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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陈轸饰非混黑白 姬雨易装卜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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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陈轸饰非混黑白 姬雨易装卜未来

  在龙贾左军的营救下,从葫芦谷里溃败的三万多魏卒有序地向东撤退,公子卬与陈轸一路赶到临晋关时,已是后半夜。

  将士们又疲又困,多数睡去了。公子卬却了无睡意,叫来几个小菜,搬来两坛老酒,一爵接一爵地狂饮。

  陈轸也在喝,但没有与公子卬对饮,只是偶尔饮一爵,更多时间二目微闭,眉头紧锁,一脸苦相。

  “唉,”不知坐有多久,陈轸发出一声长叹,“万千经营,一朝付诸东流,难道这就是轸之命吗?”

  公子卬瞥他一眼,扔掉空爵,起身,端起酒坛,仰起脖子,“咕咕咕”一气饮下,将酒坛“啪”地摔碎,从案侧拿起剑,拔出,横向自己的脖颈。

  陈轸瞧得清楚,一个箭步冲上前,夺下他的剑。

  公子卬血红的双眼直瞪陈轸:“败军之将,有死而已,上卿……为何拦我?”

  陈轸坐下,指指公子卬席位:“坐下说话!”

  公子卬迟疑一下,坐下。

  陈轸拿起壶,倒上两爵,将一爵推给公子卬,端起另一爵一气饮下,看向公子卬,做个苦脸:“喝呀!”

  公子卬端起爵,仰脖喝下,涕泣道:“呜呼,哀哉,我……我的三……三……三军啊……我的八万将士啊……”

  陈轸苦笑:“公子呀,眼下不是三军不三军的事,是……”

  公子卬止住悲哭,看向他:“不是三军,还能是什么?”

  “是怎么写这个战报。”

  “我……我来写……”公子卬再次拿剑,又被陈轸夺下。

  “葫芦谷败就败了,”公子卬又饮一爵,将空爵朝案上猛地一砸,“可有一事,在下死不瞑目!”

  陈轸看向他:“什么事?”

  “裴英!裴英的三百辆重车、两万锐卒,怎么就……没了呢?若是他……”公子卬顿住,斟酒饮下。

  “是呀,”陈轸轻叹一声,“若是他在秦境有个闹腾,这个战报就有写头,至少说,主将也算是有输有赢!”

  公子卬“咚”地一拳震在几上,恨恨道:“秦人一定是得到密报了!”

  “可……怎么得到的呢?”

  “唉,”公子卬纳闷道,“我也不晓得呀!不瞒上卿,昨夜我一宵没睡,七想八想,最后才想到这上面……他们怎么得到的呢?三军除参将之外无人知情,裴将军应当不会泄密,两万甲士是在决战前夕才从徵城出击,秦人即使察觉,也没辰光去……”

  “难道是天意?”

  公子卬向来不信邪,鼻孔里猛地哼出一声:“哼,什么天意!我根本不信!”

  陈轸想起什么,打了个惊怔:“决战之前,公子可见过夫人?”

  “见了。”

  “怎么见的?”

  “接她过来那日,在下安排完军务,就回府中见她,讲起战事,她极是乖巧,不但希望我胜,还希望我能捉到公孙鞅,为她家人出气,之后,她亲手温酒,为在下助兴!”

  “后来呢?”

  公子卬挠头,拼命回忆:“在下……喝多了!”

  “喝了多少?”

  “一坛吧。”

  “一坛?”陈轸吸一口气,“公子详说!”

  公子卬苦笑:“怎么说呢?喝醉了,一觉醒过来,赤条条地躺在被窝里,被那娘儿们搂着!”

  “公子方才喝了多少?”

  “一坛多哪!”

  “那日一坛可曾喝完?”

  公子卬挠头:“应当没有!”

  “公子方才饮一坛多,这还没醉,那日一坛没有饮完,却……”

  公子卬打个惊愣:“你是说……”猛地咬牙,“就是那娘儿们!”

  “哦?”

  “那日我在囊中放着一张决战图,图中标有裴将军入秦境后的所有目标!”

  陈轸缓缓闭目。

  公子卬一拳擂在案上,悔恨不已:“唉……”

  “唉,”陈轸叹口气,半是自责道,“是在下该死!”

  公子卬咬牙,面容扭曲:“我要生啖她肉,活剥她皮!”

  陈轸苦笑:“公子,忘了她吧。一切都是命!”

  “咦!”公子卬心有不甘,又是一拳,倒酒,“喝!”

  外面一阵脚步声紧,左参将飞奔进来,跪叩,声音兴奋:“报,特大捷报,今日凌晨,我军一部袭击公孙鞅中军,秦军死伤不计其数,公孙鞅、车希贤逃走,中军帐被毁!”

  公子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半晌,方才醒悟:“这……是真的?”

  参将重重点头。

  公子卬看向陈轸。

  陈轸屏住呼吸,对参将道:“是哪位将军建此奇功?”

  “尚无战报传到,末将不敢确定!”

  公子卬不解地问道:“不是龙将军吗?”

  参将摇头。

  公子卬挠头:“咦,不是龙将军,又会是谁呢?”转对参将,“速去查证!”

  参将拱手:“末将得令!”又匆匆走出。

  陈轸嘘出一口气,转对公子卬,喜上眉梢:“真叫……天无绝人之路啊!”

  公子卬看过来:“此话怎讲?”

  “公子先查清何人所为,斩敌多少,至于其他,”陈轸略顿一下,阴阴一笑,压低声,“在下自有计较!”

  近午时分,浓荫遮日。离葫芦谷不远处的一大片林子中,山顶长城隐约可见。一个山人在林中走走停停,似乎在寻觅什么。

  一块巨石旁,山人陡然站住,目瞪口呆。只见眼前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多少甲士,个个血污满身,头枕短兵,呼呼大睡。

  山人吓傻了,拔腿欲走。猛一转身,见身后站着一个军尉与两个卫士,当下膝下一软,跪地。

  军尉冷冷道:“绑起来,塞上口!”

  一旁两个军士将他绑起,口中塞块巾。

  附近一棵大树下,公孙衍靠树坐着,二目微闭。张猛与参将走过来,公孙衍察觉,眼睛没睁,声音却出来了:“数字出来了?”

  张猛应道:“出来了。共三百七十三人未能回来!”

  “斩敌呢?”

  张猛一脸兴奋:“不算那三百七十三人,其他人共斩敌约一万八千人,人均四人,真他娘的过瘾!”

  “唉!”公孙衍睁开眼,半是遗憾道,“胜之不武啊!”

  “哼!”张猛恨道,“他公孙鞅就武了?对待阴人,就得用阴招!”

  公孙衍闭目,有顷,呼噜声响起。

  临晋关府中,公子卬一脸焦急地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等待着夜袭秦营的调查报告。

  左参将匆匆走进,拱手道:“报,末将查清了,是公孙衍、张猛引阴晋守军五千人,夜行二百余里,于凌晨之前袭击敌营,斩首逾两万!”

