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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医生好说歹说，杜抗美才同意去做检查，结果显示杜抗美先生体质非常好，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也没有任何内伤。但是杜抗美还是强调自己头痛。
他的这种头痛并不像是装的，因为他不停试图用头撞墙转移头痛。欧阳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治疗，但是被他拒绝，他表示不喜欢医院的环境，自己买了一堆的止痛药回家吃。
大概半个月之后，杜抗美又跑到神经内科来，说几乎市面上能见到的止痛药头痛药都尝了个遍，全部无效。他的头痛的确非常严重，十多天下来瘦了十多斤。他指着医生办公室里的药物试验招募广告，说：“这是新研发的药么？我要试试。”
欧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胡易道却暗呼不妙。这位杜抗美同志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他怀疑杜抗美就是江城职业医闹集团的一把手，万一他在临床研究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得又把医院闹得乌烟瘴气？
在临床诊疗过程中，医生对病人要一视同仁，不得拒绝提供治疗，但是在临床试验上就不一样了，医生有权利拒绝那些依从性不好的病人参与研究。欧阳也想到了这点，委婉拒绝。
杜抗美勃然大怒：“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小心我去院长那投诉你们，快点给我发药。”
欧阳无奈，怕了这位爷，只好跟他签署知情他同意书，做检查，开药服用。
在此过程中，那个叫陈曦的病人来医院复查，看到连杜抗美这样的刺头都参加药物研究，他也动了心，毕竟市面上的确没有能够彻底根治头痛的药物。
杜抗美拿着药哼哼唧唧地离开病房，去等电梯。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手臂畸形的老杜。
两个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冒出闪电和火花。他们擦肩而过。
老杜来随访检查，找欧杨医生开化验单。
胡易道问他：“杜叔叔，你认识这个杜抗美啊？”
老杜神情有些恍惚：“你知道我叫什么么？”
胡易道摇摇头。
“我叫杜援朝。”老杜说。
胡易道这才反应过来。杜抗美，杜援朝，原来着俩人是兄弟！但是从他们见面的态度上来看，分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老杜解释道：“我老妈怀他的时候妊娠反应十分严重，经常呕吐，吐出了心理阴影。怀我的时候，我老妈不愿意再熬，服用了反应停，就搞成了我这样子。老大觉得我长这样子丢他的人，从来不跟我一起玩。我也不愿意多搭理他。长大后他去参军，退伍回来后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最近几年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赚一些没良心的钱，我说过他几次，从来不听。唉。”
欧阳开完了检查单，询问老杜：“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杜捂着肚子，痛苦地说道：“治疗头痛的效果非常好，但是肚子又痛起来了，不是要拉肚子的痛，就是纯粹的痛。”
欧阳问：“痛多久了？”
老杜说：“有段时间了，十来天吧，越来越严重。我肠胃比较好，很少腹痛肚子痛，吃了这个药之后才痛起来了，这个头痛灵的副作用是肚子痛吧？”
胡易道的试验药物是治疗头痛的中成药胶囊，叫头痛灵，在前期的临床研究当中有腹泻、呕吐等副作用，但是腹痛还是第一次出现。欧阳也拿不准，问胡易道应该怎么办。他说先把老杜的症状记录下来，算作是药物的不良事件，不管跟药物有没有关系都如实记录分析，然后停止服用头痛灵，看能不能好转。
欧阳有些担忧，对老杜说：“老杜，你哥哥也参加了我们的研究，要是他也觉得腹痛，我们少不了腥风血雨。”
“欧阳医生，你怎么能让他参加！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老杜变得无比激动。“我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能够理解药物有副作用，我大哥可不是像我这么好说话，他巴不得所有的药都一针见效，永不复发。”
“我也不想，你哥哥强烈要求参加，看那阵仗，如果不让他参加，他就要再来一次鞭炮炸医院。至于腹痛，期待不会在他身上出现。”欧阳非常无奈。
“希望吧。”老杜说。
