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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凤凰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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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凤凰坠地

  如此心情复杂之际,司徒威竟忽然跪了下来,朝萧龙雀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啊?!”见此情景,萧龙雀吃了一惊,满心惶恐。

  他有心立即上前搀扶,但当他看到老人抬头时脸上的表情时,便心念一转,对司徒威的叩拜,坦然承受。

  当司徒威起身后,他就如回光返照一样,面放红光,在府中往来奔走,大声喝令调度,让麾下精锐死士凶猛抵抗,保护萧龙雀突围。

  即使到此时,萧龙雀依然心有不忍。

  他带着司徒莲,靠近司徒威,朝他说,不如一起走。

  听他此言,司徒威竟是勃然大怒,在漫天火光中大吼道:“龙雀!不要妇人之仁!你很明白,今日我已不可能幸免,我跟你们在一起,徒然连累你们!”

  “好!您保重!”萧龙雀也是决断之人,听闻此言,再无迟疑,转过身朝司徒莲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护卫着她朝府外冲杀而去。

  “莲儿……”目送萧龙雀拼死护卫司徒莲的身影,一代权相,便在心中默默想道,“莲儿啊,我的莲儿,这是爹爹在世上,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看到高元博那些党羽官员,也想趁着众死士泼命掩护萧龙雀二人突围的机会,一起跑出去。

  一见这情景,刚才慈祥无比的老宰相,脸上神色却蓦然变得凶狠无比。

  他一挥手,那些最亲信的死士家臣会意,立即挥刀砍向那些想蹭萧龙雀突围机会的官员党羽。

  被这一番乱砍,高元博等人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到了这地步,他们也没必要留任何情面。如猪狗般被砍杀驱赶时,他们破口大骂司徒威残忍冷血。

  听着他们的叫骂,司徒威却置若罔闻。

  跃动的火光中,他面如寒铁,竟是在一片咒骂声中放声大笑,大吼道:“哈哈!尔等鼠辈!往日谄媚依附我,得利丰巨,今日老夫只不过是收点利息而已!”

  就在宰相府中上演悲欢离合之时,府外往来指挥的苏渐,忽然看见从朱雀大街的两头,不断涌来许多民众百姓。

  华夏老百姓爱看热闹的习惯,自古就有一直未变。

  时值深夜,宰相府这一带打成热窑一样,远近的京华城老百姓,居然呼朋唤友、扶老携幼地前来围观。

  作为曾经在街坊中当值的玄武卫,苏渐看到这情景,真是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之余,他也满心警惕。

  要知道此时正是多事之秋,那老宰相又经营多年,谁知道这些涌来的人群中,是否有心怀恶意之徒?

  借着火光和月光,他已经看到,不少老百姓手里,正拿着棍棒菜刀。

  见此情形,苏渐不敢怠慢,满面凝重,立即纵马如风,运上灵力,在长街上往来大叫道:“各位父老亲邻,今夜我苏渐奉圣上谕旨亲命,捉拿奸相恶贼司徒威。现已查明,当日大忠臣澹台兴老大人,正是司徒威指使人杀害的!”

  如此纷乱时刻,苏渐头脑清醒得很,根本不去多扯那些说来话长的叛国之事,而是立即点明澹台兴遇害一案。

  天子脚下的京华老百姓,也不是白当的。

  苏渐这么一说,人群稍一纷乱之际,便有汉子扯直了嗓子高叫道:“孤胆屠龙苏英雄,您请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老百姓起床跑来看,只是想看看这个奸相恶贼的下场!”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附和之声,都在叫道:“对对对!苏大人不用担心有民变,我们都是忠臣义民!”

  乱哄哄的“表白”中,还有个老妇人尖叫道:“苏大人啊,您放心,要是奸臣跑到老娘这里,老娘说不得拿牙咬,拿指甲掐,总叫他跑不得!”

  “哈哈哈!”饶是苏渐一腔凝重,听得此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位大婶,若要等到您操劳,不说皇上要怪罪我,连大统领也要扣我薪资饷银啦!”