  公子卬急切问道:“公孙衍、张将军何在?”

  “不知道。”

  “那……你怎么晓得是公孙衍和张猛他们?”

  “是龙将军说的。”

  “龙将军何在?”

  “正在部署防务。大荔关、临晋、徵城等多城邑失守,秦人兵分三路逼向我临晋关,所幸公孙鞅的中军遭袭,士气大挫,秦人不敢逞强了!”

  公子卬长吸一口气,看向陈轸。

  陈轸闭目有顷,转对左参将:“去,转告龙将军,阴晋守军是奉主将之命才长途奔袭的,不可散布谣言,妄加议论!”

  左参将不解,看向公子卬。

  公子卬点头:“依上卿所言!”

  左参将拱手:“末将遵命!”就转身走了。

  公子卬看向陈轸,一脸疑惑:“陈兄这是……”

  “唉!”陈轸取来笔墨,“这个战报,就由在下帮你写吧!”

  安邑太庙里,魏惠王跪在列祖灵位前,身如雕塑,两行老泪滴落于地。在他身后,是太子魏申、司徒朱威等朝臣,皆五体投地,屁股高撅。

  陈轸走进,见是这般光景,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跪在最后面。

  空气凝滞。

  惠王一直在太庙跪到天色黑透,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宫,守在书房里闷坐。陈轸忖好时辰,带着左参将入宫觐见,将近书房时,悄声吩咐左参将:“半个时辰后,你持战报入见!”

  参将点头,转身离去。

  陈轸入见,毗人带他进来。

  陈轸一进书房就“扑通”跪地,一动不动地叩在那儿。

  惠王仍旧闷坐,似乎没有他这个人。

  君臣就这么一坐一跪,谁也不说话。

  烛光摇动,周围死一般静寂。

  半个时辰后,毗人走进,打破沉寂:“王上,河西战报!”又压低声音,“是上将军的!”将战报呈放于案上。

  换作是平常,魏惠王早已笑逐颜开地将爱子的战报拆开赏读,此时却如没有听见,仍维持着一张冰块脸。

  毗人退后一步,站在那儿。

  魏惠王沉声道:“拟旨!”

  毗人凑前一步,拱手:“臣候旨!”

  魏惠王声音更沉:“赐白绫一匹,让败军之将永留河西,陪伴寡人的八万甲士吧!”

  毗人打了个惊战,身子没动。

  魏惠王猛地睁眼,斥道:“还不快去!”

  毗人“扑通”跪下,悲泣:“王上……”

  惠王声嘶:“去呀,拟旨!”

  毗人噙着泪水,叩首:“老奴……遵旨!”缓缓爬起,走到一侧拟旨。

  陈轸扬手道:“慢!”

  毗人停住,擦干眼泪,看向陈轸。

  陈轸趋前,跪叩:“王上,臣请阅河西战报!”

  魏惠王没有睬他。

  陈轸略作迟疑,牙一咬,自行站起,从案上拿起战报,匆匆阅毕,双手持报,叩首,声音激动:“臣有奏!”

  魏惠王看向他,语气阴沉:“何奏?”

  “臣请王上御览上将军战报!”

  魏惠王别过脸去:“败军之报,没什么可看的!”

  “王上,上将军大捷啊!”

  “哼,大捷?”魏惠王哪里肯信,“寡人的八万甲士一朝覆没,还能有何大捷?”

  “王上请听,阴晋守将张猛所部奉主将密令,长途奔袭,在葫芦谷外夜袭秦人中军,捣毁敌中军连营二十余里,斩敌三万,伤敌不计其数,秦军主将公孙鞅、副将车希贤仓皇逃脱!”

  魏惠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他,眼睛瞪大:“什么?”

  “王上请看战报,上将军刚刚发来的!”陈轸双手呈上战报。

  魏惠王接过,急不可耐地浏览一遍,放下战报,一拳震几。

  陈轸一怔:“王上?”

  魏惠王重重地嘘出一口长气,看向陈轸:“陈轸,你讲讲,河西究竟怎么回事儿?”

  “王上,”陈轸缓缓禀道,“葫芦谷之战,自始至终,臣算是亲历了。就臣所知,此战失利,非公子之过啊!”

  “不是他的过,怎么就败了?”

  陈轸面露难色:“臣若讲出实情,只怕王上不信!”

  “说吧,柴是压不住火的!”

  “那……”陈轸迟疑一下,“臣就直言了!战前数日,臣奉旨劳军,向公子传达王上谕旨,公子讲述战事,颇多叹喟。”

  “是何叹喟?”

  “龙将军!”

  “龙将军怎么了?”魏惠王急问。

  “不瞒王上,”陈轸侃侃言道,“上将军屡战屡胜,将秦军主力逼进葫芦谷绝地,可龙将军呢?上将军命他率右军三万围歼秦人右军一万五千,两军对阵于郃阳孤城,接战近二十日,龙将军折兵三千仍撼敌不动!公子决定各个击破,先解决秦人中军,回头再收拾郃阳孤敌,遂令龙将军部西进,参与葫芦谷决战。龙将军虽然从命,却行动迟缓,未能按时抵达,致使我主力进谷后,葫芦谷口遭敌外援封堵。上将军前后受敌,军心不稳。上将军急了,回兵争夺,直到杀出路来,龙贾的右军才到,此时,形势已经不可挽回了!”

  魏惠王震惊:“竟然是这么回事儿?”

  “还有,”陈轸膝行一步,“决战之前,上将军令裴英引左军重车三百辆、锐卒两万,于决战前夜悄出大荔关袭击秦境,焚其粮草基地,捣其后备兵营。为防不测,上将军又令张猛出阴晋之兵前往大荔关,接应裴英。”

  “避亢捣虚,是奇兵呀!”

  “是呀,”陈轸慨叹一声,不无惋惜道,“臣得知此谋,甚是叹服上将军用兵之奇。正是由于裴将军抽走军中精锐,上将军才令龙将军的右军支援。也正是由于计算了右军在内,上将军才使出全力攻入谷中,与公孙鞅的主力决战。不想龙将军,唉,想是过于老迈了,行动过于迟缓,误了上将军大事,更不想裴将军所部竟因秦人早有准备而全军覆没,可叹两万健儿寸功未建,死于非命!”

  魏惠王倒吸一口气:“如此隐秘,秦人怎会知情?”

  “上将军与臣皆是不知呀!”陈轸给出个苦笑,“臣在琢磨,想是我方出了奸细,将此绝密军情泄于秦人!”

  魏惠王缓缓点头:“必然是了。”闭目有顷,看向陈轸,“这个奸细会是何人?”

  若是道出紫云之事,公子卬则有沉溺酒色之嫌。陈轸眼珠子一转,眉头锁成两道利刃:“这要详加查证。没有铁证,臣不敢妄言!”

  “嗯,也是。”魏惠王长叹一声,“唉,真没想到会是龙贾误我!”

