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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荒野相濡沫

　　纵马飞驰，如箭如梭，许彬的心中五味杂陈，苦涩中却有一丝难得的甜蜜。

　　她，竟然连夜出宫来到他的府上，又匆匆赶往黑枫山。这说明在她的心里，自己并不是一个无足轻重、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出现的守护者。她终于为了自己，也做出了这样有悖世俗的举动。于是，一切都无须再说了。

　　她，正是值得自己倾心一生的女子。

　　然而到达山脚下，许彬的心便瞬间灼烧了起来，自己之前冒雨骑马只一味着急赶路，在官道上还不觉得怎样，然而进了山，行至山脚下才发现，原本就十分难走的山路此时已然泥泞一片，再也没有路的影子。

　　许彬于是弃马而行，凭借上好的轻功，也费了不少力气，才到达山顶。

　　山顶上，那棵传说中的茶王树傲然矗立，而四下里漆黑一片，不用开口喊人，也不用点亮火把，凭借过人的目力和耳力，他便知道，她不在山顶。

　　那么，她在哪里？

　　许彬靠在茶王树两丈来宽的树干上，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他需要理一理思绪。她深夜上山，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是什么？会不会失足跌落山涧呢？她一向是冒失的，而这座山山势如此险峻，稍有不慎，跌下去也是一种可能……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不会的！

　　这山是无人看管的荒山，树木繁密，就是故意往下滚，滚不多远也会被树枝挂住，不会直接跌下去。况且此山一面是悬崖深涧，一面是长江流水，越是凶险，她也该越是当心才是。

　　那么，还有什么可能？许彬立即紧张了起来，是自己第一次上来时遇到的毒蟒？还有隐隐的野兽的叫声？“若微！”他终于不再淡定了，他奔跑着，展开上好的轻功在山顶沿小路仔细巡视着，“若微，你在哪儿？”

　　声声呼唤，如同哀鸣，在凄冷的夜色里，夹杂在依然如注的雨水中，是分外的凄厉。

　　在距离山顶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他发现了痕迹，是一只受了伤的野猪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样子已然快不行了。它的头上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虽不至于当场毙命，但是流出的血淌了好远，看起来已过了一两个时辰。草丛中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不那么真切了，但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还是那样清晰可闻。

　　就在离野猪数丈之遥的树下，许彬发现了一只鞋，是一只宫靴。上好的料子，细致的做工，最重要的是，这虽是男人的宫靴，而样子却做得如此小巧。

　　“若微！”许彬的声音中充满哭腔，似乎自己从降生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哭，因为害怕，无边的恐惧紧紧包裹着他，让这个从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子心惊肉跳，惊惶失措。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敢想，若是那个笑靥如花、眸如星辰的若微不在了，那么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许彬脑中一片空白，在即将绝望的边缘，一阵细微的声响，把他从绝望中拯救过来。顺着那细小的声音，他发现了距此处不远的一个洞穴。确切地说，那不是洞，只是猎户用来诱捕野猪和豹子等大型兽类的陷阱，上面掩盖的树枝和草叶已被扯去了一大块，借着月光，许彬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下面的身影。

　　纵身一跳，许彬便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紧紧拥着她瑟瑟发抖的娇躯，许彬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一起滴落在她的秀发之中。这个女人，自己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恨？许彬自己也说不清了，此时，他真的很想把她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或者干脆点住她的穴道，一生一世也不解开，让她失去行走说话的能力，一动不动如同木偶一般，就像那幅伴了他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画一样。

　　只要她能够老老实实地存在于他的视线之中，只要如此就好，他的要求从来不高。可是现在，竟然差点就失去了她。许彬的情绪失控了，他痛恨若微，更加痛恨自己，他不能允许这样的疏忽、这样的意外！

　　因为这样的危险、这样的分离、这样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的局面，许彬感到惊恐极了。

　　可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挑战他早已濒临崩溃的精神底线，满面尘土，却难掩珠辉，美人落难，总是分外让人痛惜，闪着一双美目，略带顽皮之色，她轻轻推开了他，“我就知道，你总是舍不得我死。”