  围观民众闻言齐声大笑。

  大笑声中,也有人叫道:“二狗子他奶奶,瞧您这嘴瘪的,还有牙齿咬吗?”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值此之时,围府的官兵已近半攻入宰相府,眼看着司徒威一党,大势已去。

  大势如此,但司徒威喝令精锐死士家臣重点配合萧龙雀突围,还是起了作用。

  更何况,萧龙雀身怀“赤焰雄狮”星流术,手中一柄焚天戟,也使得出神入化,即使面对重重包围,想护一个人突围而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于是,当宰相府几近全部陷落之时,萧龙雀护卫着司徒莲,侥幸冲出了重围,逃出了生天。

  清凉的夜色里,在确认脱逃的那一刻,萧龙雀回头望了一眼宰相府,却看见白发苍苍的司徒威,站在汹涌如潮的烈火场中,放声大笑,然后转眼被炽热的火海吞灭。

  看到这一幕,萧龙雀想哭,但又忍住。

  司徒莲也想转头,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却被萧龙雀挡住。

  又冲出了五六条街,远离了苏渐统领的大军,萧龙雀认为暂时能保安全,便想停下来喘一口气。

  没想到,恰在这时,前面的街道拐角处,忽然涌出一群百姓,手拿着锄头菜刀,挥舞呐喊着朝他俩冲来。

  见只是百姓居民,萧龙雀不想动手,便将焚天戟靠在一旁墙上,拱手大叫道:“诸位街坊义民,在下只是一时遭苏贼陷害,万望给一条生路,日后申冤洗罪,再来酬谢诸位。”

  “哇呀!”众人一听,全都怒声喝骂道,“好个奸贼,还敢诽谤我们苏英雄?!”

  说话间,便已是菜刀锄头齐飞,纷纷朝萧龙雀这边杀来!

  听得众人如此叫骂,萧龙雀顿时黯然。

  神沮气丧之际,他竟不复方才冲杀突围时的发狠凶猛。

  杀光眼前百姓,只是举手间事,但锄头菜刀纷纷砍落之际,他只是默默地拿过焚天戟,勉强招架,冒着纷落的菜刀锄头,护着司徒莲拼命通过。

  萧龙雀脱逃,也早在苏渐等人意料之中。

  事实上都不用他安排,先前轩辕鸿便在五福楼中耳提面命,告诉苏渐,一旦萧龙雀脱逃,将由轩辕承天亲自出击。

  无论轩辕鸿还是苏渐,都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便是哪怕今晚行动再是迅猛如雷、缜密如绵,也完全困不住萧龙雀这样的人物。

  要降服萧龙雀,苏渐不行,轩辕鸿也不适合,最适合的那个人,只能是武力和智谋都死死压萧龙雀一头的轩辕承天。

  京华四杰的排名,可不是随便排的!

  于是,当属下传报说萧龙雀走脱了后,苏渐便立即命人告知轩辕承天,让他马上追击。

  这一夜对萧龙雀来说,十分狼狈,正是前有险阻,后有追兵,身边还带着个柔弱女子,比之以往来去如风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不理解,但萧龙雀坚决听从岳父的遗命,决意往亚飒魔匪军的方向而行。

  他对亚飒军位于何方这种机密,自然一清二楚。

  他知道,亚飒军已穿越了万花国,一路狼奔豕突,虽然几番迂回,但行军目标明显是往神木国而去。

  一看这目的地,萧龙雀顿时便明白了,亚飒是想将部属带往神木、云山、龙境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这样一来可略作喘息,二来可从那里的混血者聚居地补充兵员。

  弄清楚这一点,萧龙雀便明白自己要带着司徒莲前往何处。

  现在,如果他从华夏国出发,想去神木国,最近的道路,是从京华城直接往南,穿越云山国之后,再往东南方向而行,便可以到神木国和龙境的交界。

  虽然这样最简便,但萧龙雀知道,自己的逃亡之路绝不能这么走。

  且不说这一路上各种城池关隘无数,就连原本属于司徒威势力范围的红焰晶海,在苏渐大闹了一场之后,无论晶海行营还是当地的红晶族土著,都完全站在了司徒威一方的对立面,成了拥护苏渐和玄武卫的铁杆。