  “不瞒王上,”陈轸情绪激动,“葫芦谷之战,别人都是臆测,唯有臣是亲历啊!上将军身先士卒,臣与上将军同车而行,感同身受。上将军一路追杀公孙鞅,将他团团围困在老秦公薨天的那棵大松树下,只差一点儿就逮到他了。就在此时,后方传来急报,说是谷口让秦人堵了。上将军担心后路被断,影响军心,这才引军回撤。公孙鞅见我回撤,反倒击鼓反击。一来一去,形势就逆转了,我方军心动摇,大部分的伤亡是在此时发生的。王上若是不信,可问三军!”

  魏惠王历战无数,知道战场上哪怕耽误一刻,也可能满盘皆输,当即一震几案,怒喝:“龙贾呢?他于何时抵达谷口?”

  “具体臣也不知。反正,待臣赶到谷口时,封谷秦人已被冲散,我方将士正如潮水般朝谷外涌!上将军想是觉得未能取胜,无颜面再见王上,将战车掉头冲向敌营,欲与公孙鞅同归于尽,恰好被臣看到,死死将他抱住,若是不然,上将军就……”陈轸哽咽起来,掩袖抹泪。

  魏惠王老泪纵横:“看来,是寡人错怪卬儿了!咦,龙贾这个老糊涂,寡人信他,用他,器重他,指望他在关键辰光力挽狂澜,谁知他竟……”看向毗人,“召龙贾问罪!”

  陈轸重重叩首:“王上,臣有一请,还望恩准!”

  “请讲!”

  “龙老将军镇守河西数十年,戎马一生。此番怯战,想是出于残年老迈,求个稳妥,并非故意,其情可谅。臣是以斗胆恳请王上,念老将军曾有大功于国,就不要治他的罪了。再说,龙老将军若是辩起理来,想必也有一番说辞,王上即使治罪,他也不服,如此争来辩去,反倒伤了三军的心,对殉国将士也是不敬!”

  “嗯,”魏惠王点头道,“你说的是。寡人准你所请,许龙贾告老归田,永不叙用!”

  陈轸叩首,语气激动:“臣代龙老将军谢王隆恩!”

  “唉,”魏惠王长叹一口气,自责道,“论起此事,错也是在寡人哪!既用卬儿为主将,就不该再以龙贾副之!”

  “王上圣明,一语点在痒处了。想是龙贾志在主将,突然降为副将了,一时未能想顺,方才……”陈轸故意顿住。

  “好了,”魏惠王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河西未来,你作何想?”

  陈轸的声音如从牙缝里挤出:“公孙鞅欺我,此仇不报,臣死不瞑目!”

  “怎么个报法?”

  “臣尚未想好,不过,当务之急是两件大事。”

  魏惠王“哦”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一是上将军那儿,务必稳住阵脚,力保阴晋、临晋关、少梁三地不失,使我在西河郡有立足之地。只要三地不失,外加上郡仍在我手,秦人即使占据西河郡,谅他也睡不安稳。二是不能饶了公孙鞅那厮,无论如何,臣要让他死在我手上!”

  “如何制他,爱卿可有长谋?”

  “臣之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公孙鞅他怎么阴我,我也必怎么阴他!”

  魏惠王一拳震几,脸上肌肉颤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好!”

  话音刚落,毗人急趋进来,呈上战报,沉声道:“王上,上将军急报,少梁……失陷……”

  “啊?”魏惠王惊叫一声,看向陈轸。

  “王上,”陈轸急道,“临晋关、阴晋不可再失了!”

  魏惠王果决下令:“陈爱卿,你这就赶赴临晋关,要卬儿不惜代价,守住二地!”

  陈轸拱手:“臣受命!”便匆匆退出。

  翌日,陈轸返回临晋关,向公子卬详细讲述了安邑一行,感慨道:“公子呀,这一劫好歹算是渡过来了!”

  公子卬由衷感动:“陈兄再造之恩,叫魏卬何以为报?”

  陈轸苦笑:“报个什么呀,公子与在下,本就是一根藤上的瓜!”

  公子卬拱手:“陈兄之言,说到魏卬的心坎里了。陈兄,自今日起,你我结为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如何?”

  见公子卬竟然放下王室之尊与自己结义,陈轸一阵感动,拱手道:“公子乃金贵之躯,轸……高攀哪!”

  “狗屁高攀!”公子卬摆下手,朝外,“来人!”

  左参将走进。

  公子卬看向他:“置办酒肴,本将与上卿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左参将拱手:“末将遵命!”便转身欲走。

  “等等!”陈轸摆手叫道。

  左参将驻步,回头。

  陈轸给他一笑:“别对外声张,人言可畏呀!”

  左参将回他一笑:“晓得!”便快步走出。

  不消一时,一应物事俱已齐备,为不张扬,左参将特别放到公子卬居室的内堂里。陈轸、公子卬双双跪拜天地四方诸神灵,歃血盟誓,饮之,摔盏。

  一套简单的仪式完毕后,兄弟二人促膝而坐,陈轸拱手道:“在下虚长几岁,勉强为兄,自今日始,就以兄长之身事弟!”

  “谢兄长高义!”公子卬亦拱手道,“卬弟也必竭力尽诚,尊事兄长!”

  “既为兄弟,我们就不说兄弟之外的话。河西之事,虽说渡过一劫,但远未了结,你我尚有许多事情要做!”

  “不瞒兄长,葫芦谷之败,弟着实蒙了,何去何从,悉听兄长!”

  “就轸所断,眼前当有三件要务:一是止战。我们打不起了,你我可分别奏请王上承认现实,与秦议和,割少梁并西河郡诸邑予秦。当然,这些眼下已在秦人手里了。只要阴晋、临晋关两处要塞不失,外加上郡,有朝一日待我军养足精神,东西夹击,从秦人手里夺回失地不是难事。二是捂盖。让龙贾告老,擢升张猛,压住公孙衍。三是复仇。河西至此,皆因公孙鞅一人翻云覆雨,如此小人,不死不足以泄你我兄弟之恨,不死不足以慰我八万壮士在天英灵!”

  公子卬叹服:“兄长高谋,弟卬敬服,唯命是从!”

  陈轸举爵:“谢卬弟信任!”

