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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月公主叫看守她的兵丁转告牙蜂,她愿意嫁给他了。牙蜂欢喜地像喝了酒的猴子,命厨子立即准备酒席,晚上就举行婚礼——他可真是急呢。转眼就到了晚上。山寨的大小头目和不值班的喽罗们都坐到了酒肉横陈的喜堂上。卫康他们也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发给碗筷,还被安排在比较尊贵的席位。含月公主打扮得花团锦蔟,被几个使女搀了出来。牙蜂大踏步走过去,轻轻挽住她的胳膊。他一声大红打扮,配上他粗鄙的面容,比活宝还像活宝。按山寨的规矩,拜过天地后,寨主和寨主夫人要作在喜堂上接受山寨弟兄的朝贺。各弟兄争先恐后地给牙蜂敬酒,对含月公主却不敢冒犯。一更已过。牙蜂已喝得不知东南西北,正准备拉了含月公主回房,山寨的七当家刘虎却又端着杯酒拦住了牙蜂。
刘虎一脸谄媚,笑得满脸堆肉:“今日大当家荣升驸马,已是皇亲国戚,我等也跟着沾光,我等以后必将为驸马爷出生入死,共建伟业!”
牙蜂被说得心花怒放,举杯狂迎,一道电光般的杀气在刘虎眼中一闪而过,他“刷”的一声拔出匕首,向牙蜂刺去。一刺不死,又是一下。
“刷刷刷!”
席间跳出几十个人,拔出长刀将其余人等围在中间。他们都是刘虎的亲近属下。他们藏着兵刃,也控制喝酒——快过量时他们就将酒偷偷倒到领子里或吐在手帕里——他们的领子里藏有棉花,怀里揣了好几条手帕。其余人等大惊。他们全是来喝喜酒的,身上没有带兵刃,又都已经喝得烂醉,别说反抗了,连站都站不稳。
含月公主“刷”的一下站起,扯下盖头,厉声大喝:“牙蜂犯上,罪有应得,尔等都是昊月国的臣子,却不尊皇族,效忠反贼,可知自己罪大滔天?”
她傲然四顾,威风八面。
“臣知罪!”
一阵死寂之后,人堆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认罪声,还有人跪了下来。乱世之中各国君主为了巩固统治,都要给国民灌输愚忠思想。军人中毒最深。卫康深知这一点,所以叫含月公主出面训话。她代表着昊月王族.只有她才能震得住他们。再则刚刀加颈,不见风转向就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傻瓜都明白。
含月公主继续训话:“本来尔等已罪无可赦,但本公主念尔等也是遭人胁迫,只要你们改过自新,效忠王族,本公主就饶你们一条姓命!”
“为臣知罪!愿意效忠!”
那些家伙此起彼伏地喊着。卫康松了一口气,看着刘虎露出了笑容。昨天刘虎带了酒肉来牢里看望他们,态度恭敬。卫康猜度他应该还有少许忠君之心,便和他攀谈,果然他言语间提到不少昊月国主对他的恩典,如赦免了他父亲的死罪,再恩准他入军守边,不到三年便升为陪戎校尉等。卫康便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他帮助他们。他们在牢里密谋了今日计划。刘虎为防狱卒走漏消息,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所谓昊月国主“赦免他的父亲”,其实是他父亲杀了人,碰巧赶上赫太子降生,大赦天下。至于他的官位,全是他自己奋斗而来,昊月国主从来没有有意识地给他刘虎施加恩典。愚忠嘛,就是要把在昊月国得到的所有好处都要算作是昊月国主给他的。
刘虎提议,既然已奉含月公主为主,就不应再循山寨旧例排列座次,应按朝廷礼制,奉含月公主为镇国公主,设置文武官员,组建小朝廷。一月后祭天,举行各项册奉礼。这个提议满足了卫康等托孤老臣的虚荣心,当然被采纳了。刘虎把含月公主安置在一个华丽的小院里。其他的住处很远,孤零零的,自占山头,因为刘虎说含月公主身份高贵,这样才能显出尊卑,还提议把这个小院叫做栖云宫——原来昊月国皇宫的名字。含月公主没有听他的。假得太狠了也没意思。
直到换上睡衣钻进帐子,含月公主才松了一口气——即使在使女面前也要装成那副威严模样,早就累坏了。其实刚才自己怕得内衣都被汗湿了。直到现在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又过了一关。该有十天半夜消停日子了吧?
