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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一纸抵万兵

　　刘备又回到了徐州城中。此番回来，是受形势所迫，而并非出于他的本愿。如今时局变化飞快，容不得他再如以前那样暧昧从事了。

　　刘备的性格总有些被动，他不愿勉强别人做事，也不愿被别人所强迫。但事到如今，关、张二人已经杀掉城主，惹起事端，对曹操无异于火上浇油。刘备也不得不进入城中，严加驻防。

　　“曹操若得知此事，必定恼羞成怒，定会亲率大军，攻打徐州。而我们又有何能力去抵御他的来袭呢？”

　　刘备整日忧心忡忡。而陈登见状，便开口安慰。

　　“皇叔不必忧虑。”

　　刘备见陈登如此笃定，料知他心中自有安排，于是连忙求教。陈登说道：“徐州郊外，住着一位世外高人。他擅长琴棋书画、品位优雅，还曾在桓帝时担任尚书一职。此人不仅家境富足，而且人品风流……”

　　陈登开始侃侃而谈一位世外高人的闲情逸事，让刘备听得十分纳闷。

　　“陈登，你别再卖关子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在下认为，皇叔如欲解忧，不妨前去拜访这位高人郑玄。”

　　“陈登啊，我的担忧是难以于琴棋书画之中得到解脱的。”

　　“此人虽是位世外高人，但您前去拜访，不见得只谈风月啊。郑玄曾与河北袁绍同朝为官，且三世通好，关系十分亲密……”

　　刘备闻言，心中顿悟。他不禁凝视陈登，听他下面的说辞。

　　“即使曹操如今位高重权，势力庞大，而他对河北袁绍也顾忌三分。袁绍坐拥河北四州的百万精兵，手下文官武将，人才济济。另外，河北原本地产富饶，而袁家在当地名声显赫，势力强悍。恕我直言，皇叔虽民望极高，但恐怕曹操并不把您当成他的对手。”

　　“嗯……”

　　刘备闻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如今又算什么呢？思虑至此，难免心酸。而陈登接着说道：“皇叔可以亲自登门，拜访郑玄，并求他修书一封，请袁绍派兵支援。若您能求动郑玄写下此信，袁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必定会应允的。到时皇叔与袁绍联手，又岂用再为曹操忧愁。”

　　“先生果然妙计，只不过恐难成功。”

　　“此话怎讲？”

　　“我前不久刚刚歼灭袁绍之弟袁术，他又怎会与我协力抗曹呢？”

　　“这便需要郑玄从中斡旋调停。在下此计，就是想利用这位世外高人，一转乾坤。”

　　于是，陈登陪同刘备，亲自登门拜访这位世外高人郑玄先生。而郑玄爽快地答应与刘备会面。不仅如此，郑玄与刘备交谈之际，被他的远大志向所感，欣然允诺替刘备向袁绍求援：“皇叔果然是位贤良仁者，老朽愿为你出山，过问世间俗事。此乃一件快事！”

　　于是他立刻提笔，修书一封，信中写道：“愿阁下将私怨抛却，与刘备同心同德，协力破曹。青史昭昭，万代不灭，今日时运皆向大义大道之人。若刘备能得阁下相助，来日袁家必得昌盛兴旺，本人亦欣然玉成此事。”

　　“这样写大概就行了吧？”

　　郑玄写罢，又将书信吟诵了一遍，之后才仔细封好信封。刘备接过信后立刻告辞，骑驴返回徐州。之后他又命孙乾作为使节，赶往河北，将此信交给袁绍。

　　袁绍听说徐州刘备派来信使，心中颇为诧异，于是当日就于将军府接见了孙乾。

　　孙乾立刻呈上刘备的亲笔书信，并恳请道：“若袁将军出兵许昌，讨伐曹贼。大者，可保汉室江山，小者，可解我家主公之围。此乃生死存亡之际，愿将军毅然兴兵，大展宏图。”

　　孙乾态度诚恳，言辞真切，唯愿自己能以言语打动对方。

　　袁绍闻言，微微一笑：“原来刘备派人来是想让我出兵为他解困。他想得倒美！前不久他刚刚害死了吾弟袁术，如今我还未及杀去寻仇，他倒想求我救助。真是狗急跳墙，痴心妄想！你这个使者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前来游说于我！”

　　“袁将军此言差矣。令弟之死，全因曹操无道，您若是想要寻仇，也应找他算账。如今曹操虽位居丞相，实为庙堂之贼。他把持朝政，伪托朝命，将违抗他的人以抗旨为名尽数诛杀。我家主公刘备乃是受其所迫，才征战徐州，拦截令弟。而之后曹操不但不论功行赏，反而命人加以谋害。如今我家主公一忍再忍，而忍无可忍，于是命我前来，求助袁将军。万望阁下三思而行，方不可被曹贼所害。”

　　袁绍听罢，沉吟片刻，说道：“你此言不假，想那曹操原本奸邪狡诈，刘备是个老实人，会吃亏上当也是难免的。不过我听说这个徐州刘备为人正直、重信守义、民望极高，若他此番真有悔意，我自当鼎力相救。你且退下，待我与旗下众臣商议之后再回复你。”