  在随巢子及墨家弟子的安排下,疫区军民声势浩大地送起瘟神来,所有村落烟雾蒸腾,整个疫区弥漫起浓浓的硫黄、艾蒿味道。众兵士和那些尚未染病的百姓四处抛撒石灰粉,大街上、房前、屋后、田野、大路上,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好像下过一场小雪。

  石碾村头,在大巫祝祭拜瘟神的空场地上并列着两口大锅,锅中熬了满满两锅中草药,一锅是让患者喝的,另一锅是让常人喝的。几个墨家弟子将药舀出,士卒、村民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等候施药。随巢子与告子、宋趼等几个颇懂医术的褐衣弟子手持银针,一刻不停地为重症患者或放血,或针刺。

  不出十日,疫情得到控制,病人明显减少,除去一些因体质过弱而不治的患者之外,大部分患者被抢救过来。卫成公闻讯大喜,使内臣送来库金三百及大批粮食、布帛等物,随巢子也都让栗平用于抚恤并救助罹难百姓。

  孙宾遵照老家宰所言,将孙机葬于石碾村村南的高坡上。

  在埋葬孙机的第十日黄昏,老家宰、孙宾缓步走向高坡。

  站在坡顶,整个石碾村一览无余。

  坡顶立着一座新坟,坟头竖着一块墓碑,碑文上写着“甄城孙氏孙武子六世嫡孙卫室相宰孙机之墓。立碑人,嫡长孙孙宾”。

  坟头插着无数野花,不少已经枯萎了。

  孙宾面对墓碑缓缓跪下。

  “爷爷,”孙宾拜过几拜,泣道,“宾儿报您一个喜讯,瘟神走了,瘟神正是被您所期望的随巢子前辈赶走的!爷爷,您好久没有听到宾儿的笙音了,宾儿这就为您奏一曲!”再拜,拿起排管,轻轻吹奏起来。

  高坡上响起悠扬不绝的笙音,如泣如诉,如呜如咽,如歌如吟。

  “唉!”背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孙宾回头一看,是随巢子。

  随巢子缓缓走上前,望着孙机的墓碑又是一叹:“唉,要是老朽早到半日,孙相国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老家宰抹泪。

  孙宾看向随巢子:“前辈不必自责,爷爷得知这么多人获救,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随巢子看向远方,话中有话:“只怕你的爷爷高兴不起来啊!”

  “哦?”孙宾抬头看向随巢子,“请问前辈,瘟病走了,爷爷为何高兴不起来?”

  “瘟病虽说去了,病根却在,你让他怎么高兴?”

  “病根?”孙宾目光征询,“瘟病还有病根?”

  “有果必有因,万物皆有根!”

  孙宾抬头问道:“请问前辈,病根何在?”

  “战乱!”

  “那……战乱之根呢?”

  “利害!”

  “利害之根呢?”

  “私欲!”

  “前辈是说,”孙宾若有所悟,“若要根除瘟病,就须消除战争;若要消除战争,就须消除利害;若要消除利害,就须消除私欲!”

  随巢子点头。

  孙宾思考有顷,问道:“请问前辈,如何方能消除私欲?”

  “天下兼爱!”

  “如何方能使天下兼爱呢?”

  随巢子从天际处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子,凝视孙宾。

  孙宾眼巴巴地望着随巢子,等候解答。

  良久,随巢子发出重重一叹:“唉,将军所问,也正是随巢一生所求啊!”

  孙宾转过头去,凝神望向爷爷的墓碑。

  是夜,夏虫啁啾。

  孙宾一动不动地坐在碑前,闭目冥思,眼前不断浮出往昔景象。

  ——魏国武卒血洗平阳。

  ——无辜妇孺惨遭屠戕。

  ——孙操浴血奋战,胸部中箭。

  ——帝丘城墙上下的厮杀。

  ——路边倒卧的罹瘟人。

  ——门户钉死封条的屋舍。

  …………

  孙宾的耳边响起孙机的声音:“……狼总是想吃羊的,羊也总是想吃草的……”

  接着是随巢子的声音:“……有果必有因,万物皆有根……天下兼爱……唉,将军所问,也正是随巢一生所求啊……”

  再接着,是墨家始巨子墨子的声音:“……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民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诈必欺愚……”

  整整一宵,孙宾独坐孙机坟头,思绪万千。

  东方现出鱼肚白时,孙宾毅然做出决定,面对坟头,誓道:“爷爷,您安歇吧,您的宾儿寻到道了,您的宾儿决定追随墨者,竭毕生之力奉行墨道,使天下之人强不执弱,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众生安乐,战祸不生!”

  誓毕,孙宾朝坟头行三拜大礼,起身,看向东方。

  霞光初照,辉洒大地,映红了他的面容。

  二槐家的院落中,孪生子阿花姐弟双双跪在随巢子面前,忽闪着大眼。

  随巢子看向姐弟二人,语气凝重:“爷爷再问一遍,你们愿意做个墨者吗?”

  阿花姐弟齐声应道:“愿意!”

  “做墨者要吃很多苦,你们愿意吃苦吗?”

  “爷爷,”阿花姐弟异口同声,“我们不怕吃苦,我们只想跟着爷爷,爷爷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好吧,”随巢子一手按住一个孩子的头,轻拍几下,“爷爷收下你们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两个小墨者了。”

  阿花姐弟叩首:“谢谢爷爷!”

  “既然是墨者了,”随巢子凝视二人,“爷爷就要为你们起个新的名字。你们的先父叫二槐,槐为木,从今天起,你二人就姓木。”对姐姐道,“阿花,你叫木华!”

  木华叩首:“木华谢爷爷赐名!”

  随巢子转对弟弟:“阿果,你叫木实!”

  木实叩首:“木实谢爷爷赐名!”

  “木华,木实,”随巢子的目光依次扫过二人,“从今天起,你们也不能再叫我爷爷了!”

  二人急了:“不叫爷爷,我们该怎么叫呢?”

  “叫巨子!”

  二人拗口地叫道:“巨……子……”

  “对对对,”随巢子给他们个笑,“就这么叫!起来,起来,不要跪了,坐好,巨子给你俩讲个故事!”

  二人坐好,随巢子夸张地咳嗽几声,正要开讲,柴扉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告子、宋趼、孙宾三人走进。

  孙宾的肩上斜挂着一只包袱。

  告子趋近,揖礼:“禀巨子,孙将军有事寻您!”

  随巢子的目光转向孙宾。

  孙宾放下包袱,叩拜:“巨子在上,请受孙宾一拜!”

  “孙将军何以行此大礼?”

  “晚辈决心跟从巨子,寻求天下兼爱之道,乞请巨子收容!”

  “孙将军,”随巢子盯住孙宾,“卫国是天下富庶之地,平阳为卫国大邑。听闻卫公已颁布诏命,赐封你为平阳君。年纪轻轻就割城封君,富贵前程不可限量,这是何等幸事,你为何舍弃富贵前程,反来追随一个毫无所成的老朽东奔西走呢?”

  “回禀巨子,”孙宾应道,“晚辈愚笨,唯见天下苦难,未曾看到富贵前程。巨子一心只为天下苦难,晚辈感同身受,诚愿为此奔走余生!”

  “你能看到天下苦难,说明你有悲悯之心。只是,天下苦难仅靠悲悯是不够的,这也是墨派弟子各有所长、精通百工的缘由。请问孙将军有何专长?”

  孙宾面露愧色:“晚辈天资愚笨,并无所长!”

  随巢子微微一笑:“孙将军可有偏好?”

  “前辈是指……”

  “就是你这一生最愿意做的是什么?”

  “晚辈自幼舞枪弄剑,嗜好兵法战阵,这个可算偏好?”