东方已经发白。刚才紧张过度,根本睡不着。就这样躺到天亮吧。以后应该有的是时间休息。姑且把眼睛闭上……咦?!她忽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掀开帐子,见一个使女的黑影在窗边一闪即逝。她呆了一呆,慢慢地躺下来,心头砰砰直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她从使女身上嗅到了一种气息,是在被拿云国主监禁时也曾嗅到的气息。她们“细心”过度了。即使在她假寐时都要偷偷地盯着她。她们在监视她。为什么要监视她?难道刘虎有异心?完全可能!他也许只是想借她的威望拉下牙蜂,自己为主……他要在一个月之后再册封群臣,这一月间卫康他们就无权无职,杀他们很方便……难道刘虎也会把她……不可能,山寨里的人已拜她为主,杀她势同谋反。他也许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卫康等人的性命他是绝不会留的……天哪!得快点报信给他们!可怎么报信呢?
含月公主找到刘虎,叫他准备一批米糕。米糕在昊月国有着极端重要的意义,象征着平安和好运,一般节庆或祭祀之时都要吃米糕。含月公主说山寨光复需要单独庆祝,和祭天册封放在一起太显小家子气,但现在万事宜检,就做些米糕,由她分发给上下人等便可以了,催刘虎快办。刘虎自然遵命。现在正需要好好表现。
第二天早饭时候,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厅里等候发糕,含月公主在卧室里由使女伺候穿上盛装。她假意说今日广泛施恩,拿出首饰盒让使女们任取一件喜欢的——这些首饰也是刘虎帮她准备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使女们像群抢食的鸡似的一拥而上。含月公主趁她们挑花了眼,偷偷摘下金钗上的玉片,用钗尖在上面划了“提防刘虎”四个字,在发米糕给卫康时,暗暗将玉片插入糕中递给他,还给卫康使了个眼色。宽大的袍袖正给她提供了便利。卫康会意,吃出玉片后偷偷藏了。
从大厅回来后含月公主就焦急不安地等待消息。本来已紧张得水米不能进,可怕人怀疑,还得照常吃饭喝茶。鼓鼓的全堆在喉咙里。这一天竟比一年还要漫长。终于在半夜时分乱了一阵,卫康等人冲进来说刘虎已杀了。暗杀。至于怎么让山寨众人臣服,那就很好办了。一来他们都已经拜了含月公主为主,二来卫康数十年浸淫于朝廷,手段还是颇有一点的。
含月公主自立为山寨的大当家。她说服卫康等人不用朝廷礼制。实力不够时空担虚名只会惹来麻烦。卫康等人越发觉得公主英明,纷纷焚香拜天,感谢上天给了他们一个英明的主子。
含月公主迎来了她作为大当家的第一个早晨。她对着镜子梳顺自己的头发,细细地抚摩着。这头长发她从三岁便开始留,从没剪过,现在已经比身体还长了。她眉头紧蹙,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剪刀,刷的一声将它剪到只到肩头。不再梳高耸繁复的发髻,只将头发紧紧地盘到脑后。不再插金钗银钿,只用根荆钗固定。她不再穿女服,也不再涂脂抹粉,改穿男装,素面朝天。从小到大从未离身的玉佩也被她解下,换成了三尺长剑。她从此不苟言笑,宛然一副深不可测的大政治家的样子。所有的臣子们都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因为她必须是这个样子,必须运筹帷幄,无所畏惧。其实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完全是另一个模样,连自己都感到失望:怯懦,恐惧,彷徨,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走这条艰险的复国之路。虽然被形势所逼,作了件“了不起”的事,但她仍旧没有自信。那毕竟是逼出来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又梦见牙蜂了。他是在她面前被杀的。她总是梦见他从墙角里爬出来,浑身是血,眼瞪得老大,惊醒之后总是再难入睡。外面月光如洗,也许不可怕。出去转转吧。
月光将大地染成一片乳白,天地间一片光明坦荡。可月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草丛中,树影里,大片的黑暗瑟瑟发抖。含月公主心里的黑暗也蠕虫般抖着,抖得她心尖发颤。还是回去好。
