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愚忠尽子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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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愚忠尽子职
“若微!”朱瞻基从亭中冲了出来,护着若微和嘉兴、子衿一起避入亭中。
小亭中原本是几位皇孙,然而宴席一散,瞻墉就拉着瞻堈等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今亭中就只剩下瞻基和瞻墡。
“这雨好没来由,说来就来了!”方子衿掸了掸身上的雨点,好在跑得快,只是袍子上还是微微淋湿了些。
而嘉兴郡主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跑得最慢,大红的礼服又长又赘地拖在身后,如今湿了大半,正恼得不行,一抬眼看到瞻基搂着若微,瞻基的袍子也湿了,可是若微身上却干干的,不由长叹一声:“真是同人不同命,皇兄与若微,真是羡煞旁人!”
瞻基毫不理会,只细细打量着怀里的若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妥?”
方子衿听了,神情极为紧张:“孙姐姐,身上不舒服吗?”
瞻墡的眼中也是难掩的关切。
若微两颊微红,嘉兴郡主则借机取笑道:“皇兄是心疼若微肚子里的宝宝。”
若微瞪了她一眼,面上娇态十足,更是让人怜爱。众人目光齐聚她的小腹,此时才发现已然悄悄凸显。这一切瞻墡看在眼中只觉得凄苦难当。
正说着话,空中突然一道电闪,紧接着雷声大作,若微惊慌失措地捂着耳朵藏在瞻基怀里,而西边皇宫上方忽地腾起一道火球,顿时火光冲天。
“不好,是奉天殿!”朱瞻基大惊失色,轻轻松开手,将若微按在椅子上,“你在这儿好好待着,一会儿自有太监宫女们执伞来接!”
“你去哪儿?”若微紧紧拉着他的衣袍。
“三大殿是皇宫的门户,如今突然遭了雷击,宫中定然乱作一团,须速速前去料理!”说完便指着瞻墡说道,“帮为兄照看好她们!”
瞻墡还不及表态,瞻基已然冲入雨中。
若微眼中尽是担心之色,此时方觉得指尖隐隐作痛,稍一抬手,才见三指玉甲尽断,渗出猩红的血色点点,更是一阵心慌意乱,只觉得隐隐不安。
“你的手?”瞻墡也看到了,其实刚刚曲间突然变得有些生涩,他就猜到了。这《十面埋伏》原名《楚汉》,原是琵琶传统大套武曲。今儿宴会当中若微却以古琴来弹奏,想来是怕琵琶原谱杀伐之气过重,不适合今日的氛围。改以古琴奏之,在金戈相斗的激情中增加了悠扬与抒情的别样感觉,正是独具慧心。可是以古琴来演奏此曲,在高潮部分要想奏出那个效果是非常不易的。
同样精通音律的瞻墡知道,古琴若想奏出激昂的效果,高潮部分必须要用四个手指同时按住四根弦,一起上下滑奏,非使大力所不能;临阵换器,曲谱必精妙于心,而弹奏之人更要以心为曲,音人合一,颇是耗费心力与体力的,对于一个有孕在身的纤细女子来说更是不易。只是她的这份心,母妃和在场众人究竟有几人能体会?此念一起,瞻墡心中的倾慕之情更甚。
其实瞻墡自己也曾经将《梅花三弄》变换于笛、琴、琵琶三者之间,所以十分了解个中的精妙。想不到自己与若微竟是同道中人,一时间百感交集,莫名唏嘘。
朱瞻墡的情绪自然流露在脸上,随着他的目光,众人皆把关切之色投向若微。
方子衿更是掏出绣帕为若微擦拭血渍,此时面上满是歉疚之色,“孙姐姐有孕在身还为子衿奏曲助阵,原是子衿太过唐突了。”
“没事!”若微面上含笑以示安慰,这才将目光停在朱瞻墡的脸上,双目对视,若微竟也呆住了:“是你?”