  所以,不用多想,萧龙雀就选了一条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路径:

  他要先往东走,过青芝原,穿残月峡,进入现在大部由龙族控制的泪原,然后沿着风暴之墙的走向折向南方,往神木国边境而行。

  如此迤逦转折而行,尤其要经过龙族的控制地,可谓九死一生。

  但类似“富贵险中求”,看似要面对龙族的可怕威胁,但同时,也能摈绝华夏国势力的影响。

  决定之后,萧龙雀带着司徒莲,在京华城中拐了几个弯子,从东城一座侧城门冲门而出,夺了一匹战马,往青芝原的方向急行。

  萧龙雀的动向,立即被轩辕承天得知。

  作为“怒雷神剑”“光明战神”的轩辕承天,当即点齐麾下青龙军精锐亲兵,一人二马,朝萧龙雀逃逸的方向急追。

  虽说轩辕承天的武功和法技都在萧龙雀之上,但在过往的岁月里,萧龙雀帮司徒威在黑暗中做过许多阴损之事,因此萧龙雀隐匿逃亡的水准,还在轩辕承天蹑踪追击的本领之上。

  于是这两方一个逃,一个追,斗转星移,不久便东方大白。

  日月经天,转眼又到了第二天晚上,萧龙雀二人,还没有被轩辕承天追上。

  这时候他们已经快跑出青芝原,再往前赶一赶,一两个时辰后,便能到残月峡。

  到了残月峡,如果一路顺利,萧龙雀二人便能进入泪原,彻底甩开华夏国的追兵。

  到了这地步,萧龙雀虽然疲惫不堪,但依然愿意再拼一拼,索性跑到残月峡。

  只是他有心如此,那个娇生惯养的宰相爱女,却早已东倒西歪,连马都坐不稳了。

  即使不看司徒莲的窘状,就看二人胯下这匹马,也早就口吐白沫,腿脚软塌,要再跑下去,很可能暴毙而死。

  眼见如此,萧龙雀一声叹息,回望来路的烟尘,也只得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暂时歇下。

  人能住店,那马身上可是有隶属京华巡城军的战马坐骑标志。如此敏感时刻,萧龙雀断不敢把马大剌剌地交给店小二喂养。

  于是进店之前,他先将战马拴在附近一处小树林中,等二人安顿下来之后,他便偷偷地出门,到小树林给马喂上水草饲料。

  住上客栈,萧龙雀和司徒莲,只能说身体上稍稍放松,精神上依然惊魂不定。

  惶恐之际,萧龙雀也跟司徒莲忏悔道:“莲儿,方才青芝原一路赶来,到处残垣断壁,民生凋敝,都拜上回人龙大战之赐。”

  “由此想来,我等投降龙国的意图,实不可为,两族两国间已结血海深仇,绝非‘投诚’二字能够解决。”

  “嗯。”司徒莲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温柔地回道,“萧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依莲儿看,那龙国确实投不得。”

  “嗯,”萧龙雀也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月色,若有所思道,“所以岳父大人高见,让我二人去投亚飒,倒应了‘患难之时见真章’这句话,这么多年联络下来,恐怕岳父大人也知道,龙族是靠不住的。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也累了,莲妹早些——”

  “休息”二字还没说出,萧龙雀二人便猛听得客栈外一阵人喧马嘶,然后便是一个洪亮清越的声音叫道,“店家,有没有见到一男一女住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萧龙雀还没来得及听完,便一拉司徒莲,带着她如同春燕投林一样,从房间后窗翩然穿过,扑通一声跳落在店后的泥地上。

