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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爷的荣誉 王松 4202 2021-04-0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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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爷要说的这女人叫甘草,也是亳州人,跟我太奶是远房亲戚,论着叫姑。这甘草的家里原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后来有一回,甘草的爹看走眼,从甘肃进了一批假药材。她家本来是小本生意,这一下全砸在手里,也就无法翻身了。这时我太奶的身边已经只有杏春。过去只有杏春,忙不过来也就忙不过来。可后来又有了梅春,已经两个人惯了。梅春一走就觉着折手。正这时,甘草来投奔我太奶,也就半主半仆地留在身边。

  这也是长贵对我太爷不满的地方。

  长贵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光是因为已决定出外读书。换句话说,就算先在家里成了亲,再出外读书也不是不可以;官宅再怎么说也是官宅,在外人眼里,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家儿。弄个远房亲戚的姑娘放在我太奶身边,半主半仆地对待人家已经有些说不过去,现在又要拿人家当根绳子拴住自己的儿子。长贵虽没问,也知道,我太爷当然不会让这甘草当官宅的大少奶奶。可人家就算小门小户出来的,毕竟也是正经人家儿的姑娘,论着又是我太奶的侄女,倘真说亲也该明媒正娶,总不能这么轻看人家。

  这次甘草的事,也让我太爷的心里更不痛快。

  据我四爷说,他们兄弟三个动身的头天晚上,我太爷曾把云财叫到后面的梨树小院。当时跟他说了什么,没人知道。直到多年以后,云财又跟我四爷提起当年的事,才把这事说出来。那天晚上,我太爷交待给他四件事。第一件,我太爷说,在他们兄弟三个里虽然他最小,可只有他最可信。老大是迂,书呆子,遇事又一根筋。老二是浑,没约束,到了北京只怕就更没管束。所以,我太爷说,你们三个可就看你了,到了外面真正的主心骨儿是你,遇事拿大主意的也是你。第二件,是让他盯住大哥长贵,在北京的学堂读书,见好儿就收,差不多了就催他赶紧回来。第三件,是盯住二哥旺福,看着他,别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最后一件事,我太爷叮嘱云财,别管老大还是老二,倘真遇上事,千万别跟他们硬拧,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犟,你就是真拧也拧不过他们,赶紧往家捎封信。我太爷说,只要往家捎了信,别的就不用管了,他们去哪儿,你只要跟紧了,一直盯着就行了。

  我四爷说,我太爷确实了解他这三个儿子。他交待的这几件事,他们一到北京就应验了。那时我家在北京的西四牌楼还有个老宅,具体是王家祖业,还是我老太爷当年为官时的府第,我四爷也说不清楚。我太爷只是冬天偶尔过来住一住。这次他们兄弟三个到北京,具体住哪儿,就出现了分歧。云财牢记我太爷的叮嘱,当然主张住老宅,这样稳妥,也保险。但长贵要去燕京大学读书,想离那边近一点。旺福一看这西四牌楼的老宅高墙大院儿,比家里的官宅还憋闷,先就烦了,一心想在繁华热闹的地方找个住处。这一下就不好办了,三个人,二比一,都不想住老宅。云财毕竟有心计。他这次来北京说是和长贵一起读书,其实我太爷是让他来前门大栅栏儿,到我家的绸缎庄学做生意,老北京话叫学买卖。于是就不动声色地说,既然住处定不下来,就先别定,先去大栅栏儿的铺子看看。长贵不知他的心思,旺福更没这心眼儿,三个人就来到前门大栅栏儿的绸缎庄。绸缎庄的掌柜姓何,是河间人。河间出太监,明末的魏忠贤,清朝的安德海、李莲英、小德张,都是河间人。但这何掌柜却生得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像个杀猪的。买卖人都细皮嫩肉,身形也瘦,一看就透着机灵。其实这样的买卖人算不上真正的买卖人。真正的买卖人看不出是做买卖的,偏偏又极精,能算到骨头里,也就是何掌柜这样的。老北平有句玩笑话,叫贼人傻相。何掌柜早已得着消息,这时一见三个少东家来了,一边张罗着就赶紧准备接风洗尘,问他们想去外面饭庄,还是叫菜在家吃。这时就又出现了分歧。长贵喜静,来北京一看街上的车来人往,已经烦了,主张叫菜在家吃。旺福爱热闹,又头次来北京,到前门大栅栏儿时已是傍晚,见街两边灯红酒绿,买卖铺面一家挨一家,早已兴奋起来,就嚷着要出去吃。云财来这里已经揣着心思,于是说,这次就听大哥的,还是叫菜回来吃吧。这一下三个人,又是二比一,旺福虽不高兴也就无话可说了。何掌柜当然听几个少东家的,赶紧打发伙计去饭庄叫菜。这何掌柜看着粗,心却很细,一边吃着饭已让人把后面的几间闲房收拾出来。吃完了饭,对他们三个说,咱这铺子后面地方宽绰,几位少东家刚到,先住下,日后怎么打算再说。这一下也就正合了云财的心思。他竭力主张先来大栅栏儿的绸缎庄,其实也就是这么盘算的。兄弟三个去后面安顿了。何掌柜又说,今晚铺子没事儿,我陪几位少东家去街上转转,这前门大栅栏儿不比东城的隆福寺,隆福寺是白天比晚上热闹,大栅栏儿是白天热闹,晚上更热闹。旺福早已等不及,立刻嚷着就要走。长贵虽没多大兴趣,也只好跟出来。

  从绸缎庄出来,往南走不远,再往西一拐就是八大胡同。八大胡同叫八大胡同,其实不止八条胡同,不过是一片地界儿。这种地界儿自然跟别处不一样,老远一看,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何掌柜当然不能带几个少东家去逛八大胡同,远远的就赶紧往东拐。但旺福还是已经看出来,一边走着,回头朝那边看着问,那边净是挂灯笼的,咋回事?

