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CHAPTER 06
这笑容是为他准备的,并非为了表达假惺惺的情谊,而是一副每次同好斗的父亲见面,迎接那些她意料之中的大麻烦时勇敢的面孔。
第二天早上,当乔尔睁开眼时,弗兰克正全神贯注地在“鼹鼠皮”笔记本 上写作。可能是他没睡醒的缘故,但在那一刻,乔尔觉得弗兰克看上去像是一个十足的学院派戏剧作家,他那嶙峋老迈的双手从花哨过头的睡衣里伸出,优雅地平放在笔记本上。人还没下床,就已经用一种时髦的方式把围巾披在身上了。他的古怪真可谓深入骨髓。
“你在写什么?”乔尔打了个哈欠问道。
“你。”对方回答。
“我?你到底把我写成什么样了?”
“别自以为是了,我不过是想把你记下来。这个故事里有一出戏。也许我会被返聘出演《乔尔·门罗的惊人之死》。”
“这就是你起的名字?”
“暂定。”弗兰克说道,又开始潦草地写着。
“你要演我吗?”乔尔问。
“不然呢?”
“首先,得找个更高的演员。”
“小笑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讲笑话呢。别担心,我会踩着高跷,然后在衬衫里塞满枕头来冒充你的啤酒肚。”
乔尔看了一眼自己大小正常的肚子,对弗兰克嗤之以鼻。也许他的肚子有点松弛,但“啤酒肚”似乎是夸大其词了。他正要开口反对,却只见弗兰克的脸上闪过一丝招牌式微笑。他改变了策略。
“你不觉得把那些东西记下来有点冒险吗?我不想……”
他狡黠地环顾四周,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想让利亚姆护士发现它。但愿他不会直接把它交给什么人。”
“别傻了,”弗兰克不屑地对他说,“这里面从来就没提过你。如果他们问起来,我就说在写剧本,没人会知道的。”
“还是别让他们看到吧。”乔尔坚持道。
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想怎样终结生命,但如果让犀牛发现他的计划,更糟糕的是,告诉他的女儿——这可不是他想要度过余生的方式。
“有什么新想法吗?后悔了吗?想改主意吗?”弗兰克问。
“没有。”乔尔坚定地告诉他。
“很好,很好。”弗兰克回答,但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听着,如果你不想参与,就没必要卷进来。”乔尔说道,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望。
“噗。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只会把事情搞砸,然后我就会定稿为《乔尔·门罗的惊人之蠢》,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读到的。”
乔尔佯装生气,只是为了掩盖笑容。他从不觉得自己机敏,但也不认为自己笨拙,直到他遇见了弗兰克·亚当斯。他的反应比自己快一倍。
“那么,”弗兰克接着说,“你没有什么灵感吗?”
“没有,真的。我是说,只有一些原则性的东西。”
“比如?”
“比如我不想让别人受到伤害。”
“你是要当众自杀,乔尔。恐怕不是每个人都能不带情感创伤地走出来。”
“我指的是身体上的伤害。没有人能不带情感创伤地走出来。那就让他们受着吧。”
“没心没肺,但很直接。”弗兰克说着,在日记中记了一笔。
“你为什么要记下来?”
“这是我扮演你时要用到的角色笔记。”
“我不是没心没肺。”
“好吧,有一颗狭隘而枯萎的黑心,而且直接。记下来了,接着说。”
乔尔几乎可以肯定,弗兰克没在写他假装写着的东西,但还是伸着脖子看了看。弗兰克只是笑他。
“好吧,”乔尔妥协了,“我想表达一些关于我和社会的东西。”
“你指的是你的社会地位?”
“差不多。”
“给我举个例子。”
“比如穿上我最喜欢的球衣?这说明我在乎一些东西,但这还不够。这个主意好吗?”
弗兰克双手抱头。
“穿着球衣?你觉得自己穿着球衣自杀,是在发表什么意义深刻的宣言?”
“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有人会穿着球衣睡觉,你知道吧。”
“所以呢?”
