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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雨余花外却斜阳(1)
新年还没到,皇后却突然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也难怪,原本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就猛然间病势汹涌?太医院里的人走马灯一样的来回,各科的太医都被招来诊脉,却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宫事务繁多,且新年将至,各种琐事接踵而来。大封后宫的首次新年,自然不能马虎。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皇太后一心礼佛,少问这些俗世,于是命贵妃暂代皇后理事。
一时间,后宫皆听贵妃号令。佟佳贵妃虽无皇后的名号,却已行皇后之事,众星捧月一般,想来也是春风得意。
春节的宫宴,皇后勉强支撑着病体出来,我远远看了一眼,竟消瘦许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着就觉得虚弱,一身皇后的正装穿在身上,倒像要把她压垮似的,神色颇有些寥落,却也是无可奈何。
想来也是讽刺,她费心争来皇后的位置,自己却因为生病无法理事,后宫的实权却到了佟佳氏手里,如此一来,她二人似乎又一次平分秋色了。
正月里,皇帝命诏中外臣工各举博学通才之人,以备顾问,亲自面见检视学问。一批学子被举荐入京,其中不乏文采斐然之辈,与纳兰齐聚,彼此吟咏应和,纳兰词越发风靡,一时间几成洛阳纸贵之势。
朝堂上热火朝天,皇后的生命之火却在逐渐耗尽。
二月初,坤宁宫有消息传出来,皇后的病势越发沉重了。
“贵人小主吉祥!”
因皇后的病始终没有起色,太皇太后心里着急,素日的旧疾也跟着犯了,虽还每日坚持着受礼,却没了闲话说笑的兴致,每每我们请安之后,便都散去。
这日,我才出慈宁宫,就被个宫女拦住了。我定睛一看,却是往日常跟在钮钴禄氏身边的一个宫女。
“皇后娘娘在卧床养病,甚觉寂寞,故让奴婢来问问,若是贵人得闲,可方便去说说话?”
我自钮钴禄氏摘得后冠,便有意与她保持距离。如今眼看她病势日益沉重,又专门派人来,客客气气地请我,怎么能拒绝?
于是答应一声,跟着那宫女去了坤宁宫。
才进西暖阁,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皇后的床外围着层层纱帐,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半卧着的人影,正朝我招手,声音有气无力:
“德宛来了?进来吧。”
一旁早有宫女小心地掀起帐子,让我进去。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钮钴禄氏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大跳。
上次过年的时候看见,已经觉得她很憔悴,可这次凑近了再看,越发形销骨立,简直瘦成一把骨头了。这哪里还是我记忆里的钮钴禄氏?披散的头发枯黄脱落,脸颊和眼眶都凹陷了,清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
“吓着你了吧?本宫如今这样子,只怕比鬼都难看。”
钮钴禄氏勉强笑笑,伸手拍拍自己的床边。
“现如今想大声些说话都吃力了,若是不怕过了病气,坐近些可好?”
我听她说得哀戚,心下也伤感,忙走到床边。
“皇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的。”
“你也不必安慰本宫了,这就是命。”
她突然咳嗽起来,我忙替她顺气。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气喘吁吁地摆摆手,让我坐下。
“如今后宫里主事的,可是贵妃吗?”
“是。”
我轻声答应一句,她于是冷笑起来,许是心中愤懑,竟连皇后的尊称都忘记了。
“我苦心争了这位置,却是无福消受,到底让她得意了。如今想必是称心如意,只等我咽气,好给她腾地方。”
“娘娘何苦为了这种事情置气呢。”
我小心地劝她。
“如今娘娘和太皇太后都病着,皇太后也是分身乏术,后宫里,总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待娘娘养好身子,一切自然还是您做主。”
“德宛不必宽我的心了,自己的身子怎样,我还不清楚吗?”
钮钴禄氏枯瘦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倒像是在安慰我。
“我十一岁入宫,小心翼翼走到今日,如今总算坐上这位置,皇上也准了给我阿玛建家庙,也算是值得了。今日让人请你来,实在是有几句话,想当面跟你说说。”
她真的是很虚弱,多说几句,便喘息不已。我见状,不由得不安:
“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等养好了身子再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
“来不及了,再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怕再没机会了。”
她轻轻摇头,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惊心。
“德宛,是我向太皇太后进言,把你封了常在,命你去伺候皇上的。”
什么!
我猛地抽回被她握着的手,站了起来。
她明明知道我心里有纳兰,她明明知道我不愿意入后宫,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就知道会这样。”
被我怒视,钮钴禄氏咧嘴苦笑了一下。
“你生我气不要紧,但我想你把我的话听完。”
见我还站着不动,她咳嗽两声,又说:
“德宛,即便你心里再恨我,不想理我,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请求,总不能不答应吧?”
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女人,我咬紧牙,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用力握了几下拳头,到底还是又坐下了。
见我坐下,她便松了口气,又靠回床上,微微叹息。
“德宛,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想把你当妹妹护着。你像以前的我,聪明冷静,看得透彻,懂得保护自己。”
喜欢我?你喜欢我便是这样做的吗?
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盯着自己的膝盖,咬牙不说话。
“我喜欢你,可我也妒忌你,妒忌得厉害。”
皇后接着说道,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女人,一旦入了宫,便没有了希望和未来。我们的一生,都牢牢的系在那个男人身上。我们的心里、眼里、甚至梦里,都只有那个男人。我们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吸引他的注意,讨他的欢心。有谁能抵挡他的吸引?有谁会不被他征服?只有你,只有你啊。”
她的声音激昂,带着颤抖和疯狂,枯瘦的手猛地伸过来,用力攥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显示了她生命力的流逝,透过皮肤传入我体内,让心脏为之抽搐。 大清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