两个!
他和他的长相,他和他的思维,他和他的行为,他和他的语言,都一模一样,如同他是他的复制品,他们各自活着,互相并不知道对方,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
组长急忙又调出了两个人的审讯录像,仔细查看,越看心越冷——他们哪里是两个人,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专案组很快查明,老太太用的公共电话是朝阳区的。组长马上派人到朝阳区走访,希望找到一个孤寡老太太,却没有任何发现。
第二天,专案组又接到了这个老太太的电话,她说:“我找到了他的父亲!我们已经30多年没联络了……”
接电话的女警察急切地问:“他父亲在哪儿?”
老太太说:“即使你们找到他也没什么用。”
女警察说:“我们需要跟他了解一些你们儿子的情况!”
老太太说:“他告诉我,有一年,那个畜生半夜去偷面包,被压面机咬住了右手,当时工人都不在,机器声又特别大,没人听到他的惨叫,他失血过多死了,死13年了!”
女警察一哆嗦:“13年……”
老太太说:“是的。当年,是他父亲亲手把他火化的。”
女警察说:“难道我们抓的这个人……不是你儿子?”
老太太说:“不,他是我儿子,烧成灰我也认得他!”
女警察说:“那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也很纳闷,他今年应该40岁了,却那么年轻,好像停留在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上!还有,怎么冒出了两个他?我肯定,你们抓住的不是人……闺女,小心吧。”
说完,老太太又挂了电话。
这个公共电话又是朝阳区的。
天渐渐黑下来。组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反复听这段电话录音,心里越来越黑暗。
突然,他眼睛的余光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看到两张没有血色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左边那张脸朝右歪歪,右边那张脸朝左歪歪,就像被一根线控制的两个偶人……
组长打了个激灵,一下把耳机拽下来,再朝窗子看去,什么都没有了。
他快步走过去,外面一片黑暗,不见一个人。
他们被羁押在看守所的铁窗里,不可能窜到刑警队来。组长想,这几个月自己太累了,刚才无疑是看花了眼。
他使劲揉揉眼睛,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回家了。忽然想起一个老朋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一起聊聊。
这个朋友是《易经》协会的会长,对奇门遁甲很有研究。组长不太相信那套东西,不过,这个朋友在一些奇怪的案件上,还真的用预测帮上过一些忙。
两个人坐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组长对朋友讲了这个离奇的案子。
朋友沉思半晌,说:“据我所知,这世上有一种邪门大法……”
组长盯住了他:“是什么?”
朋友说:“把死人的心挖出来,放进一种咒符,死人就会动起来,变成行尸走肉,听从施术者的指令,变成一种工具。”
组长说:“死人怎么可能动起来?你变得越来越神神道道了。”
朋友说:“你把这个现象理解成诈尸就好了。”
组长眨巴了几下眼睛,思路似乎拐过了一个弯。
朋友又说:“我估计你逮的那两个人都不是活人……”
组长头皮一麻:“你是说,他们都是死人,是被哪个施术者操纵的偶人?”
朋友说:“没错。你把他们的胸膛剖开,那里面肯定装着咒符。”
组长说:“万一不是呢?那就等于我提前给他们执行死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朋友说:“笨,你可以给他们做X光透视啊。”
组长想了想,终于没表态。
和朋友分开之后,他看到街道上稀少的行人,心里很丧气——如果朋友说的话成立,如果死人真的能站起来,像活人一样行走坐卧,上网聊天,那不是太恐怖了吗?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条大街上,甚至就在自己的专案组里,哪些人是活的,哪些人是死的?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专案组的警察B打来的:“组长,看守所打来了电话。张保尔和李金跑掉了!”
组长一惊——难道刚才贴在办公室窗户上的两张脸,真的是他们?
他急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警察B说:“大约一个钟头以前。”
组长问:“他们是怎么跑掉的?”
警察B说:“看守所的人说,他们被关在两个囚室里,四面墙没有被挖,铁栏杆也没有被撬,可是他们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组长叫起来:“怎么可能!难道他们土遁走了?”
