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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倦眼乍底缃帙乱(2)
“奴才也这么说了,可是……”
那管事听出了我的不悦,忙磕头。
“可是那位洋大人固执得很,只是不听,日日来纠缠,奴才实在是被他缠得没法儿了,这才斗胆来求娘娘做主。”
“被他缠得没法儿了?”
我冷笑一声,手指在青石桌面上敲了敲。
“依本宫看,是不愿意得罪钦天监的南大人吧。”
宫里人谁都知道,南怀仁不仅继承了汤若望在朝廷中的职位,也继承了他在皇室中的声望,多年来,他一直得到皇帝的倚重和信任,经常被召入宫廷讲学。
如今,南怀仁已经年过六旬,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这个时候带一个学徒在身边,很难说不是在准备一个新的继承人。要知道,当年他自己也是作为汤若望的助手开始出现的宫廷中的。
这管事的想来是不愿意得罪那些“洋大人”,所以想把烫手的山芋丢给我。
“奴才不敢!”
管事自然不承认,跪在地上磕头。
“实在是那位大人不听劝,油盐不进的,不让他进,他就自己想法子偷溜进来。奴才劝过几回了,他只不听。那人如今就在御花园外呆着呢,奴才实在是怕闹出事情来,不得已才来求娘娘做主的。”
看管事那张苦瓜脸,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吃了些苦头的。
后宫里的太监们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精,能坐上管事的位置更不是省油的灯,如今这样,大约是真没法子了。事情报到我这儿,再不管就说不过去了。
“既然这样,就让他过来吧,本宫亲自跟他说。”
管事大喜过望,忙不迭爬起来就要往外走,又被我叫了回来。
“你把那人送过来后,就去找南大人,请他也过来一趟。”
管事的答应着退了下去,我看着他走远,让一直伺候在一边的人换一盏新茶过来。
“娘娘,你干嘛要见那些洋人啊,一个个黄毛绿眼,怪模怪样的。”
敏敏端上茶来,说道。
我抢在毓秀开口训斥她前摆了摆手,让她退下,顺便调整一下坐姿。不远处,一个穿着补服的洋人正跟在管事的后面,兴冲冲朝这边走来。
那管事看来真是被他缠得怕了,领来人后便兔子似的跑了,连告退都忘记了。
“尊敬的夫人,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敬意。”
自称彼得的洋人用怪腔怪调的汉语朝我打招呼。
“放肆!”
苏培盛抢先呵斥一声,手指标枪一样指向彼得。
“见到德妃娘娘还不跪下请安?疯言疯语的,成何体统!”
“哦,我的朋友。”
彼得用不满的眼神打量了苏培盛一眼。
“不要这样大声说话,这让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你!”
苏培盛被他气得瞪起眼睛,刚要骂,就被我制止了。
“彼得,是吗?”
我朝他笑笑,同时摆摆手,示意苏培盛站回我身后。
“你来大清多长时间了?”
“三年了。我在澳门学习了两年大清的说话,然后教会派我来京城跟着费尔南德老师继续学习。”
“费尔南德?”
“就是你们说的南怀仁,南大人。你们大清的人说他本来的名字怪,他只好换成现在这个名字。”
这个彼得看来是个很爱说话的人,操着古怪的口音滔滔不绝。
“你们的皇宫真大,也很美,我很喜欢。只是你们的规矩太多了,走到哪里都要人下跪,这个不好,我不喜欢。”
“你既然学过我们的话,就应该听过这么一句——入乡随俗。”
我抬起眼,看向彼得。
“你到了我们的地盘上,就该守我们的规矩。”
我停了停,又补充道。
“就像你的老师做的那样。”
彼得张了张嘴,却被我抢在前面截住了话头。
“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就要向他那样做。”
我见过南怀仁很多次,简直就是个中国通。忽略他的外表,你完全感觉不到在眼前的这人是个外国人。
“老师就是太迁就你们了。”
彼得撇了撇嘴,显得不屑一顾。
“同样是住在这里的人,安娜就从来不像你这样说话。”
“安娜又是谁?”
我被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引起了注意。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们无法明白我们的名字。她在这里的名字叫泳儿,是我的新朋友。”
彼得又得意洋洋起来。
“她也喜欢画画,我们说好了,以后在花园里一起画画,她教我说大清的话,我教她说英吉利语。”
泳儿?姚佳泳儿?还真是哪儿都少不了她。
我抬手打断彼得的滔滔不绝:
“你想在御花园里作画的请求不被允许,这里是宫廷女眷活动的地方,你在这里会妨碍到她们。”
“为什么?”
彼得不解的嘟囔一声。
“我和安娜已经约好了。”
我已经厌烦了和他啰嗦,生硬的打断他的话:
“没有为什么。不管是你要在皇宫里作画的要求,还是你和后宫的贵人交往的行为,在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这就是大清的规矩,是宫廷的规矩。”
“这不公平!”
彼得还要争辩,却被外面进来的小太监打断了:
“启禀德妃娘娘,钦天监南怀仁大人求见。”
“快请。”
我忙开口,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毕竟我不是从小被教育“男女授受不亲”长大的,要我理直气壮地教训彼得说他的行为会冒犯皇帝对他女人们的所有权,还真是有难度。
正好南怀仁来了,就交给他处理吧。
南怀仁跟着小太监走近,高大的身体已经因为衰老显得有些佝偻。
“给德妃娘娘请安。”
他像最规矩的朝臣那样朝我行礼,半低着头,保持不正视我的脸的姿势。
“南大人来得正好,请坐。”
我命苏培盛端给他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您的这位学生,看中了御花园的景致,想要在这儿作画。爱画画儿是好事,只是在御花园里画实在有些不妥当。别的不说,这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要静下心来作画也不易。倒不如在京城里另找有好风景的园子,大人觉得如何?”
从我提起画画的事情,南怀仁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待我说完,他的脸都发黑了。狠狠瞪了彼得一眼,站起身来朝我抬手作揖:
“多谢娘娘提醒,臣明白了,会替他另安排地方作画的。”
“可是我……”
“住口!”
彼得还要争辩,刚开口就被南怀仁厉声呵斥住了,然后委屈地闭上了嘴。
我目送南怀仁带着彼得离开,也站起身准备回永和宫。
“娘娘,那个西洋人,看起来还不甘心呢。”
回去的路上,苏培盛在我身边小声说道。
“奴才看他走的时候,眼珠子一直转悠着,只怕心里正打什么鬼主意呢。”
“呀!”
听到苏培盛的话,毓秀突然小声叫了一声,紧张地看向我。
“娘娘,他会不会趁人不备偷偷跑来啊?若是还牵扯到那一位……”
她没有明说,我也清楚,她指的是姚佳泳儿。
以彼得这样自以为是的任性脾气,只怕是不知道忌讳的。他能跟我说认识姚佳泳儿,就也能跟别人说。
一个后宫的嫔妃,不仅被外臣直呼闺名,更口口声声彼此相熟,还要相约见面。这话传到谁耳朵里,都是要出事的。
“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了,他总是冥顽不灵,也只能说是命该如此了,谁也救不了。”
不既不是菩萨,也不是救世主。不管是彼得,还是姚佳泳儿,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不懂收敛,就只好承担后果吧。 大清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