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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

　　曾缄（1893—1968）

　　字慎言，又作圣言。四川叙永人。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文学系，受教于黄侃。民国期间，曾任西康省临时参议会秘书长，早期蒙藏委员会委员。四川大学中文系主任兼文科研究所主任、教授。有《寸铁堪诗稿》《寸铁堪词存》等。

　　布达拉宫辞 1930

　　拉萨高峙西极天，布拉宫内多金仙。黄教一花开五叶，第六僧王最少年。僧王生长寞湖里，父名吉祥母天女。云是先王转世来，庄严色相真无比。玉雪肌肤襁褓中，侍臣迎养入深宫。峨冠五佛金银烂， 地袈裟氆氇红。高僧额尔传经戒，十五坐床称达赖。诸天为雨曼陀罗，万人合掌争膜拜。花开结果自然成，佛说无情种不生。只说出家堪悟道，谁知成佛更多情。浮屠恩爱生三宿，肯向寒崖依枯木。偶逢天上散花人，有时邀入维摩屋。禅参欢喜日忘忧，秘戏宫中乐事稠。僧院木鱼常比目，佛国莲花多并头。犹嫌少小居深殿，人间佳丽无由见。自辟篱门出后宫，微行夜绕拉萨遍。行到拉萨卖酒家，当垆有女颜如花。远山眉黛销魂极，不遇相如空自嗟。此际小姑方独处，何来公子甚豪华。留髡一石莫辞醉，长夜欲阑星斗斜。银河相望无多路，从今便许双星度。浪作寻常侠少看，岂知身受君王顾。柳梢月上订佳期，去时破晓来昏暮。今日黄衣殿上人，昨宵有梦花间住。花间梦醒眼蒙眬，一路归来逐晓风。悔不行空似天马，翻教踏雪比飞鸿。踪迹分明留雪上，何人窥破秘密藏。哗言昌邑果无行，上书请废劳丞相。由来尊位等轻尘，懒坐莲台转法轮。还我本来真面目，依然天下有情人。本期活佛能长活，争遣能仁遇不仁。十载风流悲教主，一生恩怨误权臣。剩有情歌六十章，可怜字字吐光芒。写来旧日兜绵手，断尽拉萨士女肠。国内伤心思故主，宫中何意立新王。求君别自熏丹穴，觅佛居然在理塘。相传幼主回銮日，侍从如云森警跸。俱道法王自有真，今时达赖当年佛。始知圣主多遗爱，能使人心为向背。罗什吞针岂诲淫，阿难戒体知无碍。只今有客过拉萨，宫殿曾瞻布达拉。遗像百年犹挂壁，像前拜倒拉萨娃。买丝不绣阿底霞，有酒不酹宗喀巴。愿将世界花千万，供养情天一喇嘛！