朱瞻墡面上拂起淡淡的笑容,冲着若微双手一揖。他很想开口尊称一声“嫂嫂”,可是他如鲠在喉,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永乐十九年四月初八,大明都城北京新宫中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因雷击起火,皇太孙朱瞻基率亲兵与内阁大学士杨荣一道指挥禁卫军进行抢救,也只抢出一些重要图籍,三大殿均未保住。
于是朝堂内外开始流传一种声音,说是北京原是元朝蒙古人的大都,皇城内外依旧盘踞着外夷的莽气,不适合汉人的真龙天子居住,而原本就反对迁都的保守派大臣们也开始轮番劝谏,叩请天子重新启用南京都城。由此又引发了一场新的政治风波。
时隔半月,纷争依旧未决。
这日早朝,金殿之上,朱棣面对朝中元老重臣的再次启奏,终于把目光投向了皇太子朱高炽。
朱高炽内心深处巴不得早早回到风光旖旎、温暖舒适的南京城中,只是他再清楚不过,朱棣之所以把大明都城从南京迁至北京,不仅仅是表面上所说的完全出于威吓蒙古部落的战略作用,也不完全是街头巷议的那般,说朱棣原为燕王,这人老了总想着叶落归根,把都城和陵寝都迁至自己旧时的封地才觉得踏实自在。
朱高炽很清楚,朱棣迁都的决心是因为他的皇位毕竟不是从先祖那里按大统承继过来的,所以身处南京皇宫,就会常常想起这皇位与皇宫都是经过杀戮和流血的战役才从侄儿手中抢过来的。这才是他弃南京城而北迁的真正用意。如此一来,谁要是当堂反对迁都,那就是反对朱棣,让他如芒在身,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所以此时,尽管朱棣把目光投向太子,可朱高炽只是以袖掩面,轻咳不已,并不开口。
立于殿中的皇太孙朱瞻基看在眼中,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的父王总是让他如此揪心。原本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明知皇爷爷的意思,就在殿上开口维护迁都之议,说几句劝慰百官安心的话,自然会讨得皇爷爷的欢心。
可是父王偏偏三缄其口、不置可否。
其实父王错了,这个时候哪里会有明哲保身、两不得罪的出路?金殿之上,面对百官的提议,太子不出面相斥,在皇爷爷看来自然就是附议和支持,也必然让皇爷爷心中不快。
朱瞻基想开口,可是他却不能表态,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矩在那儿压着,既然皇爷爷和父王都不表态,他又怎可擅言?他只是悄悄把目光转向左侧第二位大臣,他最为信赖和尊重的大学士杨荣。
目光交会,杨荣则出列起奏。他先是陈述了一番迁都北京对于解除蒙古部的威胁有不可低估的战略作用,最后又画龙点睛地说道:“皇上继承大统,又以蓟燕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内跨中原,外控朔漠,宜为天下都会,乃诏建北京焉。此乃千秋万代之明策,万万不可因为雷击之偶然事端而更迭!”此语一出,立即得到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蹇义等人的支持及附和。
然而也有人不识时务。“只是三大殿乃皇宫门户,这突遇雷击而燃毁,怕是天谴吧!”平江伯陈瑄刚一开口,便感觉到一道厉光自金殿正中龙座上方向自己射来,他立即跪地垂首说道:“这是民间百姓之妄议。”
朱棣的目光从陈瑄的脸上掠过满朝文武,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又极难揣测的笑容,这笑容中藏着阴冷的杀伐之气,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皇太孙朱瞻基的身上,这才面色稍缓,真正有了些许的柔和。
朱瞻基“扑通”一声跪下,他语气和缓淡然说道:“杨学士所言极是,北京乃是固我大明万代之吉地,迁都乃是兴国之圣举。而平江伯所奏街头民议也不可不理,瞻基以为,此番雷击示警,是在提醒我等要居安思危,处处为社稷与民生着想,不可有一时半日的懈怠,这样才能永享太平。”
朱棣连连点头,目中满是赞许之色,目光掠过群臣缓缓说道:“皇太孙说得极是。既然是上天示警,做臣子的首先要想想是不是民间有什么疾苦,地方州县是不是太平,吏治是不是清明,不要只想着是不是朕的行为哪里有差。”
众人立即齐声道:“谨遵圣谕!”
