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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十三年,八月。天气微晴。
徐莺随着太子妃立在高台上,旁边一应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外命妇并宫中的内命妇。皇后站在最前面,她的左手边是太子妃,右手边是萧贵妃,各后腿了半步远。太子妃的身后是赵婳和柳嫔,而她则站于赵婳的后面——她的位置虽不靠前,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高台下面的景象。
下方阵列整齐,无数少年郎身着戎衣跨在马上,个个眼神冷峭表情肃穆。大风吹过,黄土扬起,旗帜当风飒飒作响。
而太子就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挺拔冷峭的身姿,表情肃穆而带着“不灭安南誓不归”的坚定,戎衣穿再他的身上,只令平日英俊的少年更加耀眼起来,如高空当挂的太阳,千军万马中皆掩盖不了她的气势。
而后徐莺看着她跃身下马,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站于皇帝和百官之前,和下面万千的将士一起誓师。而后有人奉酒上来,太子奠酒成礼,将一半饮于口中,将另一半洒于地上。礼毕,皇帝从龙座中走下,拍着太子的肩膀说了什么,而后亲授太子以刀剑,意为将节制军队的权利授予他。
皇帝道:“愿军扬我国威,早日凯旋。”
太子高举起刀剑,跪于高台之上,面对着皇帝和百官,高声起誓:“扬我国威,保家卫国,必胜。”
下面的少年郎们齐声吼道:“必胜!必胜!必胜!”
响声如洪钟震响,气势如虹,仿佛地面都在震动,而高台上群臣看到的,是个个热血沸腾的少年郎,那些热血,仿佛将身在其中的人们也感染了,胸腔里也烧起了一把火,恨不得也披散战甲,一起上阵杀敌才好。便是连在幕后观礼的女眷们都仿佛收到了感染,心中激荡起来。
誓师礼毕,太子重新回到马上。
三声炮身响起,大军出行。
不知为何,徐莺隐隐感觉到了太子回神看了高台上的她们一眼。先是太子妃对他点头致意,仿佛是在承诺什么,而后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来。
那一瞬间,离别的悲伤仿佛瞬间在她身上弥漫开来,隐隐有泪从眼眶而出。但她仍是努力而笑,为他展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来。
下面的太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一个荷包,那是昨天东宫家宴时,徐莺亲手送于他的。荷包上面绣了平安二字,荷包里面放了一枚护身符。送时她还有些求表扬的语气跟他道:“这荷包是妾亲手绣的,妾绣一针就说一句‘殿下平安’,足足绣了四五天才完成。还有里面的护身符,也是臣妾亲自去慈安寺求的,我求这枚护身符的时候整整念了一千次的‘殿下平安’,太子出征的时候一定要天天带着啊,是能够保殿下平安的。”说完便是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仿佛在说‘看我多心诚,你不戴着就对不起我了。’
府中的妻妾也不是没有人送他荷包或护身符一类的,太子妃和赵嫔送的东西中就有护身符,赵嫔甚至与他道:“这护身符是妾请了七七十九名高僧,对着它连续念了七天的地藏经,愿符上的佛光能保殿下平安凯旋。”
到底是送的人不一样,赵婳等人送的护身符他并不觉得,但莺莺送来的却让他觉得弥足珍贵。莺莺的针线不错,但却很少碰针线,大约是并不喜欢。偶尔拿起针,也是为了给他做些小东西,连三郡主都难得她亲手做的针线。
他摸着这护身符,几乎可以看到她安坐在小榻上低头穿针走线的样子,走一针便虔诚的念一句“平安”。
他再次望向高台上,高台上她对着他展露出来的笑靥,灿烂娇美的如三月的桃花,在阳光下灿烂得耀眼,令人望着心情便感到一松,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太子不由也笑了笑,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去,领着大军出发。
高台上,赵婳默默的转过头去,看着徐莺的笑容,神情有些暗淡的垂下头去。在刚才,太子望了太子妃,望了徐莺,但却并没有留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若说从前她还能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以为自己能令太子刮目相看,能令太子爱上她,但此时她却有些不确定了。或许女人总是会对自己得不到的男人更加上心的,她从前不想付出真心,却想要太子的心来博得自己想要的权势和富贵。而如今,自己的心如玩偶一般被太子随意牵动,但太子对她的心却无半分上心。
大军走后,人群也渐渐散开。徐莺也随着太子妃回了东宫。