　　附自序：六世达赖喇嘛罗桑瑞晋仓央嘉措，西藏寞地人也。其父名吉祥持教，母号自在天女。五世达赖阿旺罗桑薨，而仓央嘉措适生，岐嶷出众，见者目为圣童。当五世达赖之薨也，大臣第巴桑吉专政，匿其丧不报，阴立仓央嘉措布达拉宫中为储君，其教令仍假五世达赖之名行之，如是者有年。后，清康熙帝微有所闻，传诏责问，始以实对。康熙三十五年，乃从班禅额尔德尼受戒，奉敕坐床，即六世达赖，正位时，年十五。威仪焕发，色相庄严，四众瞻仰，以为“如来三十二相，八十种随形好”，不是过也。正位之后，法轮常转，玉烛时调，三藏之民，罔不爱戴。格鲁派之制，达赖住持正法，不得亲近女人。而仓央嘉措情之所钟，雅好佳丽，粉白黛绿者，往往混迹后宫，侍其左右。意犹未足，自于后宫辟一篱门，夜中易服，挟一亲信侍者从此门出，更名荡桑汪波，微行拉萨市上。偶入一酒家，觌当垆女郎，殊色也，悦之，女郎亦震其仪表而委心焉。自是昏而往，晓而归，俾夜作昼，周旋酒家者累月。其事甚密，外人无知之者。一夕值大雪，归时遗履迹雪上，为人发觉，事以败露。有拉藏汗者，亦执政大臣，故与第巴桑吉争权。至是藉为口实，言其所立非真达赖，驰奏清廷，以皇帝诏废之。仓央嘉措被废，反自以为得计，谓：“今后将无复以达赖绳我，可为所欲为也。”与当垆女郎过从益密。拉藏汗会三大寺大喇嘛杂治之，诸喇嘛唯言其迷失菩提本真而已，无议罪意。拉藏汗无如何，乃槛而送之北京。道经哲蚌寺，众僧出不意，夺而藏诸寺。拉藏汗以兵攻破寺，复获之。命心腹将率兵监其行，至青海以病死闻。或曰：其将鸩杀之。寿止二十三岁，时则康熙四十五年也。仓央嘉措既走死，藏之人皆怜其无辜，不直拉藏汗所为。拉藏汗别立伊喜嘉措为新达赖，而众不之服也。闻七世达赖诞生理塘，则大喜。先是仓央嘉措有诗云：“他年化鹤归何处？不在天涯在理塘。”故众谓七世达赖是其后身，咸向往之，事闻于朝。于是清帝又诏废新达赖，而立七世达赖，以嗣仓央嘉措。迎立之日，侍从甚盛，幡幢伞盖，不绝于途。拉萨欢声雷动，望尘遥拜者不知其数也。仓央嘉措积学能文，工诗，所著有《无生缬利法》《黄金穗故事》《答南方人问马头观音法书》等。而歌曲六十馀篇，流传尤广，世谓之六世达赖情歌。流水落花，美人香草，哀感顽艳，绝世销魂，为时人所称，然亦以此见讥于礼法之士。故仓央嘉措者，盖佛教之罪人，词坛之功臣，卫道者之所疾首，而言情者之所归命也。观其身遭挫辱，仍为众望所归，甘棠之思，再世笃弥，可谓贤矣。乃权臣窃柄，废立纷纭，遂令斯人行非昌邑，而祸烈淮南。悲夫！戊寅之岁，余重至西康，网罗康藏文献，得其行事，并求其所谓情歌者译而诵之。既叹其才，复悲其遇，慨然命笔，摭其事为《布达拉宫辞》。广法苑之逸闻，存西蕃之故实。虽迹异《连昌》而情符《长恨》，冀世之好事者，或有取于此云。

　　戏题朱半楼藏如意馆画名伶谭叫天像 1947

　　天下好戏推北京，戏中难唱是老生。晚清此色谁第一，内廷供奉程长庚。长庚尔后有三派，桂芬嗓高菊仙大。绝代销魂谭叫天，千回万转鸣天籁。歌喉一寸随高下，窄处容针宽走马。龙吟凤啸一两声，梨园子弟皆喑哑。做功更比唱功奇，技进乎道请勿疑。白刃双飞王佐臂，金盔巧卸李陵碑。当时万口称歌圣，尽拨淫哇归雅正。一曲曾经动九重，莫谓叫天天不应。颐和优孟古衣冠，长得慈禧青眼看。宫内早开如意馆，功臣不画画伶官。古董先生杨啸谷，偶向燕台得此幅。凛凛英姿入画来，只少歌声从纸出。归来持赠朱虚侯，名伶像许名票留。一髯仿佛曾相识，两净固是金黄流。为君翻阅廿四史，从古到今一戏耳。试看世上假排场，何似图中真戏子。君爱清歌学叫天，我今太息草斯篇。愁来高唱空城计，却少知音在面前。