朱棣轻哼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方宾:“益州之事如何了?”
方宾立即起奏道:“回圣上,在汉王的协助下,山东都指挥卫青、鳌山卫指挥同知王真两位大人全力围剿。唐赛儿、刘信、宾鸿、董彦升等暴民之役已被平息,刘信等人被诛,山东之境已然重获太平了。”
“重获太平!”朱棣脸上突然变色,阴冷肃穆得如同冷风飒然吹过殿内,朱棣指着方宾说道,“一个小小的村妇,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纠集起数万民众,占益都、诸城、安丘、莒州、即墨、寿光等州县。青州卫指挥高凤、都指挥佥事刘忠领五千京营精锐及州府兵围剿无果,两人还死在阵前,若不是煦儿领王府亲兵助阵,局面还不知怎样!你这兵部尚书在做些什么?”
方宾立即伏身叩头,口称惶恐至极,虽然是满腹苦衷,但在天子面前,又当着满朝文武,他也实在不好为自己开脱。
可是朱棣却偏偏与他过不去,从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狠狠地丢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方宾面前。
“看看吧!”随后,朱棣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方宾怔怔地看了一眼朱棣的神色,然后从地上拾起奏折,用目一瞅,立即变色。方宾的眼中流露出怨愤的神色,坦然答道:“陛下信吗?”
朱棣仿佛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而满朝文武也皆是大感意外,不知这奏折中写的是什么,但是看朱棣阴沉的面色,都屏息静气不敢多言。
“朕若信了,你此时还会活着站在殿上吗?”朱棣目光如炬,声音如钟。
方宾脸色异常苍白,神情中居然透着一股清冷高傲,他不发一语,只是跪在地上,砰的一声,以头重重地触地,久久没有抬起。
半晌之后,朱棣才开口说道:“三月为限,将那村妇缉捕归案。否则,你这脑袋就换个地方吧!”
“谢万岁!”方宾依旧伏在地上,只应了这样一句。
“退朝!”朱棣甩下这句话,起身离去。
“恭送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是繁复的三拜九叩之礼后,满朝文武才渐渐离去。
朱瞻基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在太子朱高炽的身后离开,而是走到殿中,亲手将方宾扶了起来。
方宾原本就不擅言谈,此时更加沉默寡言,满心激荡与感慨也只化为对朱瞻基的深深一揖,便悄然离去。
大殿外,耀眼的骄阳中,朱瞻基匆匆追上大学士杨荣,轻唤道:“杨学士,瞻基有事相问!”
杨荣止步回眸,在红墙绿瓦的映衬下,朱瞻基突然发现文人出身的杨荣,斯文儒雅中居然透着一股英武之气,虽然沉静内敛如同晓月清风,但此时沐浴在朝阳中却像一把藏于鞘内的宝剑,无端地有些凌厉。
但是这样的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当朱瞻基走到杨荣面前的时候,杨荣笑容如春,依旧是儒雅可亲,他拱手相问:“殿下可是为了益州之事?”
朱瞻基点了点头,不由笑道:“杨学士真乃奇人,瞻基还未开口,先生就已然知晓了!”
杨荣抚须而笑,笑容中透着些许的苦涩与无奈,目光对上了朱瞻基那年轻的面庞:“此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哦?”朱瞻基初闻,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当他从杨荣的目光中得到了确认,才更加恍惚了。
而杨荣则冲他揖手行礼:“殿下,下官先行一步!”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朱瞻基拧眉而视,心情难以平静。 大明皇妃·孙若微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