  刚一着地,根本来不及细看,萧龙雀便拉着司徒莲没命地往前奔跑。

  几乎在他们跑出客栈后门的前后脚,门前那批军士便一阵大哗,朝这边轰然冲来。

  萧龙雀不敢松懈,几乎拼尽一身所有绝学,快步如飞地拉着司徒莲,朝前面那座黑沉沉的村庄跑去。

  和之前一路上看到的景象类似,萧龙雀慌不择路选择的这座村庄,也十分荒僻,几乎半个村子都没有人。

  萧龙雀根本来不及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耳听着身后的追兵脚步越来越近,几乎快到跟前,他情急之下抓住司徒莲,钻进了路旁那座破旧的小土屋里。

  也真是慌不择路了。等萧龙雀和司徒莲钻进屋子,才发现这是一座废弃的猪圈。

  虽然这猪圈现在已经不再养猪,但那种多年猪粪沉积的气味,酸臭刺鼻,让人十分难耐。

  心高气傲的神戟将、养尊处优的宰相小姐,何时到过这种地方?

  但今时今日,他们钻进这破败腥臭的猪圈里,却一时觉得这里无比的温暖安全。

  外面的追兵,越走越近。

  过了一时,虽然听得脚步略有远去,但时近时远,显然华夏追兵还在这座荒村中盘桓,四处仔细搜查。

  听得如此,萧龙雀心如死灰。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

  大不了冲出去拼杀一番,力战而死。

  但现在不一样,他还带着恩人拜托的家族唯一骨血。

  于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

  听着屋外时远时近的脚步声,萧龙雀心潮起伏。

  当判断出追兵一时难以离去时,他忽然开口,低低地对身畔人儿说道:“莲妹,有件事,再不说,便来不及。”

  “你说。”女子轻轻地应道。

  “我要娶你。但很抱歉,现在没能力给你一个体面气派的婚礼。我想问你,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黑暗中,少女说出这句话,泪流满面。

  “谢谢你。”萧龙雀轻声说道。

  可能这一句话,是京华第二杰此生,最真诚的一句话。

  此言虽轻,却掷地有声。

  无边的黑暗里,腥臭的气味中,两个看不清对方面容的人,十分默契地略略分离,然后轻轻相对拱手,行礼,便宛如拜了天地。

  如此之后,他们二人,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废屋外忽然一阵脚步急响,有兵士乍然大叫道:“轩辕将军,这村子快搜遍了,就这个破猪圈还没搜。”

  一听此言,屋内刚刚抱在一起的二人,身形霎时一僵。

  黑暗中,极度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二人。

  即使有刚刚倾心相许的喜悦,也难以抵消大难临头前那片刻的惊惶。

  正惊恐之时,却听得轩辕承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萧龙雀那人,坏归坏,但最是骄傲,犹如宫苑孔雀,宁可战死,也不可能躲在猪圈——因此这猪圈,便不用搜了,节省时间,继续朝前追赶吧!”

  此言一出,众将士轰然应诺,转而一片上马之声,很快便有马蹄声轰响成片,直往远方而去。

  这时节,躲在猪圈中的萧龙雀,固然喜出望外,但惊喜之余,想起轩辕承天的话,也禁不住满面愧色。

  当他正要开口跟司徒莲说话,却猛听得“嗖”的一声,好似有什么箭矢劲射进了屋内,正钉在那根虫蛀的木头柱子上。

  萧龙雀和司徒莲霎时一惊。

  萧龙雀反应最快,转脸看去,透过房顶破洞中泄露的一缕月光,只见一支轻飘飘的麦秸秆,如利箭劲矢般,颤巍巍地钉在木柱上,看程度简直入木三分。

  一看到这奇异的景象,萧龙雀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追兵中能有这般功力的,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位光明战神了。

  一言解围,又弹射秸秆示意,自然便是轩辕承天要告诉萧龙雀,刚才并非不知他躲在猪圈中,而只是认为萧龙雀这样的人物,不应遭受在腥臭猪圈中为小卒所执的屈辱。

  萧龙雀果然不愧为和轩辕承天旗鼓相当的人物,他对轩辕承天心理的揣摩,几乎分毫不差。

  理解此意,萧龙雀霎时起身,也不管屋外之人有无远去,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躬身说道:“承君此意,永铭于心。”

  萧龙雀感谢盛情,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正在京华城中等消息的苏渐,忽地叹息一声,脱口说道:“罢了,安排轩辕大哥去追,恐怕错了。”

  “什么?”端木楚正在他身边,一听此言,连忙问道,“为什么?轩辕承天可是大统领的儿子,又是你的好友,向来同仇敌忾,怎么可能资敌?”