好美的笛声,像一股甜香悠悠地飘来。含月公主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慢慢露出甜甜的微笑,循着笛声走过去。山头上一块突出的大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上面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唇边玉笛如冰。黎飞。
他看到她时惊喜万端,移开玉笛,想开口说话。
“别停!我想听。”
含月公主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阴影混为一体。黎飞继续吹笛,笛声跳了几下,溢出了无限喜乐。含月公主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一手托腮,静静地听着。月光爱怜地给两人披上乳白的光彩。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好久好久。
月亮钻进了云层。曲子也结束了。黎飞把笛子靠在唇边,惶惑不安地看着含月公主。含月公主如梦初醒:“你吹得很好啊。”
懒懒的神态,更显风韵。
“多谢公主夸奖。”
“别那么客气。”
一阵狂喜涌上黎飞的心头。他的肩膀,受宠若惊似地颤动了一下。
“给我看看你的玉笛好吗?”
含月公主伸出手。月光下她的手掌雪白晶莹。黎飞将玉笛递向她手里,轻轻地,仿佛劲稍大点她的手掌就会像积雪一样垮掉。含月公主爱怜地抚摸着玉笛。玉笛温润。几丝细纹滑入她的手掌。她凑近看了看,是“玉纹”两个字。
“玉纹是……”
“是家母的名讳。上面还有家父的名讳……”
他从含月公主手中接过玉笛,准备指给她看。见她的手雪白可爱,忍不住碰触了一下。只用了一根指头。从她的手背划过,直到指尖。绸缎般的触感。
“放肆!”
含月公主脸色大变,抽手回去,藏入衣袖,像被他割了一刀似的。黎飞身体僵硬,瞳孔收缩。含月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是不能有爱情的,为了复国大业!
想要推翻拿云国主,没有强大的势力是不行的。只靠慢慢地召兵买马,一点一点地扩大势力,也是不成的。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其他对拿云国主不满的势力,和他们合作。
当今的拿云国主并非皇族正统,只是一个草莽出生的武将。十年前制造事变,将所有皇族正统在一夜之间杀尽,在血泊中登上王位,即位之后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对他不满的人相当多。但他们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只敢在暗处骂骂,或是些小股小股的流寇。只有一个组织相当强大,这个组织叫做“薨”。
薨的意思是帝王之死。足见这个组织对拿云国主的蔑视。不过它并不是专门为了反抗拿云国主而生。它起先只是一些流民想通过团结来寻求保护和依靠,在拿云国的飞凰县自发集结而成,后来有江湖人士加入了进来,将组织重新组编,又在其中普及了武功。它独立于政府之外,又给流离失所的人民以庇护所,自然会与政府发生冲突,由此被当成敌对组织。它现在的首领幻云索性将它更名为薨,与政府干上了。在与政府明里暗里多次周旋后,薨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强大了。
司马空鹤终于找到了和薨联系的方法。他和含月公主带了七八个手下,秘密前往薨的朱雀分堂所在——禹迟县。本来司马空鹤认为含月公主身份高贵,不必亲往。但含月公主坚持要去。既然是要跟人合作,自然要表示足够的诚意。
朱雀分堂的所在地是禹迟县县城附近的一个叫石蓝镇的小镇。他们刚到镇上司马空鹤就去找接头之人周华。周华是朱雀分堂的一名副香主,收了司马空鹤三十两黄金才答应帮他们穿针引线。首先要见朱雀堂的堂主秦风,再想办法得到他的帮助。秦风是幻云比较信任的手下,如果可以得到他的帮助,说服幻云和他们合作的可能性便相当大。
司马空鹤走后,含月公主带了几个随从到镇上走动。她有必要先弄清这里的情况。离旅店不远的地方有个戏苑。里面很热闹,听说在上演新剧。乱世的百姓非常向往和平幸福的生活,但在现实中是很难得到,只能在戏院里欣赏虚幻。
台上的女主角好美,美得让人忽略剧中的情节,只顾着盯着她看。她的美与众不同。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爽大气。不过她的美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身材略高了些,身架也有点大。不过她的姿态轻盈幽雅,祢补了身材上的缺陷。
