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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知道家里断了粮，谢国在灶上基本得不到多余的粮，收拾少许残汤剩饭和自己的一个窝窝头，揉碎了掺到汤里。
谢顺、谢昌也把省下来的口粮悄悄地放到厨房案板上，不敢让家里发现。谢文元看见了也装着没看见，儿女亲人鲜活的生命，不能就这样消失了。天气又闷又热，人人汗流浃背，都在院子的架下有气无力地乘凉。孔先生也被谢文元扶到院子的躺椅上。阳光收敛了，一丝风也没有，瓦蓝的天空飘着一片一片的瓦棱云。
屈昶芸把清汤寡水般的一顿苞米糊糊分到每个人的碗里，轮到自己就剩下小半碗清汤了。邻居家的院子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又有人走了……
魏秀娥紧紧地搂着凤仪，屈家婆娘抱着文武，沁丰靠着外爷，孔先生摇着羽毛扇沉思。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昶芳也灰心丧气，一言不发。昶梦憔悴不堪，十二岁的她已经能为家里人着想。
谢文元知道是儿子们从嘴里省下来的这些救命粮，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而更多的人家何以维系？县政府门口的死人拉走了又停上了，惨不忍睹。
屈芜虚弱不堪，流着泪说：“我们命还在，乡下的亲朋已经饿死了不少了……”
魏秀娥见昶芸把每个人的饭摆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唯独没有她自己的。魏秀娥领着凤仪到厨房，只见昶芸靠着窗台闭目养神。她满心酸楚，问：“昶芸你哪儿不好？不吃东西可不行。”
昶芸猛地回过神来，说：“娘，我没事。”往起一站，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扶着墙。
魏秀娥心疼地说：“这还叫没事，你的饭呢？”
昶芸扯谎：“我刚吃了。”
魏秀娥出去端上自己的饭进来，要往昶芸干干净净的碗里倒。昶芸挡住，说：“娘，我真的刚吃了。”
“娘老了，你们还年轻，日子长得很，娃啊，我知道苦了你了，你吃上些，娘心里安稳些。”
昶芸知道瞒不过去，还是说：“娘，我真的吃了，我把娘的再分上些，以后不可以了。娘，我年轻有耐力，不会有事的。”她端过婆婆的碗，分了些到自己碗里。
“昶芸，你爹身体不好，能不能薄薄地下点面？”
昶芸哭起来：“娘，面箱子、米袋子水洗了似的，能吃的什么也没有了。”
正在这时候，赵营长抽着烟，带着两个兵扛着两袋子面进来了。他略表了同情，说：“没吃的了吧？我过来的时候有人抬着死尸到县政府门口哭诉去了，县政府又不产粮。我身兼重任，没照顾到你们。屈老哥你病得不轻啊！”
屈芜颤抖地说：“活……活不了几天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饱了，我让军医给你瞧瞧，保你平安无事。”赵营长指挥兵把面搬进厨房。
屈芜感动地说：“赵营长，怎么报答你呢？”
“报答个球啊，我就喜欢个闺女，把娇三过继过来，能辱没你？我能亏待你？”赵营长对昶梦不死心。
屈芜别无选择，要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家被饿死，要么忍痛割爱救活一大家子。他闭上眼，绝望地说：“娃他娘，我看这样好！”
屈家婆娘抽泣着说：“我听你的，多活一个算一个。”
“使不得，昶梦能愿意？再坚持坚持。”谢文元不忍心委屈昶梦。
屈芜老泪纵横：“迟了就晚了，我这样死了算了，娃们咋行呢？亲家，今天这个主我做了，什么也别说，这就是命啊！”
赵营长说：“你是个明白人，我们一家亲。你要有事，我能袖手旁观吗？孩子我就领走了。”
屈家婆娘拉着昶梦不忍放手，说：“娃的东西得带上。”
“带上几件夏天穿的就行了，过去我给做新的，什么好穿什么，保证让你刮目相看。”
屈家婆娘把孩子交到魏秀娥手里，抹着泪进屋收拾。魏秀娥心如刀绞，搂着昶梦哭道：“好闺女，你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别怪你爹娘，都是为了活命啊。”
昶梦流着泪说：“我知道！”
“大妈给你洗个脸梳梳头。”魏秀娥把昶梦领进屋里，昶芸端来热水给妹妹洗脸擦身。昶芳也来帮忙，却一脸羡慕地说：“三妹，你长得不一般，将来更不一般了，别忘了二姐。”
昶芸责备道：“你现在还有这个心思？是福是祸谁知道。三妹，你去了要有眼色，要学会照顾自己，有事告诉姐，我们大家给你做主，好吗？”
赵营长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骂道：“快一点，我军务在身耽误不起，妈了个巴子。”
魏秀娥赶紧出来回话：“赵营长，这就好了，养儿不易啊，都是爹娘心上的肉。”
屈家婆娘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对赵营长说：“营长大人，我这个三闺女性子烈，有哪些不称你的意的，做得不好的，想不通的，还请你多多开导，担待些，行吗？”
赵营长说：“我太太喜欢，只要听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你们放心好了。”
屈芜恳求道：“赵营长，我闺女没离开过我们，想家了你让她回家看看行吗？”
“在我家熟了能行。你听又打起来了。”赵营长交代勤务兵办好过继手续后领上人快些过来，赶紧走了。
“大叔快一点，迟了要挨鞭子的！”赵营长走后，勤务兵催得很紧。
屈芜搂着昶梦说：“闺女去吧，好好活着，找个好人家，爹就是死了也心安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跟着你去。”
屈家婆娘怕闺女寻短见，一路嘱咐到门口：“闺女，再难也要活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娘等着你长大成人。”
昶梦这才大声哭出来：“要饿就饿死在一起，咋偏偏把我卖了……”
屈芜也痛哭起来：“闺女，你这是在拿刀子捅爹的心，赵营长就看上你了，这是命啊。”
屈家婆娘说：“闺女，你去了好好听话，与其饿死不如找个生路，但愿爹娘也能托你的福，闯过鬼门关。”
昶梦是个懂事的女儿，她知道这两袋子面关系着一大家人的生死，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爹娘，女儿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就让女儿给爹娘磕个头。”昶梦在爹娘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又对谢文元和魏秀娥磕了三个头，说：“大老、大妈多多保重。”
屈家婆娘把昶梦拉起说：“娘会想办法去看我闺女的。”
勤务兵拉住昶梦的手说：“快走吧，再不走我今天这一顿鞭子是挨定了。”
“大姐、二姐替我在爹娘前好好尽孝。”昶梦被勤务兵拉着出了门。
把闺女送出门，屈芜夫妻抱头痛哭，院子里的人都定在门口，愁苦不堪。这真是救命的面啊！当晚屈芜让昶芸把一袋子面分成小份，趁着天黑让昶芸、昶芳送到了奄奄一息的亲朋家里。 丝路望长安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