  “不是资敌。”苏渐摇了摇头,道,“你想想,京华四杰,名动天下,即使互相不通声气,心下自然惺惺相惜。”

  “但现在,第四杰吴山云,误入匪类,死于非命;第三杰厉华楚,龙潜于人,已是公敌。”

  “京华四杰,便只剩下二杰——结果萧龙雀还身败名裂!眼见此情,轩辕大哥定生恻隐之心,会觉得凤凰坠地,不该受辱,况且萧龙雀一介武夫,不过是奸相利用的一把刀而已,若是放过,也是无妨。”

  “那怎么行?”端木楚闻言急道,“要不我现在去追?”

  “唉,不必。”苏渐叹息一声,“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即使如此,我坚信天道昭彰,天理循环,只要身负血债,迟早要还。”

  事实证明,苏渐的猜测,并没有错,对自己这位义兄大哥,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可能轩辕鸿和苏渐一样,也心有所感,于是当轩辕承天回来复命时,他有意无意地屏退了众人,只留苏渐一人在场。

  只有苏渐在场的情况下,轩辕承天也不矫饰,十分痛快地承认,是他故意放水。

  一听这话,轩辕鸿十分气恼,立即拍案而起,好生痛骂了轩辕承天一顿,最后大叫着要秉公办理。

  当轩辕鸿正要召唤血晶徽卫来抓人时,苏渐却连忙叫道:“大统领且慢!”

  “嗯?你有什么事?”轩辕鸿立即停住叫人,很不高兴地看向苏渐。

  “大哥!”出乎轩辕鸿意料的是,苏渐叫停他之后,第一嗓子却是朝轩辕承天喝道,“大哥你怎么如此糊涂?简直忘事!”

  “什么?”轩辕承天一脸茫然。

  “你忘了?”苏渐叫道,“临出发前,我身为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特地吩咐你,萧龙雀这种人,可以故意纵放,因为我已查明,他是要投奔亚飒匪军。”

  “而萧龙雀为人性格残暴,刚愎自用,放他去投亚飒匪军,正是驱虎吞狼,让他和匪首内讧,岂不比抓到他一刀杀掉划算百倍!干得漂亮啊,承天大哥!”

  “这……是、是吗?”轩辕承天毕竟为人方正,即使苏渐如此明显地编瞎话儿替他辩护,他一时也口角嗫嚅、支支吾吾,不敢直承其事。

  倒是轩辕鸿,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苏渐才一开口,没说两句,他便知道这小子完全在胡扯。

  明知他胡扯,轩辕鸿却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到过的最舒服的胡扯了。

  心情舒畅之际,轩辕鸿见自己儿子还是支支吾吾,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说:“承天!你真是个混小子。苏渐这家伙已经绞尽脑汁,替你编瞎话儿脱罪,你怎么还不懂得配合?”

  “唉!亏得老子我一生都跟阴谋诡计打交道,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方方正正、不知变通的儿子来?真是晦气!”

  心急之际,轩辕鸿也不等儿子明确表态,便断然叫道:“原来如此!苏贤侄,不愧是智勇双全的屠龙英雄,果然好计、好计哇!”