　　双雷引 1952

　　何人捶碎鸳鸯弦，大雷小雷飞上天。已恨广陵成绝调，更堪锦瑟怨华年。朝来喧动成都市，焚琴煮鹤真奇事。少城西角有幽人，卜居近在君平肆。不逐纷华好雅音，虽栖廛市等山林。晚为天女云英婿，家有唐时雷氏琴。双琴制出威霄手，玉轸金徽光不朽。断漆斑斑蛇跗纹，题名隐隐龙池后。比似干将与莫邪，双龙会合在君家。朱弦巧绾同心结，枯木长开并蒂花。秋月春花朝复暮，手挥目送何曾住。万壑松风指下生，三峡流泉弦上鸣。换羽移宫随手变，冰丝迸出长门怨。欻然急滚声嗷嘈，天风浪浪翻海涛。问君何处得此曲，使我魄动心魂摇。双雷捧出人人爱，自倚蜀琴开蜀派。峨眉山高巫峡长，天回地转归清籁。操缦谁如长卿好，知音况有文君在。片云终古傍琴台，远山依归横眉黛。海客乘槎万里来，得闻古调亦徘徊。远人知爱阳春曲，海外争传大小雷。可怜中外同倾倒，名手名琴俱国宝。绝代销魂惜此才，愿人长寿花常好。那知春色易阑珊，花蕊飘零柳絮残。岂必交通房次律，偶然挂误董庭兰。负郭田空家业尽，萧条一室如悬磬。随身唯剩两张琴，周鼎重轻来楚问。归来惆怅语妻子，幸与斯琴作知己。忍将神物付他人，我固蒙羞琴亦耻。何如撒手向虚空，人与两琴俱善终。不遣双雷污俗子，长教万古仰清风。支机石畔深深院，铜漏丁丁催晓箭。夫妻相对悄无言，玉绳低共回肠转。已过三更又五更，丝桐切切吐悲声。清商变徵千般响，死别生离万种情。最后哀弦增惨烈，鬼神夜哭天雨血。共工头触不周山，划然一声天地裂。双雷阅世已千春，为感相知岂顾身。不复瓦全宁玉碎，焚琴原是鼓琴人。一段风流兹结束，人生何似长眠乐。后羿轻抛彃日弓，嫦娥懒窃长生药。郎殉瑶琴妾殉郎，人琴一夕竟同亡。流水落花归去也，人间天上两茫茫。刘安拔宅腾鸡犬，秦女吹箫跨凤凰。但使有情成眷属，不应含恨为沧桑。我闻此事三叹息，天有风云人不测。毅豹养身均一死，木雁有时还两失。嵇康毕命尚弹琴，向秀何心听邻笛。询君身后竟何有，绝笔空馀数行墨。玉轸相随地下眠，金徽留作买棺钱。昔时沙堰弹琴处，高冢峨峨起墓田。从此九京埋玉树，更谁三叠舞胎仙。声声犹似当年曲，只有春山啼杜鹃。

　　附自序：蓝桥生者，家素封，居成都支机石附近。耿介拔俗，善鼓琴，能为《高山流水》《春山杜鹃》《万壑松风》《三峡流泉》《天风海涛》之曲，声名藉甚。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致厚币征为教授，谢不往，人以此益高之。家藏唐代蜀工雷威所斫古琴，甚宝之。后从沈氏复得一琴，比前差小，龙池内隐隐有雷霄题字，因目前者为大雷，后者为小雷。先是成都有沈翁者，精鉴古物，蓄小雷，极珍秘。生有一女，将殁，谓女曰：若志之，有能操是琴者，若婿也。生适鳏，闻之心动，往女家，请观琴，为鼓一再。行归，遣媒妁通聘，故琴与女同归生。生于是挟两雷，拥少艾，隐居自乐，若不知此生犹在人间世也者。改革后，生以地主故，田产例充公。家中落，鬻所有衣物自给。将及琴，则大恸。谓女曰：吾与卿倚双雷为命，今若此，何生为。遂出两琴，夫妇相与捶碎而焚之，同仰催眠药死。死后，家人于案上发现遗书一纸，又金徽十数枚。书云：二琴同归天上，金徽留作葬费。乃以金徽易棺衾而殡诸沙堰。沙堰者，生之别业。生著有《沙堰琴编》一书，此其执笔处也。余初与生不甚稔，而数传言将招余为座上客，余漫应之。一日，果折柬见邀。至则同坐者三人，一为谢先生无量，一则杨君竹扉，其馀一人不知姓名。生指而介云：此熊经鸟伸之异人某君也。客既不俗，而庭前花木颇幽邃，所出肴馔茶具，皆精洁无比。宴罢，生出所藏诸琴示客，竹扉一一目之曰：若者唐，若者宋，若者元明以下，而唐最佳，小者尤佳，即小雷也。生大诧，自谓天下辨琴莫己若，不意竹扉亦能此。既而正襟危坐，援小雷，奏《平沙落雁》。曲终，顾诸客曰：何如？或应曰：甚善。生笑曰：君虽言善，未必知其所以善。其自负类如此。方改革时，生以耽琴故，不问世事，于革命大义殊懵然，人亦无以此告之者。使生至今尚在，目睹国家新兴，必将操缦以歌升平之盛，然而生则既死矣。余偶适西郊，道经沙堰，见一抔宛在，而人琴已亡，作《双雷引》以哀之。