戏演完了。含月公主走到后台。她想看看女主角卸装后的样子。忽然看见司马空鹤和周华神态诡异地走进后台。周华走进一个化装间,司马空鹤在外等候。含月公主忙迎上前去,小声问他为什么来这儿,司马空鹤说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这个地方。含月公主会意,立即紧张起来。
周华很快出来了,带他们进去,并对里面一个青年男子行礼。这个男子长得可真是俊秀。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女主角的戏装。含月公主差点晕过去:这人就是秦风?分明是刚才戏台上的……
晚上,秦风在朱雀分堂的厅堂里设宴款待司马空鹤和含月公主。华夏民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谈事情时一定要吃饭,不管谈的是好事坏事。心里装着事的人往往不会有太大的胃口,一桌酒菜往往就这么浪费掉。
因为白天的时候秦风很爽快地答应谈一谈,晚上招待他们的礼数又颇周,司马空鹤以为和秦风谈妥的可能性较大,便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大谈“道义”,使出全身的解数劝说他。没想到秦风狡猾得紧,不管你说什么,就是在那里左一言右一语地打太极。
含月公主端庄地坐在那里,眼睑低垂,好一副高贵内敛的样子。现在秦风的形象和说话的腔调都挺男人的,面庞只能说是清秀,并没有女里女气,可她脑中总是浮现秦风白天扮女人的样子。他扮得很像,很美,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恶心。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和这种人合作。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失败。
“刷”!一根筷子飞来,擦着含月公主的脸,悄无声息地钉入了含月公主脑后的柱子里。筷子是竹子做的,柱子是硬木做的。能以竹筷钉入硬木,还像针刺豆腐似的了无声息,手劲的确了得。
等筷子刺入柱子后含月公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浑身紧绷,动弹不得,活活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发招的人正是秦风。他说:“那边的大当家一定很无聊吧。我看你都快睡着了。你也来说几句嘛。既然要和别人合作,你怎么可以不说话呢?”
“刷刷”几声,含月公主的随从们刚刀出鞘。几个薨的教众闪电般贴了过来,将他们的刀又摁了回去,一把拿住他们的肩膀。他们顿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司马空鹤大惊失色:“您这是干什么!?”
“哈哈哈!”
秦风笑了起来:“我只是打个招呼。”
示意教众放开含月公主的随从,扬声对含月公主说:“你来跟我谈好了。”
司马空鹤忙道:“堂主……”
秦风打断他:“收起你那一套吧。别跟我谈什么道啊,义啊。我只想知道,和你们合作,我们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在这个乱世,所谓‘道义’,只能拿来骗小孩罢了!我想听听你们大当家怎么说。开门见山吧。大当家。”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含月公主身上,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含月公主依旧眼帘低垂,似乎已经被吓坏了。她面无表情,无意识似地抬了抬下巴,缓缓地张大眼睛,里面陡然射出了犀利的目光。
她大声说:“恕我直言,我认为你们一定会帮助我的。”
“哦?怎么说呢?”
秦风差点笑出来。
“你们迟早都会起兵的。因为你们需要一个自由王国。”
“自由王国?”
秦风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定住了。
“你们的梦想不就是给流离失所的流民建立一个自由王国吗?我想在拿云国政府的压榨下,你们过得一定不舒坦吧。”
秦风已经端正了脸色:“那又怎样?”
“既然迟早要起兵,多点人望当然更好。我可是昊月国的公主,光这个名号,就可以号召天下百姓。”
“秦风盯着她的眼睛,已不由自住地坐正了。他心里果然明白。无论何时,起兵如果能为“天下唱”,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你打算怎么合作呢?有什么条件?”
他严肃地问。 乱世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