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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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依然献给贝弗,我的朋友、妻子、可靠的帮手,也是命名本书的人。本书出版之时,斯人已逝,下面的话是在她去世后的凌晨写下的,这段话应该可以告诉你她给我带来的灵感。
关于贝弗,我能说的最美好的事之一,就是在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中,没什么是需要忘记的,连她优雅离世的时刻也值得我铭记。在那一刻,她最后一次为我献上了爱的礼物:宁静平和地离去。她曾经无悲无惧地谈起这件事,以此让我自己的恐惧消弭。向你展示无须害怕死亡,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礼物?
正式的讣告将是这样的:贝弗利·安·斯图尔特·福布斯·赫伯特,1926年10月20日生于华盛顿州西雅图市,1984年2月7日下午5时5分卒于毛伊岛的卡瓦拉。我知道她不喜欢过于正式,这已经是她能忍受的极限。她让我保证不举行那种“我的身体供人观看,牧师在前面讲道”的传统葬礼。她说:“那时我已经不在那具身体里了,但它应该拥有更多的尊严,而不是供人观看。”
她坚持说我最多可以将她火化后,把骨灰撒在她心爱的卡瓦拉:“在那里,我感到了无尽的平和与爱。”唯一的仪式就是——亲朋好友们听着《忧愁河上的金桥》,看着骨灰撒落。
她知道那时会有泪水,就如现在我写下这段文字时一样,但在她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常说流泪无益。她觉得眼泪来自我们的动物本性。狗失去主人也会哀嚎。
人类意识的另一部分主导着她的生活:精神。不是任何愚蠢的、宗教上的精神,也和多数相信招魂的人口中的这个词并无关联。对贝弗来说,那是照耀她所遇到一切的意识之光。正因为这样,尽管心怀悲伤,甚至是沉浸在悲伤之中,我也可以说由于她给我的,并将继续给予我的爱,喜悦充满我的灵魂。在她逝去的悲痛中,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我们共同的爱。
她为撒落骨灰的时刻选的那首歌,是我们常常对彼此说的话——她是我的桥,我是她的梁。这是我们婚姻的缩影。
1946年6月20日,我们在西雅图的一位部长面前举行了仪式,开始了这段彼此共享的旅途。我们的蜜月是在斯诺夸尔米国家森林的凯莱·巴特度过的,那顶上有一座消防瞭望塔。我们的住处十二英尺见方,顶上是六英尺见方的圆顶,多数空间都塞满了火灾巡查器,只要看到有烟,我们就能定位火灾发生的地点。
在这狭窄的房间内,有台弹簧动力的维克多牌留声机,一张桌子上还满满地放着两台便携式打字机,我们一起把生活安排得相当惬意:用工作来支持音乐、写作,还有其他生活带来的乐事的开销。
这并不是说我们一直都兴高采烈。完全不是这样。我们也有无聊的时刻,有恐惧,有痛苦。但总还有欢乐。即便在最后时分,贝弗还是可以微笑着告诉我说,我帮她躺在枕头上的位置非常好,说我给她做的轻轻按摩帮她减轻了背痛,还有其他一些她自己已经无法做到的事。
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除了我,她不想让任何人碰她。但我们的婚姻生活创造了这样一种爱和信任的纽带,她经常说我为她做的事情就像她自己做的一样。虽然我必须提供最贴心的照顾,像照顾婴儿一样,但她没有感到被冒犯,也没有说她的尊严受到了打击。当我抱着她让她更舒服些,或是给她洗澡的时候,贝弗的胳膊总是环绕着我的肩膀,脸也像以前一样依偎着我的脖颈。
要传达出那时的愉悦之情是很困难的,但我向你保证,一切千真万确。那是灵魂的愉悦,甚至是面对死亡时仍能感到的灵魂的愉悦。她离开的时候,我和主治医生分别握着她的手,医生的眼里闪着泪光,说出了我和很多人谈起她时都会说的话。
“她走得从容、优雅。”
许多看到这种优雅的人都不理解。我还记得黎明前几个小时,我们住进医院,准备迎接第一个儿子的情景。我们一直笑着。医护人员不以为然地看着我们。分娩是痛苦又危险的事,分娩时母亲死亡的事也并不罕见,这些人笑什么?
我们笑是因为想到新生命的诞生,那是我们两人的一部分,这种念头让我们充满了幸福感。我们笑是因为这家医院正是在贝弗出生那家医院的地址上建起来的。这种延续是多么奇妙!
笑是会传染的,很快,在去产房的路上,我们遇到的其他人也都面带微笑。不以为然变成了欣然接受。笑是她在面对压力时的优雅音符。
她也是在为那些持续不断诞生的新事物献上笑容。她总能在遇到的一切中找到可以激发她感官的新发现。贝弗有种纯真无邪的态度,是种自我的成熟。她想在每件事、每个人身上发现美好。因此,她总会在他人身上得到类似的回应。
“报复是孩子才做的事,”她说,“只有根本上还没成熟的人才想那么做。”
大家都知道,她会打电话给冒犯她的人,恳请他们放下破坏性的感情:“让我们做朋友吧。”她去世后,很多我并不认识的人的慰问潮水般涌来,让我感到很惊讶。
这是她的典型做法:她想让我给1974年为她治疗的放射科医生打电话,这段治疗很可能是她去世最主要的原因。她想让我感谢他“给了我这十年的美好时光。一定要让他明白,我知道,在我因为癌症将死之时,他已经为我做出了最大努力。他把工作做到了极致,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感激之情”。
当我回顾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心里满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幸福感。所以应该也不难理解我不想也不需要去忘记任何一刻。多数人只是在她生活的外围徘徊,我却以最亲密的方式与她共同分享,她做的每件事都给我力量。如果不是她在之前的岁月里毫无保留,全心付出,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我就不可能完成那些必须去做的事,给她力量,回报她。我认为那是我最幸运的事,是最伟大的特权。
弗兰克·赫伯特
华盛顿,汤森港
1984年4月6日 沙丘6:圣殿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