　　丰泽园歌为袁世凯作 1959

　　昔日公路之子孙，不爱总统希至尊。六人巧立筹安会，一老戏呼新莽门。丰泽园中郁佳气，及时药物能为帝。储二移封异姓王，旧君翻作乘龙婿。金鳌玉 变陈桥，诸将承恩意气骄。补衮无功贻笑柄，刘伶先唱斩黄袍。义不帝秦矜爪觜，书生起作鲁连子。护国滇南举义旗，西南半壁皆风靡。绕室彷徨夜未央，送终一剂二陈汤。怀玺未登保和殿，陈尸已在怀仁堂。当时幽禁先皇处，今日为君歌薤露。挥斧还劳帐下儿，盖棺权借东陵树。草草弥天戢一棺，岂同漆纻锢南山。桓温遗臭非虚语，董卓燃脐一例看。化家为国由儿辈，何意人亡家亦败。皇子流离化乞儿，诸姬织履人间卖。重向修门蹑履来，我登琼岛望渐台。园中池馆长如旧，鹭尾猴头安在哉？一代奸雄存秽史，八旬天子等优俳。园鸟犹呼奈何帝，日暮啾啾空自哀。

　　附自序：袁世凯任中华民国总统，以清丰泽园为总统府，署其门曰新华。国史馆长王闿运过之，佯为不识曰：此新莽门耶？盖讥其有异志也。未几，杨度、刘师培等六人立筹安会，刊发《君宪救国论》《君政复古论》，海内上书劝进者蜂起，世凯居之不疑。议封副总统黎元洪为武毅亲王，以女嫁清逊帝溥仪，收为子婿。重新保和殿，择日登极。安徽督军倪嗣冲先期献龙袍，以尺寸不合发还。倪大恚，移赠名伶刘鸿升。鸿升一日演《斩黄袍》一剧，所斩者即此袍，识者以此知其不忠。湘人贺振雄首发难，飞书总检厅，请检举总统叛国，梁启超亦著论掊击帝制。将军府将军蔡锷，潜走云南，起护国军讨之，西南各省多响应。四川督军陈宧，世凯倚为心腹，至是亦通电宣布独立。世凯知大势已去，中夜仰药自杀。时陕西督军陈树藩，湖南督军汤芗铭，同反帝制，故时人语云：杀世凯者，二陈汤也。世凯既死，陈尸怀仁堂，仓促不得棺。府中旧藏东陵老木，美材也。有老卫士曾习为匠，就木凿一棺殓之。漆纻粗疏，尸腐，流液四出，腥闻于外，吊客为之掩鼻。国务参事沈钵叟襄理丧事，所见如此，为余道之，亦可骇也。世凯仕清，夤缘荣禄，谄事庆王，谮德宗于慈禧太后，幽之瀛台。慈禧晏驾，失势，放归田里。值辛亥革命，再起，帅北洋军阀抗革命，又藉革命以倾清社，攫总统位。为总统三年而觊为帝，僭帝凡八十三日而身败名裂，为天下笑。余重过燕京，登琼华岛，临丰泽园，望其所居，而作此歌。