　　“我必将静候佳音。另外，我这里还带来一封密信，此乃世外高人郑玄先生亲笔所书。郑先生信任我家主公，因此特修书一封，托我带来。”

　　孙乾临行之际，又将郑玄的密信转交袁绍。而袁绍读了来信后，确实心有所动。他此时已统华北四州，一心想将中原之地纳入治下。如此一来，势必与曹操一争短长。而刘备此番来信，恰为良机。他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暂时放下与刘备的杀弟之仇，而转为与其联手，共同破曹。

　　第二天。

　　袁绍将旗下众谋士武将召集一堂，议论讨伐曹操之事。

　　“今日请大家前来，是为商议征伐曹操之事，可行还是不可行，请大家畅所欲言。”

　　由于此事事关重大，众位谋士武将皆发表意见。大家立刻分为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两派舌战纷纷，难有定论。

　　田丰，人称河北第一英杰，见识高明。他起身说道：“如今连年混战，兵祸不断，仓廪的贮存早已有所匮乏，而百姓的赋役也一直很沉重。因此，属下认为，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处理境内之忧，巩固边防，修船造舰，储备粮草。同时，我们应该耐心地等待时机，想必在三年之内，不待我们出手，许都必生内讧。而在此之前，我们应当韬光养晦，按时纳贡，休养生息，重农安民，以积蓄实力才是。”

　　田丰的话音甫落，立刻有人起身，大声反驳道：“田丰此言，大为不妥，我绝不赞同！如今我们坐拥四州之精兵，而主公威武骁勇，震慑四方。以今日之力，区区曹贼何足畏惧？兵法所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所讲的即是要把握先机之利。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若我们停滞三年，独想韬光养晦，实属痴人说梦！此番徐州刘备遣使而来，意图联手破曹，此乃天赐良机，转瞬即逝。主公正可趁此时机，问鼎中原，怎可犹豫不决，贻误战机？”

　　只见说话之人仪表堂堂，原来正是大将审配。此人字正南，乃是魏郡生人。

　　又有一人，立刻起身反驳。

　　“不妥不妥！阁下所言看似豪迈，实则乃是匹夫之勇。出兵破曹，乃是将一国之沉浮设为赌注，实属不智之举。所谓义兵必胜，骄兵必败。如今曹操居许都而制天下，挟天子而令诸侯。其兵将有精练骁勇之能力，其人更具机变妙胜之胆识。一命而出，万夫莫从，再者……”

　　“且慢！”

　　审配愤而起身相驳：“沮授，你怎么说话长敌人的威风，灭我们的锐气。我们哪里是骄兵了？”

　　“事实如此。”

　　“此话怎讲？”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我说的都是实情。”

　　“你说的哪里是实情，我看你明明就是胆小怕死之徒。”

　　“我怕的是出兵破曹，困难重重。哪里像你，难道以为曹操和公孙瓒一样好对付么？”

　　“哈哈哈！”审配闻言，不禁纵声大笑，引得满座文武也被其震动，“既然你这么怕曹操，我还和你在这废什么话。”

　　审配一边说，一边观察大将郭图的脸色。郭图素与沮授交恶，只要是沮授支持的，郭图必定反对。而他此番果然立刻起身，大声声援审配：“征讨曹贼，本为天经地义之举，为何有人说它为无名之战？古有武王伐纣、越王倒吴，皆为顺应时机、随机应变之例。若我们仅求国内安泰，而置时局变化于不顾，又怎能立下百年基业？如今，一代贤士郑玄先生亦修书力劝主公出兵，为今之计，当以援助刘备为名出兵，然后联合徐州之力，一举讨伐曹操。如此大好良机，岂可白白浪费。主公啊！您不要再犹豫不决了！靠口头辩论是灭不了曹贼的，请您下令出兵，臣等必当肝脑涂地！”

　　郭图态度堂堂，声音朗朗，语意明确。一时之间，堂中众人都止住议论，鸦雀无声。

　　“正是！郑玄乃是一代贤士，他绝不会劝我去做不智之事。”

　　袁绍思虑至此，决定出兵。因此主战派的郭图、审配等人兴奋异常，回去备战，而主和派的田丰、沮授等人也无可奈何，只得默默退下，等待出征的命令。

　　进军许都！挺进中原！

　　袁绍迅速集结十万大军，封审配、逢纪为统领大将，田丰、荀谌、许攸为参军谋士。此外，颜良、文丑同为两翼先锋。两万骑兵、八万步兵组成了远征队伍，并配备各式辎重武器。

　　孙乾原本一直守在驿馆，焦急地等待袁绍的回复。当他看到大军出征时扬起的漫天尘埃时，终于放下心来：“成了！我家主公有救了！”

　　孙乾即刻快马加鞭，返回徐州。而他的怀中，紧紧揣着袁绍“愿往救援”的回信。

　　有时候，一个江湖闲人的一封书信，也能在危机之时起到关键的作用。比如此番世外高人郑玄，就以一封书信调动了河北的十万兵马，直取曹操而去。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