“所以他们会认为你穿着睡衣自杀了,蠢货。”
乔尔退缩了,他绝不希望人们认为他是穿着睡衣自杀的。他经常穿着睡衣,有时候也穿着去公共休息室。它们开始给他带来压力,仿佛它们在某种程度上与他日益增长的孤僻和孤独有关。不,他绝不想穿着睡衣死去。
“那比如一套好看的西服。像电影明星穿的那种俏的。”
“没人再用‘俏’这个词了。”
“我还用。”
“你不算。”
“我觉得这就是问题所在。”乔尔想。
“西装不是宣言,它只是省去了殡仪馆给你挑衣服的工作。”
“我会再想想的。”他对弗兰克说。
“想吧。”
乔尔深思了一会儿,直到利亚姆护士的到来分散了他的思绪。
“早上好,先生们。”他说着,带来了茶水和药片。“今天早上在聊什么?”
乔尔慌了起来。如果他听到了怎么办?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
“我在写一个剧本。”弗兰克极尽冷淡地告诉他。
他撒谎真容易。弗兰克说得像真的一样,乔尔都要信了他的话了。
“噢,有意思。你退休了,是吗?”作为一个方才可能听到两个老人计划自杀的人,他的表现也太平静了。
“还在考虑。”弗兰克笑容可掬地对他说。
这是弗兰克在放松状态下对利亚姆说的第一句话。乔尔对他感到诧异。他要么是在以自己的行为和态度竭尽全力地撒谎,要么就是利亚姆护士对他的魔力莫名被打破了。当弗兰克和利亚姆护士交谈的时候,乔尔仔细看着弗兰克,仔细看他的脸和手,寻找着蛛丝马迹。
“这个剧本是讲什么的?”利亚姆问道,同时把药片、茶水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讲的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古怪老浑蛋。”弗兰克告诉他。他说话时没有看向利亚姆,似乎是对着这位高个护士头顶的某个地方说的。这自然就解释了乔尔的疑惑。弗兰克很会说谎,但还是有破绽——很小,并非立即能察觉,但仍然存在。他脸上没有流露出对利亚姆护士的别样感情,也没有呈现出自己背负着怎样的情感包袱。
“你的灵感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利亚姆向乔尔瞟了一眼,讽刺地问道。
“我人还在这儿呢,你们这对迟钝的蠢驴。”乔尔咆哮着,更多的是为了扮演他的角色,而非怀有恶意。
“哦,他真能给人灵感。”弗兰克对利亚姆眨巴着眼睛,说道。
眨眼也出卖了他。太明显、太富有表现力、太德·塞尔比了,不够亚当斯。他的行为举止,他的身体语言,一切都表明了他和护士相处时的轻松与舒适,但现在乔尔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的。他钦佩朋友收放自如的能力,但也为他感到一阵遗憾。怎么会有人能了解他呢?怎么会有人了解弗兰克·亚当斯是谁呢?难怪他这么孤单。
“期待今天的探访吗,乔尔?”利亚姆问道。
“探访?”他疑惑地问。
“是啊。今天是周日。你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不是周日来吗?”
他忘记了。他如此兴奋于推进自己的死亡计划,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周几。
“就一个外孙。”他酸楚地纠正了利亚姆。
“我记得你有两个,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只有一个会来。轮着来。何必让他们俩都受罪呢?”
他知道自己不该责怪他们。即便在最好的时光里,他也很少给他们真正的陪伴,但他记得很久以前,他抱着还是孩子的他们,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像如今这般长大成人。他记得他们爱他,记得他们在小花园里玩耍,记得他们稚气的笑声,记得他是怎样带着他们穿过小小的街区,向街坊炫耀,他为自己当了外公而高兴,希望能在街上碰见麦卡锡先生,让他看看这对外孙、外孙女是多么聪明伶俐。
后来他们变得沉闷而懒于应付,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承担部分责任。他们彼此疏远,他也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弥合他们之间日益扩大的裂隙,都让露西代劳了。乔尔没有理会利亚姆和弗兰克脸上的同情。有那么一瞬间,就为了摆脱那些同情的面孔,他考虑再为药片的事情吵上一架,但他决定不这么做。他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还有了目标,吵架只是在浪费精力。
“嗯……”利亚姆尴尬地说,“如果需要我的话,你知道我在哪儿。”
他友好地拍了拍弗兰克的胳膊,乔尔见另一个人绷紧了下巴,双手微微颤抖——又一次穿透面具的小小一瞥。
“你觉得他听到了吗?”利亚姆走后,乔尔问。
“没有。如果他听到了,会做点什么的,但我们得小心。别再在这儿谈论那件事了。”
“那去哪儿说?”