　　注：黎元洪任副总统，其秘书长饶汉祥为通电文有“元洪备位储二”之语，览者笑之。

　　铮楼杂诗（录三）

　　楼前饶隙地，居人争种菜。纷纷树篱栅，各各理疆界。平生落人后，占土独湫隘。小女栽芋魁，日夜望其大。芳根擢紫茎，嫩叶团青盖。一母生九雏，小大皆可爱。捣作玉糁羹，填我口腹债。一饱信可期，引水勤灌溉。

　　前身倘蝴蝶，好作花间游。新居岂不好，无花令人愁。昨者得佳菊，来自西海头。移根才几时，苔发颖已抽。方期满眼花，散我心中忧。如何锄之去，不使须臾留。艰难值荒岁，寸土望有收。种菜可疗饥，种花饱人不。且看菜甲长，胜对花枝稠。

　　平生颇好诗，而不善饮酒。所以诗不佳，持此谢林叟。行年届七十，杯酒颇在手。近得五粮液，甘洌真可口。一酌每陶然，万事置脑后。醉后发狂言，未识惊人否。不敢问苍天，聊复搔白首。

　　六世达赖情歌汉译（录四）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密意难为父母陈，暗中私说与情人。

　　情人更向情人说，直到仇家听得真。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

　　吩咐林中解语莺，辩才虽好且休鸣。

　　画眉阿姊垂杨畔，我要听他唱一声。

　　注：即仓央嘉措情歌六十六首，作者据于道泉白话译文重译。

　　康定杂诗（录五）

　　蛮家

　　胡儿居处亦豪华，高阁文窗护绛纱。

　　桦木方床敷氆氇，葡萄小碗试酥茶。

　　大雪山琼台玉梳二峰

　　大雪山高万仞馀，瑶台偃蹇閟仙居。

　　朝来王母新妆罢，挂出天边白玉梳。

　　二道桥温泉

　　一泒温泉润百蛮，胡姬婉娈碧波间。

　　风流暗笑唐天子，只赐华清浴玉环。

　　将军庙

　　亭亭如盖聚香云，梵唱声清道路闻。

　　番女红妆僧紫褐，一时膜拜汉将军。

　　早起望郭达山

　　梦回孤馆思纷纷，淅沥寒声枕上闻。

　　晓起卷帘看郭达，半山积雪半山云。

　　十五夜月

　　诸天蹴起水精毬，下界清光满地流。

　　三五团圆君不看，待他后夜曲如钩。

　　题画猕猴

　　冠带登场献此生，何如山野保天真。

　　从今不食狙公芧，便是夷齐一辈人。

　　城隍神出驾后戏占

　　箫鼓喧阗沫水滨，纷纷赛社送残春。

　　城中百鬼无拘束，昨日冥君已出行。

　　李其相上将挽诗

　　八载斗中东，将军百战功。

　　裹尸须马革，归骨向蚕丛。

　　史策名长在，泉台鬼亦雄。

　　河山还我日，饮水合思公。

　　注：李家钰，字其相，著名抗日将领。

　　人日游草堂同杨啸谷刘湄村

　　何所可嬉春，浣花溪水滨。

　　此堂原是草，今日又为人。

　　客有乌皮几，池空赤尾鳞。

　　我来同二妙，长揖杜文勋。

　　谒子美草堂作

　　千古声名岂浪垂，一廛茅屋故堪思。

　　人居林壑最深处，门外江源无尽时。

　　当代并称惟白也，后来推重有微之。

　　今日万间开广厦，不须更乞草堂赀。

　　寄次女令仪之松州

　　仪常赴边区，为土地改革工作，出入松、理、茂万山中。曾骑匹马上汶岭，路径险绝，不以为苦。余望西山不得一至，而仪独遍观焉，胜乃翁多矣。

　　天外西山早拄颐，何时躐屐得登危。

　　空吟子美三城戍，未遂羲之一段奇。

　　走马悬崖惊汝健，回车绝坂念吾衰。

　　遥知黑水经过处，应忆爷娘唤女时。

　　川陕铁路将通喜而有作