  赞赏苏渐几句后,他一转脸,看向自己儿子时,已是面若冰霜,硬邦邦地说道:“承天,你累了,早点回去睡觉吧。”

  没人能想到,盘踞多年的司徒威一党,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所谓“除恶务尽”,司徒威树倒猢狲散之际,华夏朝野开始了紧张的秋后算账。

  一时间,许多人被罢官、被监禁、被流放,罪行累累的还掉了脑袋。

  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刑部尚书丁光祖、大理寺卿崔弘、御史中丞刘世功、户部尚书高元博。

  这并不是说,他们被圣上额外开恩放过,而是在苏渐火烧宰相府那一夜中,不是被司徒威命人砍死,便是陪着司徒威,一齐葬身火场。

  华夏官场在那一夜凤舞九天、烈火遍地般的变动,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当然这场地震的后果,却极为良好,原本朝野的氛围已有些沉冗腐败,但今日为之一清。

  作为有着远大抱负的英明之主光武帝,终于可以破除一切束缚,为了光复故土的目标放手大干。

  尘埃落定之际,苏渐也得到了华夏朝堂毫不吝啬的封赏。

  他在玄武卫中的职级,更进一步,从铜徽卫升为银徽卫;

  他的散号将军衔,从散骑将军,升为云麾将军;

  最显著的升赏,则体现在他的爵位封号上。

  自从天雪国之事后,他已从最低等的一等公士爵,连升四级,变为五等的大夫爵;而火烧相府之后,他更是连升五级,成为十等的左庶长爵。

  虽说左庶长爵,乃是卿级爵的最低爵位,但从大夫级爵升入卿级爵,可谓质的改变。

  人常说“名动公卿”,苏渐今日,终于也能厕身其间了!

  对于他这样冲天炮一样的蹿升,羡慕的很多,嫉妒的却很少。

  这时候,苏渐之前和司徒威一党斗智斗勇的事迹,已经流传开来。

  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知道了苏渐这么个半大的后生,竟然以一己之力,与强横庞大的宰相一党对抗于朝堂,更在危急之时不惜立下“三日死期”的誓言,还巧用幻术将宰相的心腹甘文光“起死回生”“瞒天过海”,造成最后的致命一击。

  在知道所有这些事迹之后,任何人刚升起些嫉妒的念头,也都很快熄灭了。他们都很自然地问自己:

  “换成自己,行吗?敢吗?”

  事实上,在扳倒宰相之后,苏渐在“孤胆屠龙”的名号之外,又多了一个绰号——“不死鸟”。

  不死鸟,既对应了苏渐的朱雀星流术,还说明了他这几年中,面对无数凶险,竟然还都能全身而退的情况。

  自此之后,至少京华城中,有谁还想触苏渐的霉头,就得先想想这个“不死鸟”绰号的含义了。

  事实上,京华的大街小巷中,已经开始有说书先生,将苏渐勇斗奸相、火烧相府的事情,改编成戏文了。

  不仅改编成戏文,经过添油加醋后,惊险的程度增加了十倍,甚至还加入了苏渐、萧龙雀、司徒莲的三角感情戏——于是引人入胜之余,却也是狗血无比。

  这时候苏渐并没有什么版权意识,没想到通过这种改编权狠收外快;但每当他驻足茶馆外,听到这些无中生有、胡说八道的狗血三角恋时,便欲哭无泪。

  听到过分处,他甚至恶向胆边生,简直想当场踢门冲进去,拘押了这胡说八道的说书人!

  苏渐心情复杂之时,百里英却是春风得意。他现在已经当上了御史大夫,成了掌管御史台的一把手。

  夙愿达成之际,百里英最大的感受便是:果然富贵险中求,苏渐没有骗自己。

  感念之余,百里英已经到处自称自己就是苏渐一党。

  打出招牌后,朝堂中还真有不少文武官员向他靠拢。

  这些人都是人精,嗅觉无比灵敏。他们知道司徒威倒台之后,就轮到以轩辕鸿和百里英为首的势力。

  至于苏渐,虽然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高官厚禄,但别的不谈,就拿幽州国主和雪晶国主的联名信件来说,当日被司徒威一党当成里通外国的罪证,但现在换个角度看来,何尝不是说明苏渐外有强援?