“我不知道。我想酒吧可以。离开这里,去城里找个地方。”
“去城里?你疯了吗?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能?”弗兰克狐疑地问。
在乔尔开口之前,他被将言之事的荒唐,及其不公、幼稚和错误打击到了。但他还是说了:“他们不许。”
弗兰克吃惊地看着他。
“别那样看着我,”乔尔厉声说道,“我有一回晕倒了。”
他尴尬地低了下头。这不全是谎话。他是摔倒而不是晕倒的,而摔倒是由短暂性脑缺血发作引起的,这导致他不被允许外出。医生说这可能是他中风的警报,这就更让他被禁足于此了。短暂性脑缺血发作几乎总是更严重的中风的前兆。因此他就要吃药,那源源不断的该死的药片。
“伊娃决定不让我在没人监护的时候外出。”
弗兰克更加吃惊了。
乔尔试图记住自己还有尊严,他抬起头来,不再像个挨批的孩子那样盯着自己的膝盖。他知道这很荒唐。
“好吧,”弗兰克终于开口道,“去他妈的。”
“什么?”
“去他妈的。没什么可商量的。我们离开这里。就今天。”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你女儿来的时候——伊娃?对吗?她来的时候,我们让她去告诉他们,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如果她不这么做,我们就像其他人一样走出这该死的大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该死。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个想法让乔尔一整天都感到一丝兴奋。他满怀期待地早早穿好了衣服,开始盯着那条弯曲的长长车道,等着她的车到来。他觉得这样看起来不太合适,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周日的足球比赛上。他的球队赢了,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儿的到来感到兴奋。
她终于来了,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挂着最勉强的笑容。这笑容是为他准备的,并非为了表达假惺惺的情谊,而是一副每次同好斗的父亲见面,迎接那些她意料之中的大麻烦时勇敢的面孔。她在乔尔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她的女儿莉莉也照做了,接着,莉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你还好吗,爸爸?”伊娃一边问道,一边摆弄着他外套的翻领。
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么娇小,他那魁梧的身形仍然高过了她。她的金色短发是匆忙打理的,妆是匆忙化的,但她看起来仍然很可爱。她很像她的母亲。她很苗条,和母亲一样,有一双绿眼睛,感觉很质朴。她几乎没有继承父亲的长相,或许脸颊和下巴有一点相像,但她的倔强肯定是从他那儿学的。
她小时候是个任性的孩子,经常惹麻烦,每次乔尔被叫来管教她时,露西都会提醒他:“别对她太苛刻。她是跟你学的。”
想到这里,乔尔不禁笑了。她很坚强。伊娃独自抚养了两个孩子,她的废物丈夫因为一个更年轻的女人离开他们之后,就几乎没给过他们任何帮助,而那个女人也很快为了一个更年轻的男人离开了他。当他觍着脸想要回来时,伊娃把他赶走了,这让乔尔感到无比骄傲。但单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她的孩子长大成人前的好几年里,她没有感情生活,不社交,也没有门路。经济大萧条袭来,她几乎一无所有,却仍固执地拒绝寻求帮助。当她走投无路,生活难以为继时,只能卖掉乔尔的房子才能摆脱困境。乔尔从不奢求太多,但他也并不富有。为了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卖掉老房子,这很公平。说实话,他一度很喜欢住在山顶养老院。直到她把他困在了这里,他才感到后悔。
然而,卖掉房子成了她生活里的转折点,乔尔对此十分感激。从那时起,情况开始好转,她甚至开始约会了。乔尔为她感到高兴,尽管他认为托尼是个大傻瓜。
“还不错,亲爱的,”他笑着对她说,“托尼怎么样?”
