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震慑灵魂的拷问:子女真的没法选择父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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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震慑灵魂的拷问:子女真的没法选择父母吗
《小偷家族》是2018年里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没有炫技,也没有刻意的煽情,甚至,你能看到导演是枝裕和的克制,所有的情绪都是点到即止,处处皆是留白。就像一条宁静流淌的河,不疾不徐,就这么流进你的心里。柴田一家,是日本社会底层中的底层,五口人,加上后来捡回来的小女孩玲玲,挤在一间破烂的平房里。很难相信,繁华如东京,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肮脏、破败、被遗忘的角落。
表面上,柴田治是工地的临时工,信代是洗衣店女工,亚纪跑去做了应召,奶奶靠养老金活着。可是这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维系最基本的生活,所以一家人真正的“职业”其实是偷东西。
小到柴、米、油、盐、泡面,大到鱼竿、手袋,都是靠偷。支撑一家人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对彼此的爱。可是就连这份爱,也是偷来的。柴田不过是个假姓,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大概是为了表明和过去一刀两断,一家人在走到一起后,都换掉了曾经的名字。
奶奶是被信代收留的弃妇,亚纪是被奶奶收留的弃女。祥太是被信代夫妇捡(偷)回来的孩子,玲玲也是。而柴田治和信代,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妇。信代长期遭受家暴,柴田治和她一起杀死了当时的老公。信代生不出孩子,可她偏偏深爱着孩子。这对夫妇的逻辑很简单,那些不爱孩子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做父母,你不爱,我来替你爱。日本小说家伊坂幸太郎说:“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这句话被人提及了太多遍,早已不再新鲜。可是看《小偷家族》,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句话的意义。祥太的父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他丢在了封闭的汽车里。亚纪的爸爸找了新的妻子,变相把她遗弃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奶奶那里,没有问过一次。玲玲的父母整日吵架,父亲家暴母亲,母亲再将愤怒发泄到女儿身上。
就是这样一群被社会、被亲人遗忘的边缘人,好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凌乱地堆在路边。他们把彼此从地狱捡回人间,然后抱团取暖。人生实苦,但是从这家人身上,你能感受到人间残存的一点温度。这温度不算炙热浓烈,更像幽深的洞穴被人凿开了一道缝隙,刚好能让光进来。信代夫妇原本是要把玲玲送回去的,可是走到门口,听见了她父母传来的争执声,她明白这个孩子在这个家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只那一刻,两个人的眼神就坚定了,他们要把孩子带回去,给她新生。信代和玲玲在浴室交换彼此的伤口,信代由着玲玲去触碰那道伤疤,把她的心敞开,就在那一刻,她们走进了彼此的心。她抱着玲玲在门口看烟花,告诉她,大人说喜欢你才会打你,这是假的。真正喜欢你会这样,抱着你。她把她抱得那么紧,唯恐她跑掉。治和祥太的父子情,是影片中另一个温暖的所在。治也许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爸爸,任何一个三观没问题的人,都不能苟同他教儿子偷东西,不送他读书的行为。可是他把能给的爱,全给了他。他陪着祥太堆雪人,为他开解心结。在海边,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儿子青春期的来临,他开玩笑地告诉他,男人都喜欢咪咪,勃起不是病,你健康得很呢。
他比很多父亲做得都好。警察质问他为什么带祥太偷东西,他喃喃自语,我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
祥太被抓后,柴田一家不得不仓皇逃跑。重新面对祥太后,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秘密。
治难过地说,爸爸我,要变成你的叔叔了。祥太坐上大巴,遥遥地望着治追车的影子,嘴巴张了张,他听到了自己内心那一声爸爸。在是枝裕和的电影中,你能感到一种温暖的疏离感,和疏离的温暖感。
影片借信代之口,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质疑:
难道生下孩子,你就成了一个母亲吗?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去选择父母?
我又想起那个被精神病妈妈勒死的三岁小男孩。小男孩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从出生就活在妈妈的虐待中。她拿针扎孩子的脸,骂他不要脸。孩子早早就学会了自己穿衣,甚至还会给妈妈喂饭。可惜,他的懂事换不回妈妈的温情。
事发前,这个妈妈本来是想自杀的,可是她觉得自己走了孩子没人管,于是用围巾勒死了小苏。中间小苏一度醒来,被妈妈发现,她再一次地,死死勒紧他的脖子,直到他再也醒不过来。
办理这个案子的检察官含泪写下《孩子,请你原谅我》:
孩子,我要请你原谅我们。你知道吗?去年我们办了一件支持“撤销监护权”起诉的案件。那个小姐姐离开了侵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的世界恢复了纯白,她又有了梦的未来。可是,我们还是处在探索和研究阶段,没有法定化,没有规范化,更没有让所有人认识与记住,检察机关可以支持起诉“撤销监护权”。是我们做得太慢,是我们做得不够。
“撤销监护权”这个词,终于走进了公众的讨论。离开了信代的玲玲,重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爱的家,活在了家暴的恐惧之中。数弹珠成了她残酷岁月里唯一的寄托,她一边数弹珠,一边唱着歌,这首歌,恰恰就是信代妈妈教给她的。
她没叫过她一声妈妈,但是在她心里,她才是真正的妈妈。玲玲与信代之间,已经发生了情感上的强联结,而这联结的意义,其实远远大过她与母亲血亲意义上的联结。可是仅仅因为法律生硬的规定,她就要和自己选择的母亲分开,被迫回到生理上的母亲身边。这,真的公平吗?如果法律战胜了感情,那到底是感情的缺陷,还是法律的短板?正如信代说,子女是没法选择父母的,所以自己选择的羁绊反而更强。而羁绊,是我选择了你,你心甘情愿为我所拖累。多希望有一天,为人父母可以真的有一场考试,子女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那些仅仅贡献了精子和卵子的人,不配成为别人的父母。“父母也能自己选择吗?”“自己选择的应该会更好吧!”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