胡易道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非常害怕，现在却觉得他变得光辉了许多。
通情达理的人都比较受人喜欢。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墨菲定律，大意是说越是担心某件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就越大。
悲催的的事情出现了，杜抗美也腹痛！他来到医院大吵大闹，要求科室和医院对他的健康负责，要给他赔偿。
欧阳医生很头痛：“杜老先生，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不好好说了？告诉你，我不是来闹事的，真的腹痛，我看过知情同情书，我们吃了你的药要是感觉不舒服，你们要负责到底！”
腹痛、头痛是比较主观的事情。老杜说自己头痛，欧阳毫无理由相信他，但是杜抗美也说自己头痛，欧阳就得仔细斟酌了，他怀疑杜抗美是来讹钱的。
但是紧接着的，那个叫陈曦的病人也说他吃了头痛灵之后感觉腹痛难忍。这下糟了，同时有三个病人觉得腹痛，而且都是在服用头痛灵之后。
胡易道非常奇怪，他们头痛灵的药物研究开展快有半年了，一共有十八个病人参加。前面十五个病人情况都非常好，没有发生不良事件，为什么杜家兄弟和陈曦这三个人却出了问题，而且是连续三个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几天后，前面十五个人有十三个人陆续来到神经内科，和欧阳医生反应他们头痛消失了，但是腹痛难忍。剩下两个人本来也要来找欧阳问个究竟，只不过人不在本地。这十多个人互相碰面，一交流就发现他们都是吃了头痛灵以后才腹痛的，这就不得了了，一致讨伐头痛灵有问题。
一个星期内服用过头痛灵的人感觉腹痛，可能跟头痛灵有关，但是半年前服用过头痛灵也归罪给头痛灵，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好比今天吃完饭后肚子痛，却怪罪于半年前吃过的饭馆饭菜有问题。
一众病人的争吵让欧阳医生焦头烂额，接着病人们把愤怒的眼光投在胡易道身上，骂他是无良厂商，生产吃死人的假药。
更多的坏消息传来：
一个临床试验通常有几十家医院同时参加。单单在江城，有中心医院、中医院、第二人民医院、第三人民医院四家医院一起参加。这四家医院也是江城最大的四家医院，俗称四大巨头。这四巨头也有非常多的病人反应肚子痛。紧接着全国的医院都反应头痛灵会让病人肚子痛……
头痛灵的临床试验研究被紧急叫停，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暂停该药物的研究。病人们集合起来追求药厂的责任。药厂和医院很纳闷，为什么以前的病人都没事，最近一段时间怎么突然集体爆发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病人遭受了意料之外的痛苦和折磨，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全国有几千个病人参加了该研究，几千个病人腹痛！这是一起非常严重严重的药物事故，甚至可以和反应停事件相提并论。药厂不可推诿，只能给病人们赔偿，赔得底裤朝天，同时宣布该药物研发失败，前期数以亿计的研发费用都打了水漂。
临床试验的不良事件加剧了紧张的医患关系的恶劣，病人们对临床试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荡然无存。江城市所有参加过头痛灵试验的人在有心之士的组织下，组团向医院维权。
这次不仅仅是退伍老兵，各行各样的人都来声讨四大医院。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无良医院拿病人健康来为假药做试验的新闻。医患关系的恶劣突破了最低点，无限接近仇恨。
杜抗美同志振臂一呼，要求医院给予解释和赔偿。杜抗美作为代表，跟中心医院交涉，要求给每个病人赔偿五十万，江城一共有一百人参加了研究，那就是总计五千万人民币。
以前参加过其他临床试验的部分病人也回忆起当初试验过程中发生的不良反应，也要求医院赔偿。近十年来，江城各大医院最少展开过一百个临床试验，每个临床试验按二十个人参加，最少有两千个人参加过试验。他们叫上自己的家属和亲朋好友，一起向医院维权，向政府讨要说法，队伍人人数高达数万！同时要求江城市所有医院废除掉所有临床试验。
他们强调，事实证明临床试验是危害风险远远大于收益的行为，要坚决抵制！
医院百口莫辩，但是只能暂停所有试验项目。
头痛灵的药厂宣布破产。
胡易道公司是承接药物试验服务的公司，也宣布垮台。
于是胡易道失业了，离职手续都不用办。
胡易道对未来又恢复到茫然状态。他去医院等李护士下班，想和她喝酒谈心。医院里有一个小广场，广场里有一个小喷泉，他坐在小喷泉旁边等李护士。
等待过程中，陈曦的一个朋友找到胡易道。
这个朋友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