  何掌柜只好说,那是八大胡同。

  旺福问,就是常说的八大胡同?

  何掌柜说,是。

  旺福虽没来过北京,也听说过八大胡同。何掌柜这一说,就记在心里了。接着又随口问了一句,这八大胡同,哪条最热闹?何掌柜既然已经说了,也就只好又说,王寡妇斜街。

  旺福听了,就又记在心里了。

  他们兄弟三个来北京,长贵是老大,手里管钱。但钱不能放在手边,就存在绸缎庄的柜上,用时长贵说话,用多少再拿。这时长贵已埋头读书,准备去学堂。云财也开始跟着何掌柜学买卖。唯旺福还没事做。其实他这次来北京,本来也没事可做。进学堂当然不行。他在家时就没好好儿念过书,念个《百家姓》都笨笨磕磕。我太爷打发他出来,只是为那个夜壶,想着他不在跟前,眼不见为净。但我太爷还是想错了。也不是想错,是小看他了。旺福看着粗粗拉拉,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刚来北京时,长贵每人给了五块大洋。想着有吃有住,这几块大洋也就是个零花,应该够了。可过了些天,旺福在这大栅栏儿转过向来了,就揣着这几块大洋去了八大胡同。这时不光我太爷,大概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旺福虽然只有十六岁,在女人的事上却早已是老手。他来到八大胡同,先去王寡妇斜街转了一遭,又从石头胡同遛到李纱帽胡同,等来到胭脂巷,也就明白这地界儿是怎么回事了。他的这段经历,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所以我四爷也不太清楚。我想,他当时来这种地方,好色还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应该是好奇。可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生得头如麦斗,虎背熊腰,独自走在这八大胡同里,一边走还一边东瞅西看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情形。据我四爷说,关于这件事,他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但没说是听谁说的。旺福来了几次,就发现,王寡妇斜街只是热闹,石头胡同是便宜,真正好玩儿的还是胭脂巷。这以后,他也就只去胭脂巷。胭脂巷的姐儿们都是见过大棒槌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可唯独没见过这么一副身形相貌的小爷,独自大模大样地来玩儿八大胡同。旺福毕竟是官宅的少爷,人虽粗,身上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也就是这股劲儿,让胭脂巷的姐儿们看出来,这小爷应该不是个一般的爷。不是一般的爷不是说身份,而是说人,说得再好懂一点儿,也就是这个爷不是省油的灯。

  去胭脂巷,几块大洋也就打个水漂儿。没过多少日子,旺福就又找长贵要钱。长贵是当大哥的,这时又出门在外,不想让兄弟受委屈,要钱也就给。可给了几次,慢慢就觉出不对了。长贵这时已去燕京大学读书,平时住校,只是隔三差五地来一下绸缎庄这边。来也是不放心,看看旺福和云财,再看一下有没有家里捎来的书信。他来几次,每次旺福都要钱,且一次比一次要得多。这时,长贵才留意了,问何掌柜,旺福经常去哪儿,每天在做什么事。其实何掌柜这时已听说了,二少东家去过八大胡同。何掌柜起初也没在意,想着小孩子刚来北京,哪哪儿都新鲜,那种地方,去看看也就去看看。后来旺福又开始找他要钱。要也不说要,只说借,说等他大哥来了再还柜上。何掌柜一听赶紧说,要用钱只管用就是,你是二少东家,这买卖都是你家的,用也是用你自己的钱。但何掌柜给了旺福几次,发现后来越要越多,就觉着不是这么回事了。心里也纳闷儿,不知二少东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于是也就留意了。这一留意,才发现,敢情是经常去钻八大胡同。这时长贵一问,何掌柜又不好明说,也就含糊着答,每天忙铺子里的事,二少东家去哪儿,还真没留心。又说,只知道他经常去天桥儿,认识了一伙耍把式的,经常跟那些人混一块儿。又对长贵说,家里的老东家也让人捎信来,说这二少东家,也不指望他学出什么,只要看住了,别在这边招灾惹祸也就行了。何掌柜又笑着说,不过看这二少东家,现在还真像个练家子了,一次去天桥儿办事,看见他正跟几个人耍枪,还真耍得有模有样。长贵一听,想着旺福在这边已有了朋友,有朋友也就得交往,挑费自然会大一些。旺福再要钱,也就给他。

  但后来出了一件事,旺福就在北京待不下去了。 爷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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