  再加上玄武卫和御史台两大巨头的全力支持,这个往日不太起眼的家伙,谁也不相信他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对这样的示好,苏渐都微笑以对,内心却觉得无比疲倦。

  这时候,萧龙雀和司徒莲的去向,也渐渐被人得知。

  出乎苏渐意料的是,很多人并没有把重点放在他们投奔亚飒匪军的事上。

  当那些京华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听说那个相貌平平的奸相之女,竟然嫁给了萧龙雀,顿时芳心碎了一地。

  有性子烈的,甚至还寻死觅活,上吊跳河,倒让那些巡城军和玄武卫忙得鸡飞狗跳,抱怨不已。

  这时曾经的刑部总捕头令狐阳,已被轩辕鸿实践诺言,任命为玄武金徽卫。

  因为富有刑部经验,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忙着带人四处警告京华城的女性子民,让她们不可妄动妄想,同时勒令她们的父母家人,看好自家的姑娘。

  听到这件逸闻之后,苏渐第一反应,便是哭笑不得。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普通百姓,有时真的是容易被所谓的“名士”煽动的。

  一旦被煽动,这些小民便不理智,感情用事,甚至忘记了天理公义。

  暗叹之余,苏渐也觉得十分悲愤。

  “区区一个美男子成婚,就让这些女儿家寻死觅活,还有谁记得当年寂灭林中,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义行?”

  这么一想,苏渐心中扳倒强敌的喜悦,便不知不觉被冲淡了。

  无形中,他的内心,竟生出几分沧桑感。

  奸相之事已定,华夏朝堂进入了平静期。只是还没平静多久,忽然有不少权贵官员,在朝会上对轩辕鸿群起而攻之。

  这些人,从各个方面攻击轩辕鸿,气势比当初苏渐挑战司徒威,要浩大得多。

  苏渐乍看到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十分惊异,因为自从司徒威倒台后,作为始终站在他对立面的轩辕鸿,成了最大的赢家,其圣眷之隆,如日中天,怎么这些官员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捋他虎须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官员中,是不是有司徒威的铁杆余党。但他稍一调查,便惊讶地发现,这些官员最多以前和司徒威比较友好,算不上他的同党。

  度过最初的惊讶之后,苏渐很快也想通了。正因为他们之前跟司徒威交好,在朝廷清洗司徒威余党时,他们生怕被殃及,便先下手为强了。

  对他这样的观点,轩辕鸿也十分认同。但这件事的主动权,还掌握在皇帝陛下的手上。毕竟他们不能像以前的奸相司徒威一样,主动出击,迫害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面对众人对轩辕鸿的攻讦,光武帝李翊也颇有些犹疑。

  虽然现在他对轩辕鸿十分信任,但他也是一个不受任何人左右的英明君主。

  于是,再三思忖之下,他也派了两个自己信任的皇族外戚,来调查此事。

  这两位外戚贵人,一文一武,还都挺有名,文的那位叫陈介,任校书郎,专门负责校勘典籍,地位清贵;武的那位叫薛大海,任从四品的轻车都尉,往日抗龙之战中,颇有功绩。

  虽然他俩都是外戚出身,但本身能力都不错,文的知识渊博,武的勇猛有力,因此虽然顶着外戚之名,但在京华朝野之中,还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派这两人前来调查,李翊可谓煞费苦心。

  一方面,这两人乃是皇亲国戚,颇为可靠;另一方面,因为面对的对手太强,他故意安排的这两人,正是此次弹劾轩辕鸿风潮中的当事人。

  李翊想着,如此一来,便可平衡一下轩辕鸿的强劲势头,同时如果陈、薛二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对轩辕鸿有利,那正好让那些起哄攻讦的官员无话可说——毕竟你们自己人都说轩辕鸿没问题!

  李翊煞费苦心,轩辕鸿这边也如临大敌。

  别的不说,从他安排应对调查的人选,就看得出他对此事极为重视:

  他竟派了苏渐接待陈介、薛大海二人! 少年屠龙传7:凤凰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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