“他很好。他还问候了你。”
乔尔十分肯定他没有。
“哦,是吗?让他下次过来。我想见见他。”
乔尔并不想见到托尼。
伊娃对父亲笑了笑,对他异乎寻常的快活感到惊讶。
“我听说了可怜的米勒先生的事,”她同情地对他说,“你一定很伤心吧?”
他仍能看见安吉莉卡试图抢救米勒时,那上下晃动的小小身体。
“我想,这是他的命数。”乔尔一面说着,一面点了点头以示强调。他拼命不去想床上那具瘦小的骨架,它支离破碎,早已无力留住生命。他的鬼魂正同其他鬼魂一样,在山顶游荡。
“只是命数到了。”乔尔漫不经心地重复道。
伊娃惊讶地看着他,连莉莉也放下了手机审视着他。这不是两周前,上一次轮到她探访时她记忆中的乔尔外公。乔尔感到一阵后悔。这几句温和的话就把她们吓了一大跳,他之前的态度一定比想象的还要粗鲁。他想说点别的,但什么也想不到,因此,他坐在房间一角的小扶手椅上,为了有事可做,他端起了茶。
尴尬降临了,莉莉又玩起了手机。伊娃站在那里看着他。
没等情况变得更糟,弗兰克信步走了过来,他穿着睡衣,戴着一条红黑相间的螺旋条纹围巾。
“喔,”他说着,将自己的魅力值提升至顶点,“你积了什么德才能拥有这么可爱的一双客人呢,乔尔老朋友?”
他的出现令房间里的紧张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那镇定自若的气场轻松地将之驱散了。他向她们伸出了手,露出了老练的笑容。
“伊娃,”乔尔的女儿对他报以微笑,说道,“伊娃·门罗。”
“‘门罗’说明你就是那个他常常对我提起的女儿,但你的美貌表明你母亲一定和邮递员调过情,因为你不可能是这个老怪物的孩子。”
乔尔觉得自己永远模仿不了他的表达方式。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似乎就是虚意奉承,但他的轻松自如和显见的魅力使这些话变得温柔、愉快而有趣。伊娃笑了起来,而莉莉又一次放下了手机。
“怎么称呼您?”伊娃问道,几乎是在模仿弗兰克夸张的语气。
“弗兰克·德·塞尔比。”他吻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他的声音改变了,但语气里仍有一种热情、自信和友好。他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莉莉走上前来做自我介绍。乔尔又一次惊讶于她的成熟,而他也感觉到,自己从脚趾到几乎全白的发根都是如此老朽。她二十二岁,高挑,时髦,穿得略显夸张,有着乔尔曾有过的一头深棕色头发,露齿而笑的时候很像她的外婆。
“至于你,”弗兰克开始评价她,“你只继承了你外公最好的部分,而没有继承他显著的缺点。”
“你觉得我长得像乔尔外公?”莉莉笑着问。
“只像他帅气的那一面,亲爱的。”弗兰克也吻了吻她的手,回答道。
这些话本该是令人厌烦、虚假不当,让她们觉得不舒服的,但她们却卸下了防备。
“我叫莉莉,”乔尔的外孙女告诉他,“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我就是那个被派来和你的呼噜机外公同住的倒霉蛋。”
“哦,那太好了。”伊娃不假思索地说。
“这可未必。”乔尔对她说。
“胡扯。他心里其实很喜欢我。”弗兰克说。
两人看上去都很可疑。
“我本来想着,”弗兰克接着说道,“今晚带他到附近的酒吧喝一杯,看看几杯黑啤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成熟点,但他说你是这类事情的决策者。”
伊娃看上去卸下了防备。弗兰克计划中的魅力攻势或许对其他人有用,他显然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伊娃·门罗是个强硬的女人,一旦她下定决心,世界上所有的魅力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我不太确定,”她犹豫地回答道,“利亚姆告诉我你最近的状况不太好,爸爸,我觉得他有些担心。瑞安太太还说你上周和她吵了一架。”
的确如此。当乔尔意识到他将因坏行为受到惩罚时,他的兴奋和乐观都消失了。
“那没什么,”他辩驳道,“只是有点小小的分歧。”
“克拉克太太说她也有点担心,不过她也说,你最近的状态好多了。”
“我很好,伊娃。”乔尔对她说道,试图让自己听上去让人放心,听上去理性而冷静,但他失败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好,爸爸,”她关切地对他说,“你有什么想聊聊的吗?”