　　“是。”他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他便疯狂了起来！

　　疯狂地，不带半点温存的吻霸道地将她的娇唇封锁起来。双臂紧紧箍着她，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抗拒与游离。他轻轻叩开她的珠唇，轻启她如贝的牙齿，吸吮着那动人的柔软的嫩舌，唇齿相依，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未曾抗拒。

　　矛盾中，她只是紧紧闭着双眼，微微拧起一双好看的柳眉，忧虑与愁思笼在面上，微微的轻颤暴露着她的情绪。

　　是渴望？还是畏惧？她不知道。

　　可是，许彬知道。

　　于是，一个天长地久的吻之后，他的热情便如潮水般退去了。依旧是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但是她和他都知道，一切似乎已经结束。爱人间最美好的缠绵与令人心醉的激情交合，在今晚，或者终此一生，永远都不会发生在她和他之间。

　　狼狈的美人依偎在他的怀里，像讲故事一样告诉他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在逃避受伤的野猪发狂似的追逐下，她慌不择路，一头跌入到这圈兽用的陷阱里来，想不到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可是陷阱里又阴又冷，光滑得如刀削一般的洞壁，她根本爬不出去，正以为自己此生无望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如注的大雨，凄厉的雨声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兽吼，让她几乎魂飞魄散。

　　“许彬，你是专为我而生的吗？我常常在想，也许前世你欠了我什么？所以今世才会这样守护着我。这是还债吗？一定是这样吧？”她喃喃低语着，神情中有些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惊惶无措的神情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你就当是还债好了！”许彬知道，这样她才会安心一些。他微微一声轻叹，两人的纠葛，又怎么是他能说清的？这时，许彬突然看到了她的肩头，虽然夜色很沉，她的衣服又是深蓝色的，但是他还是发现了。

　　“怎么？”许彬的手刚刚伸过去，若微便躲开了，“没事，就是被猪蹄子抓了一下，看我回去不把它拿来炖汤！”

　　许彬面色阴沉得如同外面的天色，手上稍稍用力，布帛撕裂的声音突然而至，若微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的肩背已然裸露在他的面前。

　　“你……”若微又羞又窘，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那原本美好的香肩，如今竟丑陋得像案板上的一块烂肉，血肉模糊，爪痕狰狞。

　　所以，她哭了，委屈的，羞涩的，还有不知名的泪水，绵绵不绝地流淌下来，她不想让自己的不美好和不完整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因为在他眼中，她是美好的，是完美的，是无人可以相比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不真实。

　　许彬紧绷着脸，用随身带着的伤药帮她厚厚地敷上了一层，又从内袍中扯下一块还没有被淋湿的布条包住她的左肩，随即像瞪着仇人一样看着她。

　　“我先送你下山，山下有人家，你要先把湿衣服晒干，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还得在山上找寻仙露叶。”许彬最终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同你一起找。”若微打量着他的神色，虽然他面上看起来极不高兴，但是还不至于让人害怕，于是她开口说道。

　　结果，许彬忍无可忍，终于绷起脸低吼起来：“不行！你还想以身喂猪吗？”

　　“那个……”若微自知理亏，“那，找仙露叶危险不危险？现在外面下着雨，天又黑，能找到吗？”

　　许彬看她神情十分可怜，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忐忑，心便软了起来：“这仙露叶和千年茶王树是结伴而生的，有茶王树的地方，百步之内必有仙露叶，只是仙露叶成长期较短，必须是雨后的新叶方可入药，如今正值一场大雨，天明之前，应该有新叶长出。你放心吧，只是，这伤口疼得要不要紧？怎么被这畜生抓得如此狠？”

　　许彬的目光瞥到若微的肩头，一双眸子便染上了雾气，俊眉也紧紧拧在一起，说不出的痛惜之色。

　　若微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她突然下意识地扑到许彬的怀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许彬万分惊讶，他轻抚着怀中的佳人，“疼得要紧吗？可惜没带着止痛丹。”

　　“我哪儿也不去，就和你一起找仙露叶，好吗？”她似乎在乞求，只是乞求的究竟是什么？想要抓住的又是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许彬的声音微微带着轻颤。 大明皇妃·孙若微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