　　行路休歌蜀道难，新铺铁轨到长安。

　　神人鞭石心可壮，力士开山汗未干。

　　剑阁何曾是天险，函关不用塞泥丸。

　　连云飞栈无颜色，试看金龟地上蟠。

　　一道长烟比墨浓，连车奋迅似神龙。

　　惊心白昼行千里，回首青山失万重。

　　才向蜀中辞汉柏，已从岭上对秦松。

　　终南积翠君休顾，火急褰帷望华峰。

　　寄谢无量先生北京

　　一去燕台万里馀，风流儒雅最怜渠。

　　池塘春草诗堪画，初日芙蓉语不虚。

　　幸免争墩逢介甫，颇闻完璧似相如。

　　他时排闼容狂客，拟向中郎乞异书。

　　赠湄村

　　疑君生有配军头，曾似东坡谪惠州。

　　一卷诗篇三雅集，十年人在四经楼。

　　小山丛桂歌招隐，玄观桃花感旧游。

　　我爱刘郎英气在，求田问舍笑庸流。

　　赠庞石帚

　　凤雏声价旧知闻，讲舍横经晚遇君。

　　十载沧桑惊换世，几人樽酒可论文。

　　庄周懒梦花间蝶，匠石犹挥鼻上斤。

　　多少夜乌栖不定，一区安稳羡扬云。

　　答杨承丕

　　杨生承丕，随怡荪至拉萨，来书言去时自兰州出河西，横绕昆仑入藏，行九千馀里。

　　西去长安万里多，行人转毂上嵯峨。

　　谁知一滴昆仑水，流出中原是大河。

　　过竹林村旧居，村在头瓦窑附近

　　翠竹千竿木数株，昔年于此庇寒儒。

　　托居曾与陶人近，身后真思作酒壶。

　　过秦岭隧道

　　地轴横通一径斜，居然鼠穴可乘车。

　　此身疑化穿山甲，去意难遮赴壑蛇。

　　浪说襄城迷七圣，何曾秦岭限三巴。

　　临风忽忆登坛者，暗度陈仓起汉家。

　　为人题画菊

　　连年人世有天灾，秋菊虽佳莫浪栽。

　　留取东篱种蔬菜，此花移入画中开。

　　报竹扉平安

　　竹扉老人饭时忽落箸中风，几死。妇饮以人马平安散复苏，自食金黄熊胆豆许，病良已。余往视之，赋呈一律。

　　座上曾无霹雳鸣，如何失箸壮心惊。

　　夫差尝胆成灵药，宋玉披襟识病名。

　　讹语竟传苏子死，平安仍报竹君生。

　　相看我岂寻常客，白首人间老弟兄。

　　秀才坟

　　张献忠屠应试秀才，丛葬一处，名曰秀才坟，又曰酸冢。偶过其下戏作一诗。

　　想是张王爱鬼才，故将措大付蒿莱。

　　千秋怨气冲霄汉，一片书声出夜台。

　　汉殿儒冠成溺器，秦庭经笈化寒灰。

　　人间不少攒眉事，唱彻秋坟君莫哀。

　　野老

　　闲时扶杖过东津，野老相逢笑语亲。

　　亦拟杀鸡为一饭，可怜鸡更瘦于人。

　　闻蛙声作

　　一片宫池鼓吹声，夜深听此忽心惊。

　　而今食到蛤蟆肉，语汝人前莫浪鸣。

　　雨后戏作

　　漫云造化属天公，今日天公似我穷。

　　雪雨风雷都卖却，更无一物有清空。

　　春旱

　　积岁逢荒旱，经春雨未闻。

　　地将灰作色，天以火为云。

　　官粟从谁贳，邻蔬偶见分。

　　艰难供一饱，搔首对斜曛。

　　上巳与竹扉老人禊游青羊花市

　　修禊连三日，论交五十秋。

　　最青知己眼，难白故人头。

　　有分供茶具，无心上酒楼。

　　与君成二老，袖手看云浮。

　　武侯祠

　　为酬三顾出隆中，定策先收鼎足功。

　　到死尚能奔仲达，平生独肯拜庞公。

　　出师表著叮咛语，诫子书敦淡泊风。

　　今日登堂拜遗像，南阳依旧布衣同。 当代中华诗词集成.四川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