  “兵法为战而用,战为苦难之源,非兼爱之道。你既然有意寻求兼爱之道,心中却放不下用兵之术,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晚辈惭愧。只是晚辈习演兵法,想的不是兴战!”

  “这倒有趣了。”随巢子笑道,“你习武不为兴战,却为什么?”

  “武字从止从戈,乃上兵之学。”

  能从止戈方面去分析兵法,其根器断不是寻常武者了。

  “解得好!”随巢子盯他一时,赞道,“你这叫以戈止戈,以战止战!你且说说,你想怎样做到以战止战呢?”

  “虎豹虽凶,却奈何刺猬不得!圈羊的篱笆若无破绽,野狼就寻不到攻击的机会!”孙宾朗声应道。

  “好好好,”随巢子连夸几句,“不愧是孙武子之后啊!”话锋一转,语气惋惜,“可惜老朽不善兵术,教不了你!”

  孙宾震惊,叩首:“巨子……”

  一旁的告子看不下去了,求情道:“巨子,您就收下他吧,弟子可传授他守御之术!”

  随巢子没有看他,仍旧盯住孙宾,摇头,似是说给孙宾,亦似在提醒告子:“守御之术只可免一城之祸、一时之灾,走不长远哪!”

  见随巢子话中有话,告子咂巴几下嘴,止住了。

  “孙宾,”随巢子盯住孙宾,“观你根端苗正,内中慈悲,有济世之心,是个大才,老朽荐你前往一处地方。依你根器,或可学有所成!”

  “晚辈谨听巨子吩咐!”

  “你可往西走,过宿胥口,进入云梦山,山中有道秘谷,名唤鬼谷,里面住着一位得道高人,名唤鬼谷先生。鬼谷先生学问了得,将军若能拜他为师,或可成栋梁之器!”

  “既然为巨子所荐,晚辈敬从!”孙宾略略一想,郑重叩首,“容晚辈别过爷爷,这就上路!”

  随巢子微微点头,对众弟子道:“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这就去别过孙相国!”

  一行数人来到村南高坡,共同祭拜孙机。

  拜毕,孙宾起身,将包袱斜挂在身上。

  随巢子、告子、宋趼、木华、木实姐弟等也都起身,送他上路。

  孙宾回身,朝随巢子深深一揖:“前辈保重,晚辈就此别过!”

  随巢子还揖:“孙将军,随巢有一语相告!”

  “敬请前辈指点!”

  随巢子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递给他:“进鬼谷之后,若遇意外,你可拆看此囊!”

  孙宾接过锦囊,纳入衣袖,再揖:“晚辈谢前辈厚赐!”说罢回身朝告子、宋趼揖过,抱起木华、木实,在他们脸上各亲一口,一个转身,大踏步而去。

  随巢子几人站在坡上,望着孙宾渐去渐远,成为一个黑点。

  宋趼看向随巢子,不解地问道:“敢问巨子,为何不将孙宾收为弟子,而要荐他前往鬼谷呢?”

  “非为师不肯收留孙宾,实乃孙宾质性纯朴,慧根具足,是个天生道器,非为师所能琢磨也!”

  宋趼若有所悟,点点头:“弟子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巨子下的是个远棋!”

  “哦?”随巢子盯住他道。

  “鬼谷先生不重天下苦难,却重道器,看到孙宾,必喜而琢之。孙宾若得鬼谷先生琢磨,或将成为天下大器。以孙宾质性,若成大器,就将有大利于天下!”

  “呵呵呵,你呀!”随巢子给他个笑,转对众人,“走吧,这里用不上我们了!”

  告子问道:“巨子,去哪儿?”

  “回尧山。”

  龙贾大帐外,右军副将、吴青等二十几名将军齐齐跪着。众人无不愁眉苦脸,不甘之心溢于言表。

  一辆战车驶近,张猛跳下车,直走过来。

  众将围住张猛,个个欲言又止。

  张猛怔了。

  他觉得异常,狠盯他们一眼,大步入帐。

  帐中设着香案,案上供着牌位,上写“河西所有阵亡烈士之灵”。

  龙贾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前,就似一尊雕塑。公孙衍端坐一侧,眼睛微微闭合。

  龙贾的脸色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原本花白的头发全白了。

  张猛走到龙贾身后,缓缓跪下,悲声道:“龙将军,少梁丢了,家没了。”

  龙贾似是没有听见。

  “将士们都在外面跪着,誓要夺回少梁!”

  龙贾没应。

  张猛急了,稍许提高声音:“少梁丢不得呀,龙将军,末将正是为这个才赶过来的!”

  龙贾仍然没应。

  “将军?”

  龙贾竟如孩子般呜呜抽噎。

  张猛吃一惊,转向公孙衍:“犀首?”

  公孙衍淡淡应道:“张将军,你拿什么夺回少梁?”

  “就拿这个!”张猛指指脑袋,“在下,还有所有西河郡将士,宁愿战死少梁城下!”

  公孙衍嘴角朝灵案一努。

  张猛看过去,迟疑一下,伸手取下,拆看,是魏惠王要龙贾解甲归田的诏令。

  张猛愣怔有顷,转望龙贾与公孙衍,这才注意到二人皆着布衣。

  一番惆怅后,龙贾、公孙衍并肩走出大帐。

  早有一辆篷车停于帐外。

  二人跳上车,公孙衍驾驭,篷车缓缓而去。

  众将跪地送行。

  目送龙将军的篷车走远,张猛、吴青等将返回大帐。

  望着几案上整齐摆放的将军印绶、甲衣、御赐宝剑及虎符,在场将军无不泪奔,齐齐跪地,泣不成声。

  伤悲一阵,吴青、右军副将等人心灰意冷,回到自己的营帐,纷纷将甲衣脱下,扔掉长枪,大踏步出帐,扬长而去。

  在司马错如愿攻克其家乡少梁之后,无论是魏国还是秦国,都没心思再打下去。魏惠王使陈轸为议和特使,秦孝公使公孙鞅为议和特使,议和数日后达成协议,约定于大荔关的关门楼上正式签约。

  签约这日,双方代表站在关门楼上放眼望去,洛水激荡,视野开阔。

  签约现场气氛静穆。

  公孙鞅与陈轸相对而坐,各自提笔,在盟约上签署完毕,交给候在一侧的双方掌玺内臣,分别用过玺,收好盟约。

  仪式结束,陈轸直盯公孙鞅道:“盟约签署,你我使命已经完成,在下尚有几句私话,可否借秦使一步?”

  公孙鞅转对左右,朗声吩咐:“魏使要与本使聊几句家常,你们都退下吧!”

  秦人、魏人各自走到一侧,有序退出。

  “陈兄,”看到楼上再无他人,公孙鞅起身,深深一揖,“河西之事,卫鞅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陈轸没有还礼,淡淡应道:“身为人臣,各为其主,公孙兄不必客气!”

  “谢陈兄体谅!敢问陈兄,是何私话与鞅分享?”