乔尔用余光看到弗兰克的脸抽搐了一下,又后退了一步。他学得很快。比乔尔的亲生女儿还快。他可以捕捉到乔尔将要发脾气的迹象。
“我看上去不怎么好,是吗?”他以一种虚假的温和口吻问道,“我说我很好,这还不够是吗?”
“不是那样的,爸爸。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出事。你上次出去的时候就在酒吧里中风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你记得吗?”
他怎么会忘记呢?那真是丢脸至极。那时有人开始试着为他做心肺复苏,却不检查一下他是否还在呼吸。
“那只是一次小小的中风,我看不出这和别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关键在于,我是个成年人,我他妈的能自己做决定,而你却把我当孩子看待。”
弗兰克听到“小小的中风”时显得很惊恐,但他试图掩饰过去。
“上周一你不吃药,还大发脾气,”伊娃对他说道,她的冷酷渗了出来,“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孩子,就别表现得像个孩子。”
“我不要被关在这里当囚犯……”乔尔要求道。
“哦,别那么夸张。你不是囚犯,爸爸。看在上帝的分上,这地方可是很奢侈的!”
“哦,可不是吗?”他满腔怒火地问道,“那为什么我的门上有一个我不知道密码的密码锁?为什么我晚上要被锁在这里?那个护士为什么要把药片硬塞进我的嘴里,嗯?奢侈的地方,鬼才信呢。”
“那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是知道的。”
“安全?这些人到底想保护我什么?走廊里有什么可怕的威胁,以至于我需要一扇上锁的门来保护我的安全?他们认为上锁的门能防止中风吗?”
伊娃愤怒地盯着他。她不知道答案,答案也并不重要。乔尔知道他出不去了,她是不会允许的。
“我下周和托尼一起来,带你出去吃点东西,怎么样?”她问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理性。
与托尼共进晚餐并不能称之为安慰。苦差、惩罚、赎罪、忏悔,这些词更接近事实。
“好吧。”乔尔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也许弗兰克说要出去并不是在开玩笑。
反正也没关系。如果他能想出足够聪明和深刻的东西,他下周甚至都不会活着了。即便是在无能的愤怒中,一想到要走上一条通往生命尽头的捷径,他还是有些激动。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从晚上锁门的安全,从一个对他毫不信任的女儿的无情中解脱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他知道自己是在生闷气,也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这恰好说明了他的表现像个孩子,但他不在乎。当他结束谈话时,弗兰克用他温和的玩笑和体贴礼貌的提问填补了空白。
“你是怎么认识托尼的?……哦,很好。他是做什么的?……很有趣。你开的车好吗?……不是很好。你住的小区好吗?……哦,多好啊。夏天有什么计划吗?”
一切都是那样老套而愉悦。伊娃冷静了下来,显然很感激迷人的德·塞尔比先生的出现。他不仅向伊娃提问,也探问了一下莉莉。
“大学怎么样?……嗯,一定是这样。你学什么的?……好极了,绝对好极了。现在那些很酷的夜店都在哪里?……明白了,明白了。”
她饶有兴趣地回答了他,这让乔尔感到不安。他的家人显然很喜欢和他的新朋友相处,他对此有些惊讶。就算是露西还活着的时候,她们到山顶来也没有这么愉快过。
在同弗兰克聊了很久,并与乔尔约定下周一起出去吃饭后,她们终于走了。在这令人痛苦至极的长谈中,乔尔不得不继续生着闷气。她们刚一出门,弗兰克就站起身来走动。
“我们走吧,你可以待会儿再生气。”他着急地叫道。
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他精神抖擞,动作敏捷,一把抓起了两人的外套,朝走廊走去。
“我们去哪儿?”乔尔随即问道。
“和你的家人出去吃饭。”弗兰克对他说。 凤凰联动文库:论文学涵养细节(套装共1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