接着,他带着警察B驱车来到看守所,了解情况。
监狱长也在现场。
看守张保尔和李金的两个警察满脸沮丧。
监狱长说:“组长,这件事太怪了。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的两个看守私下放了他们,不过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组长想了想,问两个看守:“你们想一想,他们从囚室逃出去,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一个看守说:“没有可能。”
组长说:“再想想。”
另一个看守说:“除非……”
组长盯住他的眼睛:“除非什么?”
那个看守说:“除非他们把脑袋挤碎,从铁栏杆中间钻出去。”
组长朝囚室的铁栏杆看了看,头皮一麻。
两个恐怖的大眼睛男人都逃掉了。
无孔不入的记者很快就报道了这个消息。
荣昌城一下炸了锅,人人都在传说。有双胞胎的家庭,只有自己严防死守,坚决不许孩子上网,上学放学都由家长护送。
那两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回到社会上,一定会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迫害双胞胎。
眼看又到了22日。
专案组的气氛十分阴郁。组长命令,加强在朝阳区的搜索工作。
终于柳暗花明:一个专案组成员在朝阳区一个小区内,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老太太,她的年龄,家庭状况,和专案组要寻找的人十分相似。
组长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张保尔和李金的秘密,很可能在这个老太太身上获得重大突破。
他带领警察A和警察B,悄悄来到这个小区,在老太太居住的楼房对面,选了一户人家埋伏下来。他们架起了专用望远镜,对准了老太太的房间,严密观察。
看上去,这个老太太很正常。她在市场买了菜,蹒跚地上楼、进屋、摘菜、洗菜、烧菜……
但是,饭菜做好之后,她并没有吃,而是倒进了垃圾筒。
接着,天就黑了下来。
老太太打开灯,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把古怪的木剑,站在客厅中央,开始慢慢挥舞。她的动作十分难看,跟公园里舞剑锻炼身体的老人截然不同,而且她的嘴里似乎还在叨咕着什么。
组长的眼睛贴在望远镜上,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警察A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的眼睛离开望远镜,顺着警察A的手朝楼下望去,竟然看到了张保尔和李金!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对面的楼房,神态极其警觉。他们的脑袋似乎有些瘪。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老太太的房间。
组长的眼睛回到望远镜上,继续观察。
老太太还在挥舞着木剑,指向卧室的床,那两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各自爬了上去,平平地躺下来。
这个老太太在做法!
他们躺下之后,老太太放下木剑,慢慢把两块白布盖在了他们的身上。这时候,他们看上去就是两具死尸!
组长对两个警察挥挥手,三个人一起走出监视的房间,下楼朝对面的楼房走去。
楼道里的灯坏了,黑糊糊的,十分安静。
组长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警察A和警察B走得非常慢,显然有些恐惧。他想发脾气,又压住了火气。他了解他的手下,平时,他们是勇敢的,其中一个在抓捕一个持枪抢劫银行的家伙时,冲在最前头,肩膀上还中了一枪。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房间,面对这样一个诡怪的老太太,面对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行尸走肉,让他们不怕,可能吗?
组长站在了老太太的门外,伸手敲门:“当,当,当。”
过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露出老太太苍白的脸。
组长亮了亮证件,然后一步就跨了进去。老太太愣住了。
组长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低声说:“我们接到了您的电话,特地来表示感谢。”
老太太突然怪叫一声,回身拿起那把木剑,在空中乱舞起来。组长猛地转头看过去,床上那两具死尸慢慢坐起来,睁开阴森的眼睛,直直地朝三个警察望过来。他们的脑袋果然变了形状,里面的骨头一看就不是完整的了。
警察A反应快,一步冲过去,紧紧抱住老太太。这个老太太似乎力大惊人,警察A竟然被她甩了一个跟头。警察B见状,扑上去继续和她扭打。两个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控制住,夺下她的木剑,给她戴上了手铐。
那两个死尸就那样坐在床上,死死盯着警察,像被施了定身法,没有再动弹。
组长刚刚松了一口气,警察A突然大声叫道:“又来了一个!”
