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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玷污的品格

谎言树 [英]弗朗西斯·哈丁 6874 2021-04-06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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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特尔和费丝沉默不语地乘车返回了公牛湾。走下马车时,她们看到房子角落的避风处正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那是迈尔斯舅舅。他皱着眉,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烟斗。他鬼鬼祟祟地向她们挥了挥手。

  “迈尔斯。”茉特尔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惊呼,“我以为你已经去发掘现场了!我丈夫没有带你一起去吗?”

  “哦不,很不幸,我们已经去过那里了。”迈尔斯舅舅压低嗓音答道,“我觉得我应该在你们进屋之前拦住你们。祸不单行,如今我们全都得小心行事了。”他意味深长地扬起眉毛,“某人从发掘现场回来后就怒气冲冲,如果我们太吵闹,就只有求老天爷保佑了。”

  费丝的脖子和肩膀都紧绷了起来。她的父亲在情绪低落时,需要有人温柔小心地安慰他。他不是个暴力的男人,但如果他在盛怒之下做了什么决定,以后就很难挽回了。

  茉特尔走上前去挽住了弟弟的手臂。

  “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迈尔斯。”她嘟囔道。

  费丝跟随舅舅和母亲步入草坪,距离正好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又不会被他们发现。三人散步离开了房子。

  “茉特尔,我亲爱的姐姐。”迈尔斯舅舅终于开了口,“我觉得人们多半都会说我是个耐心的人。但现在我的耐心真的遇到了挑战。我们亲爱的牧师今天把我逼到了极点。”

  “发掘现场出了什么事?你们俩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茉特尔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料到了答案。

  “今天早上没有马车来接我们。最后我们不得不花钱雇马车载我们过去。当我们到达时,居然没人允许我们进入现场!毕竟是他们写信说自己必须邀请伟大的伊拉兹马斯·桑德利牧师过来,结果却把我们从他们的发掘现场赶出来了!更糟糕的是,我们的路被一群工人和工头克罗克给挡住了。拉姆本特甚至都没有下来和我们说句话。”

  “这有没有可能是一个误会?”茉特尔的语气听起来不抱一丝希望。

  “哦,我也这么说,但牧师不听。在发掘现场有人给了他一封信。读完这封信,他就变得不讲道理起来。他一路冲到了‘胭脂’大宅门口,几乎把他家的门敲出了洞,还留下了一条简单粗暴的口信。如果拉姆本特请律师控告他诽谤,我都不会觉得惊讶。茉特尔,你知道我一直在尽力,但每次我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你丈夫就火上浇油。”

  沉默随之而来,费丝为父亲的遭遇感到怒火中烧。头一天还是座上宾,被奉为名人阿谀奉承。第二天就像声名狼藉的乞丐一般,遭人弃如敝屣。

  “岛上有《信报》的报纸。”茉特尔低声道。

  “难怪。”迈尔斯舅舅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只听一面之词就对他妄加评论……”他摇了摇头,“你最好把《信报》的事情告诉伊拉兹马斯——眼下他还以为事情是爱管闲事、说三道四的仆人传出去的呢。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了。”茉特尔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今天早上,我们在镇子里到处碰壁。”

  “留在肯特会比现在还要糟糕一千倍。”带着些许辩解的意味,迈尔斯舅舅坚称,“当然,你丈夫可不那么想。我已经尽力帮助你家逃离困境,茉特尔,但是听听伊拉兹马斯说的话吧,你会以为我是心怀不轨、故意骗你们到这座岛上来。”

  “他不是有意的。”茉特尔赶忙回答。

  “伊拉兹马斯从没有说过任何言不由衷的话。”迈尔斯舅舅反驳道。他听上去是发自内心地为此感到烦恼。和他的姐姐不同,他可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大部分时间里,他随和得像个柔软的防护垫,能够弹开任何攻击。不过,若是哪句伤人的话刺了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我们得离开维恩岛,迈尔斯。”茉特尔理了理白色的头巾,护往自己的脖子,“到更远的地方去——必要的话,去欧洲大陆。我需要你帮我说服他。”