  “记得公孙兄初使魏时,曾到寒舍,一是感谢在下救命之恩,二是提醒在下所处危势,在下记得是四个字,危若累卵。公孙兄洞见,在下深为感慨,今日于此,在下也想提醒公孙兄,公孙兄昔日警示在下之词,亦适用于公孙兄自己!”

  公孙鞅微微一笑:“谢陈兄提醒!”

  “在下还想提醒公孙兄一句,因果相成。河西之事,公孙兄虽说赢得一局,却胜之不武,种下恶因。这个因总有一天会结出果子的!”

  “呵呵呵,”公孙鞅笑出几声,“这个倒是有些意趣。回头来看,陈兄可知自己输在何处吗?”

  陈轸盯视他,目光犀利:“公孙兄,你觉得在下这就输了吗?”

  “哦?”

  陈轸目光更是犀利:“你觉得你自己这就赢了吗?”

  公孙鞅竟是让他问得怔了。

  “哈哈哈哈!”陈轸爆出一声长笑,猛地起身,大踏步走出府堂。

  签完约,公孙鞅匆匆赶到栎阳别宫,将盟约双手呈给孝公。

  正看着盟约,孝公忽然剧烈咳嗽。

  眼见咳得止不住,孝公掏出丝巾捂在嘴上。内臣紧急赶至,为他轻轻捶背,递过水盏。孝公抿几口水,继续审看盟约。

  公孙鞅倾心听着他的咳嗽声,盯着他的脸色看。

  “呵呵呵,不错,不错。”秦孝公把目光从盟约上移开,给公孙鞅个笑,“公孙爱卿,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

  “哪一句?”

  “就是寡人卧薪尝胆之后,日头初升,寡人到你府上,你向寡人所做的承诺!”

  “臣……”公孙鞅陷入回忆。

  “……臣保证,”秦孝公呵呵笑出几声,替他说出,“不出三年,非但国耻可雪,河西可得,黄河天堑可据,秦、魏之间也将强弱易势,浮沉尽由君上主宰!”

  “呵呵呵,君上好记性呢!”公孙鞅亦笑起来。

  “唉,”秦孝公不无感慨道,“当初爱卿说此话时,寡人心里那个酸哪!几曾想到,不是三年,只不过短短数月,国耻已雪,河西已得,黄河天堑基本在手,秦、魏易势,浮沉尽在寡人之手啊!”

  公孙鞅淡淡一笑:“君上乐观了!”

  “哦?”

  “我等虽胜魏,元气却伤。前后下来,魏折兵八万,我亦折兵六万。我绝杀裴英两万,而稀里糊涂地死在公孙衍刀下的也是两万,且不包括伤者。”

  “晓得,晓得,寡人全都晓得。老虎也有打盹的辰光嘛!”

  公孙鞅半是自责:“老虎可以打盹,三军主将却不可以打盹。每思及此,鞅痛彻心腑!”

  “爱卿大可不必自责!寡人之欲只在雪耻,只在夺回河西,今日,此二欲得偿,寡人死无憾矣!而这一切,皆卿一人之功啊!”

  “君上偏爱,臣万死不足以报!”

  “呵呵呵,谁都可以死,唯独爱卿死不得哟!”秦孝公再次剧烈咳嗽。

  公孙鞅关切地问道:“君上,要紧不?”

  秦孝公止住咳嗽:“呵呵呵,伤风而已。”

  “咳有多久了?”

  “没几日,这就快好了。”秦孝公目光再次看向盟约,“河西算是告一段落了,下一步,我当如何落子,爱卿可有筹划?”

  “太子妃!”

  秦孝公眉头微皱,旋即一笑:“这个事儿大吗?河西治理,伤亡抚恤,秋收冬藏,等等等等,哪一个也比……”顿住,看向他。

  公孙鞅神秘一笑:“这些不需臣来考虑!”

  “呵呵呵,”秦孝公跟着笑道,“也是。还是那个周室公主?”

  公孙鞅重重点头:“正是。”

  “魏罃称王,周室连个幌子也不是了,太子选妃该当落到扎实处才是!”

  公孙鞅端正身姿,拱手道:“敢问君上,秦以何立于天下?”

  秦孝公略一沉思:“实力!”

  “实力又立于何处呢?”

  “民!”

  “以何治民呢?”

  “法。”

  “以何立法呢?”

  “威!”

  “以何立威呢?”

  “信!”

  “正是!”公孙鞅朗声应道,“治民首在立威,立威首在立信。君上初行秦法之时,先以立木取信于民。民信的不是法,而是君上言出必行!今日之秦,民皆信君上。君上行新法,民皆守之。君上要民死,民皆赴之。推而广之,君上若威天下之民,自也首在取信于天下之民。”

  秦孝公长吸一口气,倾身以听。

  “前番聘亲周室,秦室与魏室各张旗鼓,天下为之沸沸扬扬。今雌雄已决,尘埃落定,君上若是不给天下一个交代,叫天下何以看待君上?再说,魏罃之败,正因其称王,此事表明,周室虽弱,但其名尚未全虚!”

  秦孝公又吸一口气,屏气等待下文。

  “还有,臣出一问,请君上作复!”

  “请问!”

  “君上打算世世代代偏安于关中一隅吗?”

  秦孝公摇头。

  “君上摇头,表明君上心系天下!而天下又在哪儿呢?在魏室吗?在楚室吗?在齐室吗?不,天下哪儿也不在,天下只在周室,天下只在洛阳!就眼前而言,洛阳是天下之中,周室是天下之元,君上抓住这个中,占住这个元,必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功成千秋,利享万代!”

  “好!”秦孝公猛力握拳,“寡人这就落子!来人!”

  内臣趋至。

  秦孝公看向他:“召五大夫嬴疾!”

  “君上,”公孙鞅诡秘一笑,“只五大夫一人,难表诚意!”

  秦孝公看向他:“爱卿不会是说,你亲自去吧?”

  “非鞅亲去,是太子亲去!”

  秦孝公皱起眉来:“这……”

  “君上,前次聘亲,秦魏起争,周天子无奈之下,已将长公主许嫁燕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天子?若想请天子收回婚约,臣之意,非殿下亲去不可!”

  秦孝公吸一口长气。

  看出他的忧虑,公孙鞅语气坚定:“至于殿下安危,可命司马错引甲士三千护佑!”

  秦孝公一脸忧虑:“函谷道、崤道皆在魏人手中,我们若是过兵,魏人肯吗?”

  “我们是护送殿下迎亲,不是攻关,他们有何不肯呢?”

  秦孝公默然。

  “君上,我三千甲士过境,魏必全力防范。魏若全力防范,其虚实……”公孙鞅故意顿住,一丝黠笑浮上脸颊。

  秦孝公豁然明白,长笑数声,手指公孙鞅:“哈哈哈哈,好你个公孙鞅啊!”又咳起来。

  公孙鞅凝视孝公,心里一揪。

  洛阳王宫的后花园里,姬雪就如疯了般飞跑。

  姬雨远远看见,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急赶过来。

  姬雪一路跑进闺房,伏在榻上号啕大哭。

  姬雨跟进来,轻声道:“阿姐?”