组长一回身,看到另一个老太太拿着木剑张牙舞爪地从门外扑进来,她和被控制的这个老太太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相同的——蓝色对襟袄,黑裤子。门外黑糊糊,她的脸和手显得十分苍白。她的表情是扭曲的,狰狞无比。
也许是她的木剑起了作用,那两具死尸又开始动了,他们已经下了床,朝三个警察迈步走过来了!
组长迎上去拦腰把这个老太太抱住,感觉好像抱住了一只健壮的公牛!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同时惨烈地号叫着,张开干瘪的嘴朝组长咬过来,组长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警察A和警察B从两旁冲过来,一起抱住她,夺下她的木剑,给她戴上了手铐。
那两具死尸停在了那里,继续盯着三个警察。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双方在对峙。
两个老太太被铐住之后,脸变得更白,像纸一样。她们死死盯着三个警察,表情阴冷,一言不发。
组长说:“你们是谁?”
第一个老太太说:“我们是死人。”
组长喝道:“不要对警察胡说八道!”
这个老太太说:“不信你剖开我们的胸膛,你看不到我们的心。我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两具躯壳。”接着,她指了指站在床边的两个人:“包括他们。”
警察A和警察B听得如坠云雾中。
组长逼视着说话的老太太:“谁是你们的操纵者?”
这个老太太说:“一个20多岁的富家女子。”
组长说:“她在哪?”
这个老太太说:“她住在森林大帝别墅,早死了。”
组长朝警察A递了个眼色,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接着,他继续问第一个老太太:“死人怎么能操纵你们?”
这个老太太说:“因为她在我们的身体里放了咒符。”
一直是第一个老太太在讲话,第二个老太太始终阴冷地盯着床头的那两具“行尸走肉”。组长一边问话,一边警觉地观察着他们。
第一个老太太继续说:“她有个双胞胎姐姐,两个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好像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后来却迷上了她的姐姐,有一天,他终于和姐姐搞到了一起。妹妹认为姐姐夺去了她的男人,为此怀恨在心。并且,她仇恨所有的双胞胎。十几年前,我们老姐妹俩退休之后,被她招到家里当保姆,三天后,就双双被害死了。她在我们的身体里埋进了咒符,指令我们去害双胞胎,再发展成人偶,继续去害双胞胎——这样,仇杀和报复就无穷尽了……”
组长问:“她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说:“她害死我们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组长问:“那你为什么给我们打电话,编造那些谎言?”
老太太说:“扰乱你们的视线。”
这时候,警察A从楼道里回来了,他走到组长耳边,低声说:“我问了,刑警队有记录,十几年前,森林大帝别墅有个女子上吊身亡。她家的两个老年保姆也失踪了……”
组长发了一会儿呆,又问:“你们杀害这四对双胞胎之后,是不是也在他们的身体里安置了咒符?”
老太太竟然阴森森地笑了,说:“当然了。”
警察B六神无主地对组长说:“这四个人怎么处置啊,我们向局里请示吧?”
组长想了想说:“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朋友到场。”
刚说到这里,他的电话响了,是专案组的一个成员打来的,他高兴地说:“组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几对失踪的双胞胎家长刚才分别打来电话,他们的孩子都回家了,没事了,虚惊一场!”
组长一下傻住了。
那个会预测的朋友来了。
组长来到门外,悄悄跟他说明了情况。
他对这个朋友说:“你的判断是对的,这些人果然都不是活人。我只想问你,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些人身体里的咒符失灵?我的意思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安息?”
朋友朝门里看了看,说:“一切都是恨的结果。想解除,只有用——爱。”
组长说:“你具体点!”
朋友说:“有一句老话——你心换我心。明白吗?”
组长说:“不明白。”
朋友说:“把他们每对双胞胎胸膛里的咒符交换一下,一切就OK了。接下来,你们找到他们的家属,通知他们把尸体运回去安葬。”
组长说:“你确定?”
朋友笑了笑,说:“确定。”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警察A还是警察B惊叫了一声!组长猛地朝房间里望去,只见两个大眼睛男人已经拾起了两把古怪的木剑,僵直地朝前迈步了……
……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蒙胧。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
——《聊斋志异·尸变》 每晚一个练胆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