  “对不起,茉特尔,不过我现在更需要你丈夫向我道歉。”她的弟弟生硬地回答,“我愿意赌10个基尼他不打算道歉。在他开口之前……”迈尔斯舅舅叹着气耸了耸肩膀,然后肩膀放低,卸下责任。

  即便没有迈尔斯舅舅的警告,一迈进房门,费丝也知道一场暴风雨就要袭来。安静之人总是拥有聒噪之人缺乏的察言观色能力。他们能够觉察到对话中风向的变化,还有不言而喻的厌烦所带来的令人颤抖的寒意。

  走上前来从她们的手中接过软帽和斗篷的人是瓦列特而非杰妮。

  “桑德利夫人,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管家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嗓门,用沙哑的声音强调道,“原谅我,夫人,但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哦。”茉特尔吐了一口气,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那好吧。但是先给我倒点茶送到客厅来。不,来点饮料,我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尽管这显然需要很强的忍耐力,瓦列特夫人还是先把话吞进肚子里,等到费丝和茉特尔在客厅里坐下,给她们上午茶。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到茉特尔点了点头。

  “夫人,杰妮·比塞特是个好姑娘——一个朴实勤劳的用人。跟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有时可能有些傻气,不过她自从13岁起就在这里工作了,而且从没有人说过她不诚实。夫人,她大方地承认报纸是她的,不过显然那算不上是什么罪过——”

  “瓦列特夫人!”茉特尔打断了她,瞪圆了眼睛,“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杰妮抱怨她在这里所受的待遇了吗?”

  瓦列特夫人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显然是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夫人……您的丈夫坚信有人搜查过他的文件。他有封信上有些污迹……”她有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上面似乎是沾上了一滴水,但是牧师十分确定它是被一只潮湿的手指弄脏的。”

  一阵热浪在费丝的身体里涌动起来。她一直自欺欺人地相信污迹的事情并未被人觉察。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她的父亲发现了。她感觉自己的脸庞正因为愧疚而涨得通红。

  “他强迫所有仆人把手伸出来。有人看到杰妮正在房后的水泵下用力擦洗自己的手,她就这样遭到了怀疑。”

  起初因恐慌而产生的紧迫感已然消退。费丝的心跳慢了下来,足以让她清楚地思考和理解管家的话。她并没有遭到怀疑。父亲已经发现了她的犯罪证据,却还没有查探到她身上。

  “还有……她手上沾染的是墨水吗?”茉特尔问道。

  “是的。小姐——但不是钢笔的墨水。而是报纸上的印刷油墨。”瓦列特夫人垂下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走动起来,“问到她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报纸,直接交了出来。她说她是在镇子里看到这份报纸的——她知道自己不该拿,但她十分好奇,想干完活后读一读。”

  在意味深长的短暂沉默之中,瓦列特夫人没有提及杰妮为什么会感到好奇,茉特尔也没有开口询问。费丝很容易便听懂了其中的含义,猜到了她们说的是哪一份报纸。

  “报纸现在在哪里?”茉特尔问道。

  “你的丈夫把它没收了。”管家答道。

  “我会记住你对她品格的证明。”茉特尔略显疲倦地说道,“但我想我必须亲自和杰妮谈一谈才能决定该怎么做。等她忙完手头的活就把她叫到我这里来。”

  “她的活?夫人,您的丈夫已经把她解雇了!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明天一早就得离开。”

  只有对茉特尔了若指掌的费丝看到母亲的神情稍有些僵硬,但仍不动声色。经营家庭、管理仆人本是茉特尔的权责。牧师希望妻子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但他从来不曾绕过她直接下令。

  费丝的双手颤抖起来。本应落在她头上的责备与她擦肩而过,将另一个人打倒在地。她把茶杯歪歪斜斜地放在茶托上,结果打翻了杯子,把热茶洒得手腕和裙子上到处都是。

  “哦……费丝。”茉特尔听上去彻底被激怒了,“你这个愚蠢笨拙的姑娘。去换衣服,然后……哦,读读你的《教养问答手册》。”

  费丝穿着刚刚洗熨好的蓝色连衣裙下楼吃饭。干净的裙子让她感觉更加糟糕,仿佛自己就是一封匿名信,被装在整洁的新信封里。

  一想到要向父亲坦白真相,她心里就充满了恐慌。如果父亲把她排斥在外,太阳将不再升起,而她的梦想也会化为灰烬。她需要那一点点希望,或许能赢来他的重视、尊敬和爱。她无法想象永远失去这一切。