  姬雪哭得更是伤心。

  姬雨急了:“阿姐,出什么事了?”

  姬雪猛地抬头,满脸是泪,两手按住她的肩,激动地说:“雨儿,雨儿,秦国打赢了!”

  姬雨一头雾水:“秦国?打赢了?”

  “是呀,他们打赢了,打赢了!我早知道他们会赢的,他们真就赢了!”

  “咦?”姬雨总算反应过来,诧异道,“秦国打赢了,阿姐理当高兴才是,这哭什么?”

  姬雪又伏榻上,再哭起来。

  “阿姐呀,”姬雨扑哧笑了,慢条斯理道,“哭顶什么用!雨儿若是阿姐,这就去寻父王!”

  姬雪哭声止住。

  姬雨朝外努嘴:“去呀,还等什么?”

  姬雪猛地起身,拉上姬雨。

  姬雨挣脱开:“阿姐,你去就是,拉我做什么?”

  “雨儿,阿姐……”姬雪脸色一红,扯起她就向外走。

  二人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姬雪迟疑有顷,改道靖安宫方向。

  “阿姐,父王在那边!”姬雨指向御书房。

  “我……”姬雪嗫嚅道,“我们还是先寻母后吧!”

  姐妹俩进来时,王后正在窗口绣花。

  见是两个宝贝女儿,王后放下绣针,一脸兴奋道:“雪儿,雨儿,母后正在想你们呢!”

  姬雪没有应话,“扑通”跪下。

  王后惊愕:“雪儿?”

  姬雪抱住王后的腿,悲泣。

  王后拍她头安抚,看向姬雨:“雨儿,你阿姐这是……”

  姬雨朗声应道:“阿姐想改嫁!”

  “改嫁?”

  “阿姐不想嫁给老燕公,阿姐想嫁给秦国太子!”

  王后倒吸一口气,拍姬雪头的手停住了。

  “母后,”姬雨急切说道,“秦使、魏使虽说同时聘亲,可雨儿听说秦使在先,是诚意来聘亲的,魏使只是搅局,因为他们要在河西打仗。父王无可奈何,才把阿姐许给燕室。仗打完了,秦人胜了,魏人败了,父王没有理由再将阿姐嫁往燕室!”

  姬雪将王后的腿抱得更紧,哭声更加悲切。

  “唉,”王后轻叹一声,做个苦脸,“雪儿,还有雨儿,婚姻大事,咱女儿家是分毫做不得主的!”

  姬雨一脸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公主呀!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让你们嫁往谁家,莫说是母后,即使是你们的父王,也是爱莫能助啊!”

  听闻此话,姬雪越发哭得悲了。

  姬雨摇头驳道:“母后,这不合理!”

  “合理也好,不合理也好,这是规矩。你们查查,在这宫里有哪个公主自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什么三公?”姬雨气极,“全是一帮老掉牙的窝囊虫!母后,您看好了,雨儿我……到那么一天,宁死也不嫁人!”脚一跺,飞跑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王后长叹一声,闭目。

  姬雪紧紧抱住王后,悲泣道:“母后……雪儿……求您了……”

  送走姬雪,王后在宫正的搀扶下走到御书房外,轻轻叩门。

  内宰开门,吃一怔,叩地:“臣叩请娘娘圣安!”

  “陛下可在?”

  内宰起身,拱手:“娘娘稍候,臣这就禀报!”

  “不用禀了,臣妾进去就是!”王后松开宫正,径自走进。

  显王正埋首于竹简,许是过于专注,连王后走到身边也没察觉。

  王后轻咳一声。

  显王抬眼一看,打了个惊愣:“汕儿?”

  “汕儿叩见王上!”王后作势跪下。

  显王急忙起身,扶起她:“汕儿,你……怎么就出来了呢?”

  王后笑笑:“今日感觉略略好些,甚想出来走走。出得门来,不知不觉的,竟就走到这儿来了!”

  显王携王后走向软榻,扶她躺下:“寡人方才还在念叨你,原说去看看你的,不想抱住一册好书,看着看着竟就……”摇头,转对内宰,“沏茶,菊花香露!”

  内宰沏茶。

  王后瞄向方才显王读的那堆竹简:“什么书呀,这么好看?”

  显王手指竹简:“是本医书。”

  王后扑哧笑了:“王上怎有闲情逸致看起这个来了?”

  “寡人在想,”显王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有朝一日,寡人或会离开这座宫殿,到那辰光,汕儿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无御医在身边,寡人怎么办呢?这阵儿看看,不定就能应个急呢!”

  显王读医竟为这个,王后心中感动,哽咽道:“王上……”

  内宰沏好茶水,端上。

  显王转过头来看向她,泪出,伤感道:“汕儿呀,万一那天到来,只怕我们……走不出这道门槛哪!”

  王后悲哭。

  显王坐在榻沿,抱她入怀,轻轻晃着,如同哄着一个孩子。

  “王上,”王后拭去泪水,“能出也好,不能出也好,汕儿永远都是王上的汕儿,汕儿与王上生生死死,皆在一起!”

  显王搂得更紧:“汕儿……”

  “王上,汕儿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不要说求,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是雪儿!燕公虽好,毕竟老迈,雪儿她……”王后眼中垂泪。

  “寡人晓得,雪儿许燕,本也是个权宜之计。”

  “汕儿之意是,”王后迟疑一下,“如果可能,就把雪儿改许秦室!”

  “秦室?”显王略略一顿,点头,“好吧,汕儿既是此想,晚些辰光,寡人就召颜爱卿议议!”

  王后连连点头,搂紧显王:“汕儿代雪儿谢王上垂爱!”

  从靖安宫出来,姬雨在花园小径上闷闷地走着,耳畔响起王后的声音:“……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让你们嫁往谁家,莫说是母后,即使是你们的父王,也是爱莫能助啊……你们查查,在这宫里有哪个公主自己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正烦闷间,一个声音传来:“公主——”

  姬雨抬头望去,是春梅,一身村姑打扮,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姬雨急忙迎上。

  春梅跑到她跟前,喘气道:“公主,看到人了,他……在呢!”

  姬雨眉宇间的阴云一扫而光,低声问道:“在哪儿?”

  “老地方!”

  姬雨吸一口气:“走!”扯起她就走。

  “公主?”春梅朝她衣饰努下嘴。

  姬雨会意,扯她拐向闺房,换上一身平民服饰,从后花园的偏门溜出宫去。

  二人赶到集市,还没走到丁字路口,就已望见了那个旗幡。二人放慢脚步,匀住呼吸,款款走至鬼谷子跟前,蹲下来。

  鬼谷子端坐,无视二人。

  童子照旧竖在那儿,手扶旗幡,一动不动。

  姬雨轻叫:“先生!”