东宫因为少了男主人,哪怕景物一层不变,但徐莺却觉得冷寂萧条了许多,仿若带上了阴气,连宫女太监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许多。
徐莺在心里伤感道,果然世间都是要阴阳调和的,少了阳气,便要阴盛阳衰。这阴气过盛的院子也令人觉得了无生趣。
正在她伤感的间隙,有年轻的小宫女走过来,对着她们一一行礼,而后对着太子妃道:“娘娘,江淑女病重,看样子像是要熬不过去了。”
今日江婉玉并没有跟着她们去给太子送行——因为发生流言的事,江淑女便给迁到了偏院的院落,被永久禁足。她为此事又彻底的失去了二郡主的抚养权,如今二郡主完完全全是柳嫔的女儿了,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
而后郧阳那边传来消息,江员外被问斩,江家被抄家,顾全东宫的脸面江家其他家眷并没有落入贱籍,但也成了贫困潦倒的贫民了。在后又传来江夫人受不住打击病亡,江家大少奶奶不愿跟着夫家受苦,扔下丈夫儿女,卷了江家剩余的几两银子跟着别人跑了。
一夕之间,江淑女失去父母和女儿,娘家分崩离析,受不住打击终于病倒了。
她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心有郁结,而她又似乎没了生存的意志,便一直缠绵病榻。她虽然遭了太子的厌弃,但东宫有太子妃震着,也无人对她落井下石,太子妃甚至请了太医来给她看病,只是汤药接连不断的喝下去,江婉玉却并不见好。
太子妃点了点头,对小宫女道:“去外院将孙大夫请来,如今太子不在,东宫当须低调谨慎,就不要去请太医了。”
太子妃对江婉玉也并无多少感情,她甚至有些看不上她的愚蠢,只是她是东宫有名分的妾室,又生了二郡主,她却也需要尽到主母之责。
太子妃在有些方面的想法跟先太子妃还是一致的,比如说东宫男主人不在,她们这些女眷就该低调谨慎些,最好令人人都忘记了她们的存在。免得风头太过,又无太子这棵大树傍着,被人枪打出头鸟。
徐莺以前恼恨江婉玉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了自己,那时小心眼的觉得要做些什么报复她一下才好,如今听到她病重,又想到她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心里倒是又有些同情她了。说到底,当初她只是救父心切罢了。但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打算原谅她,只是报复她的心淡了,愿这辈子跟她两不相干不再接触就好。
赵婳对她却露出了悯意和丁点愧意,当初她一招祸水东移,将所有的证据都推向了江婉玉这边,让太子以为流言的事是江婉玉的手笔。她多少觉得江婉玉这样,自己有部分的功劳,加之自己跟江婉玉一向无冤无仇,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罢了。所以如今江婉玉这样,还未完全泯灭的良知让她多少产生了点愧意。
赵婳心道,罢了,若江婉玉这次真的过不去,她以后多照顾点二郡主就是,也算是弥补了她。
太子妃令她们各自散了之后,自己则领着宫女去了江婉玉的院子。
徐莺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内室换下了这一身累赘的衣裳。只是换衣服时,一枚银质的令牌却从身上掉落了下来。
徐莺弯腰将令牌捡了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是可以号令东宫五百侍卫的令牌,太子在的时候,自然是只有太子能号令这些侍卫。太子走后,那就只有太子妃能调动这些侍卫。而如今有了这枚令牌,她便也能调动这东宫的伍佰侍卫了。
他大约还是不放心她,太子妃在平常的时候虽会担起主母之责护着她们这些侍妾。但一旦发生利益相关需要作出利益取舍的时候,太子相信太子妃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莺莺,所以才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将这枚令牌交给了她,让她在万一发生危急的时候,以令牌调动东宫侍卫,以能令她自卫。
想到太子的用心,徐莺心里越加为太子的离开而失落。他以太子之尊,能这样用心的维护这她这个侍妾,他真的是对她十分十分的好的了。撇开妻妾之分,在所有的妻妾之中,她甚至是他最用心对待的一个。
奶娘牵着三郡主从外面走进来,三郡主小胳膊小腿的伸着手扑过来,喊着:“母妃……”
徐莺伸手将她抱起来,她大约是知道了什么,坐在她的膝盖上抬起头问她:“父王……”像是在问她要人的模样。
徐莺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道:“我们昕儿想父王了是不是?母妃也想他了呢。”
这才刚离开呢,她就觉得想他了。这分别的日子还这么长,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哟。 皇妾