  杰妮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她脑海中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嘟囔起来,我却找不到另一位父亲了。

  局面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这将是一顿压抑的晚饭。迈尔斯舅舅同意进屋,却要求将他的食物送进他的屋里去。

  费丝的父亲很晚才来吃饭,目光坚毅、沉默寡言,还昂首迈着大步。不过,晚餐上桌的时间几乎和他的到来一样晚。一家人在桌边坐了半小时,第一盘菜才被端上桌。

  上菜的是一个费丝从未见过、一脸恐慌的年轻姑娘。这个新来的姑娘面对自己的任务似乎有些手忙脚乱。每一次使用长柄勺时,她都会把汤洒到桌布上。此外,她的衣裙还把茉特尔的勺子扫到了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她被吓了一跳,又撞翻了奶壶,害得牧师不得不拉开椅子,才躲开流向自己的液体。

  “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他的嗓门不大,却冷得足以穿透其余所有声音,“这孩子是乡下的白痴吗?还是有人拽了一头驴子过来,把它的后腿裹在了围裙里?”

  女孩眼含泪水,试图用自己的围裙把奶油擦干净。

  “够了——你弄得更糟了。”茉特尔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却没有那么犀利,“去换条围裙,让瓦列特太太取条干净的桌布来。”那姑娘抓住机会逃出了房间。

  “她已经没救了。”茉特尔虚弱的语气听上去轻飘飘的,“不过她是短时间里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帮手了。我不知道……”她停顿了一下。费丝看到她整洁的蕾丝衣领微微上下起伏着,仿佛正在吞咽口水,“我不知道能否再留杰妮一段时间,否则还得忍受更多这种麻烦事。”

  “她一早就得离开。”牧师直截了当地表示。

  “我还是希望……亲爱的,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让我和那个女孩再谈谈,也许用我的方式来处理——”

  费丝的父亲突然把刀叉掷到盘子旁边,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但凡你有点儿处理此事的能力,我都可能会听你的!我以为你能操持好家务,看来我太信任你了。”

  “男人的家应该是他的避难所,是他能够掌控、感到舒适的地方。这样的要求太高了吗?结果我的晚餐桌上却盛着冷冰冰的内脏,那些不爱洗澡的仆人做起事来还懒懒散散、口无遮拦、随手摔门,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敬意。女佣竟然可以随意翻阅我的私密文件,家里有一半的人对闯入我们领地的入侵者和流浪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本能随心所欲的地方却使我备受折磨和挫败。”

  茉特尔的两只蓝眸睁得大大的,随即垂下了目光。她的脸缓缓地涨红了,手中的刀叉也有些颤抖。

  “我……我很抱歉,亲爱的。”她嘟囔着,几乎听不清。

  “我吃过苦头,知道女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牧师满口怨恨地继续说道,“尽管如此,我听说别人的妻子都能管理好仆人,防止她们的家庭堕落成令人厌恶的废墟。”他突然站起身来,把餐巾丢到桌面上,走出了房间。

  费丝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端撕裂的感觉。每当她的父亲这样对母亲说话,她心里总是会有这样的感受。她想站在父亲这一边,可同情之心却把她拽向了自己的母亲。她几乎能够感觉到门外那几双耳朵正因茉特尔蒙羞而扬扬得意起来。毫无疑问,她的母亲也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茉特尔抱怨自己头痛,回房休息去了。餐桌上的惨状已经被收拾干净,碗碟也已被收走。

  离开餐厅时,费丝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声音似乎是从厨房旁边的仆人楼梯方向传过来的。绕过墙角望去,她瞥到杰妮正蜷缩在楼梯脚下,不能自已地哭泣。

  女佣扭曲而又茫然的表情令她感到震惊。只见她双眼肿胀,就连嘴唇也哭肿了。

  费丝缩回了身子。在她的心中,杰妮·比塞特已经不再美丽、自信和傲慢。此刻她这个大姑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遭人侮辱的孩子。也许杰妮没有希望再另找一份工作,也许杰妮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谎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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