  鬼谷子依旧稳坐,似是没有听见。

  姬雨提高声音:“先生!”

  鬼谷子仍无回应。

  春梅扯了扯姬雨的衣裳,附耳道:“方才我来时,他就这般,想是睡着了!”

  春梅的声音极低,但仍被童子听到了。

  童子嘴角一哂:“嘻,你才睡着了呢!家师这叫神游!”

  姬雨抬头看向童子,给他个甜笑:“阿弟,阿姐想求先生一卦,麻烦你把先生的神请回来,好吗?”

  童子回她个笑,龇下牙,摇摇头,继续手扶杆,笔直地站在旗幡下面。

  姬雨看一眼春梅,皱眉。

  春梅回她个苦脸,转向鬼谷子,大声喊道:“先生?先生?”

  鬼谷子仍在神游。

  春梅又要喊,童子道:“这位姑娘,你别费心了,先生神游,莫说是你喊,纵使打雷也不会回来的!”

  春梅吐吐舌头。

  姬雨盯住童子:“阿弟,先生的神何时才能回来?”

  童子挠头:“这个说不准哩,不定马上回来,不定要等几个时辰。”

  姬雨偷偷出宫,是犯禁的,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闻听要等几个时辰,有点儿急了:“阿弟呀,阿姐还有急事,这该怎么办哪?”

  童子做个苦脸,摇头。

  姬雨无奈,只得学了鬼谷子的样,掏块手帕铺在地上,坐在那儿守候。

  春梅守了一时,觉得无聊,就到附近看热闹去了。

  光影移动。就在旗幡的影子挡在姬雨的脸上时,鬼谷子的两道白眉动了。

  童子看得真切,小声道:“先生,这位姐姐求卦,等候多时了!”

  “哦?”鬼谷子睁开眼,看下姬雨,眼又闭上,“姑娘欲求何事?”

  姬雨拱手:“先生,小女子前路渺茫,恳请先生指路!”

  “请付卦金!”

  姬雨起身,大叫道:“春梅,春梅!”

  无人应声。

  姬雨急道:“先生,卦金皆在……我同伴那儿,她逛街去了,请先生略候片刻,我这就去寻她!”说罢起身欲走。

  鬼谷子道:“姑娘留步,卦金倒也不急。”

  姬雨站住,拱手道:“谢先生!”

  “前路即未来时运,渺茫即无知懵懂。老朽大可推天下时运,中可推邦国时运,小可推家室时运,不知姑娘所求是何时运?”

  姬雨略略一想:“邦国非小女子所求,天下亦非小女子所欲,小女子关切的不过是身家之事,望先生垂示!”

  “身家时运可由卦象得知,可由面相得知,可由手相得知,可由脉象得知,可由骨相得知,可由心相得知,亦可由解字得知。姑娘意愿由何而知?”

  姬雨略一沉思:“烦请先生解字!”

  “解字又分解形和解意,姑娘意欲解形还是解意?”

  “解意!”

  鬼谷子微微一笑:“姑娘欲解何字?”

  姬雨略略一想,伸手从胸衣里掏出那只乳色玉蝉儿:“就解这两个字,玉蝉!”

  鬼谷子睁眼,目光如剑,直刺姬雨,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一遍,落在那只玉蝉儿上。不知怎的,在鬼谷子的目光扫过来时,姬雨感到有股热流涌遍全身,惊骇不已。

  “好一只玉蝉!”鬼谷子微微点头,双目闭合,似又神游。

  姬雨闭目凝神,恭候。

  良久,鬼谷子突然出声:“玉以天地精气化成,品性尊贵;蝉以甘露为生,品性清雅。玉经琢磨而为蝉,为王室之器,不过……”欲言又止。

  姬雨心头一凛:“先生但说无妨!”

  “玉虽尊贵,却为凡俗竞逐之物。蝉虽清雅,却难高飞远走,且须攀枝附叶,方能苟活。”

  姬雨面上沉静,心中却是吃惊:“天哪,难道他……真的算出我是谁了?不会的,我这般打扮,与前番迥异,何况那日我一个字儿未吐,与寻常路人无异,他又怎认得出是我呢?看来此人真如母后所说,有些神通,我且拿话试他!”

  想到此处,姬雨拱手:“谢先生妙解。不过,先生所解,只是对‘玉蝉’二字的通释。小女子关心的是,小女子所示之玉蝉,时运又将如何?”

  “此山所成之玉,已是天下猎物;此蝉所附之树,已是根烂身腐!”

  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姬雨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急切问道:“先生,这只蝉儿呢?”

  “至于姑娘所示之蝉,有人正在张罗织网,使它成为笼中之物!”

  姬雨心头一凛,心道:“不对呀,成为笼中之物的当是阿姐,怎么是我呢?会不会是他算错了呢?我且问个明白!”遂再次拱手,脸上堆笑,“先生,我家里共有金、玉二蝉,小女子想知道的是,将被关进笼中的是金蝉儿还是玉蝉儿?”

  “金蝉有金蝉的笼,玉蝉有玉蝉的笼,姑娘此来求断的不是金蝉,是玉蝉,老朽所断,自然当是姑娘所示之蝉了!”

  “这……”姬雨急了,“她……她……她有办法逃吗?”

  “飞呀,她不是长有两只翅膀吗?”

  “先生,天下处处是网,此蝉纵然想飞,也是翅单力薄,更不知飞往何处存身哪。”

  鬼谷子睁眼,凝视姬雨,一字一顿:“蝉生于土,附于木,得自在于林。此蝉若是不甘为他人所玩,可飞往大山深处,万木丛中,得大自在于天地之间。”

  姬雨嘘出一口长气,目视鬼谷子,正好与鬼谷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鬼谷子的目光亲切,慈祥,智慧,洞察万物。

  姬雨与他久久对视,心神渐渐笃定。

  就在此时,春梅急跑过来,刚要说话,见二人这般对视,嘴又合上。

  鬼谷子收回目光,老眼闭合。

  姬雨跪地,叩拜:“小女子替这只玉蝉谢先生指示前程!”转对春梅,“春梅,拿钱袋来!”

  春梅从袖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姬雨。

  姬雨接过,将钱袋恭恭敬敬地摆在鬼谷子脚边,叩首:“区区薄礼,难表谢意,万望先生不弃!”

  鬼谷子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姬雨再叩:“小女子若想再见先生,可至何处寻访?”

  鬼谷子仍似没有听见。

  童子小声应道:“阿姐若有急事,可到城东轩辕庙来!”

  姬雨给他个笑,拱手:“谢阿弟了!”起身,与春梅快步离去。

  看到他们走远,童子弯腰捡起钱袋,打开,一脸惊愕。

  钱袋里,满满的尽是大周金饼,少说也有二十多块。

  “乖乖,”童子咋舌道,“这能买多少饼吃……”

  鬼谷子睁眼瞥他一下,轻轻摇头:“呵呵呵,你呀……”

  (第二部完) 鬼谷子的局:战国纵横(1-11册)(全新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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